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从张启明教授VIP诊室一出来,乔尼即迎上去,问道:“张教授怎么说?”
罗拉只是静静地看着乔尼,却没有回答。
乔尼不知道罗拉在想什么,但是被她这样看着还是第一次,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这样平心静气的罗拉,还是第一次见到。
“张教授到底说什么了?”乔尼再问。
罗拉摇摇头,径自走开。
乔尼看向张教授诊室的门,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问一下,就听到罗拉说道:“他一会儿会给你老板打电话的。”
乔尼听到罗拉的话,跟随在罗拉身后,与她一同离开了医院。
车上。
罗拉环抱着双膝坐着,这个时间,鲁宾应该已经接到张教授的电话了吧,电话的内容会是两个版本中的哪一个呢?
二十分钟前,张启明教授的诊室。
张启明心情沉重地说道:“虽然这一次我给不了你承诺,但是,我想,至少我可以给你十个月的时间让你去完成你的心愿,这就是我为什么把乔尼支开,先把病情告诉你的原因。”
罗拉点点头,真心地说道:“谢谢你!”
“稍后,我会打电话给你父亲,把你的病情告诉他。”张启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一次……”
“这一次还是对他保密吧。”罗拉截断了张启明的话,语气坚决的不容他有一丝反对。
“罗罗,你这是让我向自己的至交好友隐瞒他女儿的病情吗?”张启明吃惊地问道。
“就是这个意思,这应该不算为难你吧。”罗拉笑。
“这怎么行?”张启明一个劲地摇头,不同意罗拉的意见,说道:“这绝对、绝对不行。”
罗拉眯起了眼睛,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我怎么能说谎呢……还是对自己的老友?”张启明气鼓鼓地说道。
罗拉板起脸,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张教授的身旁,扯起他一翘一翘的胡子,比他还气鼓鼓地说道:“你少在这里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你这个老骗子,你怎么就不能说谎了,我看你差不多每天都在说谎,只不过,平时是为了家属向病人说谎,这一次换成为了病人向家属说谎而已,我就想不通,你今天就为我说一次有什么不可以?”
“疼、疼、疼疼……”张启明连声叫疼,求饶地说道:“罗罗,不要再揪你张伯伯的胡子了,啊哟,疼,让你别揪你却反而更用力了,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
听到张启明同意了自己的要求,罗拉这才松开了他的胡子,转身坐回原来的位子,双手交叉的抱在胸前,笑嘻嘻地看着他对着镜子手忙脚乱地整理着他的胡子。
罗拉笑着笑着,渐渐地皱起了眉头,最后对着张启明怒目而视。罗拉不耐烦地问道:“你还能不能弄完你的胡子了,信不信我拿手术刀把你的胡子全刮个干净。”
“别急嘛,你以为打理胡子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吗?我每天早上至少要花上四十分钟才能将我的胡子打理到最完美的形态……这比起罗罗你画你那个黑白的鬼脸还要费心思、费时间的。”张启明认真的说道。
“这叫烟熏妆。”罗拉今天为了张启明特意画了一个超级浓烈的烟熏妆,尽显鬼魅风情,当看到张启明因为自己的妆容而吓一跳的表情时,罗拉当时真是超级满足呢。
“……果真像烟熏出来的一样呢,哈哈哈哈……”张启明听到罗拉的话后,转过头仔细地看了看她,然后就开心地大笑起来。
罗拉看着快要笑翻的张启明,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算了,这个张老头虽然和鲁宾是至交好友,可是性格却相差十万八千里,明明年纪比鲁宾要老很多,可是心态却比鲁宾要年轻许多,他就是个老顽童。罗拉不再理会张启明的狂笑,转回正题,说道:“我们就按我说的办吧,不要把我的病情告诉你的老友,就这样吧,我走了,你就一个人在这儿笑个够吧。”
“等一下。”张启明放下镜子,叫住了罗拉。
“你不是想后悔吧?”罗拉做了个扯胡子的动作,恐吓地问道。
张启明虽然知道罗拉不会再冲过来扯自己的胡子,可还是本能的将双手挡在鼻子下面,保护着自己最重要的胡子,说道:“不是我后悔不后悔的问题……你要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是,你的病情根本就不可能隐瞒得了,乔尼一直在你身边,他那么细心的一个人,早晚他会发现的。”
罗拉沉默了,她知道张启明说的是事实。究竟……该怎么办呢?
“我……还是不想你把我的病情告诉给鲁宾,再等等吧,让我自己来告诉他……不过,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罗拉思考之后还是没有改变心意。
“罗罗,我不想他要等到你再次躺到病床上才知道你的病情。”张启明悲痛地说道。
“……”罗拉再次沉默了。
“罗罗,我是想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同意要因为帮助你而带给你的父亲更多的内疚和痛苦……而且,我并不觉得将你现在的情况告诉给你的父亲与实现你的愿望会有冲突,因为你的心愿本来就是要坦诚地与鲁宾相处……不是吗?”
“……也许是我变得贪心了也说不定,现在的我……不只是一个心愿了。从知道自己再度被判了死刑到现在,不过才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就已经在脑中列出了一大堆希望可以完成的愿望……最后的十个月,我希望可以和父亲好好相处,我希望可以被我在乎的人发自真心地接受,我希望可以以真实的自己开心地活到死……啊,对了,我还要再写一个剧本,这个剧本会超过我之前所有的作品,它会成为我最完美的辞世之作……为了完成这些愿望,请你帮帮我,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吧,”罗拉祈求地看着张启明,叹了一口气,说道:“请你帮我对每一个人隐瞒我的病情,我不希望在我最后的十个月中,每次与人对视时,都会发现对方可怜的看着我,或者‘啊,她是一个快要死掉人’,让我每次与人相处,都会觉得他们的心里正在这样想着……这是让我最接受不了的。”
这一回,轮到张启明沉默了,以罗拉好强的个性,她怎么能忍受别人对她的怜悯。
罗拉也沉默了,突然间却又轻轻地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明明之前,不只一次的,无意识中的想要去寻死,可是,现在听到自己只剩下十个月的时间了,却又觉得时间对自己来说尤为珍贵,有限的时间,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想一想,这十个月,还真是完全不够用呢。”
“罗罗……”张启明似乎想说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之言。
“张伯伯,你也是一个父亲,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你觉得,我最初的心愿,应该去完成吗?明明就剩下十个月的时间了,如果和父亲的关系好转之后,再让他得知我又快要死了,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呢?也许,保持现状反而是正确的做法?现在这样,我死后,至少他不会更难过。”罗拉看向张启明,认真地问。
“不管你的生命剩下的时间是长是短,做为一个父亲,都希望可以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和孩子们团聚在一起,共享天伦。”张启明说到这,沉默了一下,想了想,继续说道:“罗罗,你让我再想想吧,稍后的电话中,该如何对你父亲说你的病情。”
罗拉点点头,不再强求张启明教授听从自己的意见,起身走出了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