那一夜,伟航和素婷闹了场后,见倚秋伤心,也觉得无趣,一夜无话。素婷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丈夫自从进了这家公司后,就一点点显出他的优秀来,。现在已成为总经理的他也未免树大招风了。第二天,倚秋的大伯母又到家里来,劝解了素婷一天。几天后,一切仿佛都随着黎明的到来而散淡了些,彼此的头脑也恢复了冷静。
习惯成自然,素婷照样很早起床为丈夫和儿女准备早餐。只是伟航脸色青黑,素婷则满脸怨气。看看倚秋,眼睛虽有些红肿,神情却像以前那样漠然。伟航和素婷暗自放下心来。餐桌上显得有些压抑。只有才上六年级的倚冲还知就里,一会儿要面包,一会儿要蛋糕,偶尔打破了沉闷的空气。比起已上初三的倚秋,倚冲活泼多了,爸妈的吵架虽然也常使他害怕、哭泣,但他毕竟还小,哭过了照样笑;毕竟爸妈背着他吵的时候多,也都特别疼爱他,吵归吵,却从未冷落过他,对他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他,没有姐姐想得那么多,更没有姐姐的多善感。
接下来,伟航和素婷照样是冷战。两个人除了在饭桌上打正照面外,其他时间两人在家里几个房间之间穿行,如同陌路。就算有些事情非说不可,也是让倚秋、倚冲去传话。这不仅是他们之间的习惯,也早已成了倚秋、倚冲两姐弟的习惯。但这一次倚秋不干了,她变得有些不在乎,冷冷地说:“人就在对面,有什么话自己去说吧。”伟航和素婷心有愧意,也没奈她何,只好让倚冲去当传声筒。倚冲总是大大咧咧,不太当一回事,或者跳到素婷面前:“妈,爸说他今晚公司加班,有人约酒席,不回来吃饭了。”或者跑去向伟航报告:“爸,妈说你今天有电话,对方留了号码,给你。”一家人就样维系着。
然而,这一次的冷战又似乎跟以往不在一样,时间比以前长多了。以前他们吵过之后,一般几天靠倚秋、倚冲传声后,他们便渐渐自己接触,慢慢搭上话了。
这次在一个多星期后两人还是冷脸相对,连倚冲也察觉到异常,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以前吵架时,总是伟航先休战,在冷战的几天里,他也尽可能地多帮忙干点家务,还会主动找话跟素婷说,心缓和气氛。开饭时,他会捅捅倚秋:“让你妈吃了饭再去忙。”下班回来,会把一个袋子塞给倚冲:“拿去给你妈,今晚加菜。”袋子里装的总是素婷最爱吃的东西。甚至会牺牲最爱的《晚间新闻》,放映素婷痴迷的连续剧,故意把声音开得很在引素婷来看……素婷占了这些便宜,会渐渐心平气和,以至忘了争吵时自己在心里暗暗咬牙,一个朋不正眼瞧他,别想说话了。于是,两人又和好了,这似乎成了规律。
倚秋一直觉得爸不愧是男子汉,到底大度一些。可是,倚秋发现这回爸好像是真的动了气,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先主动赔笑脸。他变得异常地冷漠,每天下班,除了照常地关心一下倚秋、倚冲的学习,听听倚冲大侃学校里的一些情况,就是看报、绘图,根本不与妈说什么话。素婷一向爱面子,伟航越这样,她越生气,整日黑着个脸。晚上连电视剧也不看,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这几天,一回到家里,倚秋就感到特别沉重,虽然全家有四口人,还是感觉冷冷清清的。不过,倚秋倒也乐得清静,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对清静情有独钟。在学校,她开始学会发呆,可以在喧闹的教室里默坐一边,思想去向十万八千里。回到家,她顺手把房门一关,就关出了自己一个世界,画画、写字,从不觉寂寞、厌烦。倚冲就忍耐不住了,放了学就拉几个同学到家里,或玩闹或做作业,晚上硬拉伟航跟他下棋。
其实,素婷躺在床上根本就无法入睡,像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总觉得不得劲。自己强迫闭上的眼睛不知不觉就酸软起来。接着眼角渗出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滑落,顺着眼尾滑向鬓边,滴入耳朵,冰冰的,凉凉的,心中就涌起无限委屈,几乎想大哭一场。但她咬住被角,拼命忍住了,不让伟航发现她竟在为他哭泣。伟航这次真的这么狠心,跟我拧起劲。往常,他只要稍微让一让我,哪回不是笑脸相迎。她忽然悲哀极了,自己什么时候落得这副田地,情绪要以丈夫为中心,似乎生活中除了他跟儿女,什么也抓不住,一切都是虚空的。又不禁有点自怜,自己从不落后,竟也变成这样患得患失。这样想着,素婷的心绞痛起来,忍不住在心里号啕大哭了。
伟航靠在床沿,拿着报纸,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素婷在那边落泪他早已知道。看到素婷压抑着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顿时隐隐绞痛起来。他轻轻放下报纸,靠过去,伸出双手,想像以前那样拢住素婷,不必多说什么,她会平静下来。可是,他迟疑了一会,伸出的双手又缩了回来,心里叹了口气。素婷,并不是真的想这样伤你的心,可你这次也太过份了,竟在女儿面前说出那种话,你不会知道,这对我又是多大的伤害。想到这,伟航无奈地闭上眼睛,重新坐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极大的损害。
素婷由赌气躺在床上变成了不得不躺在床上。她病倒了,半夜里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在睡梦中焦灼不安地呢喃着。伟航醒过来,拉开灯,见素婷腮边发红,眉头紧皱。心里一紧,再也顾不得赌气,伸手在素婷额头探了一探,烫得厉害。当即拿起电视,弄醒了自己的好友李医生。
素婷睁开朦胧的睡眼时,额上已搭着毛巾,李医生正坐在床前。素得觉得无力,转了转眼珠,倚秋端着坐在一边,伟航却远远地站着。见她望过去,竟稍稍低了头。素婷无力地闭上眼睛,重新沉沉睡去。
第二天,伟航很早便起了床,熬好了中药,让倚秋端进房间,这一次倚秋没有拒绝。“等等。”伟航又叫住她,递过一小碟冰糖,“你妈最怕苦,这些让她下药。”
倚秋端着药坐到床边,轻声唤着:“妈,吃药了。”
素婷勉强半睁上眼皮瞥了药碗一眼,倦倦地扬了扬下巴,说:“放在床柜吧,等凉点了我再喝。你和倚冲上学去,别迟到了。”说罢,又闭上眼睛,往被窝里缩了缩。
“好吧,可别让药冷了。”倚秋放下药和冰糖,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爸等在门口,轻轻舒了口气,又托出一个保温瓶,向房间里示意,低声说:“告诉你妈,这里有稀粥和瘦肉,让她喝了药后记得吃。”
倚秋把粥放在床头。父子三人吃过早餐后各自上学上班去了。
中午,伟航处理完手头的事,和秘书李妙婵交代了一声,就提前下班,急急奔向市场,心想素婷生病,得做几样清淡的菜。
进了门,伟航先踮着脚走进房间。素婷似乎睡得很沉,头朝里躺着。但床头的中药和冰糖还放在那儿,打开保温瓶,里面的粥原封未动,还温着。伟航呆了一呆,不禁有些生气,怎么像个孩子,拿病赌气,但又忍不住焦急,在床边来回踱步。素婷这边已经醒过来了,静静听着伟航的踱步声。伟航终于没有喊醒她,也没问什么,端着药不声不响地退出去了。素婷闭上眼睛,失望的泪水从眼角滴入枕头。
等倚秋、倚冲放学回来,伟航已把菜摆上了桌子。倚冲围着餐桌绕了一圈,鼻子贪婪地吸动着:“爸,又能吃你拿手菜了,可馋死我啦。”说罢工,拿起筷子就大吃起来。伟航脸上浮现连日来难得的笑容。倚秋走进房间,见妈睡得安稳,床头的药碗和保温瓶也没有了,便悄悄退出来。
吃完饭,伟航让倚秋收拾碗筷,自己又在沙锅里熬起了药。倚秋上学前,伟航照样倒好了药,准备好冰糖,安排好饭菜,让倚秋给素婷送进房间。倚秋进去时,素婷头也没转,又交代了一声:“放那儿吧,等会儿我自己来。”倚秋也不疑惑。
伟航知道后,不言不语的,皱紧了眉头,挥手让倚秋倚冲上学去。自己到房间里转了一遭,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关好房门,上班去了。
下午回来,伟航鞋子也没换就进了房间。药和饭菜纹丝未动!伟航猛地住了脚步,心顿时又急又气。他扔下公文包,胸膛里闷着一团火,想发又发不出。门外响起钥匙的扭动声,倚秋回来了。伟航忙把冷药和冷饭端出来。不能让倚秋知道素婷赌气不吃药,不进饭。倚秋也是担心妈的病,一放学就往家里赶。
伟航装作什么事也曾发生,进厨房做饭了。边做饭边继续熬药。
当倚秋再次把药放在床头,并告诉伟航,素婷说等会儿再喝时,伟航忍不住提高了嗓门:“让她现在就喝下去!”然后,急冲冲走进房间,压抑着的怒气一下子涌上来。“你到底要怎么样?吃了药再跟我理论!”
刚才还迷糊着的素婷猛地坐起来,吓了倚秋一跳,她披散着头发,红肿着眼睛,声音沙哑地吼道:“我高兴,你烦了腻了就走得远远的,我死了你才称心。”她越说越激动,伸出手,将放在床头的药狠狠地一扫。啪!药碗飞珠散玉般碎了一地,浓黑的药汁浸着雪白的冰糖,显得有些怪异。
一时,房间里静极了。倚秋似乎明白了一切,但她的神情安静得有点可怕。她蹲下去,一块一块地拾起碎碗片,也不顾药汁染了一手。捡着捡着,她的嘴唇就开始颤抖,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溅在药汁里。素婷中喘着气重新躺下运河。伟航脸色铁青地呆立了一会,就大步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又急急走进来。拉起倚秋,心疼地把她扯出去。倚冲早已吓得哭起来了。又是一个令人压抑的夜晚。
第二天中午,伟航迟迟没有回来。倚秋姐弟俩只好先下面条充饥。倚冲害怕得靠在素婷床前哭泣,好歹让素婷吃下一点面条和药片。倚秋正着急,伟航终于回来了。倚秋迎面吓了一跳,爸的脚步竟有些趔趄,表情呆笨,两眼勉强睁着,红红的,他喝酒了!倚秋忙扶住他。伟航见是倚秋,心有愧意,酒醒了大半,挣着劲站直了身子,示意倚秋倒杯茶。
喝下热茶,伟航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他走进房间。倚秋担心地跟了进去,倚冲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爸妈的背影,仿佛预感到他们两人之间又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伟航轻声对姐弟俩说:“没事的,你们先出去吧。”倚秋看看爸,他的神情显得平静了,便拉了倚冲出来。
等倚秋他们出去了,伟航推上房门,在床沿坐下,伸出手去推素婷的肩膀。素婷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伟航不气也不恼,两只手用力扳过素婷的肩,把她的脸扳向自己这边,叹了口气:“素婷,她了,咱们到此为止吧,别再闹,别再赌气了,孩子们都快受不了了……”
素婷积蓄多时的泪水狂泻出来,她抽泣着拼命捶打伟航的胸膛。伟航也不还手,任素婷发泄着。等她累了,他端来开水:“快喝点水,我去熬药。”
两个人的冷战终于宣告结束。但倚秋总感觉到这次事情后,爸妈的关系变微妙起来。他们吵架的次数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但彼此之间似乎多了一份冷漠,甚至是客气。种感觉令倚秋更不滋味。然而,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心里渐渐有些埋怨爸妈,两人既是夫妻,为什么要这样苦苦折磨对方。
经过这件事情后,素婷倒不如以前泼辣了,她意外的变得沉默,甚至是忧郁。遇到事情,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伟航再三唠叨或是大声责问,而是冷冰冰地讥讽几句,然后自己长时间地发呆。倚秋正值初三最后阶段,忙着复习,也没怎么在意。况且,对于爸妈之间的事,她早已腻烦,她觉得两人这样勉强凑合着真无所谓。
日子照样流水般消逝。倚秋如愿考上市重点高中,学校离家远了些,但每天往返还是不成问题的。倚秋想在学校住宿。接到通知书那一刻,她突然感到自由、轻松,以为可以住校了,课余时间还能尽自己所好,画画、练字。前一段时间,因为紧张的复习,她已把花在这个业余爱好的时间大大缩减了,正不习惯呢。更重要的,住校就清静多了,她是越来越喜欢静了。
但是伟航竭力反对倚秋住校,说是学校并不远,又说学校食堂的伙食不好,而倚秋正上高中,需要好的营养。不过,这些都未能成为说服倚秋的最好理由,她仍由着性子坚持要住校。
最后,伟航竟坐下来,和倚秋严肃地谈开了。他叹了口气,向倚秋承认,那些确实不是他反对倚秋住校的真正理由。“倚秋,其实爸是需要你。”伟航认真地说。
“需要我?”倚秋惊讶极了,从来只有她或别人需要爸,他总是显得无所不能。
“是的,需要你。”伟航再次强调,“倚秋,你知道,现在我和你妈已说不上什么话,倚冲还小,不懂事。回到家,爸只有和你才能好好说上话儿,何况,你走了,我到哪儿找辩论的对手去。”伟航最后又帮做轻松地笑了。
但倚秋已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她第一次发现一向自信、刚强的爸也有脆弱的一面。他的眼角和鬓边竟有了几丝苍老、憔悴,这是她从未发现从未想到过的。在她的印象中,爸一直是那样挺拔潇洒、胸有成竹的。倚秋心里酸酸的,她低下头沉默了,算是答应了爸的要求。
这天,是期中考后第一个周末,倚秋难得放松,准备好好完成自己酝酿多时的画幅。伟航也刚好有一个假日,素婷趁这个机会回娘家一趟。
伟航兴致浓厚地和倚秋谈了一些画的风格,并对倚秋的字画指指点点,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倚秋谈得特别畅快。伟航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一转眼已不早啦。今天爸给你姐弟俩露一手,我亲自到市场走一遭。倚冲去哪个同学家了?你打个电话,让他别忘了回来。”倚秋微笑着点点头。今天有口福了,爸平时虽然极少进厨房,却有一手好厨艺。他说是大学时代为了讨好妈而专门练出来的,现在却拿来讨好女儿了。
伟航兴致勃勃地提着大袋小袋回来时,倚秋心情也难得地愉悦,挽起袖子,说:“爸,今天让我来当你的助手,你做出来的菜肯定更美味。”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安排着,门铃响了。伟航笑着摇摇头:“倚冲这小子又忘带钥匙了,这次怎么这么有礼貌,懂得按门铃啦,不再把门拍得山响。倚秋,去开门,顺便表扬表扬他这粗心的毛病。”
“嗨!”倚秋开了门,一巴掌刚好搭过去,但突然顿住了。门外站着的不是倚冲,是一个年轻的女郎,正微笑着看着她:“倚秋,什么事这么高兴?你爸爸在家吗?”是爸爸的秘书李妙婵。倚秋登时收敛了笑容。说实话,此时这位秘书是很不受她欢迎的,她好不容易和爸可以轻松上一天,这秘书上门来,肯定又有什么业务要谈了。她勉强点点头:“在家。”就转身到厨房把伟航叫出来。
伟航擦着双手走出来。李妙婵盯着伟航身上的围裙,惊讶地赞道:“想不到秦经理还有这一手。”她的语调有些夸张,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倚秋觉得她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李秘书,公司有事?”伟航略略皱了皱眉,“等我上班再办也不迟。”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临时有份文件要您签,反正我也有空,就帮您带来了,顺便看看倚秋、倚冲。”她有些讨好地说,眼睛四下搜寻着,“咦,嫂子人呢?不在家?”
“她回娘家去,时间也不早了,就在这吃顿便饭吧。”伟航指了指客厅,“你先坐着,随便。”
倚秋以为她会客气地推辞,谁知李妙婵一听,高兴地说:“这样呀,那可太麻烦了,我没买菜,只有一点小礼物给倚秋和倚冲。”她指了指刚刚放在沙发上的礼品袋,“那,我也帮忙吧。”说着,放下小皮包,就要挽袖子。
“不必了。”伟航拦住她,“我安排得差不多了。”
“是啊,李阿姨,我在帮忙了。厨房小,太多人反而不方便。”倚秋不冷不热地说。这个秘书的过度热情实在使她受不了。
倚冲终于回来了,还是把门拍得出响,伟航的菜也已准备好了。李妙婵帮着摆放碗筷,招呼倚冲,俨然是个老熟客。倚秋对她的招呼冷然对着,她便诎诎地笑着,转而对倚冲和伟航大献殷勤。
吃完饭后,各各喝了一杯茶。倚冲又坐不住了说是跟同学有约,要在球场上大战一场,说完抱了球又急冲冲地走了。伟航早已在李妙婵带来的文件上签了字,可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倚秋等得不耐烦了,把沏茶事推给爸,自己回房间练字去了。
李妙婵又说要看什么资料,有些问题要请教秦经理。伟航说:“资料得从电脑里调出来,有什么问题到公司再解决,我会把资料带过去。”
“反正现在有空,只耽误您一点时间。明天公司还有会要开。”李妙婵坚持着。
“好吧。”伟航无奈地说,推开椅子,回房间去开电脑。李妙婵忙跟进去。
他们离开客厅,倚秋觉得清静多了。她收拾好桌面,摆出宣纸准备练大字。突然想起早上一时兴起,把墨砚、大毛笔搬到爸的房间里的大方桌上了。
走到爸的房门口,忽然见门半掩着,里面隐隐传出低低的争论声。倚秋满心疑惑,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手指点着门推开,房里那一幕顿时使她脑里一片空白。
伟航和李妙婵站得很近。伟航压低了声说:“你该走了,谁让你来的!”
“伟航,你最近怎么啦,为什么总不接我电话,上班也避着我。”李妙婵眼光烁烁地盯着伟航,又靠前一步,几乎把脸贴在伟航眼前。
“别说了,我最近忙得很很。”伟航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里不是酒巴啦。”
“伟航。”李妙婵低声而急切地叫了一句,双手拉住伟航的胳膊,“你别这样,我,我这几夜几乎都睡不着……”
“够了!”伟航怒斥着,拉开她的手。
倚秋全身的热血轰然上涌,身子歪了歪,把门撞得大开。这一响,仿佛晴天闷雷,两个人猛地转过头,见倚秋呆立在门边,两眼发直,嘴唇抖动着。伟航脸色变得灰白,不自觉地惊呼了一声:“倚秋!”
“啊——”倚秋可怕地尖叫了声,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绝望,便风一般地跑开了。
伟航大脑一片空白,死命追上去,想扯住倚秋。倚秋掩着脸重重摔上房门,把他的鼻尖撞得发青。但他没有感到疼痛,两只手无望地在门上抓挠着,“倚秋,你听我说,听我说。”然而房间内很静,可怕地静。
**婵吓住了,她从未见过伟航这样子,怯怯地走近前:“伟航,我……”
啪!伟航一巴掌重重地甩过来,红着眼睛吼道:“滚,给我滚!”
“你……”李妙婵又惊又羞又怒,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伟航。见伟航眼露凶光,便哭着往后退,一扭身出了门。
“倚秋,你开门啊,别吓我。”伟航疯狂地捶着门,房内只是一味地静。伟航转而双手捶打自己的脑袋,无力地在门边跌坐下来:“天啊,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倚秋想哭,想号啕大哭一场,可不知为什么竟哭不出来。她嘴巴无声地裂着,就是发不出声音。仿佛窒息一般,她只是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是震惊?是耻辱?还是绝望?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有根什么弦终于彻底地断了,过去的一个世界全翻天覆地坏复存在了。她最敬爱的爸爸,小时候心中的神,长大后眼中的男子汉,在一瞬间破裂、粉碎、灰飞烟灭。心中关于正直,关于磊落的价值筹码全没有了,还要她相信什么,眷恋什么?恨!我好恨!倚秋咬牙切齿地对自己磨出这几个字,然后便累极了似的,躺在被子上一动也不动了。
当晚,素婷没有回来。倚冲回来时,伟航只说姐姐病了,让他端着面条试着去敲倚秋的房门。倚秋怕弟弟怀疑,冷着声音说自己吃过了,想休息。倚冲把面端回来,伟航也不敢再勉强。父子俩各自低着头吃面。倚冲边吃边夸面的味道,吃得顾不上抬头,伟航夹起了面重又放下,喝了口汤也觉得没味,干脆把面扒拉到倚冲碗里,收拾厨房去了。
好容易等倚冲入睡,伟航又到倚秋房门前,轻轻地敲门,低低地呼唤,房里依然无声无息。伟航又不便高声叫门,只好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踱了一会,见得不到回声,又回到房间。但在床上又躺不住,翻了一会儿身,重新下床来到倚秋紧闭的门前。他明知倚秋从小倔强,要是在什么事上拧劲了,是很难回心转意的,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呼唤,在自己房间与倚秋房门之间奔走了一夜。
此时,他无法表述自己的心情,只是心疼。倚秋这孩子,本来就因为他和素婷之间的事过早地成熟,过于沉默。这一次,天知道自己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第二天下午伟航下班回来,素婷已到家了。一直到晚餐摆上饭桌,倚秋也没有回来。伟航不断地开门张望。素婷奇怪地问:“有什么客人吗?你在等谁?”
“倚秋呢,怎么今天到现在也没回来,要不,我去学校看看。”
“哦,忘了告诉你了,倚秋到学校住宿了。也不知为什么,今天一定闹着要去,说什么学习紧张,要多挤点时间画画啦。”素婷懊恼说。她一直希望倚秋住在家里,那样热闹一些,她也可以在生活上对倚秋多加照顾,日子在忙碌中就显得容易过了。
“哎,你怎么不留住她,这家离学校又不远。”伟航心里一沉,怅然若失,竟抱怨起素婷来。
“留!你那女儿的牛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决定的事谁劝得了。”素婷不满地盯着伟航,“我看她心情不太好,你在家里怎没劝劝她。”
伟航无言低头,羞愧不已。
这顿饭吃得无滋无味,伟航知道倚秋是跟自己赌气走的,她这次是铁定了心要长期在学校住宿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偶尔有兴致了,在学校睡上一夜,跟同学聚一聚。因为倚秋把她最心爱的那本精装《红楼梦》和那盒《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磁带都带走了。这两样都倚秋最重视的东西,她曾经说过,她对这两样东西的痴迷程度毫不亚于画画,她住在哪儿,这两样东西就要带到哪儿,别的倒无所谓。
今天,李妙婵照样准时上班,憔悴的脸色用淡妆略略盖住了,只眼皮上还有一些红。她有些哀怨地看着伟航,但伟航除了工作上的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她几句,再也不多说什么,甚至连正眼看她一下都不愿,她像往常那样给他泡的咖啡他也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