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明心现丽影 留字诉衷曲

马君武本是聪明绝顶的人,思索一阵,忽有所悟,笑道:“可是要我骑着你去见你的主人吗?”说完,试向那鹤背骑去。

那灵鹤让马君武坐好之后,蓦的一声长鸣,长颈疾伸,双翼一展,腾空直去,曹雄呆呆地看着他骑鹤而去。

飞约三百丈高,转头向北而去。巨鹤飞行,较曹雄赤云追风驹更加神速,马君武手抱鹤颈,但觉寒风扑面而过,山峰闪电倒逝,根本没法看清楚下面景物。巨鹤飞行约有顿饭工夫,已不知飞越过多少峰岭,陡的双翼一敛,陨星似的疾向下降,在一块大岩石上停住。

马君武打量眼前形势,看四周都是壁立高峰,当中是一片两里方圆的盆地,也许四周都有山壁阻挡的原故,别处是冷风刺面,这盆地中却暖和如春,遍地绿茵中,杂生着各种奇花,五色缤纷,芳香袭人。马君武跳下鹤背,信步向前走。刚走得四五步远,突闻一阵鸟羽破空之声,回头望去,只见那巨鹤已振羽高飞,竟自离去,不觉心中一急。暗道:巨鹤把我送到这盆地中,独自飞走,难道当真有什么用意不成?再看那巨鹤,早已越峰不见。

马君武估量环抱的绝壁虽高,但自己还能攀登得上去,只是不知和曹雄相距多远了。沉思一刻,又缓步向前走去。

到了北边山脚下面,突觉得有些口渴,纵目四顾,这一片草地,竟然看不见有水源。静立一会,隐闻极微的泉水响声,自石壁一侧传来,心念一动,沿着山壁向前走去。

走了二十丈左右,见一株巨松靠壁矗立,泉水声就从巨松后边山壁中传出。马君武拨开巨松后枝叶上密绕葛藤,立时出现一个高可及人的石洞,因巨松正当洞口而生,再加上那密绕松枝葛藤,如不拨开,自是无法得见。一阵柔和微风,由洞中飘吹出来,挟带着扑鼻清香。马君武想道:山洞中既有微风吹出,想必不会太深,而且口中正渴,水声亦由洞中传来,且入洞去探视一翻再作计较。

马君武心念既动,侧身而入,一掌护身,一掌防敌,向前走去。

转了两个弯,前面已现光亮,淙淙水声已是清晰可闻,心里一喜,紧走几步,出了石洞。

洞外景物愈发秀丽,青草如茵,奇花烂漫,柔风拂面,水声潺潺,两边断崖上,生满古松,巨枝伸空,萝带飘垂,点缀得这百丈长短、十余丈宽窄的狭谷,更显得清幽奇秀。

马君武只顾鉴赏大自然幽奇景色,连口渴的事也忘了,突然,由三丈左右的一丛奇花后面,传出来两声小鹿轻叫,接着又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叹道:“等我武哥哥找到我时,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陪你玩了……”

声音是那样清脆,话说得是那样天真,黯然中又带着幽幽的留恋。

马君武只听得心头一震,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两行英雄泪夺眶而出。

正想高呼李青鸾名字,突然心念一动,暗道:李青鸾既被大觉寺中和尚掳去,何以会到了这幽谷中来,这中间必有原因,先得看看再说,不要弄出笑话。

心念一转,擦干泪痕,缓步向前走去。绕过那一丛奇花,极目望去,只见那丛花旁边一汪小池,池畔坐着一个白衣少女,赤着双足,浸入水中,左肘放在腿上,玉掌支颐,右手抱着一只小鹿,侧脸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柔风吹过,飘起她散披在肩上的秀发和白衣。

马君武望着那秀丽无邪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满怀激动,正要跑过去,忽见那白衣少女摇摇头,一声幽幽长叹,缓缓站起身子,把小鹿抱入怀中,伸手在那奇花丛上,摘了一朵花儿,猛一抬头,看到了马君武,高兴得她秀目中热泪盈眶,叫了一声:“武哥哥。”纵身一跃,直向马君武怀中扑去。

马君武双臂一张,接住她飞来娇躯,突听得幽幽两声鹿叫,原来李青鸾手中还抱着那只小鹿。

李青鸾放下小鹿,眼光中无限怜悯,望着小鹿说道:“小鹿最乖,等我和武哥哥说过话,再喂你吃。”

马君武细看那小鹿,至多不过有三四个月,但这小动物似已和李青鸾有了感情。放在地下,竟是不跑,偎在李青鸾裙下,不住伸出舌头,舔着李青鸾雪白的足踝。

只见她大眼睛中,泪珠儿一颗接一颗由腮上滚了下来,嘴角却浮现出盈盈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偎入马君武怀中,说道:“你的朋友对我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每天都在耐心地守在这里等你,我很想骑那只大白鹤飞上天去玩玩,但我怕你来了看不到我,你朋友的本领大极啦,我知道他不会骗我,果然你真的来了。”

几句淡淡的话,胜过了万千句怀念的倾诉,马君武只听得一颗心片片粉碎,紧紧抱住她玲珑娇躯,说不出一句话来,热泪如泉,滴在怀中的玉人脸上。

李青鸾微睁星目,笑道:“武哥哥,你心里难过吗?”

马君武道:“我……心里太高兴了……”说完话,正想低头轻吻李青鸾粉颊,突闻得身后一声长叹,接道:“你高兴,我可苦坏了。”

马君武急急转身望去,不知何时,白云飞已到了两人身后,他仍是一身青衣,脸上神情略带凄恻,眼睛中含蕴着一片泪光,深注着两人。

马君武脸上一热,急松双臂,放开李青鸾,深深一揖,道:“白兄赐授奇技之恩,马君武还未报答,又劳涉关闯山,远来西北,救了我师妹……”

白云飞扬了扬秀眉,转动着星目,截住了马君武的话,道:“你心里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说苦坏我,另有所指。你也来到祁连山,而且又来得这样快,实在有点儿出我意料之外。不过你来得很好,你师妹一天问我几百次,为什么她的武哥哥不来?那当真使我作难,没法子我只有骗她,说你很快就会来接她,想不到信口开河的谎言,竟让我无意言中……”

说这里顿了一下,又笑道:“说骗她,也并非是骗她,假如你再迟到两天,我就准备用灵鹤玄玉送她到饶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师妹消息,很可能转回饶州。”

马君武点点头,道:“天下事有很多是凭机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龙帮的金环二郎曹雄、恐怕也不会找上祁连山来。”

白云飞笑道:“你来得这样神速,究竟是怎么走的呢?”

马君武道:“曹雄有一匹盖世宝驹,一日可奔千里,而且还能够翻山越岭,借助神驹脚程,才得早日到此。”

白云飞道:“世上真有这样神骏宝马,那真要见识见识。”

白云飞说完话后,凄凉一笑,转身缓步而去。

马君武望着白云飞纤巧玲珑的背影,越看越觉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动,想起那夜荒墓中罗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白云飞追问,突觉一阵幽香扑面,李青鸾雪肤娇躯,已偎入他的怀中,抬着脸儿,张大眼睛,道:“你朋友对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见你了。”说完话,眨眨眼,滚下来两行泪珠。

马君武知道她这段时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娇稚无邪的心灵上,创伤不轻,搂着她无限怜惜地问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吗?”

李青鸾点点头,带着满脸泪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坏,他们对我说,要把我送到一个风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们不存好心,我本来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见你啦,所以我没有死。要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总归是要死的!我知道那些和尚都不是好人。”说到这里,她竟也浮现出两颊羞红。

马君武掏出绢帕,低着头替她擦去脸上泪水,看她粉脸上透出两片羞红后,愈觉娇艳夺目,惹人怜爱,不觉伸手拂着她鬓边散发,十分温存。

李青鸾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间微笑如花,似乎这一段日中受到的委曲,刹那间完全消失。

马君武看她笑得脸上梨涡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乐,不觉暗暗叹息一声,心想:这师妹虽还娇稚,但看样子情怀已开,她对我这样情深,倒是不能辜负她的。

想到这里,脑际中又问起一个念头:白云飞是女扮男装,似是已无可疑,她不惜跋涉万里,帮自己追寻李青鸾,赐授奇技,暗中保护,再想那夜在鄱阳湖中指断琴弦,不惜消耗真力替三师叔疗伤,以及见自己时的异样神情,恐都非无因而起,想着想着,顿感情愁满怀,无法自遣,不觉呆在那里。

李青鸾睁开眼睛,看到马君武发呆模样,心中很觉奇怪,问道:“武哥哥,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了?”

马君武连连否认,低头笑道:“没有的事。”

李青鸾抱起地上小鹿,道:“我要喂小鹿了,咱们到那边山洞里去吧!”

马君武跟在她身后,踏着青草向前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幸好还没有追问白云飞,荒墓那块罗柏是不是她留下的?

如果说穿了,事情就更难办!不如就这样糊涂装下去吧。好在这时日不会太长,等出了祁连山,自己就和李青鸾回昆仑山去了。

李青鸾着马君武走到山壁边,指着一座石洞笑道:“我和你的朋友,都住在这个山洞中。”

马君武细看那个石洞,约有两丈多深,一丈多宽,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李青鸾拉着马君武一只手,进了山洞,靠右边石壁下铺着一条毛毡,还有一床很好的棉被,那大概是李青鸾的铺位了,靠那铺位西面,有一块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放着几瓶羊乳,还有很多野味水果之类,李青鸾从大青石上取了一瓶羊乳,倒在手中,先喂了怀中小鹿,然后把瓶子给马君武道:“武哥哥,你也吃一点吧。”

马君武本来早就有些口渴了,因为看见李青鸾后,一阵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给忘记了,此刻接过瓶子,一口气把大半瓶羊乳喝完。

李青鸾看马君武喝得甚是甜畅,早又开了一瓶等着,一看马君武喝完,立时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在马君武口边。

马君武看她大眼圆睁,浅笑盈盈,眼神里流露出无限温柔,无限的缠绵,那里还忍心拒绝她,只好又喝了几口。

李青鸾微笑着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马君武的怀里,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马君武看着她睡得甚是香甜,脸上满是笑意,不由一阵难过。暗想道:这天真无邪的孩子,自被掳之后,恐怕就没有好好地睡过,此刻见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这一睡,不知要到几时才醒,我得让她好好地睡一觉才对。心念一动,轻轻把李青鸾移放毛毡上面,抱下她怀中小鹿,又替她盖上棉被,静静地守在卧榻一侧。

那只小鹿绕着李青鸾身子转了一周,卧在李青鸾身右侧,偎着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马君武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这只小动物,已不知伴守李青鸾几天了,要离开这里时,李青鸾势必留恋难舍,待我去采些藤萝,替这只小鹿编制一个藤篮,好让她醒来时欢喜一声。

他走出石洞,抬头一看,只见两面山壁伸空的松枝上垂着很多藤萝,都又粗又大,正好用来替那小鹿编制藤篮,只是垂藤距离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势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上面不可。

马君武略一打量山势,立时揉身向山壁上攀登,马君武轻身功夫已得玄清道人真传,手足并用,很快便爬上了那百丈峭壁。

一登峰顶,立感寒风刺面,谷底和峰上恍如两个世界一般。

马君武看右边不远处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跃上那巨松,挥剑断藤,一转脸见白云飞静立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用心看什么东西。

马君武心中一动,向着那块山石走去,他心知白云飞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内能辨出落叶声音,自己登上峰顶,她必早已发觉,故而并未叫她。

哪知他走到白云飞身后时,白云飞仍然连头也没回一次,竟是丝毫未觉一般。

马君武呆了一阵,才低低叫了两声白兄。

白云飞突然回过头来,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满含泪光,脸上神情凄惋,泪痕犹新,黯然一笑,幽幽问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师妹,上到这寒风袭人的峰上做什么?”

马君武被问得一怔,答道:“白兄既知峰上风冷,何不回到谷底去呢?”

白云飞两道眼神中忽然射出来万般柔情,低声问道:“你……你爬上峰顶来,可是要找我的吗?”

马君武又被问得一怔,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话,白云飞凄苦一笑,低声吟道:

“……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吟罢,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马君武紧追几步,叫道:“白兄请留步片刻好吗?”

白云飞回头笑道:“一分依恋,增多了万干离愁,你何苦……”话到这儿,已竟是再难矜持,颗颗泪珠儿夺眶而出。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道:“怎么?白兄就要走吗?”

白云飞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头上方巾,抖落一把乌发,随风飘飞,右手扯破青衫,里面是一身玄色女装,胸绣白凤,腰束汉巾,纤巧玲珑,娇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师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总会有点怀疑,这样,你总应该放心了吧?”

马君武真情激荡,热泪盈眶地答道:“马君武还不是善疑小人,白兄……”兄字叫出了口,才觉得不对,赶紧改口道:“白姑娘千万不要多疑虑。”

白云飞泫然道:“李青鸾天真娇稚,望你能善为珍惜,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们缘尽之时,从此天涯遥隔,关山千重,相见无日了,你……你自己多珍重啦。”说完,回身一跃,人已到五丈开外。

马君武只急得大声叫道:“白姑娘……白姊姊……”也不知是他这声“姊姊”力量呢,还是白云飞言未尽意,果然她又停止了步。

马君武一连两个急纵,才到了白云飞身边,看她乱发飘拂,泪水未住,心中一阵感愧,也不禁泪若涌泉,把要说的话也给忘了。

白云飞看马君武呆站身侧,星目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滴在胸前,脸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却一语不发,不觉心肠一软,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轻扬玉腕,替马君武擦去泪痕。

这当儿,白云飞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样,傲骨娇气,都化成丝丝柔情,侧身相依,极尽娇柔,她身上一种奇异甜香,扑鼻沁心,如兰似麝,中人欲醉。

马君武只感到那袭人香甜,熏得他心旌摇曳,迷迷糊糊地握住了白云飞两只细腻滑嫩的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其时,也实在用不着说话,四只眼神交投,彼此灵犀相通,已胜千万句情话盟言了。

白云飞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娇嫩的双手,何况这人又是索绕她心上的情郎,情怀早动,哪还能矜持多久,终于她把粉脸贴入了马君武前胸,慢慢地把娇躯尽偎入怀。

面对着娇如春花、秀逸绝伦玉人,马君武也有点难以自持,正想张开双臂,紧抱这投怀飞燕,突然脑际中闪掠过李青鸾娇声笑貌,这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登时心中一凉,神志清醒,松了白云飞娇躯,退一步,淡然一笑:“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李青鸾师妹,盛谊隆情,马君武镂骨铭心,永世难忘。”

说到惠及我李青鸾师妹几个字特别沉长。

白云飞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但见她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羞红,娇躯颤抖,目蓄泪光,深注马君武,好半晌说不出话。

马君武呆了一阵,才觉得几句话伤透了人家的心,想起白云飞的诸般好处,顿觉得惶然无地自容,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对,仁立相对,彼此默然。

白云飞慢慢地恢复了镇静,淡然一笑道:“你师妹爱你很深,你以后要好好待她。她那样天真善良,是经受不起打击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时,仍时时以你为念。”说完,转过身子,慢慢地往前走去。

白云飞走到两丈开外突然又转过身子,走了回来,到马君武三步外停住。

只见马君武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白云飞一望即知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力遏制着不让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内伤,这是练习内功的人最忌的。

白云飞武功精博,一见即辨认出来,纤手扬处,连点了马君武命门、当门、肺海三穴,只听马君武长长地吁一口气,星目眨了一眨,身子微微一晃,白云飞爱怜之心再动,更是难以自持,不觉两手并出,扶住了马君武双肩,幽幽说道:“你已然情有所寄,又何苦为我如此,我要不回来给你说话,你还要不要活?”

不管怎样聪明的人,一旦陷入了情网后,大概总都是有点糊涂,不是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坏,白云飞深情款款的一说,马君武真个无话可答,既不好否认,也不能承认,只有长长地叹口气,垂头不答。

白云飞几次轻启朱唇,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却始终没有说得出来,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突然,正南方群山冒起来一股浓烟,白云飞陡的起身,跃上了一株巨松,张望一阵直向谷底跃去。

马君武看浓烟愈来愈大,心知必是曹雄所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阵愧咎,暗道:曹雄为我,不惜他心爱宝马,日夜兼程赶来祁连山中,现在我却独自躲在这幽谷中,让他一个人放火涉险……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白云飞已是不在,叫了两声也无人答应,只得急向谷底跳去。

进了那石洞一看见李青鸾仍然在酣睡未醒,他本想到石洞后,叫醒李青鸾,叫她守在这里,等自己去寻找曹雄,然后再一起出山,及见李青鸾酣睡神态,又不妨惊醒她好梦,一转脸见放羊乳的大青石上,写着八个娟秀大宇:“不宜多留,尽速离此!”下面署名一个“黛”字。

马君武心想,这个黛字,必是白云飞的闺讳,不宜留着,因即随手抹去石上字迹。

看到留字之后,马君武已知白云飞真的走了,突然一阵惆怅,袭上心头,不觉走到洞口四外张望,但见幽谷中景物依旧,可是玉人芳踪已杳。

马君武急欲去寻曹雄,于是不再迟疑,蹲下去推醒李青鸾。

李青鸾睁开眼睛,先叫一声武哥哥后,才坐起来抱起鹿笑道:“我心里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我一下子就睡着了。”

马君武心惦曹雄,哪里听得下去,拂着她鬓边散发,笑道:“你守在这石洞里等我,我去找一个人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不待李青鸾答话,起身向洞外走去。

李青鸾跳起来,追到洞外,叫道:“武哥哥,你不带着我一块儿前去吗?”

马君武心想:白云飞既然走了,这里也不必留人等待,带着李青鸾一起走也好,遇着金环二郎,就可以一直出山了。

想了想,笑道:“你快去带上东西,咱们就一起走吧。”

李青鸾回到石洞,结束停当,手提着长剑出来,望着马君武笑道:“你的朋友真好,他救了我,又替我夺回宝剑,让我骑着他的大白鹤,飞到这里等你。”说完话,突然像想起一件事似的,摇摇头,又道:“我不能去了。”

马君武一时间猜测不透,奇道:“怎么你又不能去?”

李青鸾笑道:“我们都走了,等一下你的朋友回来了,怎么办呢?他看不到我们,心里一定会很发急的,他待我们那样好,我是不愿让他心里难过的。”

马君武抬头望天,只见云彩流红,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他的心情也像落日一般,异常沉重,望着对面峰顶上一抹金黄晚霞黯然一叹,道:“我们走吧!她不会再来了。”

李青鸾满脸怀疑,溜了马君武两眼,却是不再追问,把怀中小鹿放下,又倒出一些羊乳,喂了小鹿,才和马君武向峰上攀去,那小鹿追到立壁上面,跳来跳去地不住大叫,李青鸾不时回头探看,眼中满是晶莹的泪珠。

两人攀上了峰顶,太阳已被那绵连山峰遮占了一半,金光照着那无数白云的山峰,幻出奇丽耀目的景色。

马君武转脸望李青鸾,她仍然探头留恋地望着谷底小鹿,依依神情形露于外。马君武见她那等神态,虽然心中挂念曹雄,也是不忍催她,慢慢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只手道:“小鹿的妈妈会来照顾它的,我们走吧。”

头靠在马君武肩上,欣赏着黄昏山色,突然,她发现了正南方群山中,那一般浓烈的火焰,黄昏中更显得威势惊人,但见火星爆飞,浓烟弥空,火势不断地增大扩展。

李青鸾芳心一震,急声叫道:“啊!武哥哥,你看那边山里着火了,不知道要烧死多少小鸟?”说罢,一声长长叹息。

马君武被她一提,又想起金环二郎,他本和曹雄约定好放火后隐藏,以便待大觉寺和尚勘查火势时,顺便追踪,现在要找曹雄,自是应先到火场看看,只是那片起火森林,距这里路程不近,中间不知相隔着多少山岭,而且天色已快入暮,夜晚间,要越渡那峭壁深涧,当是越加难走,如果不去,又深觉愧对曹雄,想了想,决心冒险夜行,转脸对李青鸾道:

“走!我们到起火的地方找人去。”

李青鸾毫不思索地点头一笑,似乎马君武讲的话永远不会错的!

两个人展开轻功,下了山峰,向着那起火所在奔去。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这人踪绝迹的深山里,根本就无路可走,一道道拦路深涧,一重重横阻山岭,嵯峨怪石,杂树矮松,夜暗里愈觉得寸步难行,饶是马君武和李青鸾一身轻功,翻越了几座山峰后,也出了一身汗水,好在那火势越来越大,腾空烈焰,照红了半边天色,有那火光引路,还不致走错方向。

看上去那火光并不很远,但走起来却感到那样遥远,两个人走歇歇,不知不觉间已到二更左右。

李青鸾已累得香汗透衣,停住步回头对马君武道:“武哥哥,我累得很呢?”

其实马君武也感到困倦,再加上腹中饥肠辘辘,更感难支,他和曹雄带的干粮,全放在赤云追风驹背上,离开山洞时,正当情怀惘惘,忘了带上几瓶羊乳,李青鸾童心娇稚,更不会想到这些,这当儿只觉得又饥又累,但他想曹雄恐怕正在到处找他时,立时精神一振,拉着李青鸾右手,笑道:“你看就快要到了,我们再走一阵子好吗?”

李青鸾娇婉一笑,挣脱了马君武的手,振奋余力,向前跑去。

又翻过两座山岭,李青鸾已跑得连连娇喘,马君武功力较深,又一心想着曹雄安危,还能够支持得住,但见李青鸾疲倦神态,心中又大感不忍,拉着她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道:

“你实在很累了,我们好好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李青鸾回眸笑道:“我太没有用啦。”说完,把上身偎入马君武前胸,不大工夫,沉沉睡去。

夜风如剪,寒气侵人,马君武除了一身衣着之外,再无物能替李青鸾御寒,只有紧紧地把她抱入怀中。

蓦然间,山风中夹杂着一阵急急的得得蹄声,由远而近,马君武心中一动,暗道:这分明是马蹄踏着山石的声音,除了曹雄的赤云追风驹外,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匹马能走得这种无路可循的峻岭绝峰,立时气纳丹田,高声叫了两声曹兄。

这静夜中,两声高喊,直若龙吟狮吼一般,震得山谷回音,回环荡漾,长鸣不绝。

果然,马君武余音刚住,正南方传来了曹雄尖锐的应声,在马君武怀中沉睡的李青鸾也被这两声大喊惊醒,李青鸾不过刚刚挺身坐起,得得蹄声已到两人十丈以内。

马君武一跃而起,曹雄人和马已冲到身边,只见他一收辔绳,赤云追风驹骤然停止,人未下马,两道眼神已落在李青鸾身上,他从头到脚的把李青鸾看了一遍,才翻身下马望着马君武,笑道:“这白衣姑娘,可就是马兄的师妹吗?”

马君武点头答道:“不错,曹兄见笑了。”说完,替两人引见认识。

李青鸾望着曹雄一身奇异装束和手腕上套的金环,心中很感奇怪,不觉望着曹雄微微一笑。

金环二郎本是内外兼修高手,夜暗辨物形同白昼,看李青鸾露齿微笑,娇美如出水白莲,不禁心神一荡,呆了呆,才回顾马君武,笑道:“果然不错,无怪你差一点急碎了心。”

马君武道:“曹兄不要说笑。你怎会到了这里?我们正要去那起火地方找你,走到此地,感到困倦难支,故而停住休息一下。”

曹雄笑道:“自从你骑鹤离去后,我遇上了大觉寺的和尚,一言不合,动上了手,野和尚越打越多,我看情势不对,又想你可能遭了人家暗算,这样打下去,纵然伤得几个野和尚,也是于事无补,因此冲出了他们围攻,再和你联络,找他们的和尚庙去杀他一个痛快。

哪晓得你却撇下了我,找你师妹去了。”

马君武听得心中很感不安,歉然一笑,简略地说出寻得李青鸾经过。

曹雄冷笑一声道:“那大白鹤还能骑人,倒是少见。”

马君武听他话风,心中仍对白云飞存着敌意,知他性格是极难捉摸,多作解释,有害无益,好在白云飞已经走了,既无遇上机会,也就不再深说,腹中正感饥饿,借机扳转话题,笑说道:“曹见来得正好,小弟正觉饥肠辘辘,我们带的干粮呢?”

金环二郎从马鞍上取下干粮,李青鸾抢先接过,分出三份,一份给马君武,一份自用,另一份送给曹雄,金环二郎一笑接过,又随手放在一边,却不食用。

李青鸾一面吃着干粮,一面望着曹雄问道:“你为什么不吃呢?难道你不饿吗?”

曹雄点点头,笑了一笑,索性把那一份干粮,放入了干粮袋中。

这时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三人经过了这一阵休息后,再抬头望那火势,只见烈焰冲天,火蛇飞舞,较前时不知猛烈了有多少倍。

曹雄指着那冲天火光笑着说道:“那片原始森林,当在万顷以上,这一场大火,一两天内恐难熄减,等到明天晚上,千里以内都可以看到猛烈火势了!”

李青鸾黯然一叹,道:“那就不知道要烧死多少鸟儿了,咱们没有办法把火势熄去?”

马君武摇摇头,道:“这不是三五个人的能力所及的事,你不要多想它啦!”

曹雄笑道:“此刻大火已成燎原之势,就是三五百人,也没有办法可以熄减,除非老天爷降下一阵大雨,再不然待那燎原火势,蒸化了附近几座山峰上的千年积冰,汇合成一股洪流,淹熄火势,否则只有待那万顷林木烧完之后,才自行熄去。”

李青鸾正待再问,蓦然闻得一声凄厉刺耳的怪啸传来,这声音难听至极,但却长短有序,暗合节奏,似是由人操纵一般。

李青鸾心里害怕,便到马君武身边叫道:“武哥哥,这山里有鬼?你听那声音不是鬼叫的吗?”

马君武也觉得那异乎寻常的怪啸声,有点阴森得摄人魂魄,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怪叫的原因。

金环二郎凝神听了一阵,霍然起身,接道:“这是一种绿林道上鬼哨传音方法,这鬼哨有用五金制成,有用竹子制成,静夜中可传至十里开外,你们再听一阵,必然另有鬼哨声音接合呼应。”

过了不久,果然那怪哨声停了下来,间隔不过一刻时间,另一个怪哨声音响起,这次听来十分遥远,只隐隐闻得而已。

曹雄笑道:“这可能是大觉寺和尚们弄的把戏,这拼命呼应的鬼啸声,恐已在十里开外了,这样逐段传达,一夜间可传至八百里以外……”

金环二郎话还未完,突然在他们停身的附近山峰上,连连响起几声长啸,曹雄拔出金环剑,说道:“野和尚们今晚出动的人数不少,现在已经有人搜寻到我们这里来了。”

曹雄一语甫毕,骤见火光耀射一座山峰上,几条人影闪动,似是对着他们三人所在而来。

马君武拉李青鸾双双站起,低声问曹雄道:“我们要不要避开敌人搜索?”

曹雄横剑笑道:“走不了啦,他们地势熟悉,伏桩处处,看样子他们已发觉我们行踪了,刚才鬼哨传讯,可能是调集援手,赶来围击我们。”

马君武皱皱眉道:“这么说,又要有一场拼搏了?”低声对李青鸾道:“等一会,如果和人动上手时,可不要处处留情了,目前我们处境十分不利,纵敌无异累己。”

李青鸾点点头,淡淡一笑。

就在马君武和李青鸾讲话的当儿,敌人已到十丈之内,黑夜里,李青鸾一身白衣特别显眼,但听得轻微的尖风划空,三点寒星闪电般全对着李青鸾打来。

马君武早已拔剑在手,看敌人暗器全对着李青鸾一个人打,不由心头火起,出手一剑“云雾金光”,剑化一圈银虹,把打来三枚暗器全都击落,正待挥剑迎攻,突然一声怪笑,一道寒光挟着尖风,如闪电袭到,马君武举剑对着来势硬架一招,听得一阵精钢交击之声,迸出来一串火星,马君武骤感虎口一热,右臂全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定神看去,三尺外停着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横一柄银光灿烂的戒刀,打量马君武一眼之后,才冷冷地问道:“你们三个小子是哪里来的,那森林中大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马君武未及答话,曹雄已冷笑一声抢先答道:“不错,怎么样?”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四面人影闪动,群僧已采取了包围形势,九个和尚团团地把三人围在中间。

曹雄手横金环剑,双目来回转动,看那九个和尚,有八个穿着灰色僧衣,一个却穿着大红僧袍,刚才凌空袭击马君武的人,就是那穿红色僧袍的和尚。

金环二郎久闯江湖,一望之下,心中顿时有数,大觉寺中的僧人,是以僧袍颜色来代表辈份高低和武功强弱,那红衣僧人自然是这群和尚中的首领。曹雄处在群僧包围之下,不但丝毫不觉慌乱,而且还能冷静地辨察敌势,了然敌情之后,才缓步走到马君武身侧,猛的一躬身,金环剑“玉手投梭”,闪电般向那红衣和尚攻去。

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很突然,应该是极难躲过,但那红衣僧人却有着非常的本领,曹雄剑势迫到时,封架已全来不及,只见他一个高大身躯随着剑势向后一仰,双脚用力一蹬,“金鲤倒穿”,人已倒窜出去一丈二三尺远。

金环二郎见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原势不变,如影随形般追刺过去。

两人一攻一避,快如电光石火,四周围着的和尚,想出手拦击都来不及。

红衣僧人避开了曹雄突然一击后,已自缓开了手,待曹雄第二剑追袭迫到,立时振臂迎击,身子还未挺起,右手戒刀已然扫出,寒光闪处,硬架曹雄金环剑。

曹雄已看出这红衣和尚武功不弱,不下杀手,无望胜敌,一沉腕,剑变“金针定海”,霜锋下点,三环齐呜,避开了戒刀,直点红衣和尚前胸。

只见红衣和尚猛吸一口气,把挺跃之势,突然收住,随着曹雄疾沉剑锋仰卧地上,待背脊贴地,骤然向右边滚开三尺,让开了曹雄一招杀着。

环伺四周的八个灰衣僧人,有四个急抢过来,想合击曹雄,却被马君武、李青鸾两柄剑阻挡住冲不过去。

那红衣和尚连被曹雄两剑迫击,早已激得无名火起,不等曹雄再出手抢攻,已大喝一声,手中戒刀舞起一片银盘似的光圈,猛攻过来,他含忿还攻,尽展所学,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狠辣,刹那间刀花如云,连攻十二招。

曹雄金环剑亦展开迅猛的招式和红衣僧人抢攻,剑光如浪,金环交鸣,这是一场生死决于瞬息罕见的搏斗,不大工夫,已对拆百招以上。

原本分守在四周的和尚,见马君武和李青鸾双剑绵密,力敌四僧毫无败像,一声大喊合围而上,八个和尚把马君武和李青鸾围在中间,攻势急如骤雨。

激战二十回合后,李青鸾已逐渐感到后力不继,手中宝剑慢慢地缓了下来。马君武和李青鸾原是背靠背地站着拒敌群僧,双剑相互策应救助,李青鸾剑势一缓,马君武立时感到了情势不对,长剑突施一招“杏花春雨”,招数绝妙,群僧只觉剑风似轮,无法招架,当前四个和尚,全被迫得向后一退。

这当儿,那身着红色僧衣和尚,已和曹雄打到生死关头,双方都展开迅猛无伦的招术抢制先机,戒刀如雪花飘舞,卷风生寒,金环剑似电掣虹飞,游龙穿空,连曹雄左手扣着的一把毒针,也没有打出的机会。

马君武看那红衣和尚手中戒刀,快中带稳,着着抢攻,似已抢了主动,正想出手相助,突闻曹雄一声尖喝,金环剑骤然一变,金环一阵连响,剑化寒飙掠空,刹那间剑气漫天,寒光飞绕,眨眼间连攻八剑。

这八剑凌历如裂岸怒涛,那红衣和尚果然是招架不住,被迫退了七八尺远,曹雄趁势又打出左手扣的一把毒针,十几条银线电射袭去。

这一下只看得马君武暗里叫好,心想:人称海天一叟苏朋海为近代江湖怪杰,看来当真身怀绝学,曹雄这几招狠攻,快速精微,不逊昆仑追魂十二剑招,迫得敌人还手无力时,再打出一把毒针,当得起手辣心狠,红衣和尚武功再高,恐怕也要伤在毒针之下。

马君武心念未息,战圈情势又变,只听那红衣和尚一声虎吼,左手袍袖舞动,毒针尽被击落,振臂腾起,凌空下击,一个高大身躯,灵如掠波燕剪,一落之势,连攻三刀。

这三刀,直把金环二郎迫得手忙脚乱,险像环生,马君武心头一惊,顾不得再管李青鸾,挥剑一展“龙形一式”,连人带剑猛扑过去。

人还未到,长剑已变招“万蜂出巢”,这一招是追魂十二剑中最精奥一招绝学,但见剑尖颤动,如一蓬银雨洒下,耀眼生花。

红衣和尚百忙中举刀一封,马君武长剑却贴着他戒刀借势滑下,和尚急收戒刀,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已被马君武剑锋削掉。

红衣和尚也实在够狠,两个指头被削,手中戒刀却仍然握着,曹雄呼了一声,抖腕飞出一只金环,和尚在剧痛之下,一个失神,金环掠面而过,环上尖齿倒须,带走他一片耳朵,紧跟着金环二郎又一个虎扑而上,刷、刷、刷,又攻三剑。红衣和尚连受创伤,暴怒已极。

架开曹雄三剑后,忍痛还攻,刀走险招,形同拼命。

马君武救了曹雄后,转头看李青鸾又被八僧困住,几个和尚大概都没有存着什么好心,不救同伴危难,却集中对付李青鸾,小姑娘剑招虽得昆仑派真传,无奈人娇力小,八人围击,四面受敌,这就迫得她无法施展纵跃的功夫和以巧制胜,舍长取短,哪能不陷入危境,一柄剑左封右架,只累得香汗淋漓。马君武看在眼里,怒喝一声,仗剑冲入,施展五行迷踪步法,在禅杖戒刀中闪来闪去,人如飘风,左一剑,右一剑,一会工夫,八个灰衣和尚全被他刺伤剑下,栽倒地上,呻吟惨号。

突然又几声枭鸣般的鬼啸声传来,而且听来距离很近,马君武料想必是敌人援手赶来,心中渐感焦急,只是不便招呼曹雄停手逃走。

金环二郎似乎也警觉到敌人又有援手赶来,疾攻三剑,猛地跃退,红衣和尚一停手,才发觉同来八僧,全部负了伤,卧在地上呻吟。

红衣和尚见此情景,不觉一呆。就在他一呆刹那,曹雄两手齐扬,双腕上三只金环已先后飞出。和尚瞥见金环挟风袭到,赶紧一收心神举刀封架,哪知曹雄这次所用手法,极为奇妙难测,和尚举刀迎袭先到两环,不料戒刀刚刚举起,后出一环骤然加快,抢先打到,正好趁空而人,金光一门已到面门,和尚再想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觉一阵凉风扑面,奇痛刺骨,金环已深入脸上一寸多深,热血如泉,右眼爆出,痛得一声惨叫,晕倒地上。

金环二郎一个急跃凌空落下,尖笑声中,金环剑探臂下扫,霜锋过处,和尚被拦腰斩成两段。

曹雄腰斩了那红衣和尚后,回头望着马君武和李青鸾一笑,捡起四只金环,仰面一声轻啸,招来赤云追风驹,笑道:“我们快走吧,敌人援手马上就到。”说完,把缰绳交到李青鸾手中,自己却当先向东跃去。

马君武略一怔神,曹雄已到了十几丈外,只得低声对李青鸾道:“你不是很困倦吗?那就骑马走吧!我得陪曹雄走路。”

李青鸾摇着头,道:“你们都跑路,我也不要骑马。”马君武看曹雄已是不见,心中甚感焦急,无暇再作多想,伸手抱起李青鸾纵上马背,放辔向前追去。

那赤云追风驹奇快无比,不到两里路,已自追上曹雄,马君武腾身飞到曹雄身边,还未及开口说话,金环二郎已停步回头笑道:“我要不抽身跑,你们必然要有一番谦辞,对吗?”

马君武吃曹雄一句封住了嘴,想好的话反而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笑道:“曹兄这样对我们,真令我马君武没法子报答了。”

曹雄淡淡一笑,俏目掠着马上的李青鸾一扫而过,答道:“报答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留给你一个人骑的。”

马君武知他天性冷热无常,随口一句话,未必有心,也就没有在意。

李青鸾看马君武和曹雄站着讲话,也跳下马背,走近两人,望着曹雄笑道:“你的马当真好,快得像飞一样。”

曹雄傲然一笑,道:“可惜这赤云追风驹,我已答应送给我的师妹了!要不然就送给你骑。”

李青鸾笑道:“那你师妹一定是很漂亮了?”

曹雄微微一叹,转脸问马君武道:“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马君武道:“咱们已无再留祁连山中的必要,不如早些归去吧!”

曹雄追问道:“你们回江西,还是到昆仑山去?”

马君武还未来得及回答,陡闻一声清啸响起,啸声起自五丈开外,但眨眼间已近三人,一团劲风扑向李青鸾。马君武一时间拔剑不及,回身一掌“云龙喷雾”直击过去。这一招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绝招之一,马君武又是全力打出,威势极其强猛,哪知来人武功更是不凡,左掌“移山填海”,硬接马君武一击,右手已搭在李青鸾肩上。两掌力道一接,马君武被震退三步,一阵耳鸣眼花,几乎收势不住。

站在一侧的金环二郎,在马君武回击一招之中,已拔剑在手,金环剑施出苏朋海密授三绝招“海市蜃楼”、“夜半烽烟”、“天网罗雀”,剑聚一圈银虹,挟着金环铮呜,猛攻过去。同时马君武也拔剑出手助招。来人是一个身着黄袍的和尚,看曹雄剑势奇猛,再加上马君武助攻一招,逼得他不得不暂让犀锋。

马君武看和尚下了毒手,李青鸾生死难卜,登时热血沸腾,怒火高烧,大声喊道:“曹兄请照顾我师妹伤势,野和尚有我对付。”

他口中说着话,手中长剑也随同展开了分光剑法,精芒如电,寒光交掣,一味进袭猛攻。那黄衣和尚却凭借一双肉掌,力斗马君武长剑。

马君武和人一交上手,已觉出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太多,五回合后就把追魂十二剑招混入分光剑法中施用,每遇险招时,施用一招,这才把和尚迫退,解了危难。

再说曹雄扶起李青鸾,只见她粉面惨白,双目微闭,看样子受伤不轻,立时探手人怀,取一位九转保命丹,放人李青鸾口中,曲下一条膝,把她轻揽怀中,时而转脸看马君武和黄衣和尚拼斗,时而望着怀中玉人出神。

马君武一面力斗黄衣僧,一面又提心着李青鸾的伤势安危,不能贯注全神迎敌,及闻敌人援手赶来的啸声,心中更是焦虑,疾发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风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来”三剑回环出手,直若风雷并发,把那黄衣和尚逼退了六七尺远,趁机回头,见曹雄已带着李青鸾纵马而去,两人既走,后顾无忧,赤云追风驹奇快脚程,必能摆脱敌人追踪,曹雄亦必会善待李青鸾,心一宽,斗志大增,振剑抢攻,剑化“万蜂出巢”,这一招凌厉绝伦的昆仑绝学,威势之大,实在惊人,但见寒光耀目中,化成一天银星洒下。

那黄衣和尚受马君武连环三招迫退后,心中已大感惊异,不敢再存轻敌之念,双手同时入怀,右手取出一面铜钹,左手摸出一支铁笔,和尚刚刚把铜钹、铁笔取在手中,马君武手中长剑已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到。

但闻得几声金铁铮呜,铜钹连封马君武三剑快刺,和尚铁笔已逼到马君武胸前玄机要穴。

马君武看和尚铜钹迅化一片绕身光幕,竟把自己一招“万蜂出巢”的绝学封住,同时左手铁笔又能抵隙反击,心头也是一寒,疾退三尺,长剑又变一招“云雾金光”架开和尚铁笔。两个人这几招精妙绝伦的快封急打,彼此心里都为对方的招术震惊,蓄势相对,谁也不再抢先出手。

马君武知道一刻平静,紧接着就是一场更为凶狠的拼搏,敌方援手即可赶到,时间一长,对自己更是不利,一咬牙,挥剑抢攻,这一战是他生死所系,一出手全力求胜,展开昆仑绝学追魂十二剑,招招指向要害,着着猛攻迫进,他想要在敌人援手未到之前,先把这黄衣僧人制服剑下。但这黄衣和尚是大觉寺第二代弟子元觉,系十八高手之一,号称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伏虎罗汉,铜钹护身,铁笔攻敌,每一招一式,无不用得恰到好处,马君武施出追魂十二剑招,也只能暂时把人家困入一圈银虹之中,却无法伤得到和尚。

缠斗大约有一刻工夫,和尚们援手已至,元觉一见救应赶到,顿感精神一振,铜钹疾舞一片金光护身,铁笔吐、点、打猛攻三招。这三招迅速如电,马君武不得不先求自保,抽剑封架铁笔时,元觉却借势跃出八尺开外。

马君武收住剑势,看四周已多了四个和尚,而且都穿着黄色僧袍,他还未看清敌势,元觉已高声叫道:“这小子剑招怪异,扎手得很,大家亮兵刃围他,不要让他闯了出去。”

四个和尚同时探手入怀,每人取出一只铁笔,一面铜钹,分堵四方,把马君武围在中间,元觉铁笔起处,当先攻了一招。

马君武挥剑架开铁笔,还攻两剑,逼退元觉,就这一瞬工夫,四个和尚已把合围的圈子,缩成一丈方圆,铜钹护胸,铁笔待敌。

处此情景,马君武反而沉住了气,仰面一声大笑,长剑抖起一朵碗大的剑花,寒光闪动,直刺元觉。

元觉铜钹封剑,铁笔还一招“云龙抖甲”,马君武侧身避让,长剑疾转“倒撒金钱”,反刺背后,他这时处在强敌环伺之下,每出一剑都用追魂十二剑中招数,可以说是招招杀手,着着狠辣。

无奈这五个黄衣僧人,都是大觉寺中十八护法罗汉之选,个个身负绝艺,马君武反剑疾攻,出手极为凌厉,哪知敌人早知蓄势戒备,铜钹起处,铮然一声,架开长剑,火星进飞中,铁笔“寒花吐蕊”,已直逼向马君武背后脊心穴。

马君武长剑被封,立自警觉,不及收剑纵身向前一跃,身还未落,迎面寒光如电,当前的黄衣僧人铁笔已迫近前胸。

马君武匆忙中左手疾施一招“赤手搏龙”,五指斜出,搭向敌人手腕,同时吸气下沉,硬把跃起的身子稳住,饶是如此,和尚铁笔锋尖仍是划破了马君武前胸衣服,若非马君武一招“赤手搏龙”扣住了和尚握笔左腕,这铁笔就要马君武当场送命。

虽是如此,那和尚可也吃亏不小,马君武在极险中奇招突出,扣住他左腕脉门,和尚顿觉血脉受阻,半身麻木,五指一松,铁笔立时脱手。

另外四个和尚似是想不到马君武拳、剑、擒拿,样样都绝,这一招“赤手搏龙”,高明得使他们同时一呆。他们待要出手抢救时,马君武已缓过了手,长剑顶住被擒和尚前胸,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哪个动手,我先杀了你们同伴。”

这一来,四个和尚果然都停住手,不敢逼攻,横笔阻路,把马君武围在中间。

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全以元字排名,十八人平日相处感情极洽,四人生怕马君武真下毒手,慢慢地退后两丈左右,但仍分站四面堵住去路。

伏虎罗汉元觉冷冷说道:“你既然进了祁连山,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不过今天晚上我们饶你一次,你快些放手走吧。”

马君武心知当前五个黄衣僧人,无一不是劲敌,纵然杀死一个,也难闯得出去。刚才一招擒敌,只能算险中取巧,敌人如早有戒备,决难得心应手,不如借此脱围,倒是不失上策,心念一转,微笑答道:“放人不难,但我还有事请教!”

元觉冷笑一声,道:“你先说出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办到。”

马君武道:“我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五位僧人,可都是大觉寺来的高人?”

元觉答道:“不错。”

马君武笑道:“五位大和尚一色黄袍,又都使用的铜钹铁笔,请教法号怎么称呼?”

元觉冷冷笑道:“料你也出不了祁连山,告诉你未尝不可,大觉寺中十八位护法罗汉,全都使用的铁笔铜钹,一色的黄衣僧袍。”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暗道:这么说起来,这几个黄衣和尚,也不过是几个护法弟子而已,那寺中方丈、监事之流,武功当是更高,无怪一明祥师再三告诫我,不让我涉险西来,看来果是不假。

他原本还想探询一下师父和悟空大师行踪,但又想到一语错出,即可能为昆仑派树下强敌,随要把欲问的话又咽回肚中,装得若无其事般,淡淡一笑,松了扣着和尚的一只左腕,转步而去。

五个黄衣僧人果然都恪守着不追袭马君武的诺言,并肩站着,看马君武从容离去。

翻越过一座山峰后,马君武加快脚步,一阵急走,足足有六七里路,夜色中群峰层立,松涛如海,曹雄和李青鸾早已走得踪影不见。

马君武仁立在一座积满冰雪的峰顶上,心中暗暗发愁,这千百里绵延无际的山势,要想寻得李青鸾、曹雄,何异如大海捞针一般。越想越觉行止难决,仰望着耿耿星河,不禁愁虑满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觉得手足都已冻僵,峰顶上砭骨寒风,一阵比一阵凛烈,他活动了一下手足,慢慢地下了山峰,沿着一道山谷,茫然地信步走着。

他连经两场惊险剧烈的搏斗,早已困倦难支,再加上情怀惘惘,不知不觉停下来,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睡熟过去。

忽然一阵悠悠箫声,把酣睡中的马君武惊醒过来,睁开着眼,太阳已爬过峰顶,柔和的金色光芒,逐走夜幕,照射在山谷中,映着积雪,草上露珠闪着耀眼的光辉。

马君武坐起揉揉眼睛,陡的感觉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打了两个冷颤,心中一惊,暗道:马君武啊马君武!这当儿可是千万闹不得病,心念一动,赶紧闭目运行内功。

行过一阵内功后,身体仍觉得有些不适,但仗一身功力,病势一下子很难发作,只微微感到有点头痛,勉强站起来,想赶着去寻李青鸾和曹雄。

突然,那停下了箫声又重新响起,柔韵袅袅,荡空飘来,这声音听去不大,但入耳却清晰异常,初闻音韵只觉柔媚婉转,甚是动听,有如深闺怨女婉歌,昆仑孤凤哀鸣,声声扣人心弦,马君武心头一震,觉出不对,已然过迟,心神已被幽幽箫声所扣,一时六神无主,幻像环生,眼前境界一变,只见小娟表姊满脸泪痕,含愁深闺,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一面低语轻诉,斥骂马君武负义忘情,只急得马君武百般哀求。

倏然间,箫声顿住,幻像消逝,待马君武清醒过来,觉得眼中热泪仍在夺眶而出,胸前衣服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心中余痛未复,箫声重复再起,琴瑟和鸣,马君武只觉得心不由主,渐渐地神魂飘荡,急忙静坐运功,行起调息吐纳之法。

无奈箫声袅袅绕耳不绝,片刻工夫,马君武已自禁受不住,头上汗水如雨,几乎要随那箫声起舞,幸好正当危急当儿,突闻后面几声长啸响起,和那箫声遥遥相应,一阵工夫,俱都停住,但这一折腾,马君武已是再难当受,站起来走几步,又栽倒地上。

当马君武挣扎着再起来时,突然觉得身上已发起高烧,头痛欲裂,勉强走了几丈路,不由自主又坐下来。

突然间,一声刺耳的鸟鸣,划破了山谷的沉寂,马君武随眼望去,只见一只奇大的怪鸟,低掠飞过,怪鸟形状如鹰,但比鹰要大上十倍,两翼张开,足有七八尺大小,马君武心中摹然一动,暗道:怪鸟这样硕大威猛,形状非鹏非鸾,可能就是青鸾西来时所乘的大觉寺中养的怪鸟了。

心念转动当儿,那怪鸟突然又折返身来,急掠而过,去势较来势尤觉快速。

这怪鸟突然折回飞,又触动起马君武一个意念。

马君武暗忖道:这怪鸟是大觉寺和尚养的,想是用它来搜寻敌踪。

越想越觉自己推断不错,不禁动了避敌之意,哪知刚一挣扎欲起,立即全身痛楚难当,心头一凉,又颓然躺下,长长叹息一声,索性闭上眼睛,静以待变。

突然一声沉喝,把他由酣睡中惊醒过来,睁眼看去,三个身穿黄袍和尚,并肩站在距他五尺左右的地方,中间那黄袍僧人,正是伏虎罗汉元觉。

元觉脸上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意,看马君武睁开眼睛后,才傲然问道:“进了祁连山青云岩百里以内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我们再斗三百回合,看看你能不能闯得过去。”

马君武淡然一笑,道:“我病势沉重,哪还有力气和你们动手?杀、活捉,我都认命,你们请动手吧。”说罢,又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神情十分安详,毫无恐惧之感。

元觉冷笑一声,慢慢地移近马君武的身边,看见他脸上红晕似光,确似有病一般,蹲下身子,左手摸摸马君武的额角,高烧烫手,知他所言不假,沉吟一阵,笑道:“我们要杀一个有病的人,自然是举手之劳,不过你这样死了也不会甘心,再说你昨夜作为,还不失英雄本色,现在我们破例把你送到大觉寺去,交给掌门方丈发落,生死那要看你造化了。”

马君武睁开眼睛笑道:“生死的事,算不了什么,我马君武还不会放在心上……”一语未毕,骤闻一个甜脆的女人声音接道:“生死是人间大事,你这人怎么竟不放在心上。”

三个和尚同时吃了一惊,转转望去,不知何时,几人身后已多了一个黑衣妇人。

这女人装束诡异,脸上也蒙着一片黑纱,长垂数尺,全身除了两只白嫩的手外,再也看不到一点其他颜色,但身材却异常玲珑娇小,右手中横握着一支玉箫,站在太阳光下,直似一个黑色魔影,山风吹动着她的黑衣和蒙面黑纱,愈使人望而生恐怖之感。

元觉疾退三步,左手摸出铁笔,喝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再要装模作样的吓人,当心我们要动手了。”

黑衣妇人扬了扬手中玉箫,由那长垂数尺的蒙面黑纱中,发出来一阵甜脆动人的娇笑,道:“你们三个扫地捧箕的和尚,也配问我的姓名!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出去,我看在几个老和尚的面上,饶你们这一次……”说到这里,声音突然由缓和变成严厉,继续道:“如果你们多说一句话,当心我要你们由罗汉变成怨鬼。”

这女人几句话口气太大,元觉和另外两僧,一时间倒被她唬了个晕头转向,过了半晌,元觉才问道:“这么说,姑娘是本寺方丈、监事们的熟人了,请姑娘随便举一位法号职掌,也让我们回寺去有个交代。”

黑衣妇人似已不耐,身子一晁,陡然间已欺到三个和尚身侧,玉箫左扫右打,眨眼间,攻了三僧每人一招。这三招快速绝伦,三个和尚虽然都有戒备,仍被迫得向后退避了七尺远,那黑衣妇人出手如电,一招攻势中似含着几个变化,若打若点,似劈似扫,使人有一种封架全难的感觉。

三个和尚各试一招,已然觉出对方招术奇幻难测,不禁全都一怔。元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立时问道:“看姑娘这身装束,芳驾可是玉箫仙子?”

黑衣妇人笑道:“不错,你们三个如果知道厉害的,那么赶快回去,只要你们提起我,想几个老和尚还不至于骂你们没用。”

元觉一听,来人果是玉箫仙子,心里登时冒上一股寒意,这个神龙般隐现无常的女魔头,三年前曾到过青云岭大觉寺一次,为着硬讨一枚雪参果和大觉寺的和尚们动上了手。她单人匹马,凭手中一支玉箫,把大觉寺搅了个天翻地覆。当时大觉寺三个长老,正在闭关期间,八个一代弟子中除三个未归、一个被逐出门墙(即一明禅师)外,其余四个一代弟子和二代元字排名的弟子大都出手,但仍被她取了一枚雪参果冲出了群僧围截,因此玉箫仙子的名头,在大觉寺已非陌生,当时无觉本不在寺中,但他归寺后,却听得同门中谈起过那次惊险激烈的拼搏。

因此,元觉一看黑衣妇人那身奇异的装束,颇似同门口中所说三年前大闹青云岩的玉箫仙子,随口一问,果然不错。

这玉箫仙子三年前大闹青云岩时,力斗一代弟子四人尚占上风,元觉和另外两僧自知非人敌手,但又不愿就此退走,略一犹疑,玉箫仙子已是不耐烦,娇叱一声,纵身而上,玉箫左扫右打,一连攻十几招。元觉等接架了玉箫仙子这一阵快攻后,强弱之势已极明显,三个和尚心里都很明白,再不见机撤走,想生还相当渺茫,于是一语不发,转头就跑。

直待那三僧身形消失之后,玉箫仙子才转过身子,缓缓走到马君武身边,蔼然问道:

“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和大觉寺的和尚结了梁子?”声音甚是柔和,似乎毫无恶意。

马君武隔着那蒙面纱望去,隐隐见对方樱唇似乎带着笑意,胆气一壮,答道:“晚辈马君武,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为追寻一位朋友,不料深入祁连山来遇上大觉寺和尚,一言不合,动手御敌,刚才他们追我至此,幸得老前辈仗义出手,救我一命。”

玉箫仙子冷笑一声,道:“什么老前辈不老前辈的,叫得难听至极。”

说着话,人却蹲在地上,伸手摸摸马君武额角,只感滚热烫手,又接着问道:“你好像病得不轻呢?”

马君武苦笑一下,答道:“昨晚我和刚才那几个和尚打了半夜,困倦难支,露宿半宵,不小心着了凉啦。”

玉箫仙子站起身,笑道:“那你现在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马君武心中暗想,我死在此处,原不要紧,只是李青鸾安危未知实实放心不下。

既然生存有望,何苦硬要自绝生机,当下答道:“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先请赐示,等晚辈斟酌。”

玉箫仙子笑道:“你要想我救你,那就先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知道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料他们也教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徒弟,你只要答应今后跟着我走,我不但替你医病,而且把我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十年之后,保证你可以称霸江湖,我也不要你行什么拜师大礼,只要你答应就行。”

马君武摇摇头,道:“背叛师门,武林大忌,我马君武还不屑为。”

玉箫仙子听了,笑道:“这么说,你是存心想死了?”

马君武道:“生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说罢,索性闭上眼睛,连看也不再看玉箫仙子一眼。

但听玉箫仙子一阵格格娇笑,道:“你这人就快要死了,还是这般强嘴,我偏要把你医好,不让你称心如愿地死去。”说完话,探臂-起马君武,施展开“踏雪无痕”上乘轻功,翻山急奔。

马君武病势正重,四肢软麻,哪还有力挣扎,只得任人-着,向前跑去。

玉箫仙子翻越过几座峰岭后,在一个山脚下面,放慢脚步,登上一段峭壁,走进一段突岩下面。

两边都是插天高峰,这突岩却生在双峰之间,好像是人工借着那天然形势,搭成的石帐一般,深有丈余,下临绝壑,形势异常险要。

玉箫仙子放下马君武后,慢慢地取下蒙面纱,现露出本来面目,笑对马君武说道:“你现在还愿不愿跟着我走?”

马君武侧脸看去,只见她肤白如雪,樱唇喷火,黛眉若画,星目欲流,衬着嘴角间荡起的盈盈媚笑,娇媚之态,逼得人不敢多看,马君武看了两眼,不自主别过头去。

玉箫仙子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马君武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时,我到大觉寺去给你偷一枚雪参果吃,那雪参果是天地间无上奇品,吃一枚百病可除,看你现在情势,病得实在很重,不用雪参果治疗,恐怕三两个月内也难复元。”

处此情景,马君武也只有暂时任人摆布,吞下定神丹,闭上眼假装睡去,过了一阵,竟然真的睡熟。

马君武被一阵口渴急醒,睁眼看时,天色已然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满了一种异常柔和的干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专门出去为他弄的。

这夜,大概是一个浓云密布的晚上,马君武转脸向突岩外面看去,只见一片黑沉沉的,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偶尔,一片红光闪过,但转瞬就消逝,再看却又不见。

马君武口渴愈来愈难忍耐,头上的热度也逐渐增高,他神志似是在半迷半醒状态,不停地叫着要水。

可是,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悬崖里的突岩下,玉箫仙子走了,有谁来理他?他梦呓似地发出幽沉的声音叫着口渴,一声接一声不断,而且声音也愈来愈大,从突岩下飘出去,夹在山风中,飘到很远的地方。

突然奇迹发生了,一只滑腻的手把他轻轻地揽入怀中,冰冷的水壶放到他唇边,他喝下半壶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转过脸,看那喂他喝水的人,正是玉箫仙子。

一个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会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的病势相当沉重,看样子,不用大觉寺的雪参果疗治,三五天内恐怕没法子好转,可是大觉寺的几个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盗其一枚雪参果,实在很难。”她这几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马君武轻诉。

马君武喝过那半壶水后,似乎是暂时清醒了,他摇头笑民“大觉寺和尚很多,你现在只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那么多人呢?”

玉箫仙子叹口气,道:“可是不用雪参果,恐怕你的病很难好转。”

马君武看她一时间态度大变,心中甚感不安,观察这女人行为性格和曹雄有很多相似之处,冷热无常,令人难以捉摸。

马君武苦笑一下,不再理玉箫仙子,闭上眼,想再睡去,无奈他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无睡意,只觉身上忽冷忽热,难受至极,他虽然极力地忍耐着,但仍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

这个横行江湖的女魔头,变得温柔起来,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马君武身边,而且举动之间,小心异常,生怕再碰到马君武,惹发他的脾气。她拔出背上玉箫,垂下头,贴在马君武耳边,低声说道:“我替你吹只曲儿听听好吗?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觉寺去,无论如何,也要偷得一枚雪参果来给你医病。”

马君武转过脸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箫仙子却柔媚一笑,玉箫放在她唇边,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箫声如百啭黄鹂,娇啼乳莺,马君武渐渐地听入了神,眼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中痛苦。

玉箫仙子看马君武倾耳细听,状甚愉快,也越发吹得起劲,一缕余音,悠如静水游鱼。

马君武随着舒情箫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他似睡非睡当儿,突闻得一声厉啸响起,玉箫仙子心头一震,停住箫声,低声对马君武说道:“有我在此,你只管安心休息,不要害怕。”说完话,霍然跃起,正待窜出突岩,一阵飒然微风,来人已挡在突岩出口。

玉箫仙子只怕惊了马君武,不待对方出手,已自先发制人,纵身疾扑,玉箫猛攻三招,想把来人逼下断崖。

可是来人武功造诣奇高,而且早已有备,手中两支虬龙棒,左封右挡连架三招,人还站在原地未动。

玉箫仙子停手横箫,一声冷笑道:“亏你现在还掌着一派门户,怎么一点脸颜都不要。

你再追我二十年,我还是一样的不理你。”

来人哈哈一阵大笑道:“女人家讲话,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认,今天被我碰上了,还有什么话说?”话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望着突岩中生病的马君武,面泛杀机,暗运功力,准备猝起发难,一举击毙情敌。

玉箫仙子看他目露凶光地注视马君武,已然猜透他的心意,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冷冷说道:“这里地方狭小,要打咱们到下面山谷中打去。”

来人阴森森一笑,答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完,转过身子,似欲下崖。

刚走一步,陡然一个转身、一挫腰,闪电般反向马君武扑去。

玉箫仙子在来人翻身跃起时,已抢先出手,右手玉箫“横断巫山”,把来人的凶猛势子挡住,紧接着狠攻三招。

来人看见王箫仙子抢了先着,致使阴谋不逞,一时妒火中烧,暴怒已极,架开玉箫仙子三招之后,一对虬龙棒,展开疾攻。但见双棒挥动如飞,玉箫吞吐紧急,转瞬间,两人已对拆了三四十招。

激战中,玉箫仙子陡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们已交手过数十次,总是难分胜负,今天纵不惜以性命相搏,以求取胜,但也没法在几百招内分出强弱,马君武病势过重,急待雪参果疗治,何不借他助我一臂之力,先到大觉寺去偷得雪参果回来,治好马君武的病,再和他拼个死活不晚。

心念一动,立时急攻两招,逼开对方双棒,退后一步笑道:“你这几年来,到处追缠我,究竟是存的什么心呢?”

来人笑道:“这还用我再说吗?我已对你讲过好多遍了,你只要肯答应和我结成夫妇,我就把崆峒派掌门人让给你当,咱们联起手来,必可称霸武林,打遍江湖了。”

玉箫仙子嗔道:“谁稀罕去干你们崆峒派的掌门,我现下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敢不敢答应?”

来人仰脸大笑道:“我阴手一判申元通岂是怕事的人吗?

就是龙潭虎穴,只要你说出来,我也要去闯一闯。”

玉箫仙子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大觉寺,偷他们一枚雪参果,你敢去吗?”

申元通听得一楞,迟疑了半晌,答道:“我们崆峒派素来和大觉寺互不相犯,再说大觉寺三个老和尚禅关已满,那所在不是好玩的地方。”

玉箫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阴手一判是个毫无胆魄的人,你不敢去,难道我一个人就不能去?”

申元通吃玉箫仙子一激,怒道:“谁说我不敢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要雪参果干什么用?”说完,两道眼神深注着马君武。

玉箫仙子笑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枚雪参果来医病。”

申元通阴森森一笑,道:“什么兄弟不兄弟,不如干脆说是你的情郎好些。”

玉箫仙子听得脸上一热,正待发作,继而一想,凭自己一人力量,想盗雪参果,确实不易,为了要早把马君武病势医好,强忍下一口气,笑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他是我兄弟一点不错,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多说,帮不帮我忙在你,你要再乱说,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

申元通看她说得认真,不觉信了一半,再者玉箫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并无淫荡声名,尤其是玉箫仙子最后那句“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词之间,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荡,但仍抱着怀疑神态问道:“你有兄弟?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玉箫仙子又幽幽一叹,道:“我只有这一个兄弟,他要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

马君武躺的地方,离两人也不过只有七八尺远,听得王箫仙子说自己是她兄弟,心中又气又急,要想挺身否认,又感力不从心。

只听阴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申元通当得效劳,咱们现在就走如何?”

玉箫仙子回头走近马君武身侧,深情款款地说道:“兄弟,你好好地休息一下,姐姐去给你偷雪参果去。”说完,陡然转身,和申元通联袂飞出突岩,但见两个人影一闪而没,身法奇快无比。

突岩外,一阵阵呼啸山风,伴着生病的马君武想念着李青鸾,还有那红颜乔装的白云飞;寄情断弦,恩拯师叔,赐授奇技……万千思绪,刹时间涌塞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起想越愁。

蓦地里,几声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断断续续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来,马君武不能跃出突岩查看,心中暗忖道:这几声大震,可能是金环二郎放那一把火,融化了峰下积雪,使得峰上的积雪失去了支撑力量,倒塌下来,否则就是峰顶的巨石滚落,也难有这等惊人声势。

几声大震过后不久.突然又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哨,马君武暗道:大觉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敌踪了,我此刻病势正重,若被他们发现了,势将束手就缚,立时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

这时,山风已吹散了天上乌云,间有云开之处,闪烁着繁星,只是星光黯淡,马君武又值病中,元气不足,极尽目力,也只能略辨出山势概貌。

一阵呼喝之声传入石岩,紧接着几条人影,由马君武头顶断崖上,急跃而下,越过马君武停身突岩,向谷底而去。这一下距离很近,马君武看得甚清楚,前面那人正是曹雄,手中提着金环剑,后面追他的是三个穿着黄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着铜钹铁笔。

马君武一望之下,即知这三僧都是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人物,铜钹铁笔的招数,奇诡莫测,如果三个人合击曹雄,金环二郎势必抵挡不住,心头一动,忘记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跃而起刚刚站起身子,突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又倒在地上。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身负上乘武功的人听来,却甚清晰,三个追赶曹雄的黄袍和尚的其中一人,突然停下来,铜钹护身,向突岩搜寻过来,等马君武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轻敌躁进,铜钹护着前胸,铁笔蓄势待敌,目注突岩中坐着的马君武,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马君武伸手抓过身侧长剑,暗自忖道:我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人动手,与其冒险一试,不如给他个不加理会。心念一动,不理那和尚问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黄衣和尚连着追问两声,不见马君武答话,也不见他作态迎敌,长剑横放面前,静坐不动,神情沉着,若无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这一来,和尚反而有些踌躇起来,猜不透马君武究竟是什么来路。

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结,和尚终于出手,铁笔试向马君武点去,不过他出手用力极微,大部分精神功力,都在准备着挡受马君武还击。

铁笔寒芒眼看点上马君武前胸,马君武再沉着也不能不闪避了,侧身往左一让,哪知道一让就泄了底,上身随着一让之势,完全侧倒地上。

和尚铁笔眼看点中了马君武璇玑穴上,突觉左肘间曲池穴上一麻,一条左臂顿失作用,铁笔脱手落地。这一惊非同小可,陡然一转身,铜钹猛的平推而出,哪知身后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反而力道用得过猛,全身不自主往前冲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正待收回铜钹,突闻嗤的一声轻响,右肘曲池穴上也是一麻,铜钹当堂落地。

这时,他左右两条臂,一齐失了效,贴身直垂,动也难动一下,但他心中却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传言的米粒打穴神功,击中他两肘要穴,心中一寒,只惊得光头上冷汗直淌,刹那间凶焰顿失,哀声求道:“哪位高人驾临,恕和尚有失迎迓,请看在敝寺几位长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开玩笑了。”

只听两丈外暗影处传来一声冷笑,道:“大觉寺几个老和尚能吓得了别人,但还吓不倒我,杀你实在污了我的手,快些给我滚开,再多废话,当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

和尚虽不知玄玉为何物,但他却知道,对方已允诺饶他不死。

(此处原书缺数行)“救过曹雄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去看我师妹。”

白云飞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这地方虽已被大觉寺中和尚察觉,但和尚已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伤了两臂穴道,料他找不到援手前,决不敢再来打扰,我在一刻工夫中,就可以回来。”说到那个“来”字刚出口,但见人影一闪,已到突岩数丈之外。

白云飞去后,马君武病势又转剧烈,只感一阵阵冷热交迫,痛苦难当。

正当他迷迷糊糊中,似感觉到有人进了突岩,随口叫道:“姊姊回来了,当真是快。”

耳边闻一阵银铃般格格的娇笑,道:“快吗?姊姊心里已急得快要死啦!你的病好点没有?快把这枚雪参果吃下去,咱们还得早些离开这里,大觉寺的和尚追踪来了。”话刚出口,已把马君武抱入怀中,同时,一枚鸡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参果已放在他的口边。

马君武被雪参果清香之气一逼,神情已清醒不少,转脸看去,抱他的却是玉箫仙子。

阴错阳差,使跟进突岩的申元通,心中存有的一点怀疑完全消失,他高兴得大笑着,说:“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这雪参果是天地间第一等神药仙品,不管什么病,吃下去马上见效,我申元通练成三阴掌后,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展,连伤了大觉寺三个和尚,除了为你兄弟之外,我绝不肯拼耗真气,使出这等绝学。”言词之间,除了夸耀自己武功之外,还有讨好马君武的用意。

马君武只听得心中又气又急,正待开口否认,突见两道寒光破空飞入突岩,申元通四手一棒,击落打来暗器,怒道:“杀不完的贼和尚,当真追来讨死。”说话间已纵身跃出突岩,紧接着是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听上去,打得甚为激烈。

玉箫仙子把雪参果放在马君武口边,但马君武却闭嘴不吃,不禁幽幽一叹道:“这雪参果得来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难道……”

玉箫仙子话未完,却听突岩外阴手一判大声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参果,咱们早些闯,贼和尚越来越多,等一下如果几个老和尚也赶来,再想走就晚了。”

马君武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赌气不吃雪参果事小,但病势却无法好转,目前陷身大觉寺势力范围之下,随时有事故发生,师妹伤势未愈,师父情况不明,很多事都待去办,不如吃了雪参果,先求病好再说。

心念一转,不再坚拒,张口吃下。

那雪参果乃天地间钟灵之气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调制的丹药可比,入腹之后,立生奇效,一股清凉由丹田散行四肢,马君武骤感精神一振,觉得病势好了一半。

玉箫仙子看马君武吃下雪参果,心中甚是高兴,握着他一只手,低声笑道:“我们先离险地后,再想法子对付阴手-判申元通,你现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参果的药力行开后,咱们就走。”神态娇柔,星目中无限深情。

马君武暗里调息,片刻之后,已能运气行功,想着玉箫仙子冒险偷盗雪参果疗病的深情,不觉心中一阵黯然。

此时,突岩外的打斗越发激烈,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传入突岩,马君武伸手抓起长剑,纵身跃起,玉箫仙子侧目凝视,见他精神振奋,病态尽失,心中甚是高兴。

只见阴手一判申元通手舞着一对虬龙棒,身挡突岩要隘,双棒卷风,力拒八僧环攻,这八个和尚清一色黄袍,右手铜钹,左手铁笔,分站突岩上下左右,钹飞笔舞,急如狂雨,但始终被阴手一判双棒阻挡在五尺开外,无法越得雷池半步。

马君武看突崖岩出口要道,全被棒影钹光所封,如不击退八个和尚,再无他途可循,正待振剑助战,突觉身侧一阵急风卷过,玉箫仙子已抢先出手。

申元通一见玉箫仙子助战,不觉精神一振,大笑声中,右手虬龙棒扫荡铁笔,一脚把左侧一个和尚踢下断崖。

阴手一判力拒八僧,打了个势均力敌,再加上一个玉箫仙子,几个和尚哪里还能抵挡得住,但见玉箫吞吐翻飞,不到一刻工夫,已被她连伤了两个和尚。

八僧去三,余下五个更是不支,申元通见马君武横剑观战,心想炫耀武功,大喝一声,双棒一轮紧打急攻,逼开上面两僧反向下面抢攻过去,下面原有几个和尚,一个已被玉箫仙子点伤滚下断崖,只余一个,如何还能挡得阴手一判全力一击,棒风到处,震飞和尚手中铜钹,趁势一脚,把和尚踢飞到一丈多高,栽下断崖。

马君武见拒守突岩下面两僧双双受伤落崖,正是大好的脱身机会,立时纵身一跃,出了突岩,提气凝神,沿峭壁向下急奔。

哪知玉箫仙子在动手之间,仍然注意着马君武的行动,见他乘机溜走,不由心头火起,正想合敌追赶,突然心念一转,暗道:我如去追马君武,申元通亦必舍敌跟去,他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穷缠不舍,反而讨厌,趁他在拒敌分神之际,不如突下毒手,先结果了他,然后再去追寻马君武,转念及此,暗中运聚功力,伺机下手,对马君武溜走的事却装做不觉。

阴手一判何尝未发觉马君武溜走,但他心里却另有打算,他对玉箫仙子称马君武为亲生兄弟一事,始终有怀疑,马君武一走,那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各怀心事,却便宜了四个和尚,申元通是想借动手拖延时间,让马君武走得远些,以遂他本来计划,但此时玉箫仙子却伺机对阴手一判下手。

这一来,四个和尚才能对付着阴手一判的急攻,又支撑了不少时间。

苦斗中,玉箫仙子突然一招“挟山超海”,把突岩上居高临下一僧手中铁笔震飞,纵身抢上突岩,玉箫急攻三招,又把另一个和尚手中铜钹击落,两僧双双被迫退后八尺开外。

她却倏然转身,气聚丹田,功行左掌,猛向申元通后背扑去,玉箫划空疾点脑户穴,左掌含力蓄势,待申元通闪开玉箫一击后,立时把全身功力凝聚的左掌趁势打出,她料阴手一判在骤不及防之下,决难挡受自己毕生功力所聚的一掌。

就在玉箫仙子出手的同时,一声长笑,破空传来,一团白影从天而降,落地一掌,把申元通震退三尺。

玉箫仙子急收劲道,玉箫倒转,直指幽门穴,她在一刹那间,已知来了强敌,反手一招反成了抢救阴手一判,瞬息变化,诡异难测。

来人武功奇高,右手一记“挥尘清谈”,封住玉箫,左掌“神龙现爪”兜头抓下,随手潜力逼人,威力奇猛无伦,玉箫仙子不得不疾跃后退让人一击。

来人不再逼迫,却望住阴手一判冷笑道:“申元通,本寺中弟于和你们崆峒派并无过节,何以竟下毒手,用你三阴掌连伤本寺弟子,又擅闯入本寺禁地,偷盗雪参果,意欲何为?”

申元通细看来人,穿一袭月白僧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年约六旬以上,正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不觉心头一震,暗道:这老和尚今晚亲自出手,看来凶多吉少,不作生死一搏,恐怕难以脱身了。

他心念转动之间,已自运劲戒备,侧脸对玉箫仙子说道:“来人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动上手时千万小心。”

玉箫仙子娇媚一笑,答道:“我们两个人,难道还怕他不成?”

申元通还未及答话,灵空两道逼人的眼神已转注在玉箫仙子脸上,冷冷问道:“这位女施主,可是三年前大闹本寺,偷去一枚雪参果的什么玉箫仙子吗?”

玉箫仙子笑道:“不错,贵寺中的雪参果实在不错,我三年前吃了一枚后,就一直念念难忘,所以三年后我又来了。”

灵空突然两眼一瞪,望着玉箫仙子和申元通,冷笑几声,道:“两位身手,实在不凡,半夜工夫,连伤本寺弟子达八人之多。”说话间,陡然僧袍一拂,不见他作势移步,已欺到两人眼前,两只手左右分出,一击玉箫仙子,一取阴手一判,身法奇速,无与伦比。

申元通两支虬龙棒左打右扫一齐出手,玉箫仙子避开了灵空一击之后,手中玉箫也连下三着杀手,但灵空一双肉掌已极尽武术变化之妙,只是随着棒势、玉箫浮沉,并不收掌再攻,因此,被他着着抢去先机,申元通和玉箫仙子,空有兵刃在手,仍是被人逼得节节后退。

三人盘旋交叉,倏忽间交手数招,申元通和玉箫仙子,已被迫退到突岩边缘。

高手比武,彼此制机抢攻,时间由不得一发之差,申元通和玉箫仙子虽然各负绝学,但却为枯佛灵空奇特的蛛丝掌武功所制,虬龙棒和玉箫每每于变招将出之际,已被灵空绵连的掌势封住,空有一身本领,却是施展不开,一时间还手无力,被逼得节节后退。

玉箫仙子和申元通被蛛丝掌逼到突岩边缘之后,不由激起怒火,玉箫左掌齐出,箫打掌劈,连攻十余招,申元通也是大喝一声,虬龙棒骤施急攻,刹那间箫影纵横,棒风如轮,灵空被两人一阵快打急攻的威势阻住,再难迫进一步。

三人又缠斗一刻工夫,仍是僵持之局,玉箫仙子正待施展生平绝学摩云十八招求胜,灵空也已不耐久战,呼呼劈出两掌,微一顿足跃退五尺,凝神而立,运气行功。

玉箫仙子已打出真火,抡箫要追,却听申元通大声叫道:“快些退走!老和尚要用他百毒掌伤人。”申元通话甫出口,已抓住王箫仙子右腕,联袂纵下突岩。

灵空纵声大笑道:“申元通,你还想活着离开祁连山吗?”

僧袍拂处,宛如巨鸟飞跃而下,疾向两人追去。

三人轻功都已达上乘境界,快比电闪雷奔,眨眼间,已下了百丈悬崖。

申元通看见灵空穷追不舍,心中暗忖道:如让他百毒掌施发出来,抵拒不易,我何不先发制人?心念转动,立时凝聚真气,突然停步回身,扬声厉喝道:“贼和尚穷追不舍,接我一记三阴掌试试。”掌势发处,一股奇劲寒风,猛向灵空和尚卷去。

三阴掌歹毒无比,中人后阴寒侵入肺腑而死。灵空和尚纵有一身深厚功力,也不敢稍有大意,立时停步吸胸,双掌平推而出,以本身内家真功罡力,硬接申元通的三阴掌风。

两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申元通功逊一着,三阴掌风吃灵空双掌罡力一击,立时流散开去,但阴手一判和玉箫仙子却趁机疾奔而去。

灵空见两人走远,追已无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遥空一掌向丈余外一株碗粗的松树劈去,掌力到处,树身登时两断,碎枝飞叶,有如满天花雨,散落三四丈方圆,地上沙石,也被击得四溅。

灵空余怒未息,又赴突岩细看一阵,大概也未发现什么,又光了火,几掌猛劈,把突岩侧两块数百斤重的巨石,打得碎石进飞,滚下断崖,然后才长啸而去。灵空走后,那断崖旁边一块巨石后面,走出个满脸沙土的马君武来。

他趁申元通、玉箫仙子和群僧激斗时,溜下突岩,跑了一段路,陡然想起与白云飞还有约会,自己一走,势将害她苦找,遂在峭壁旁边一块大石后隐藏起来。

申元通和玉箫仙子走后,灵空把怒火发泄在石与松树上面,劈断松树,激起沙石,不少断枝飞叶,细沙尘土,都溅落在巨石后面的马君武身上。

他见灵空掌势那等威力,伏在巨石后一动也不敢动,直待灵空和那些黄袍和尚全都去后,他才由石后出来。

这时,天上阴云已全被风吹散,仰脸望去,星河耿耿,已是四更过后的天气。

他走近那突岩下面的断崖,几面铜钹铁笔,弃于地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随手捡起一面铜钹,坐在山脚下,细细鉴赏,想着几个月来万里行程的奇遇、惊险,恍若梦境一般,尘世中纷争相接,似是永无止境,不禁感慨万分。

他想得出神,仰脸望着满天繁星发呆。突然,闻得背后一声轻叹,道:“你在想什么?

这样入神?”

马君武回头望去,不知何时,白云飞已到了他的身后。他还未及开口,白云飞已抢先笑道:“你看看,你脸上都是沙土,也不擦擦。”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方罗帕,替他擦去脸上沙土。

陡然间,她若有所觉的一怔神,道:“怎么?你的病完全好啦……”

马君武点点头,笑道:“我吃了一枚雪参果,病势马上好转,现在觉得较未病之前,尤为精神,看来那雪参果确实是天地间无上奇品了。”说着一顿,又问道:“姊姊可救得曹雄吗?”

白云飞道:“他被大觉寺几个和尚堵在一个山谷中动手,几个和尚都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击伤,两个和尚受伤逃走,一个却被你朋友杀了。”

马君武道:“那我得谢谢姊姊了。”

白云飞道:“谁稀罕你多谢,我只要知道你哪来的雪参果吃呢?”

马君武也不隐瞒,当下把经过详述一遍

十五、蓝卫话往事 小蝶通神功十三、灵龟得复失 群雄诡又诈十二、误入卧虎岭 株守万年龟十五、蓝卫话往事 小蝶通神功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十二、误入卧虎岭 株守万年龟七、贼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痴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十二、误入卧虎岭 株守万年龟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七、贼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痴五、明心现丽影 留字诉衷曲三、巧施回春手 夜传迷踪步十一、生死见真情 两女护君武十二、误入卧虎岭 株守万年龟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盗秘笈十、初试玉琵琶 猝见归元笈十五、蓝卫话往事 小蝶通神功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误解七、贼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痴九、龙玉冰失足 苏飞凤痴情六、初试驭剑术 巧破百毒掌六、初试驭剑术 巧破百毒掌十二、误入卧虎岭 株守万年龟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十七、山雨风满楼 浪诵江湖险十一、生死见真情 两女护君武十一、生死见真情 两女护君武三、巧施回春手 夜传迷踪步五、明心现丽影 留字诉衷曲三、巧施回春手 夜传迷踪步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误解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盗秘笈十九、群雄争秘笈 决战白云峡十四、荒峡琵琶引 禁宫翠蝶梦四、侠僧隐幽洞 神驹越千岭十七、山雨风满楼 浪诵江湖险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十、初试玉琵琶 猝见归元笈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十九、群雄争秘笈 决战白云峡十、初试玉琵琶 猝见归元笈九、龙玉冰失足 苏飞凤痴情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四、侠僧隐幽洞 神驹越千岭十七、山雨风满楼 浪诵江湖险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误解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盗秘笈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十、初试玉琵琶 猝见归元笈三、巧施回春手 夜传迷踪步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四、侠僧隐幽洞 神驹越千岭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七、贼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痴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十五、蓝卫话往事 小蝶通神功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盗秘笈五、明心现丽影 留字诉衷曲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九、龙玉冰失足 苏飞凤痴情十一、生死见真情 两女护君武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十二、误入卧虎岭 株守万年龟七、贼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痴七、贼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痴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误解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盗秘笈七、贼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痴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三、巧施回春手 夜传迷踪步十七、山雨风满楼 浪诵江湖险十七、山雨风满楼 浪诵江湖险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十、初试玉琵琶 猝见归元笈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十九、群雄争秘笈 决战白云峡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十一、生死见真情 两女护君武四、侠僧隐幽洞 神驹越千岭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十五、蓝卫话往事 小蝶通神功六、初试驭剑术 巧破百毒掌十五、蓝卫话往事 小蝶通神功十九、群雄争秘笈 决战白云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