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慢慢将手臂从遗玉脖子下抽出来,一手托着她后脑。轻轻放在枕头上,坐起身,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拇指在她湿润的眼角摩挲了几下,才起身走到门边。
萧蜓和阿生就站在门外,看样子是等了好一会儿,见他出来,阿生赶紧上前一步,小声道:“各位将军都到齐了,正在等您。”
李泰看一眼萧蜓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道:“等她睡髅再送药。”
萧蜓点头,“好。”
李泰遂跟着阿生快步离开。
萧蜓进了房间,到床边检查过遗玉的被子是否盖好,看她这回睡得很安详,不似先前不稳,放心下来,就静静坐在床边陪她。
城主府前院,原本是安市高官武将议事的大厅中,此刻却坐满了唐朝的将领。
李泰一进门,大厅中正在议论的众人便安静下来,起身相迎。
“都坐。”
待李泰在高位上坐下,率先站出来说井的,是行军大总管张亮:“秉大督军,今安市城已破,是不是要尽快派兵向东,将高句丽王都攻占,以免夜长梦多。”
攻下安市后,唐军将可出入高句丽于无人之境,但要真正意义上地将其灭国,还是要攻占王都才行。
最后一座壁垒已被击破,唐军占领了辽东,剩下的都是小鱼小
虾,灭高句丽不在话下,只是,这么一件灭国立威的大功,手到擒来谁不垂涎,谁不想要?
论功劳,众将之中,谁也盖不过李泰这个太子,峡谷一战,安市一战,将李泰在军中的威望拱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以至于在场许多战功赫赫的老将,都末敢在他面前倚老卖老,纵是渴极了这件灭国大功,还是要客客气气地先问过他意见。
李泰而今功高完全不需要亲自带兵去攻打王都,这场战争的胜利还是属于他名下的,将这锦上添huā的机会让出来,也是一种御下之术,毕竟谁得了这机会,都会对他感恩戴德。
这么一来,问题就出现了,派谁去才合适呢?
“本帅身体不适,就留在安市静候佳音众将之中,有谁自愿代本帅先去攻打高句丽王都?”李泰将这个问题抛了出去如同丢了一枚硕大的鱼饵在鱼群里。
纵是早猜到李泰会把这功劳让出来,真听他亲口说出,在场不少人还是松了口气相互之间交换了几个眼色,便有人先站出来提议,相互推举人选,你一言我一语,表面一片和谐实则是暗自争决。
人言大体倾向张亮、李世绩、李道宗、还有长别无忌这四个人,甚至还有人提说要卢俊带兵前往,这显然是为逢迎李泰。
李泰坐在上位,身形端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渐渐沸腾,分神想着其他,等到火候差不多他才出声压下了众人的争论,道:“诸位各有打算,便下去议过,休整一日明早再论。”
说罢,就起身拂了衣摆扬长而去。
座下,整个早晨都一言不发的长别无忌转过头,看着李泰比往日更具气势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李泰回到后院的阁房时,遗玉还在睡,她这一觉从昨天下午,直到今天早晨。
萧蜓见李泰来了,就自觉让出床边的位置。
“她体虚欠补,睡太多不好,叫醒她吧,陪她说会儿话,我去把药热一热端来,再去给她弄些吃的。”
“多谢。”李泰在床边坐下,拨了拨遗玉凌乱的额发,向萧蜓道了谢。
若是沈剑堂在这里,肯定又要大呼小叫,他替李泰做了那么多事,这么多年,都不曾得过他一句亲谢。
萧蜓摇头一笑,端着盘子走到门口,体贴地从外面将门拉上。
萧蜓走后,李泰并没急着叫醒遗玉,而是低头细细打量着她憔悴泛黄的容颜,将她垂在身侧的手拿起来,摊开她几根卷曲的手指,摸索着上面粗糙的玟路,还有细小的伤痕。
“殿下”遗玉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李泰就在身边,她呢喃一声,反握住他的大手,贴在脸颊边蹭了蹭。
“嗯”李泰见她醒来,才记起萧蜓的嘱托,另一只手去摸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别睡了,起来坐一阵,等下喝药。”
遗玉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头顶的男人,抬手去摸他光滑的脸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有些脸红。
“怎么了?”李泰问她。
遗玉痴痴一笑,沙声道:“你还是不蓄胡子时看起来迷人。”
好像是从搬进了东宫,李泰就开始蓄胡子,唇上一小片,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威严了许多遗玉起先是不习惯,还记得因为这件事和他闹了几天别扭。但因李泰固执己见,她也就没再干涉他的〖自〗由,只是偶尔也会想念他那张比女人还要貌美的脸蛋。
,“我是男子”李泰并没被她的迷魂汤灌晕,扶着她坐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用手指梳理着她乱蓬蓬的头发,只是她几日都没洗澡,头发揪到一起,很难打理。
遗玉被他无意揪痛了头皮,“嘶”了一声,抓住他手,嘟囔道:,“别弄了,等下烧水让我洗个澡,身上都要娄霉了。”
,“嗯。
”李泰放下手,连人带被一起拥着,好让她靠的舒服些。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遗玉看着外面天明大白,分不清是早上还是下午。
“早上。”
“啊?我睡了这么久。”
“你是该好好休息。”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见萧蜓在外面敲门,遗玉推推李泰,想要从他怀里坐起来,李泰却揽着她不动,开口让萧蜓进来。
,“药好了,1卜口喝,不要烫着。”萧蜓端着药碗走进来,见李泰拥着遗玉坐在床头,并不觉得尴尬,态度很自然地将药碗递给李泰,站在一旁等候。
李泰用勺子搅了搅碗底,看白烟往上冒,就从覆面舀了一勺,吹了吹才递到遗玉嘴边。
有萧蜓在旁,遗玉不好意思地张嘴享受了李泰的服务,可喝到第二口,就发现了不对。
,“这是什么药?”
正常情况下,她光闻味道就能判断出药材,更何况是直接喝到嘴里,萧蜓这药当然不会有问题,可这药分明是用作“是安胎药,你有孕了。”李泰平静的将勺子放进碗里,空出一只手,在被子上覆住她的手背。
遗玉脑袋蒙蒙地扭头去看萧蜓。
萧蜓轻叹一声,思及当中惊险,不免责怪:,“有三个月了,你真是不小心,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得,还好这孩子坐的稳当,才没有出事。”
遗玉脸色登时有些发青,紧紧抓住了李泰的手,心里是铺天盖地的后怕。
被她的手劲捏的手指发麻,李泰自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就便将药碗放在一旁,摸着她的头,低声哄道:,“是我考虑不周,不怪你,孩子没事,你不要胡思乱想,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定州去住,等王都攻下来,我们就回长安。”
在李泰的安慰下,遗玉总算缓过劲儿来,松开李泰的手,由衷对萧蜓道:,“幸而有你在,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萧蜓不说,遗玉也清楚,这胎能够保下来,是全靠了她,算上昨天她救自己于箭下,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就已经被萧蜓救过两回。
萧蜓看她自责的模样,知她是吓着了,便笑道:“这是好事,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真想谢我,等这孩子生下来,就认我做个义母好了,你肚子里这孩子是福大命大,我就厚颜借风沾些福德吧。”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那就是胆大妄为,不知进退了,李泰的孩子,姑且不论男女,尊贵可想而知,然萧蜓出口,遗玉却是欢欢喜喜地应下了:“如此甚好,那咱们就说定了。”
耽误这一会儿,药又凉了,萧蜓任劳任怨地重去热过,屋里就剩下两人,遗玉才转身抱住李泰的腰,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汲取温暖。
,“我想咱们女儿了,这都半年过去,不知她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调皮,我把小雨点丢给娘,同你跑到辽东,有了身子也没注意到,差点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不及我娘半分。”
李泰没接话,拍着她的肩膀,借此告诉她,他在听。
,“你说咱们两个这是什么命啊,1卜雨点是你去高昌打仗前我怀上的,这一胎又是在战场上,这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来的,真会赶时候凑热闹。”
遗玉嘴上虽是这么发牢骚,但字里行间难免透露着欢喜,她生下小
雨点后,又等了五年,这才迟迟怀上第二胎,李泰又陪在她身边,她真没什么好不满足的。
小雨点出生的时候,李泰不在场,这是遗玉一生都觉得遗憾的一件事,现在能有弥补这个遗憾的机会,叫她如何不欢喜。
“啊!”正在冲李泰发牢骚的遗玉突然大叫了一声,慌忙推着李泰的胸口坐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李泰不明所以,扶着她坐好。
,“坏了坏了,你快派人去,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个女人,我抓了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