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随着吴满财来到喀什城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几个人决定先在喀什城住宿一夜,明天一早再行赶路。喀什城高杰只来过一次,他知道喀什城中居民虽然不多,但却是个富饶的地方。因为这里是贵霜,中土的必经之路,相应的许多贸易自然也是十分活跃。
向导引着吴满财和高杰来到城中唯一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又点了丰富的菜肴让吴满财食用。吴满财这两天来就只吃了些干饼充饥,此时见了美味佳肴,自是撑死了也不肯放过。即便如此,吴满财在吃饭时也只用了一只手,而另一只手则还是护在自己胸口,高杰望着无比小心的吴满财不由笑着摇头。
就在几人在客栈中进食的时候,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哭声,高杰听着哭声甚惨,不由站起身来,走到客栈门口,抬眼望去。大街之上,三个身穿藏青色异域服装的大汉正在欺负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年纪很小,也就十二三岁样子。小女孩拼命扯住一个红色钱带不肯放手,而三个青装大汉样子似是已经十分不耐,其中一人突然飞起一脚将小女孩踢翻在地,然后将钱带藏进自己胸口。小女孩见失了钱带,扑上去抱住大汉腿不肯放手,同时哭着大叫道:“还我钱,还我钱,这是我要给娘看病的钱,你们不能拿走!还给我!”
青装大汉冷笑一声,甩开大腿将女孩甩去一边,怒骂道:“卡也教要的东西,你也敢不给,我看你们母女是不想在喀什城过活了是吧!快滚,再惹老子生气,打断你这小丫头一只腿!”青装大汉呲牙咧嘴,扬长而去,只余下小女孩掩面在地,痛哭不已。而在大街上围观的许多人,虽然有不少面露不愤之色,但望望三个异装大汉,却又都摇摇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
高杰望着眼前一幕,心中侠义之情被触动,刚向迈步追出,突然自己一只胳膊被人拉住,转眼来看,却是客栈的小二。客栈小二小声道:“我知道这位大爷可能看不惯,但在喀什城没人敢惹他们卡也教的人,他们的势力好大的!”
吴满财也走了过来,点头赞同道:“是啊,侠士,别忘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真要是惹上麻烦,就会耽误许多时间!”
高杰本也没什么,但此刻听着吴满财说出一句,心中也是一动,暗道:不错,我要是在此惹上这帮地头蛇,肯定会耽误许多时间才能脱身。倘若白白浪费了时间在此,可能我就会来不及赶回绵阳去赴那一月之约,如此岂非得不偿失?
高杰心中叹息一声,从自己怀里取出些银子让小二去到街上交给小女孩,自己则似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不愿露面见这小女孩。
几个人心情不愉的吃完了剩下的饭,高杰起身去前面询问客栈老板夜间安全的事情。高杰刚说没两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哀叫,接着就是吴满财声嘶力竭的痛哭声音。高杰心中一紧,纵身扑回来时,却只见两条人影逃出客栈窗口,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大街尽头,再不见踪影。高杰失了目标,反身回来询问吴满财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满财则两眼死光,不停在摸索在自己胸口,似疯了一样叫道:“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我的宝贝……”高杰猛摇他几下,吴满财浑浊目光似是清晰一些,望着高杰,哭叫道:“他们抢了我的宝贝,你快帮我夺回来,我给了你一万两银子,你要帮我,你可要帮我啊!”
高杰喝一声,阻止住吴满财的喋喋不休。这时身旁两个向导开口道:“方才你去前面时,旁边一席的两个藏青色装束的人突然扑向我们,他们就抢走了吴老板的宝贝,然后就飞快跳窗户逃走了!”
高杰微顿一下,问道:“藏青色装束?”
吴满财这时似也明白过来,忙道:“就是方才大街上那三个青装大汉的打扮,他们一定是一起的。对,就是他们夺了我的宝贝!那个什么,什么……卡也教?”
高杰心中也肯定道:敢如此明目张胆在喀什城客栈中抢劫财物的定
不是什么沙漠匪盗,就是这喀什城中的地头蛇,卡也教的人了!
高杰冷哼一声,喝道:“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我本想放你们一马,看来如今已经不行了。好,既然如此,我就教训一下你们这些败类小人。”
高杰愤然甩衣出门,吴满财咬咬牙,望望胸前空荡荡的胸襟,也追了出去,两个向导则互望一眼,悄悄溜走。而本是缩在门后的小二此时露出面来,望着离开的高杰,吴满财,摇头惋惜道:“哎,我说过,他们势力好大的,你们去了不会有好结果的。”
高杰询问到卡也教的总堂所在,怒气冲冲直奔而来。卡也教总堂位置正处在喀什城城头之下,高杰抽刀在手,就要扑进总堂门去。但高杰人还未冲进,门堂之中突然传来震撼的哭闹之声,接着是兵器破风的“唆唆”之声,高杰本能感觉到一股杀气,不由往后退去,面前卡也教总堂的大门瞬间冲出几十人,一个个藏青色异域装束,面色悲痛而愤怒,其中两个青装人望到高杰,吴满财,大叫道:“就是他们,宝石就是从他们手里夺来的!宝石上的毒也定是他们下的,他们杀害了我们教主,杀了他们,为教主报仇!”
“为教主报仇!”“为教主报仇!”刹那间,本是空旷安静的喀什街道到处充斥着人们愤怒的叫声。高杰望着面前一群如鬼似魔,满眼直射杀气的卡也教教徒,不由也是退后几步,同时嘴中喃喃自语道:“宝石上的毒……教主被毒死……怎么可能,难道……”高杰挥刀转身,却觉得背后一凉,竟被人暗中点住了穴道。高杰无比愤怒,又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吴满财,大声喝问道:“是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满财此时笑容阴冷,并未说话,而是将目光移向远处地方。高杰愣了一下,转移视线随着去看,但见喀什城城头位置竟慢慢飞升起一盏明亮的白色纱灯。纱灯如雾,徐徐而上,而在纱灯之侧用鲜红似血的字迹书写着十二个字:“六月二二,喀什高杰,灯灭人亡!”
高杰望着城头纱灯,面色瞬间一片惨白,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燃灯为谁?
此时,白色纱灯之下,高高城头之上,正慢慢现出三人。一人白色鸟羽似的怪异打扮,面目似冰,无任何表情。正是“燃灯”之中的引灯之人,也是世间人的索命之人。而在引灯人身旁,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浓眉狐目,身着一身紫色的大袍,鹰隼一样的目光此刻正盯在高杰面上。紫袍男子突然大笑几声,对自己身旁一个微微躬身的年轻男子道:“肖波,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高捕头了?”
被唤作肖波的年轻男子稍做思考,开口道:“回于捕头,已经有七年十个月零六天没有见过高杰,高捕头了!”
紫袍男子摇摇头,面容阴冷道:“真没想到,过了这七年十个月之后再见大师兄,竟已是你的死期之日!哈哈,高捕头,大师兄,你不是想用‘燃灯’来要我的命吗?恐怕这下先丧命灯下的人就是你!”
高杰脸上完全是一片绝望,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冷声道:“于远扬,我即便做了鬼也绝不放过你!”高杰目光微转,望到“燃灯”引灯人,喝问道:“你竟是如此不守约定?”
城头上引灯人摇摇头,淡淡道:“‘燃灯’最重信用。你一月之期尚且未到,若你可以活过今晚,八天之后,我自然还会履行约定。”引灯人望着高杰,又看看身侧的于远扬,浅浅笑道:“很可惜的是,同样是总捕头,于捕头要比你有钱许多,他先给了我们钱,定下了你的‘燃灯’之日!”
高杰恍然摇头,望着头顶夜空突然大声惨笑,声嘶力竭道:“本想燃灯为他人,却怎料今日燃灯之下丧命的竟是自己!哈哈,这就是我高杰的命吗?”高杰道完,面上一片惨淡之色,再望身旁时,吴满财早已经不见踪迹,众多的卡也教帮众将高杰围在当中,手执各样兵器,面露凶残表情。教众中有
人喝道:“他的同伙已经跑了,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了,立即杀掉他,为教主报仇!”
高杰身体难动分毫,心中长叹一声,手中一落,自己一生从未松手过的长刀“当啷”落地。
喀什城城头高处,白色燃烧的纱灯正自缓缓熄灭。城头之上,白羽怪衣的引灯人望着城下血腥一片,淡淡道:“于捕头,一切都按照你的要求完成了。高杰最终并未死于你手,也未死在我们手下,而是毙命于喀什城这帮乌合之众的手里。如此一来,江湖中人或者是衙门中人就算追查他的死因,就只会查到他是因为毒害了卡也教教主而被卡也教教众围杀至死,绝对不会怀疑到我们‘燃灯’,更不会怀疑到于捕头的身上,您可满意?”
于远扬点点头,大笑道:“满意,非常满意。看来这十万两银子花得很值啊,从今之后,我于远扬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引灯人突然一笑,笑容诡秘至极,道:“这倒未必。”
于远扬似是没听明白引灯人话中意思,刚想开口询问。突然自己头顶射下一道明亮灯光,于远扬禁不住抬头去看,只见原本已经熄灭的白色纱灯竟又再一次缓缓亮起,于空中一个轻微曼妙的旋转,于远扬发现白色纱灯的另一面竟也用鲜红似血的颜色书写着十三个字:“六月二二,咯什于远扬,灯灭人亡!”
于远扬心中大震,目光还未收回,突觉胸口一冷,一柄白色短剑已然透胸而出。于远扬捂胸退后,目光愤怒而带几分恐惧的望着引灯人,如同是在望着地狱的引路人一般,于远扬喝问道:“为什么如此对我,我……已经给了你十万两……”
引灯人从自己袖中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白色短剑上的血迹,淡淡道:“十万两,是我帮你杀高杰的钱,并不代表着我不会杀你!你用十万两买了高杰一命,同样可以有人用十万两买你一命!”
“谁……谁要杀我?”于远扬目光中满是惧意,目光紧紧盯住引灯人脸上。引灯人并没有开口,而在于远扬身后一个阴冷笑声却自响起:“回于捕头,是我!”
于远扬闻声回头,只见年轻捕快肖波正冷笑望着自己。于远扬面色惨白道:“竟然是你!你竟然要杀我,你可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我于远扬就不会有你的今天,你为什么要杀我?”
肖波望着垂死挣扎的于远扬,笑道:“看来于捕头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方才被你杀死的高杰又岂非不是你自小最好的朋友,最疼爱你的大师兄?他从前对你那么好,但你却因为贪婪权势而在他处理的州府大案中暗做手脚,令他不仅失去了川行总捕头的职位,还被江湖中的仇家所追杀,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些难道于捕头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只是向于捕头学习而已,况且你已经做了八年的川行总捕头,也应该轮到我肖波尝尝高高在上的滋味了。”
于远扬听着肖波一番话,面色大变,突然怒喝一声就要扑上来,却只扑到一半,便倒下了。肖波踏上一步,确定了于远扬的确已死,方才重新展露笑容道:“于捕头,您放心吧。我自会将你与你的大师兄放置在一处,这样在他人看来自是他先杀了你之后,再被卡也教的人所围杀。如此这般,从今往后真正高枕无忧的人就应该是我了。”
肖波微顿一下,向着白羽衣的引灯人道:“这次还真是多谢你们‘燃灯’。”
引灯人望着头顶再次熄灭的白纱灯,淡淡一笑,笑容诡绝:“你无需谢我们。你给钱,我们杀人。这是买卖,也是规矩。”引灯人手中慢慢摊开,一条似有似无的银线慢慢收拢,白色纱灯缓缓下落,落在引灯人面前。引灯人突又神秘笑道:“你也自需小心,总捕头的位置并不好坐。今天你为于远扬燃灯,或许他日就会有别人为你燃灯。”
肖波闻言不由心中一冷,再回神时,眼前已不见了引灯人,只落下城外远处一道浅浅白色的痕迹,奔驰于黑暗中,似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死亡之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