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赶走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特别是尊贵的客人。要赶走她,必须先确保主人的声誉不受损伤。也就是说,必须要借刀杀人。
“人”自然是新月, “刀”却还没有定好是谁。努达海一心一意要保新月周全, 也许把他当作其中的一颗棋子会很不错。这厮自身难保还想着他的月牙儿, 不可谓不痴情。可是这痴情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恶心?
雁姬叹了一叹, 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努达海被放了出去, 其他人得到的消息是要他安心静养。只是雁姬知道他绝不会这样做,如此安排,是要这颗棋子自投罗网。
在柴房里被老鼠啃得乱七八糟的解药已经不能夺来给塞雅使用, 既然如此,就便宜这个王八蛋吧。努达海竟然死性不改, 又把它煮了一遍, 然后拿去给新月喝。
努达海害怕上当, 亲自跑了一趟京城的药房。里面的人告诉他,幸好这叶子没有大损, 把完好的部分切一切,还是可以入药的,努达海就这么干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那是因为人家看见他神经兮兮的,害怕闹事, 为了尽快让他离开, 所以才这么忽悠。
这回努达海的主意很有可行性, 至少他自己觉得是那样。他想, 新月喜欢他无非是他的天神形象, 如今要再唤起她的爱意也必须依靠这一点。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呢?努达海想若是能够表现得未卜先知,必然能够成功地引发她的好奇心, 之前的那些错失,也会很容易被原谅。
于是他在去往望月小筑之前将腹稿在心底过了几遍。等到真正实施时效果也的确不错。新月原本是很害怕他的,但是听了他所说的关于自己的那些往事,竟像亲眼见到一般,不由既惊且奇。她从未和努达海有过深入的交谈,他的说法却像算命先生那样准确,这真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于是努达海很高兴地诱骗她将这碗煮好的“汤”喝下去,他说,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吗?月牙儿,只要喝下去,你就能知道,就能想起来了。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难道你对我们的关系一点儿也不好奇吗?快点喝下去吧,喝下去你就能知道了。
倘若换作他人,听到一个男人这么说话,肯定会把他打出去。但是这个人是新月,所以她没有。房间里除了她本该还有云娃和莽古泰,但是受到蛊惑的新月稀里糊涂地听从努达海的安排,把他们撵出去不让听,所以当重大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也没有人帮她拿注意。
努达海分出一小碗来当面喝了,以示无毒。新月却还是犹疑不决。努达海没有法子,竟向她道,格格,你不信我可以,我是骥远的阿玛,难道你还不信骥远吗?
这一句果然打动芳心。心仪骥远的新月彻底降低了防备,她将汤碗端起来,啜了一口,感觉苦涩得很,便不肯再喝。
一口已经足够了。再过五天,按日子,新月要和雁姬一同去见皇太后。到那时,只要再满足一个条件,便足可以教她发病。这又是努达海要干的吗?不,这回冤枉他了,这回他是真心想让新月好的,他想明白了,雁姬说得没错,新月出事全家都要跟着倒霉,全家跟着倒霉没有关系,重要的事,至少在目前的阶段要平安无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待得更久。
新月入住还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出了事很容易会搬走,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也就是说,现在努达海和雁姬的心愿对调了,想她发病的是雁姬,想她没事的却是努达海。
努达海想,一定要在入宫之前把她治好,以免吓到君上就不好了嘛,吓到君上新月就很可能不能在将军府继续住下去了。
他要亲自安抚挽救安抚他的爱人,所以这片被老鼠啃过的叶子他当作珍宝一般地藏起来不肯让人知道,以便亲手下药,将这片绵绵的爱意借着汤药传递。
如今新月只啜了一口,太可惜了。
可惜也没有办法,反正已经到达可以发病的条件,喝多喝少都差不多。
那么就只等着进宫请安之时看她发病吧!
上面说到还需要一个条件,那是什么?
嘿嘿,外用的解药用来内服已经是匪夷所思,那么再离谱一点也没有什么。新月已经喝过一口,体内已经潜伏着隐患,倘若再服下另一种东西,自然就可以诱发成因,呈现病状。
那么这种东西是什么呢?
既然是要在皇宫里发病,那么当然是要在那儿随处可见的东西,越特殊被怀疑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所谓“借刀杀人”,这把“刀”终于有了,居然是董鄂氏。
经过盯梢和顺水推舟的多项运作,雁姬已经确信新月只需要这样东西便可以发病。由于这东西在皇宫里实在是太常见了,所以嫁接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很方便。
雁姬知道,鉴于上回皇帝晕厥之事,新月给太后留下的印象不会好。所以就算是新月倒霉了,太后最多也只是虚张声势的管一管吧。只是,这把“刀”居然是董鄂着实出乎意料了点。
那是因为她们要给太后和皇帝请安。太后在慈宁宫,陪着玄烨睡着了,不便打搅,而皇帝拉着董鄂氏在乾清宫。吟诗作对很久,也都有点倦了,但是有人来请安,为了面子,还是见一见吧。虽然光是听到新月的名字就和没有头的形象联系起来,但是皇帝是不可以害怕的,所以为了证明不害怕,也还是见一见吧。
于是一边脑补一边抗拒着的福临很快等来了她们。
作为皇帝,和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女孩儿说话老是盯着人家的头是很没有礼貌的,老是不看人家的头也很没有礼貌,由于福临很不方便解释那是为什么,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的脸红躁躁地像发烧,说话也是竭力平顺着语气,双脚并拢坐在软垫上,身子向后靠,很痛苦很纠结的样子。董鄂一向心有灵犀,可是今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有外人在场也不便问,便递了一盏龙井给他。
福临当然不能只顾一个人喝,便吩咐给她们每人上了一盏,还有点心。
结果,新月不喝还好,一喝她就发病了。
得到皇帝的赏赐,无论是什么,都应该谢恩。
于是新月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合上茶盖,向顺治恭敬地感谢说,谢O皇O上O。
字没有错,就是谢O皇O上O……
这位年方十七,柔弱娇美的秀人儿面带三分惶恐,全无害人之意,她起身向福临躬身示意,很快发觉唇边徐徐升腾的蓝色泡泡,大如东珠,晶莹若滴。升啊升,升往天花板……
顺治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