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对于那些企盼着一朝富贵的人来说,的确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场所,可对遗玉来讲,不过是去参与一场乏味的表演,看众生相,又不能置身事外。
皇上身体不适,晚宴只是露了个面便走了,留下李泰陪众臣把盏。
遗玉坐在女宾席上,仅屈于韦贵妃之下,是连杨妃和那位新晋的徐惠妃都要坐在她右侧,这样高高在上的位置,却让她连同闺友就近说话都不能,只得隔着好几张酒席,遥遥地同程小凤举杯。
吴王就在对面席上坐着,和几个兄弟说话,杨妃今日得见了儿孙,同前后欢谈,讲些养生之道,眉梢上都挂着笑,见遗玉静静喝酒,不插她们的话,便主动搭话道:
“本宫晌午派人送了几盒新鲜的点心过去,想叫小郡主尝尝鲜,听她们回报说是你们不在,是出宫去探望卢夫人了吗?”
遗玉今时地位,足叫天下女子艳羡,谁人能将一个女儿抚养成独惯东宫的太子妃,寡居的卢氏自成了妇人们私下闲聊的一个话题,是以尽管卢氏鲜少进宫来,宴会一年也参加不到两次,宫里还是有许多人知道她名讳,敬称她一声卢夫人。
起杨妃的热情,遗玉今天就显得冷淡许多,只是答了她一声,并没有接话下去。
好在杨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遗玉不开口,她便自顾去说:
“本宫听人讲,你还有个表舅闲赋在家,寄住在将军府上也有好几年了,这个样,进进出出怕多有不便吧,怎么不找人安排了差事?就是荐个员外郎做,也有安宅立院的本钱了。”
四下不少人竖起了耳朵,遗玉不慌不忙地回答:
“舅舅是个懒散的人,不适合为官,母亲家乡远亲,也只有这么一位了,他膝下并无子女,好在为人宽厚,兄长就是代为赡养,也是情理当中,总不至于将人撵走,倒显得薄情。”
杨妃将韩厉当成是个吃软饭的,遗玉不介意顺着她的话编下去,将赖在他们家不走的韩厉,说成了个孤寡无依的可怜老人。
要是韩厉听到遗玉这么编排他,是不知会哭会笑,凭他的身家,就是在长安城买下一整座坊市来也足够了,怎会需要捐官做,享那芝麻大点的福利。
杨妃是不知自己讲了笑话,又和遗玉闲扯了几句,套了些话出来,便将目光转移到殿外表演杂艺的技人身上。
酒后正酣,连连畅饮之下,有许人离席到殿后更衣,并未引起甚么注意,是以得在这宫廷之内,做出些苟且的勾当,也未尝不敢。
一阵略显急躁的低喘之后,昏暗的憩室内又归于平静,榻上相叠的人影并未急着分开,耳鬓厮磨了片刻,李恪才从榻上起身,草草套上长裤,在背后女子的腻声催促下,将窗下的香炉引燃,借以熏散空气里暴露出的气味。
点好了香,李恪又回到榻上,那柔若无骨的女子立刻依缠上来,偎在他胸口,叫他低笑了两声,说不出的得意。
“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你打算如何奖赏我,嗯?”
“呵呵,刚才赏你的还不够多吗?”
“哼,我为让爹同太子翻脸,不知下了多大工夫,你一句话就想把人打发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女人不依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坐起身就要穿衣,李恪连忙勾着她的腰,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
“卿卿莫要生气,将来我坐拥太极宫那一日,这后位必属于你。”
“将来,”女子停下了穿衣的动作,怅然道,“将来还要等多久?”
“就快了,李泰这一次带兵出征,我必叫他有去无回,父皇老了,到那时群臣拥立我,只怕那把龙椅我不想做都不成。”
“你当真有这么大的把握?”
“这还要多谢十一叔帮我做的好事,他当初在高句丽经营的势力由我接手,此番必得大用。”
“唉,那原本是他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哪知终是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你这样感叹,可是心中还记挂他?”
“夫妻一场,你当我真是那薄情之人吗,若非是被你甜言蜜语哄了去,生了不该有的情意,我又何苦与你偷偷摸摸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见美人垂泪,李恪不无怜惜地出声安慰:
“是我不好,不该在你面前提起他,别哭了,我知道你心中委屈,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你放心,我李恪绝不是个负心之人,等我坐拥了这江山,头一件事便是让你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长夜漫漫,一度*宵可尽欢?
男人的誓言就像是最甜蜜的毒药,女人的目光的在黑暗中闪烁,究竟是信赖还是嘲讽?
正月过罢,卢俊率先启程前往定州,在他离开后的第三天,卢氏也要带着晋璐安母子动身下扬州去探亲。
遗玉原本是要与小雨点同行,但她私心里想和李泰多待上几日,便瞒着宫里,先将女儿悄悄托付给了卢氏,叫他们先走,而她则留在长安,等待李泰启程,再去追赶卢氏他们。
离别的日子总是来的很快,尽管遗玉抓紧了这几天光阴,时时伴随在李泰左右,难得显露了痴缠的一面,夜里也是百般地乖巧顺从,但该来的总是要来。
二月初八这天早晨,两人早早就醒了,遗玉亲手为李泰更衣梳头,为他端茶布菜,为他披上甲胄,挂上佩剑,迷恋着镜中他器宇轩昂的模样,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东宫门外。
不是第一次送李泰上战场,可遗玉还是不习惯这样的离别。
宫门前等候了一支亲卫军,身后是一群送行的宫女太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遗玉不想放肆,可还是忍不住任性,主动去拉了李泰的手,一边低声絮语地嘱咐他,一边想要借此多扣留他片刻。
“给你准备的药,切记要随身带着,不要在洗沐过后怕麻烦就落在一旁,若是不甚丢掉了,阿生那里还有备用的。”
泰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讲,不觉得麻烦,却也不似她这般难舍难分。
“到了定州,不要急着用兵,就照事先商量好的,先派人去仔细勘察地形,用规尺做出图来,多一分把握,就是多一分胜算,若久攻不下,切莫逞强,不妨静下心来,思其对策。”
“你若有空,就让银霄送信到扬州与我,若是没空也不碍,你要注意身体,切勿过度操劳,我也会把自己看管好,等你得胜的消息传来,你,你这就去吧。”
再不舍也留不住他,遗玉狠狠心,松开了他的手,眷恋的目光却同他交缠不愿分开。
“我走了。”李泰抬手在她肩上一搭,握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带着人手离去了。
皇宫门前已经等候了许位获封的将军,五万大军延后,待由皇上亲自把酒送行。
遗玉忍了好几日都没掉一滴泪,见渐行渐远的背影,禁不住红了眼眶,春风一吹,便想要落下泪来。
“主子,殿下已经走远了,奴婢扶您回去吧?”平彤担心地看着遗玉问道,宁愿她回房后好好哭一场,也好过在人前辛苦的隐忍。
“走吧,回去收拾下东西,下午我去向贵妃请辞,过两日咱们便离京往扬州。”
“是。”
韦贵妃并没有为难遗玉,听说她要走,只叮嘱了路上小心,赏赐了一些东西下来,便叫遗玉回东宫去准备了。
别指望宫里能有什么秘密,一夜之间,几乎是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听说了太子妃要到扬州去探亲的事,第二天,东宫便迎来了一群送礼送别的妃嫔公主,遗玉心系着李泰,疲于应对她们,就只草草将人打发了,有些甚至见都没见。
程小凤、高阳和墨莹文社的夫人小姐们,早在半个月前就知道了遗玉要走的消息,她们在正月底事先就已聚过,遗玉将万事安排妥当,特交待了她们当天不必来送行。
于是二月十一这天上午,遗玉谁也没打招呼,悄无声息地带着两支护卫出了皇宫,从延兴门离开长安,欲前往郑州换成水路乘船南下,好尽快撵上卢氏他们的脚步。
黄昏时分,马车行走在相对平坦的官路上,左右各有一支卫队骑马陪护,是叫一路隐藏在道旁林间草丛中的劫道者们不敢妄动。
孙雷早在三年前便从都督府典军升做了翊卫郎将,这次被李泰留下,未曾带到军中,而是负责保护遗玉安全。
“主子,孙大人派人去探路,说是前头有座小镇,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走到,您先吃些水果,等下榻后奴婢再为您张罗晚膳。”
遗玉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卷着一本书看,对平彤拿竹签叉送来的水果,没什么精神地摆了摆手。
“我不饿,你们饿了就先吃点心,不必管我。”
平彤和平卉相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担忧,午膳时候,遗玉就只是勉强塞了几口,她们想着法哄她多吃点东西,却也不见成效。
傍晚时候,天刚黑下来,一行也到了落脚的小镇上,孙雷将一切都打点好,遗玉下了车,就直接住进了一间客栈中,大概是几年前在客栈楼下吃饭的时候遭遇了宋心慈的缘故,遗玉并未有在楼下用餐的心情,而是直接上楼,让人将晚饭送到客房来解决。
坐了一天的车,身体疲乏,吃完饭,洗洗过后,遗玉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就睡过去了,平彤平卉知道李泰走这几日遗玉浅眠,不敢弄出声响,就在外间打了地铺,以便侍候她起夜。
半夜里,蜡烛燃尽,遗玉口渴醒来,睁开眼,就察觉到床头坐着一道黑影,屋里太暗,她隐约辨出是个男子的身形,惊得她一下子就从梦中清醒过来,想到自己此时衣衫单薄,颈后唰地冒出冷汗,一瞬间脑中蹿过十多种应对的方法,还来不及实行一样,那人便俯下了身,手掌不轻不重地捂在了她的嘴上,止住了她发声,微凉的额头轻轻抵上她的。
“嘘,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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