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彪早就在大厅等候,他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为了配合喜庆的气氛,特意穿了一件绛红色的绸布短卦,罩着里面的黑色长衫,胸口挂着金壳怀表,一笑起来额头上的横纹就挤在一起,尽管他想装出和善的样子,可笑容可掬的背后,是藏在眼角的狡黠余光。
王桂芝跟在他身后,还是一身惯常的黑布裤卦,里面是白色的短衫,包裹着他干瘦的身体,王桂芝是个长脸,又留了个中分,这就使得他的脸看上去就好像一匹马,额头和太阳穴上贴着膏药,整个人就是标准的汉奸形象。
“程会长久等了!”陈菲菲一脸快活,看上去真像和一位就别的老友打着招呼。
“陈小姐肯赏脸,程某真是三生有幸!”程云彪满脸堆笑,热情非常。
几人来到包间,陈菲菲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穿戴艳丽的女子,正给茶壶里续水,王桂芝眉飞色舞地介绍道:“这位是程会长的姨太太,马丽。”
耿长乐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个老流氓!”心里虽充满厌恶,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陈菲菲笑道:“程会长好艳福啊,能娶到这样标致的人儿!”这倒不是恭维她:马丽生得身材高挑丰腴,丰乳翘臀,杏眼上挑,又长得大嘴丰唇,穿一件火红色旗袍,这样的女人要是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那种诱惑没有几人能够承受。
程云彪冷笑一声,心想你也一样,早晚逃不出我的手心儿。
四个人坐成一桌,马丽穿梭于众人之间,不住地倒茶倒酒,程云彪倒也懂得应时,特地弄来一篮大闸蟹,配上清炖的鸡汤和各种时令蔬菜,加上和顺居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一桌菜显得很有水准,让出身富贵的陈菲菲尝过也赞不绝口。
程云彪还是很有心计,每道菜上来,他都率先动筷子,每道菜他先尝过后,会面带微笑地看陈菲菲一眼,陈菲菲心里明白,他是表明这桌菜你尽可以放心吃,绝没有下毒。陈菲菲对此报之以礼貌的微笑,心里暗想咱们之间的梁子可不是一桌饭就能化解的。
尽管心怀芥蒂,可陈菲菲属于那种看见美食就把一切都暂时抛到脑后的人,她跟程云彪有恩怨,但是跟吃的没仇,尽管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到了饭桌上就变得有点没心没肺:她吃螃蟹的样子就像一只水獭举着石头砸贝壳。
耿长乐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他总感觉自己和这样的氛围格格不入,看着陈菲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云彪和王桂芝打趣玩笑,他突然感觉这个女孩变得陌生起来,尽管两个人座位挨着,他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变越远,她说话的声音仿佛从另外的屋子传来,自己的脸也变得有些热,他有些喝多了,这样才能放下心理障碍,让自己慢慢适应这种和鬼子汉奸周旋的生活。
他晕乎乎地看着陈菲菲和程云彪谈笑,陈菲菲也喝了一些酒,她眯着眼睛借着酒劲说自己觉得永定城是个好地方,风水好,人也好,她很喜欢呆在这里,又有幸能见到程云彪这样的奇人,真是三声有幸,她说话的时候留意着程云彪的脸色,想从他脸色的变化上探出她对自己这番话的态度,可程云彪只是冷笑着喝酒,脸上波澜不惊。
倒是王桂芝插话了:“说到神人,程会长绝对是永定城里头一号,就连皇军都对他敬重三分呐,经过程会长施法,我们侦缉队,皇协军的弟兄们,见了八路都敢开枪了!”看来他是平时见到八路军怂惯了,不经意间说了实话,说完后也感觉有些不妥,怯怯地看了程云彪一眼,看来他平素里也是很怕程云彪,黑仙会的。
程云彪笑道:“王队长喝得有些多了,程某不才,我黑仙会只是一心以供奉黑仙,追求和乐为目标,我黑仙会一向追求简单朴素的修行,修行的道法共有三项:清心,延寿,养性。但凡参与修行的,最终的目的都是这三项,现在县城里的老百姓很多都是我的门徒,不知道陈小姐和高副官有没有兴趣?也来加入我黑仙会修行?”
陈菲菲还没说话,耿长乐先端起酒杯:“程会长修行深厚,在下甚为佩服,但是将军有命:二力此行,只负责尽力保护小姐,其他事情不敢妄自参与,请程会长见谅!”随后一饮而尽。
陈菲菲气的真想用高跟鞋在他脚上狠狠来一下:她很想用这个机会接近黑仙会,就算不加入,也要和程云彪和黑仙会接近,这样才能了解他所谓“法术”的来龙去脉,如果一下子回绝的话,剩下的时间他们只能呆在小屋子里等着人家先出招,那将很被动,可现在耿长乐回绝了他,陈菲菲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几个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程云彪心里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适逢马丽就站在他身边倒酒,他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放在马丽的屁股上,在她屁股蛋上轻轻拧了一下,由于事先早有交待,马丽身体稍微哆嗦了一下,接着她慢悠悠走到墙角,在靠墙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大酒瓶,还有几只高脚玻璃杯,她把这些东西放到托盘里。
“这壶里是程会长珍藏了好久的葡萄酒,今天大家聊得尽兴,程会长吩咐,给大家品尝,助兴!”马丽说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程云彪脸上扫,脸上也露出些许畏惧的神色,随后开始给众人倒酒。
当她来到陈菲菲跟前的时候,也不知是脚下打滑,还是她穿着高跟鞋没站稳,整个身体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托盘倾斜下去,酒瓶掉到桌子上,由于瓶口是打开的,所以红色的酒液正好洒在陈菲菲的胸口,陈菲菲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本能地想躲闪,又把酒杯碰到地上,破碎的玻璃又将她裸露的小腿划出了一道小口,尖锐的疼痛使得她不由得叫出声来。
程云彪见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骂道:“这老娘们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点事也干不好?”脸色极为难看,几乎当场就要发作,身旁的王桂芝赶忙拉住他,不住地嚷着:“还不赶紧给陈小姐擦干净!”
马丽小声抽泣起来,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丝质手帕,小心地蹲在地上,陈菲菲转过身去,马丽轻轻撩开她的衣服,在她肩膀下面细细地擦拭着,又小心地沾去她小腿上的血迹。
“没伤着吧?”程云彪关切地问道,心里正暗自狞笑。
“一桩小事,谁都有失手的时候。”陈菲菲淡然地说,心想你程云彪的饭局还真不好吃,没想到还真出了意外,要是就为这样把我弄伤,也未免太小儿科了吧?
程云彪恶狠狠地瞪着马丽:“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一面又安抚了陈菲菲几句。
这一弄,陈菲菲感觉彻底没了兴致,本来还打算和他们共同赏月,把酒言欢的,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于是打算起身告辞,一抬头,看到程云彪身后摆放的那两盆鲜艳的红花,花红叶翠,整个植株透着琉璃般的晶莹剔透,说不出来的好看。
“这和顺居就是好啊,不光东西好吃,还养出来这么漂亮的花,这是什么花?”陈菲菲笑问道。
程云彪说:“和顺居可种不出来这样的花,这花叫‘红盏琉璃钟’,是我家传的宝贝,本来打算和陈小姐喝酒望月赏花的,没想到出了意外,扫了陈小姐的雅兴,程某无地自容,愿意把其中一盆送给陈小姐赔罪。”
陈菲菲咂着嘴说:“这花可真是宝贝,实在是太漂亮了,你真愿意割爱送一盆给我?”
程云彪冷眼一扫:“还不快给陈小姐送过去!”马丽忙不迭跑来,她似乎不太喜欢花卉,端花的时候手一直再抖。
“那谢谢程会长了!”看得出来陈菲菲非常喜欢这盆花。
耿长乐见不得女人受累,赶忙接过来,连盆带土确实不轻,难怪她手会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