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暗光



鬼棺当道生死门

夜色如墨。秦平古道深处慢慢行来一支镖队,挺拔的镖旗上迎风而展,“单衣无双”四个大字,深蓝的色彩将每一个字都熏染的有骨有气。镖旗之下一个身着蓝绸长衣的男子行在所有人最前面,目光如夜中星,微微明亮。蓝绸男子旁边还行着一人,面色如玉,五官俊美,只是在左边脸颊上划着一道深浅清晰的伤疤,让人觉得他俊美异常的同时又多了一分诡异的气息。而在这两人身后,二十几个趟子手还有几个年轻的镖师正紧张的注视着队伍前方,似是担心会发生什么,每人都将兵刃轻露一截,再将自己身体紧密的贴在所护的镖车之上。

“喈,喈!”旁边树林的深处不知是什么鸟惨叫了一声,袅袅传来,让人不自觉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镖头,那是什么?”行在蓝绸男子身后的一个年纪不大的镖师瞪大了双眼,将手指向了传来怪鸟叫声的树林,蓝绸男子不由随着望去,先闻着黑幽幽的树林深处传来几声压抑沉闷的“吱呀,吱呀”似是车轮转动的声音,接着竟有几辆平板马车从树林中转了出来,大概有五六辆,正挡在镖队一行人前进的路上。

蓝绸男子勒马停住,眉头微微蹙起。此时,旁边俊美如玉的男子突然开口道:“单衣,车上有东西!”蓝绸男子正是镖队的总镖头单衣,单衣定睛去看,方才被大片的树影遮挡了视线,并没有看清楚。但此刻,单衣却是望得仔细,果然在每一辆马车平板之上都横放着一个巨物,单衣不由是吃了一惊,喃喃道:“棺材?!”

单衣此话一出,在身后的镖队之中立即引起一阵骚动,几个年轻的镖师已经抽出兵器在手,同时靠近蓝绸男子身旁,只待一声命令就会离开冲杀出去。

“哼!什么鬼东西,以为摆几副死人棺材在我们面前,‘单衣镖局’就会怕了不成!看我把它们都砸烂了不可!”俊美如玉的男子面色突变,冷哼一声,脚下微用力就要冲向棺材,却被单衣一手拦住,单衣微微摇头道:“长河,莫要激动。”

被唤做长河的俊美男子停了下来,随即又道:“不管是谁,他们这样明显就是在戏耍我们镖局,怎么能如此放过他们。”

单衣突然问道:“长河,你闻没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长河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没闻到,你闻到什么味道了?”

单衣望着前面不远处的马车棺材,目光变的很是古怪,淡淡道:“我闻到了一股死人的味道。”

长河又是愣了一下,吃惊道:“棺材里莫非真有死人?难道是死人想劫我们不成!”

单衣笑过。 马车慢慢开始靠近过来,突然,行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的马匹似疯了一般冲向单衣一行人,长河和众镖师已经就要扑了上去,却闻得单衣一声大喝:“全都不要动!”

单衣喝完一声,身上不知何处甩出的一条黑色长鞭突然越过所有人直飞向迎面冲来的马车!黑色长鞭似是长眼一般,在引行马匹的马头轻轻饶住几圈,接着一绞,马头就如同一个被打裂的西瓜一样洒出一道鲜红痕迹飞上了天空,单衣也随之越到前面,凭空推出一掌,将从马腔子里喷出的更多鲜血卷向了棺材之上。

马匹毙命。马车嘎然而止,而棺材之上的马血正滴滴嗒嗒的不停落进棺材之中。单衣淡淡一笑,将棺材盖一脚踢开,棺材之中竟真的有一个死人!

单衣身后长河还有众镖师也已经靠了过来,长河望着棺材中的死尸,皱着眉头道:“谁竟这样无聊,把装着死人的棺材摆在了道路中间,到底是想干什么?”

单衣道:“也许他觉得死的人还不够多。”单衣说着,接过身旁一人的长刀将棺材中的死尸翻了起来,而在死尸之下竟是藏满了火药和硫磺,火药和硫磺的近处一条马上就要被引发的索线被滴落的马血溅灭。其他人不由面色突变,长河望着单衣道:“你早就猜到了尸下有古怪,所以你才杀马取血来溅灭引线?”

单衣抹抹自己鼻子道:“虽然我娘没给我一张像你一样俊美的脸,但起码她给我了一个还算灵敏的鼻子。”

长河淡漠道:“但你这鼻子却可以救命,而我这张脸却只能招来麻烦。”长河说着,轻轻抚摩着脸上伤疤,似是在回忆一些痛苦的过去。

“他们是想杀死所有人!”众镖师中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过来,单衣去看,见正是方才提醒自己注意的年轻镖师杨成,杨成这次是第一次出镖显然是有些被吓坏了,面色铁青的望着棺材中的死人,身体竟是禁不住轻轻颤抖,单衣走上前来,按住肩膀道:“杨成,你来我镖局已经多年了,已经成为我‘单衣镖局’中真正的一份子,这次是你第一次出镖,有些事情你总需要学会面对。”

杨成感受着自镖头单衣手中传来的力量,心中慢慢平复下来,点点头。

而在所有人聚拢在第一辆马车旁边的同时,其他五辆马车却是悄然的靠近过来。

单衣笑道:“看来今天我们有的忙了。”

五辆马车速度瞬间变得飞快,急弛向单衣等人,单衣站在所有人身前,似已经听闻到了棺材之中“吱吱”不断的引线燃烧的声音,要在一瞬间将所有马车的引线熄灭实在太难了。单衣回身喝道:“大家先散进树林里!躲开马车!”

单衣一句喝令,身后众多镖师和趟子手已经护着镖车向附近树林中避去,宽大古道上瞬间只落下了单衣和长河,还有一直站在单衣身旁未曾离开的年轻镖师杨成,单衣笑道:“杨成,现在不怕了?”

杨成坚定的笑笑,道:“不怕了。”

单衣对长河使一个眼色,长河手中银白长剑已经递在手中,马车太快,必须要为镖车和众人的隐藏争取足够的时间,这个单衣和长河自是知道的,长河手中剑落,最先行来的马匹脖颈处瞬间落下个碗大的剑疤,接着飞喷而出的马血也被冲向棺材上,长河一击得手,正要奔去另外一辆马车,单衣却突然叫道:“不对,这辆马车没有火药和硫磺的味道!”

长河恍然回身,棺椁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冲开,一人飞了出来,扑向长河,长河似是吃了一惊,但瞬间安之若素,手中抖一个剑花,将来人从腰身地方刺出一个大口子,但让长河吃惊的是,如此巨大的伤口,来人竟是没哼一声。长河不由诧异凝望,只一看,不由的吓出一身冷汗!

扑至身前的人乃是一具死尸,面目已经溃烂不堪,只落下大片腐肉和白骨。长河心中立即悬起:倘若这不是冲棺而出之人,那么冲棺而出的人在哪里?

长河还愣在原地,突闻身后一阵凛冽风声,忙着侧目去看,方才被冲出的椁门犹如一张巨大的风筝此刻正急速回落,而在椁下紧紧坠着一人,面目黝黑,目光却似鹰隼一样锋利。

长河手中剑还未起,背上已经被椁重重的击中。长河喷出一口鲜血,而在同一刹那,另外四辆马车棺材之中如鬼魅一样也是蹦跳而出八个人,将长河还有单衣围在当中。

单衣来到长河身旁,轻扶住他,目光似剑一样盯在对面目光鹰隼一样锋利的人面上,冷冷道:“鬼老三,没想到一隔三年。你竟是打起了我‘单衣镖局’的主意!”

鬼老三面色黝黑,此刻竟也露出几分尴尬,迟疑道:“不错,你是救过我一条命!日后,倘若你有什么麻烦尽管支吾一声,我鬼老三绝不说半个不字。但现在,你还是乖乖把这次要保的东西交出来吧。”

单衣轻轻为长河过脉,发现长河并没有受重伤,知道方才鬼老三已经是手下留情的了。要不然以鬼老三一双鬼手绝对可以瞬间夺走长河性命。单衣走近鬼老三几步,道:“听说你们‘生死门’的严门主严从二从年轻时就与宫想龙为敌,现在看来的确不错了。”

鬼老三冷哼一声,道:“既然你都知道,还要接‘越云帮’宫想龙的镖,岂非就是和我们‘生死门’过不去!”

单衣淡淡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接了他的镖?”

鬼老三大笑道:“我不仅知道他给你托镖,还知道这次所托之物乃是关系到‘越云帮’将来的命运,所以门主这次下了死命令,我无论如何要把这次保的东西夺走。”

单衣笑道:“看来严门主的确是关心他的老朋友。”

“少说废话,你到底交是不交?”鬼老三喝道。

“你想的美,方才偷袭才让你得手,这次和我真正来斗个百回合,看是你死还是我死!”长河在一旁听的面色铁青,此刻也是大喝着说,但说完之后,又是吐出一口鲜血,应是怒气攻心,单衣将长河拉到身旁,对鬼老三道:“好,既然你想要我就给你。”

“哦?”“什么?”两声惊讶之声分别来自长河和鬼老三,长河抓住单衣手道:“你怎么可以给他,给了他‘单衣镖局’十几年的名誉将会毁于一旦的!”

单衣拍了拍长河肩膀,回头对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杨成道:“杨成,给他吧。”

年轻镖师杨成似也吃了一惊,迟疑下还是从自己背后行囊里取出了一个白石匣子,鬼老三望望杨成,又看看单衣,再盯着白石匣子,问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会交给一个年轻的镖师?”

单衣笑道:“既然当初我都可以违天下人之论救下你这个魔头,我为什么不能将东西交给他?”

鬼老三本是底气十足,但被单衣重提救命之事,脸上又有些不自在起来,不敢与单衣对视,冲着杨成喝道:“小子,把东西给我!”

杨成将目光盯着单衣,单衣笑道:“他想要的,你看我做什么。”

杨成低下头,迟疑着走向鬼老三,面色却是一变再变,突然停住,猛的抬头道:“不行,东西不能给你!”

鬼老三似是吃了一惊,道:“你们镖头都已经给我了,你还敢怎么样。况且,现在你们已经被我‘生死门’中最精英的弟子围住,根本没有一点脱身机会。还是少说废话,快点给我!”

鬼老三望着身边静立如山的八个手下,自信笑过。

杨成却一直盯着单衣面上,字字道:“镖头曾经教诲过杨成,‘人可死,镖旗不可倒!身可亡,诚信不可丢!’这是镖头你曾经说过的,我还都记得,难道镖头已经忘记了吗?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要把镖物安全送到,就不应该背信于人。即使力战身亡,也绝对不可毁了镖局最根本的信念。”

单衣望着一脸真诚的杨成,突然大笑起来,道:“好,好,说得好!此时看来,你比我单衣更像是一个镖头。”单衣走过来,拍着杨成肩膀道:“你的确没有让我失望。鬼老三,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手下不肯,我也没有办法了。”

鬼老三面色几变,冷冷道:“单衣,若你们执迷不悟,就别怪我鬼老三恩将仇报了!大不了,每逢清明十五,我自到你坟头给你烧柱香,来报答你曾经的救命之恩。”

“那我要好好谢你了。”单衣笑着,但目光渐渐锋利起来。

古道中情势瞬间剑拔弩张起来,长河咬着牙,重新将自己长剑停在身前,目光熠熠盯着鬼老三,而鬼老三身旁八个人也散发出凛冽杀气,慢慢逼近单衣三人。

鬼老三目光突然一转,笑道:“兵戈相向,未免太失雅性。看来我已经有更好的主意了。”

长河顺着鬼老三目光看,树林之中慢慢行出一群人,正是方才散进树林之中的趟子手还有几个镖师,只是此刻他们身上多已有伤,有几个是被搀扶着,已经昏迷过去。而在后面,又出现了几个手持鬼头刀的大汉,个个太阳穴高鼓,步伐沉稳,显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单衣面色难看道:“‘生死门’果然高手如云啊!”

鬼老三大笑道:“如果单兄想入我们‘生死门’,我一定向门主引见!”

单衣淡淡摇头道:“我一般不与禽兽为伍。”

鬼老三面色铁青,但还是笑着,道:“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想要你手下这些人的性命,就把宫想龙托送的东西交出来,我想这笔买卖你还是划算的!”

“似乎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单衣笑道。

鬼老三点头道:“不错,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殷勤添香欲屠龙

念阳城,越月帮中。一身白色宽松长袍的宫想龙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从梦中醒来了,似乎人老了以后总是睡得不安稳了,宫想龙端过身旁紫檀木桌子上的“花叶酒”一饮而尽,目光在周围昏暗的屋子里凝望一会儿,突然道:“满沙,是你吗?”

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从屋子一角慢慢走出,手中拿着一个香炉的捻子,道:“帮主,我吵醒您了吗?”

宫想龙笑着摇摇头,从床上坐了起来,道:“你又来给我添香了?”

灰衣男子绿满沙收起自己手里的捻子,点头道:“我知道帮主您夜间总是睡不好,所以在香炉里添了龙蓝草,让您睡得安稳些。”

宫想龙慢慢起身,来到绿满沙身旁,轻轻袖着旁边香炉里袅袅腾出的龙蓝草安神香气,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道:“人老了,总是睡不着了。真难为你个副帮主还如此为我这个老人着想。”

绿满沙躬身道:“若不是您,我也不会有今天。无论为帮主您做什么,满沙都是心甘情愿的。”

宫想龙望着绿满沙的眼睛,和蔼笑道:“有的时候看见你,就如同看见年轻时的我。哎,若是川书还活着,即便我现在死了,也可以安心的将他托付给你。我自是死而无撼了,但可惜川书却是那么的命薄,早早的就离开了我,留下我这个孤独的老人……”

宫想龙长长叹息一声,突然又道:“满沙,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绿满沙道:“四月初三。”

“四月处三,四月初三,单衣那小子说过,最晚不过四月初六一定会来,马上就快了。”宫想龙喃喃说着,嘴角竟是不自觉弯了起来。

绿满沙凝视着宫想龙面上每一个神情,迟疑下道:“帮主,您究竟托付了他什么东西?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让他送来?”

宫想龙摇摇头,重新躺回床上,喃喃着道:“不用急,再过三天你就会知道了,很快了,非常快了。”

不多久,屋子里传来了宫想龙微微的呼吸声,绿满沙悄悄的退了出来,反身将门轻轻掩好。脚不停步,径直来到自己跨院的花园小径上,一个人早就等在了那里,望着绿满沙而来,忙着赶了过来。

绿满沙望着来人,问道:“李风,怎么样,你把消息传出去了吗?”

李风身形似猴,面容也十分消瘦,但一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点头道:“副帮主请放心,我早已经把消息传到了‘生死门’严从二的耳中,想来此刻,他应该有所行动了。”

绿满沙呼出一口气,望着来时方向,冷冷道:“无论我做什么,也代替不了他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哼!若不是当年我早下手除去了这个祸害,此刻的副帮主就不定是谁的了。”

李风望望四周,才小声随着道:“其实看老帮主目前的样子,恐怕也撑不过几年了。帮主的位置早晚都是您的。”

绿满沙微转身,冷笑道:“‘越云帮’帮主的位子早应该是我的了,这二十多年我为‘越云帮’付出了多少心血,但宫想龙那个老家伙明明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却非要据着帮主的位置不给我!现在又平白冒出了个单衣……”

李风歪着脑袋道:“老帮主如此看重这次单衣所保来的东西,莫不是‘越云帮’帮主的信物?”

绿满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老家伙说过这次的东西关乎到‘越云帮’的将来。总之,对这老家伙有用的东西对我就是障碍。无论它是什么,最好趁它还没有进入念阳城之前就把它给毁了,否则,最后倒霉的可能就是我。”

李风点点头。绿满沙道:“对了,你还要盯紧帮中的长老,他们那帮老家伙都是宫想龙的亲信,若不是碍着他们,我一早就除去宫想龙这个绊脚石了。”

李风忙道:“我一直都在盯着他们,您放心吧。”

绿满沙点点头,仰首望着天空,月亮已经垂到了天角,绿满沙喃喃道:“马上就要初四了,为什么我的心一直跳得这样不安呢?”

鬼老三只听到单衣一句话:“你知道毒蛇在喉的滋味吗?”

然后,在刹那间,鬼老三脖子上就缠上了一条黑色长蛇,但并不是真的蛇,而只是一条黑色的长鞭,鬼老三望着长鞭另一头的单衣道:“单衣,你耍诈?”

“呵,似乎是你耍诡计在先。”单衣轻轻一带,鬼老三脖子就不由自主跟着向前送来。鬼老三感觉到脖子旁边似是有冰一样寒冷,不由低了目光去看,黑色长鞭的尽头坠着一块蓝色的玉,所有的寒冷气息就是从那蓝玉中散发出来的,蓝玉停在鬼老三颈侧,就如同是一根毒蛇长牙抵在鬼老三的脖子上。

“这就是你的武器‘刺玉’?”鬼老三目光停在蓝玉之上,眼中竟是泛出一丝恐惧。

“不错。沉睡极冷地方千年的寒玉,它只需要在你脖上轻轻一刺,你脉中的血水就会瞬间被它冻结。而那些无法流动的血水就会从你其他八脉中冲出来,血水四溅,想想真是一件令人惊叹的事情。对不对,鬼老三?”散衣淡淡道。

“你想怎么样?”鬼老三声音有些颤抖,问道。

“很简单,用你的性命来换我镖局人的性命,这笔买卖你更是划算。”单衣道。

鬼老三咬牙道:“好。”

单衣押着鬼老三做人质,一直走出了很远距离才放开了他。长河似是很不愤,道:“单衣,你就这样放他走?若是‘生死门’的人再追来怎么办?”

单衣笑道:“生死门中人只论生死,不死既生。他们不会对同一个对手下第二次手的,像是我们镖局一样,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我说的对不对,鬼老三?”

鬼老三冷哼一声,冷冷道:“你的恩我已经报了,我要走了,你想不想留我?”

单衣摇摇头,鬼老三向着来路走去,单衣突然叫住鬼老三道:“虽然不想留你,但却想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鬼老三停了脚步,回了头望着单衣。

“如果下次还有机会,我还会救你一命。”单衣笑道。

鬼老三道:“恩我报了,命我也保住了。想来,是我最划算的。”

长河望着鬼老三走远,问单衣道:“你们说的什么意思,难道方才他是……”

单衣捂住长河嘴,望着远处慢慢升起的太阳笑道:“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的。”

“副帮主,副帮主!”李风从外面像是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书房中的绿满沙面色阴沉下来,先开口道:“‘生死门’的人没有成功?”

李风倒是一愣,随即道:“您先知道了?”

“哼!”绿满沙起身,走到书房窗边,冷冷道:“严从二清楚我和宫想龙的关系,他是想坐山观虎斗,然后再坐收渔人之利!这个老狐狸,和宫想龙一样的难缠。好,等我拿下了宫想龙这个老东西,再来对付严从二这只老狐狸。”

李风摊手道:“现在怎么办,真要等着单衣来到念阳城,踏进我们越云帮的大门吗?”

绿满沙冷冷道:“绝对不行,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绝对不能让个姓单的坏了我的好事。等着吧,我会让这家伙好看的。”

十年恩义一朝尽

“我们走了多久了?”单衣望望身后已经疲惫不堪的众人,问长河道。

“已经连续走了七八个时辰了,昨天晚上被‘生死门’的贼子们耽误了不少时间,若不加快行程,恐怕很难在初六到达念阳城。”长河接口道。

“嗯,不过这样就苦了弟兄们了,尤其是几个年轻镖师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这样事,心情一定不好受。”单衣又望着长河,道:“还有,你的伤怎么样了?血脉是否已经无碍?”

长河笑着拍胸脯道:“你知道我的身体,这许多年我一次也没有被伤病拖累过,你放心,我没事的。”长河微一顿,面色迟疑问道:“只是我有些搞不明白,这次念阳之行虽然路程不远,但却是危险重重,为什么你不叫上程子花还有穷丰这些

得力助手,却偏偏要带上杨成这几个新手上路呢?若是程子花和穷疯子在,昨天晚上镖队也不会那么的狼狈。”

单衣点点头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不过,程子花和穷疯子身上都有旧伤,特别是程子花胸口的剑伤,差点要了他一命,而他们又刚刚走完了西北那趟远镖,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们受颠簸劳累之苦。况且我身边已经有你一个长河了,我已经很安心了。再说,像杨成这些新手镖师乃是‘单衣镖局’未来的希望和根本,也需要一个机会让他们磨练一下。”

长河点头,似乎是明白了单衣良苦用心。又道:“但还有件事我却真的是糊涂?”

“什么事?”单衣笑问道。

长河从自己身后包裹里取出一个白石匣子,问道:“我看杨成的白石匣子和你给我的一模一样,究竟这次所保的东西在哪个匣子里?”

单衣笑的很是神秘,从自己行囊里也取出一个白石匣子送到长河面前,长河更是纳闷,望望两个匣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给自己留了一个?”

单衣指了指身后的众人道:“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

“啊?”长河面色苦笑不得,道:“你做这些干什么?”

单衣笑着摇头,道:“我害怕自己突然怕死起来,真把东西交了出去。这样一来,东西在谁手里我都记不清了,就算我怕死也没得办法了。”

长河摇头,望着单衣道:“虽然和你已经是多年朋友,但有的时候还是完全看不透你。”

单衣笑着拍拍长河肩膀道:“我又不是女人,让你看透了岂非要出大事!哈哈!”

长河苦笑无语。

乌侠镇说是一个镇子其实人并不多,总共也就三十几户人家。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也叫“乌侠客栈”,单衣将马匹停在斑驳的客栈门匾下,道:“这地方我差不多有十年没来了,竟是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让人难忘。”

长河望望几乎是遥遥欲坠的客栈,不由苦笑道:“真难想象这客栈十年前是什么样子?”

单衣和长河安排着几个趟子手将几辆装满南瓜的镖车送到后院,这才回到客栈大厅。大厅上除了“单衣镖局”的人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客栈掌柜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道:“各位客官,不知打尖还是吃饭?”

长河道:“先吃饭,然后休息一晚。掌柜看着安排吧。”

客栈掌柜笑着点点头往偏门走,像是去准备饭菜了。不多时,闪出两个店小二,睡眼朦胧的从后面跑了进来,看样子是一直没有什么生意所以在偷懒打盹,刚刚被掌柜叫醒了。

单衣和长河对面而坐,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两个小二跑前忙后,端水沏茶,好一番忙活。单衣望着两个小二,突然笑着对长河道:“你知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是干什么的?”

长河望着单衣眼光,也笑道:“店小二?”

“果然聪明,就是当跑堂小二。记得我当小二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打盹,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碰见出手阔绰的客人。”单衣摸着茶杯微笑,长河道:“那你的掌柜一定生意不好,因为有你这么个懒伙计。”

单衣笑而不语,目光却盯在小二的青色短衣上,喃喃道:“看来这个掌柜一定是个抠门的掌柜。”

“哦,怎么说?难道和你原来掌柜长一个模样?”长河笑道。

单衣轻轻一指远处小二道:“你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妥吗?”

长河见单衣面容古怪,也不说笑,眼光盯了一会儿,突然道:“似乎这两个小二的青衣都小了些,不像是他们本人的。”

单衣淡淡道:“看来我们不是遇见了两个假扮的小二,就是碰到了一个抠门的掌柜。”

话声刚落,客栈掌柜已经从后面端着酒菜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将酒菜送到单衣,长河面前,道:“这是小镇的特色菜,红烧鸭舌。客官请品尝。”

单衣点头拣起筷子翻了几翻,并没有吃。问道:“不知掌柜贵姓?”

掌柜笑容可拘道:“鄙姓曹,草头曹。”

单衣用筷子挠了挠头,喃喃道:“曹,草头曹。我怎么记得多年前这里掌柜姓张来着,他去哪里了?”

曹掌柜忙着点头,道:“您说的是张掌柜,他离开乌侠镇不少日子了。这客栈就是他卖给我的。”

单衣面上恍然表情,突然叫道:“坏了!”

曹掌柜被吓了一跳,问道:“客官,什么事?”

单衣望着曹掌柜道:“我刚刚记起来,原来的那位掌柜他不是姓张,是姓孟的。我这记性还真是不好,不过曹掌柜怎么也记错了呢?”

曹掌柜本是笑容可拘的面容扭曲起来,突然冷声道:“既然话已经到了这里,我也不必隐瞒什么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客栈老板,我是来拿你命的!”

曹掌柜跳开一步,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狞笑道:“你们方才喝的茶里我已经下了软骨散,现在你们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想死的,就乖乖把宫想龙要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曹掌柜刚道完,偏门里已经闪出了七八个大汉,两个小二也夹杂其中,人人手持兵器,冷望着厅中人。

单衣突然也笑了,道:“既然你不是这里的掌柜的,我们也就没理由喝你们的茶。”单衣轻轻一拍手,杨成等几个年轻镖师都是霍然站起,张口喷出一口水箭,其他人也是将藏在口中并未吞下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曹掌柜这下张狂的面容收敛不少,十分诧异道:“怎么可能,你们没喝……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长河昂然起身,将长剑停在胸前冷冷道:“不是我们未卜先知,是你太不小心。后院任你们打扫的再干净,但遗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是没有办法除去的。更何况我们这里有个人还长了一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

单衣摸了摸自己鼻子道:“你杀了这里原来的掌柜和伙计,然后将他们埋在了后面的马厩里。可是否?”

曹掌柜面上颜色变了几变,道:“这么说来你们没见我之前就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却还要假惺惺的来演这场戏,倒是好有兴致。”

单衣摇头笑道:“你错了,演戏的是你,不是我们。不过,既然你愿意演,我们自然就愿意看。毕竟不花钱可以看的戏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

曹掌柜眼皮跳了跳,再不说话,横手就是一刀,平削向单衣面门,单衣却是端坐稳丝不动,近处长河亮出一剑正挡在单衣前面接住这一刀,曹掌柜见招使老,回身一个鹞子翻身跃至单衣头顶就要下刺,似乎他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先擒下单衣,那或许此次还有一点机会。

单衣见刀刺下,抬腿点在面前桌上,同时让出原先地方,而长河银色长剑刚巧赶来,一个轻抖,瞬间闪出三个剑花避开刀势,卷向曹掌柜胸口,曹掌柜在空中已经再无处借力变向,不由大叫一声,闭上眼睛。

但闻得客栈中“砰!”的一声响,曹掌柜合身扑在了地上,摔得满嘴鲜血,但却是保住了一命。曹掌柜望着突然抽回剑去的长河,不解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长河笑道:“我们是保镖的,不是杀人的。”

而在客栈一角,曹掌柜手下也已经被杨成等人制住,都是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单衣淡淡道:“你的样子我已经记住了,你没有机会再夺这趟镖了。你走吧。”

曹掌柜似是诧异的望着单衣,长叹一声,奔了出去。曹掌柜手下也都被放了,一阵烟的追了出去。

长河望着离开的人影,将剑收回腰畔剑鞘,对单衣道:“若不是你,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单衣轻轻摇头,道:“我们行镖走镖的,在江湖中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行一次善也比逞一次狠要来的实在。我们这次放了他,给他一个机会也等于是给了我们自己一个机会,江湖凶险,人心淡薄,或许他还可以从中学到些什么。”

“如果你将来不当镖头了,可以去当和尚。”长河道。

大家收拾一番,杨成走了过来,道:“镖头,我查过了。就只有茶水被动了手脚,厨房里其他东西都没有异常,我们就自己动手做点吃的吧。”

单衣笑道:“我差点忘了,这许多年来你在镖局时是负责饭食的。好,你做的饭我也吃得习惯。”

杨成笑笑,和其他几个人都到后面忙活去了。两盏茶时间,菜已经摆了上来,众人刚要开动,长河起身道:“等一下,还是小心为好。以防他们又布下什么暗门。”长河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一根银针,仔细探过一番,并没有发现异常。

单衣笑道:“你也太小心了。”

长河将银针收了起来,笑道:“小心才能活的命久。”

所有人赶了一天路,早已经是饿的不行了。一番风卷残云之后,桌上的菜也已经是七七八八不剩下什么。外面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长河起身想点起油灯,但没走几步,突然跌倒在地,单衣吃了一惊,忙着起身想去扶长河,但自己也是眼前一花,无力的跌坐回座位。

长河勉强的撑起了身体,喃喃道:“四肢无力,难道我们中了软骨散!?”

“哈哈!不错,正是软骨散!”话声未落,几人扑进了客栈,单衣抬眼去看,正是自己放走的曹掌柜一伙人。

杨成还有其他镖师都是去抽自己兵器,但此刻兵器在手中却似重于千斤,竟是用不上半点力气。杨成摇头道:“怎么可能,我已经查过所有的东西了,你们不可能下软骨散?”

单衣勉强撑直了身体,摇头慢慢道:“那是因为软骨散根本就不是他们下的,而是另有其人。”

曹掌柜目光发亮,道:“不是我们,又是谁?”

单衣犀利目光慢慢转移到距离最近的一人面上,话声清楚道:“就是你,长河。”

此刻正瘫软在地的长河似是吃了一惊,摇头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是我?”

单衣淡淡道:“长河,你不可能骗得了我。方才你在用银针检查饭菜时,其实是暗中悄悄将软骨散留在了饭菜里,是不是?”

长河面色凝变换,却不说一句话。

“想必此刻那软骨散还藏在你衣袖中,你还想否认吗,长河?”单衣一字字说得肯定。

长河突然笑了起来,慢慢从地方爬了起来,再无一点四肢无力的迹象,目光熠熠望着单衣,道:“果然,我骗不了你。”

客栈中其他镖师还有趟子手都是震惊不已,无法相信竟是长河出卖了他们,杨成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直起半截身体,又扑倒在地。杨成愤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我们?为什么你要背叛镖局?”

“还论不到你来指责我。”长河将长剑拿捏在手中,走到曹掌柜身旁,激动道:“我只是不想永远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我不想永远站在你的背后,单衣!”

单衣也凝望着长河,突然问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长河沉默一下,慢慢道:“十年。”

单衣目光深邃,道:“已经十年了,我们在一起并肩战斗了十年。十年里,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为了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长河伸手轻轻抚摩自己脸颊上的伤疤,决然道:“不要和我说这些,你应该知道。自从我最心爱的女人在我脸上留下这道伤疤,然后同我最信任的朋友私奔之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什么所谓的爱情还有友情了。我只相信自己,相信可以让我更强大的权利还有地位,因为这些是不会背叛我的,也不会伤害我。”

单衣望着长河眼睛,惋惜道:“我知道他们伤害了你,更伤害了你的心。但他们只是两个人,并不代表所有,不是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你至少可以相信与你朝夕相处的镖局的兄弟们,我们都是关心你的。”

长河摇头,无奈道:“我想相信你,我也想相信所有人。但我每次想接受你们的时候……”长河顿一下,用手捂住住胸口道:“这里就会想起以前,很痛!”

曹掌柜似在一旁听的很不耐了,突然喝道:“单衣,我和你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你这个人的,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曹真可保你一命。”

曹真话刚道出,突然胸口一凉,一把长剑破胸而出,曹真不敢相信的回头望去,见长河一张有些狰狞的脸贴了下来,在曹真耳边轻轻道:“你……保不了他的命!因为……我要他死!”

曹真倒地,曹真的手下也是全都惊愕,长河一个个从他们脸上望过,冷冷道:“如果不想落得和他一样下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单衣望着残酷异常的长河,失望道:“长河,如果你现在回头,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还是我‘单衣镖局’的人,还是我单衣的朋友,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回头?哈哈,你应该明白,我不能回头了,也无路可回了!”长河说着拿捏住手中剑,慢慢走向单衣。

“对不起,单衣,但是你必须要死。这辈子是我长河对不住你,只有等下辈子来还了。”长河道。

突然,从客栈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喝声:“我看用不着等到下辈子了。”

长河闻声,浑身一颤,忙转了身望向门外。门外缓缓走入两个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大,左眼眉角处有一个红色小花的胎记,后面一人满头乱发,下巴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长河望着两人,身体不停微颤起来,喃喃道:“你们?程子花……穷丰……”

眼角花形胎记的正是程子花,程子花漠然望着长河,一语不发。而身后外号”穷疯子”的穷丰则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紧紧盯住长河。

长河退后两步,回头望着单衣绝望笑道:“你骗我,你说过他们没来的?”

程子花走上两步,低沉声音道:“这是你的。”话落,一张薄纸飞落在长河身前,长河只看了一眼,面色就是突变,地上薄纸竟是一张五万两的银票。

“你们,你们怎么有这张银票?”长河面色难看的问道。

“你的家人发现了这张银票,他们不懂你如何获得这么大一笔钱,却又不敢亲自去问你。所以找到了镖头。”程子花道。

程子花目光中淡淡忧伤,继续道:“这张银票是你在出镖前三天收到的,银票汇出地乃是念阳,应该是‘越云帮’里的人给了你这笔钱。”

“哼!依我的主意,早就应该在镖局里解决了你。但镖头却说要给你一次机会,镖头不愿意相信你会真正想要害他,这才让我和子花不随镖队一起走,而是秘密的跟在后面,以防万一。但没想到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真的下手想要杀害镖头还有镖局的兄弟,这十年来,我们可有一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吗!”穷疯子道。

“怪不得你明知道菜里被我动了手脚却还肯吃……”长河望着单衣笑了一声,扬手将银票撕的粉碎,淡淡道:“我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钱,只是他答应过只要我夺走了东西,再帮他杀了单衣,就会让我完全得到‘单衣镖局’,但此刻一切都不存在了……”

长河缓缓举起自己手中长剑,语气决绝道:“我知道我对付不了你们,你们杀了我吧。”

“好,我成全你!”穷疯子大喝一声,手中一对奇门兵刃“剪眉刀”甩出一个攻势,就要扑上。

一直沉默许久的单衣突然开口道:“让他走。”

穷疯子愣了一下,道:“镖头,你在说什么?他可是想杀死你,杀死我们镖局所有人!”

单衣摇摇头,道:“我是镖头,我说放他走就放他走。”

穷疯子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程子花拦住,程子花拉着穷疯子让出一条路,长河并没走而是回头望着单衣道:“为什么不杀我?”

“我不能。”单衣轻轻道出三个字。

长河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不能杀我,但我能!”长河一句道完,长剑在脖颈处轻轻一绞,血花飞溅中,人已经倒下。

单衣望着倒地的长河,眼中禁不住落下泪来,喃喃道:“为什么到了最后,你都不肯回头呢?”

翻云覆雨冰消释

绿满沙走上念阳最气派的“风华楼”,此刻正可以观望到远处美丽的黄昏景色,绿满沙径直来到最靠近露台处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绿满沙的对面已经做了一个老人,正是宫想龙。

宫想龙缓缓将自己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道:“明天就是初六了,你召集所有的帮中长老来我‘豪云堂’,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绿慢沙似想问什么,但望一眼宫想龙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

宫想龙将自己目光停在绿满沙脸上,缓缓道:“满沙,你也苍老了许多。”

绿满沙似是不知道宫想龙想要说什么,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是,帮主。我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

宫想龙望着楼外一条绵延而去的官道,道:“满沙,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绿满沙道:“风华楼?”

宫想龙笑着摇摇头,伸手指向楼下宫道的远处,道:“二十四年前,我就是在这条宫道上第一次看见了你。当时你还年轻气盛,为了救一位落入强盗手里的小姐,而在官道上和他们大打出手,你虽然最后打跑了强盗,但也为此留下了三道刀疤。我也是自那天起,领你进了‘越云帮’。”

绿满沙也望着官道方向,禁不住道:“帮主您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啊?”

宫想龙点头道:“记得,我怎么会忘记。我还记着,你打架胜利后站在道路中间不管不顾其他人鄙夷的目光而爽朗大笑,像是一个毫不知事的孩子一样。”

“呵呵,那个时候我还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绿满沙微微摇头,似也在回忆曾经过往。

宫想龙将目光转回在绿满沙面上,望着他眼睛,缓缓道:“不知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怀念那个时候的你。”

绿满沙顿一下道:“但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会也不再可能回去了。”

宫想龙轻轻笑笑,道:“是啊,的确回不去了。”

宫想龙望着绿满沙腰畔黑色鲨鞘,道:“你的‘鬼刀’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鞘了吧?”

绿满沙不由自住摸住刀鞘,点点头道:“已经三年没有出鞘了,自从那次‘生死门’夜袭总堂之后,我便再没有用它杀过人。”

宫想龙轻轻一叹,道:“三年前,严从二利用比武之由将我骗出了总堂。结果,当夜总堂就被‘生死门’的人所偷袭,若不是你一人誓死抵挡,想来越云帮早就不存在了。”

绿满沙面上神情微微有变,道:“但我即使保住了总堂,却还是没有保得住少公子。让他命丧贼子之手,这也是三年来我心中一直耿耿难忘的事。”绿满沙道完,面上惋惜表情。

宫想龙淡淡道:“世间事并不能万全,你保住了总堂,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川书的死则可以说是天意。哎,倘若那一晚我能够早回来一刻,川书也许就可以活下来。”

绿满沙道:“帮主您也不要自责了。”

宫想龙点点头,颓然间似乎苍老更多,缓缓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静静。”

绿满沙从凤华楼下来,不多时,转身闪进了一条隐蔽的小巷,巷的尽头一个消瘦人影闪了出来,来到绿满沙身前,面目奸诈,正是李风。

绿满沙道:“你想办法在明天将帮中长老拦住,我不管你如何做,总之明天我不想在‘豪云堂’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若这件事你办的好,我就提拔你做堂主。”

李风眼中发亮,立即点头道:“副帮主,您放心。明天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出我的手心。”

绿满沙点点头,回转了目光去望远处风华楼,喃喃道:“‘单衣镖局’那个叫长河的家伙这么久也没给我消息,恐怕他已没什么指望了。而宫想龙这个老家伙今天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已经有所洞察,看来我要先下手为强了。”绿满沙道完,从腰畔黑鲨刀鞘中缓缓抽出了自己成名兵器,“鬼刀”,五尺刀

身之上用赤金镶嵌着一个硕大的鬼头,张牙怒目,嘴间并排着七颗黑铜骨牙,好不吓人。

李风望着面目凝重的绿满沙,小声问道:“副帮主,您真的要对帮主下手?”

绿满沙目光如电扫过李风,冷冷道:“有些事情你最好只去做,不要问。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

李风忙着点头,一张猴脸已经吓的惨白。

四月初六,念阳官道风尘扬起,单衣等人终于踏上了最后一段路程。

“子花,镖头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话,你看他不要紧吧。”穷疯子似是很不放心单衣,道。

程子花微微摇头,策马赶上一直行在前面的单衣,低沉声音道:“马上就要到念阳了,你可以吗?”

单衣面色难看,但还是露出笑容道:“当然,我没事。”

程子花点点头,迟疑下道:“为什么你不问长河是谁给了他银子来要你的命?”

单衣摇头道:“他不会说的。”

“哦,你怎么知道?”程子花疑惑问道。

单衣笑笑,道:“不知道,我猜得。因为我太了解他了。”

程子花沉吟片刻,抬头望着道路前面,道:“我记得三年前,我们两个还有穷疯子就是在这条念阳官道上结识的。”

单衣点点头道:“不错,我还记得那天穷疯子喝的大醉,倒在道路中间,见人就会蹦起来和他决斗!”

程子花难得也笑道:“他就是个疯子,可惜那天他偏偏不走运,碰到了你和我,结果他这个疯子就只能变成傻子了。”

单衣笑道:“他并不是真的疯,只是他太寂寞了。”

程子花点头道:“疯子总是寂寞的,因为没人陪他一起疯。”

单衣道:“你说他疯,小心他晚上找你去拼酒。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是他的对手,你可以。我就在旁边看着你们两个人喝,给你们倒酒,看你们谁喝得过谁。”程子花似乎想着就已经觉得好笑了。

单衣笑笑,望着程子花真诚道:“谢谢。我知道你们两个关心我。”

程子花点头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你遇到任何事情,我还有疯子都会站在你旁边,你不会是孤单一个人的。”

单衣握住程子花手道:“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说起来没完?”穷疯子似乎看出两人古怪,也策马行了上来,冲进两人中间,问道。

“我正在和子花商量,该是时候给你这个男疯子找个女疯子做伴了!”单衣拍着穷疯子肩膀大笑道。穷疯子听着忙摇头,道:“一个人疯就好,两个人一起疯那天下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哈!”“哈!”三个人相视大笑,镖队中杨成等人望着前面大笑的三人,茫然无知。

镖队行到念阳城外,突然从官道两旁闪出数十个大汉,穿着同样的黑色劲装,胸口用金线绣着白云形状,几十个大汉将路挡住,却不说话,一个个站定在单衣面前,目光如箭一样注视前方。

穷疯子很是不悦,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穷疯子一声喝出,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一句。穷疯子本是个急性,见自己问话无人理会,策马冲上,程子花想制止却晚了一步,穷疯子已经从马上跳了起来,并没有用出他的独门兵器,而是甩出一拳砸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大汉,大汉目光一直注视前方,竟是动也未动,被穷疯子一拳着实砸中,多亏穷疯子并不是真要伤人,在最后时刻收了力道,否则此刻黑衣大汉已经命丧于此了。但即便是如此,穷疯子一拳还是将大汉击的退后几步才站稳,口中喷出一口血水。

穷疯子见大汉挨了自己一拳竟还是一句话不说,不由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却在此时,从远处官道茶棚里缓缓走出一人,同样穿着一身黑色大氅,面带着几分笑容走到单衣面前,目光在镖队所有人面上迅速扫过一遍,最后落在单衣脸上,淡淡道:“‘单衣镖局’单衣?”

黑色大氅人所到地方,其他黑衣人像潮水似迅速向两旁退却,让出路来。单衣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单衣。”

黑色大氅男子点点头,道:“在下是越云帮副帮主绿满沙,奉龙帮主之命特来迎接单镖头。龙帮主请单镖头和绿某一起前往豪云堂去见他。单镖头,可否?”

单衣笑着道:“当然,我来念阳城就为了见他老人家。不过,令绿副帮主特意来迎接,单衣就实不敢当了。”

绿满沙笑笑道:“单镖头过谦了。不过,龙帮主并不喜欢吵闹。所以请单镖头只带两人和我一同去‘豪云堂’,其他镖队人就先到念阳城客栈休息安顿。”

单衣慢慢点头,回头望着身后几人,道:“子花还有杨成和我一道去吧。”

穷疯子在一旁显然不愿意了,开口道:“子花去,我穷疯子当然也要走一趟。”

程子花小声对穷疯子道:“你要留下来看着镖队,而且这越云帮里不知道什么情况,总要留个人在外面,也好有个接应。”穷疯子听着也是点头,不再异议。

一行人在念阳城门分开,单衣,程子花还有杨成随着绿满沙还有一众黑衣人向城中东侧而去,其他人则直奔城中客栈。

绿满沙引着单衣三人来到越云帮中,饶过几个跨院,绿满沙一直悄悄望着单衣三人,突然道:“单镖头,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单衣笑笑道:“自然不会,‘越云帮’单衣是第一次来,又如何见过绿副帮主?”

绿满沙疑惑的点点头,几人走了好大一会儿,来到了越云帮最深处的宫想龙静修所在的豪云堂,豪云堂虽然有个很是响亮的名字,但其实就只有简单的一个小院,月牙形的内门,门上红匾静书着“豪云堂”三个字,进了月门,左右各自一条幽静小路,左边一条通往宫想龙休息的卧房,右边一条则通向堂厅,绿满沙引着三人向右而来,来到堂厅前,绿满沙站定身体,微躬身向厅内道:“帮主,单镖头来了。”

灰色厅堂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请他进来。”

绿满沙推开门,侧身让开,单衣点头当先迈入,杨成和程子花也随即紧跟而入。单衣进入厅堂,一阵清淡沁人心神的香气扑鼻而入,而在袅袅清气中,一个人坐在厅中最深处,正是宫想龙。宫想龙见了单衣等人,本是平静如水的目光竟是泛出好大波动,不由自己的站了起来,头慢慢点道:“你……来了……”

“是,宫老帮主。单衣正是为三年之约而来。”单衣回头看看身后杨成和程子花道。

宫想龙道:“好,好。东西你可带来了?”

单衣点头,杨成从自己背后行囊里取出了白石匣子,宫想龙看了一眼,突然问绿满沙道:“满沙,你把它接过来。”

绿满沙微顿一下,伸手接过匣子,绿满沙此刻心中异常沉重,目光紧紧盯住手中匣盖上的花纹,宫想龙望望前面几个人,道:“长老们怎么还没来?”

绿满沙道:“因为张长老身体稍有不适,还未出门。所以,其余几位长老想等人齐之后,再来见帮主。”

宫想龙点点头,突然道:“满沙,你是不是很好奇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绿满沙迟疑下,点点头,道:“帮主如此看重此物,满沙的确有些好奇。”

宫想龙点点头,取起前面杯中的花叶酒轻饮一口道:“既然你想知道,就把它打开吧。”

“打开,我吗?”绿满沙似是吃了一惊,望望手中石匣,又看看宫想龙,终于道:“是。”

绿满沙的手竟有一分颤抖,慢慢将石匣打开,视线牢牢锁定,心中却忐忑不安,但出乎绿满沙预料之外的,石匣中竟是空空无物。绿满沙不由愣住,随即脱口问道:“怎么没有东西?”

单衣突然道:“绿副帮主,不是这样打开。”

“什么,不是……”绿满沙听不明白单衣此话意思,目光凝望着单衣。

单衣走到绿满沙面前突然挥出一掌,绿满沙身形微退,但见单衣一掌并不是击向自己,而是落在了白石匣盖之上,一掌之力,随即“咔!”的一声,白石匣盖竟被打裂,而在匣石中竟团缩着一物:黑黑如眸,应是黑铜之物。

单衣将黑色铜物取出放在绿满沙手中,宫想龙道:“满沙,这样东西你可以熟悉?”宫想龙道完目光落在绿满沙刀鞘之上。

“这,这个是……”绿满沙目光中充满惊奇,望着手中黑铜物,话也说不完整。

宫想龙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向绿满沙,缓缓道:“你的‘鬼刀’先前并排镶嵌的乃是八颗铜牙,但其中一颗却在三年前不见了,是不是,满沙?”

绿满沙将手中铜牙慢慢握起,点头道:“不错,那颗铜牙应该是三年前‘生死门’偷袭总堂时,我匆忙对敌所以弄丢了。但它怎么会在这里,帮主为什么把它交给单衣,又让他在三年之后送来?”绿满纱满心不解问道。

宫想龙在绿满沙面前一丈站定,目光如剑,突然厉声喝道:“你撒谎!铜牙是三年前丢的,但它不是你杀敌时弄丢的,而是在你杀我儿子川书时将它遗落在了他的胸膛里!”

绿满沙闻言退后一步,面色大变,目光不定,低下头不敢与宫想龙视线相交。

宫想龙则继续走近绿满沙,语气渐渐哀伤起来:“三年前当我从儿子胸口找到这颗铜牙时,我真想立即就杀了你。但怎奈我与严从二一战,受了很重内伤,所以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这才将铜牙交给了从念阳城送镖而回的单衣手中,并与他定下了三年之约!”宫想龙冷冷继续道:“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每当我看到你,想起死去的川书,我内心有多想将你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绿满沙面色铁青,手停留在腰畔鬼刀之上,抬头望着宫想龙道:“你怪不得我。当初我加入越云帮时,你曾经亲口答应过我,日后会将帮主之位交给我。但后来,你却又让我辅佐宫川书当帮主,是你不守诺言在先,我所做的,只是拿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我没有错!”

“三年前你担心我把帮主之位传给你,所以你杀了川书。三年后,你又担心我不会帮主之位传给你,所你在我喝的酒中下了慢性毒药‘魍魉子’。绿满沙,你好狠的心!”宫想龙神情激动道。

“你……早就知道了?”绿满沙又是退后一步,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突然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一定把酒换成了无毒的了。”

宫想龙慢慢走回厅中高处,将座位旁的花叶酒端起再饮了一口,然后从旁边取出一把宝剑,重新走向绿满纱,道:“我岂会如此轻易被你毒死,你忘记了,这些东西都是我教给你的!哼,是我将你带入了这个江湖,现在也应该由我让你在这个江湖里消失!”

绿满沙望着宫想龙,又看看单衣三人,道:“以多欺少,这个您还没有教过我。”

宫想龙冷冷道:“单衣只是保镖而来,他不会插手越月帮中的事,这是江湖的规矩,也是镖局的规矩!”

单衣微微叹息,背转了脸,不再看两人。杨成还有程子花也是低下头去,不做声。

绿满纱冷笑一声,鬼刀当啷出鞘,对宫想龙道:“帮主是想一个人杀了我?您可能忘记了,我已经不是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只会被您玩弄于股掌间的绿满沙了。”

宫想龙道:“不管你现在变得如何,你始终无法成为我的对手。”宫想龙道完,身形飞纵如鬼魅,冲向绿满沙,而绿满沙则只是在原地微笑站立,竟不躲闪。

“你找死!”宫想龙大喝一声,宝剑如电直刺宫想龙胸口大穴,但剑就要接触到绿满沙胸口的一刹那,宫想龙却突然惨呼一声,跌坐在地,本是红润的一张面庞此刻突然现出死人一样的灰白之色。宫想龙大口喘息,手紧紧压住自己胸口,目光中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道:“怎么可能,我的心脉……”

“你的心脉在你运用全部内力一攻的时候完全碎了。”绿满沙阴冷笑道:“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被您玩弄的绿满沙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宫想龙摇头用尽全立站了起来,愤怒的望向绿满沙,绿满沙走向厅堂一旁的香炉旁边,掀起炉盖,拿起里面的香捻,淡淡道:“龙蓝草可令您睡得安稳了?今日之后,您会一直安稳的睡去了。”

“龙蓝草?”宫想龙摇头道:“不可能,龙蓝草没有毒!”

“不错,龙蓝草本身是没有毒,但如果您身体内同时有了龙蓝草和花叶酒这两种东西,那么它们就会产生一种厉害的毒素,这种毒素会累积在心脉附近,一旦您运用身体中的内力,这种毒素就会似洪水一样涌进心脉,只需短短一瞬,就可完全毁掉您的心脉!”绿满沙缓缓,笑容残酷:“内力不发可活百岁。一但发力,则命丧须臾。所以,杀死帮主的不是别人,而正是您自己!”

宫想龙突然大笑起来,道:“没想到,我自以的聪明,却正是我最大的糊涂!”宫想龙长叹一声,身体一歪,不再动了。单衣见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面色也是变了几变,而杨成和程子花则赶到宫想龙旁边,程子花探过宫想龙心脉气息,向着单衣摇摇头。

绿满沙将目光望向单衣,道:“宫想龙的死总需要一个人来负责,单镖头,你说谁比较合适?”

单衣摇头笑道:“我?”

“不错。”绿满沙满意点头道:“现在宫想龙一死,我就是越云帮的帮主。我亲眼看见是你震碎了宫想龙的心脉,似乎你已经逃不了一死了。”

单衣道:“但事情似乎并不是如此。”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这里只有你们镖局的三个人,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杀了宫想龙。所以这个黑锅你是背定了!”绿满沙目光轻轻望着单衣,微笑道。

“话虽如此,但并不是没有证据。”单衣望向绿满沙手中黑色铜牙。绿满沙大笑,手中用力,铜牙被巨大内力压成粉末,点点洒下,绿满沙笑道:“这下就完全没有证据了。”

单衣笑的神秘,突然道:“我说的证据并不是这个,而是他!”单衣说着将手一指,正指向宫想龙身旁的杨成,杨成冷冷望着绿满沙突然扯开自己胸前衣襟,大声道:“你还认识这道伤疤吗?”

杨成胸口一道深深刀疤如同巨大的暗红色虫,绿满沙望着那道刀疤竟是惊的张大了嘴,双,目圆瞪,似是完全不敢相信似的道出五个字:“你……是……宫……川……书……”

杨成目光中充满了仇恨,道:“不错,我就是三年前被你一刀穿胸却未死的宫川书。”

“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假的!三年前我的刀明明穿透了宫想龙心脏,他没任何理由还活着的!”绿满沙极力否认。方才来时绿满沙就发觉单衣身后年轻人面目有些熟悉,但一别三年,少年人面貌已有不小变化,而且绿满沙一直认定宫川书已死,所以根本没有怀疑,也没有太在意。但此刻心中却如巨石压心,喘不上气来。

“理由也许有一个。”单衣盯着绿满沙眼睛,接口道。

绿满纱道:“什么理由?”

“因为他和平常人不同,他的心并不在左边而是在右边。”单衣一字字说的清楚。

程子花道:“即便你可以毁灭一切物据,但父子间的血脉是不容否认的,他们的血是相融的。”

“你真的是宫川书?”绿满沙眼神涣散凝望杨成道。

杨成冷冷回望绿满沙没有说话。单衣缓缓道:“三年前,你以为你一刀刺透了宫川书的心脏,他必死无疑。但你不想到宫川书其实个右心人,所以他并没有死,而只是受了重伤。后来,宫帮主回来之后发现了重伤昏迷的宫川书,也发现了宫川书胸口的铜牙,知道了是你下的毒手,但如宫帮主所言,他那时也已经身受重伤,根本对付不了你。宫帮主害怕你知道宫川书未死后,会因为担心宫川书说出一切而加害他们父子,所以才将重伤昏迷的宫川书还有铜牙一并交给了我,再定下了三年一约。”

绿满沙面色惨白,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杨成脸上。不,应该是宫川书。宫川书冷冷道:“我要将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所有人,是你给了我一刀,也是你杀害了我爹。我会让你得到你应有的恶报!”

“不,你不能毁了我这几十年来的心血,你不能毁了我!”绿满沙残酷大叫道:“既然如此,杀光了你们所有人,就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了!”绿满沙突然大喝一声,身后堂门突然冲进十几条人影,为首一人身形消瘦,面目猥琐,正是李风。

绿满沙伸手在前面几人身上一指,怒不可遏道:“杀死他们,一个都不要留。快杀……”绿满沙一句话还未喊完,突然觉得后心处一冷,接着一股钻心疼痛传遍全身。绿满沙猛得回头,李风正自跳远,手中一柄短匕首正在悄悄滴血,其余十几个黑衣大汉也是处在四周,冷冷望着绿满沙。绿满沙惨叫道:“李风,你竟然背叛我!”

李风阴阴一笑,道:“我原先不知道你想谋害帮主的事情,现在知道了又怎么会与你这等禽兽为伍。而且,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众位长老已经在暗室里听得清楚,你再无所遁形了!”

李风话落,几位白髯老者也已经纵身而入。绿满沙怒极大笑,面目扭曲,手中鬼刀竟也拿捏不住,当啷落地,绿满沙一一望遍堂中所有人,突然语调古怪道:“好,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死。”

“你说什么疯话!”李风似是迫不及待,扑向绿满沙,手中匕首横扫,将绿满沙人头割了下来。

李风将人头摊放在宫想龙面前,激动道:“老帮主,李风已经替您报仇了!”李风道完,眼神一变,又来到宫川书面前,撂衣拜下道:“还请少公子,继承老帮主遗念,接掌我们越云帮!”

几位白髯老者也是走了过来,微微行礼,其中一人道:“不错,既然老帮主已经被绿满沙所害,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所以请少公子立即接掌越云帮。”

宫川书迟疑着望向单衣,单衣微微笑道:“我说过,有些事情你总要学会面对。”

宫川书缓缓点头,侧目望向堂中高处象征帮主身份的座位,终于挪动脚步,一步步走了上去。

尾声

四月初六,夜,念阳城。 灯光灿烂,人声鼎沸,念阳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了,之所以今天如此热闹,是因为念阳第一大帮越云帮正在举行新帮主接任大礼,所有城中百姓还有许多武林豪杰都去祝贺。

而在念阳城外临山之上,一人蓝色绸衣正独自立于夜中望向城中迷人的灯火。突然开口道:“为什么你要放弃帮主之位?”

蓝衣人正是单衣,而他身后一个人影也慢慢靠近过来,来到单衣旁边道:“因为我不能,也不想。”

单衣回头望着来人,正是宫川书。宫川书喃喃道:“我不能成为像我爹一样的人,我也不想像他还有绿满沙那样为了名利勾心斗角,却最终落个惨死的下场。”宫川书面色悲伤道。

单衣点点头,道:“看来你心中早就做过了抉择。”

宫川书望着单衣,迟疑道:“镖头,我做的对吗?”

单衣笑笑,引着宫川书去望向念阳城,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灯光,无数的灯光。”宫川书望着念阳城中道。

单衣转了目光,盯着宫川书道:“不错,是明亮的灯光。人们总是只能看到这明亮夺目的灯光,却总是忘记了,只要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光芒越大,阴影也就越大。所以,当你接近那片无比吸引你的光明的同时,你也在靠近那片充满了阴谋还有杀戮的阴影。”

宫川书沉吟良久,道:“我想我明白了,镖头。”

程子花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望望单衣,又看看宫川书,面色凝重道:“我刚从念阳城里得到消息,方才就在新帮主接任大礼之上,生死门的严从二带着他的手下突然杀出,越云帮新帮主李风当场惨死,而越云帮也已经不存在了。”

宫川书闻言一惊,回首望向念阳城中那片灿烂灯火,但眼中只是明亮,却完全看不到在这光亮之后正在发生的阴暗血腥一幕。

江湖,光明与黑暗同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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