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聂风白天过于劳心,又趁着夜色赶到应山城,早已身心疲惫筋疲力尽,便找到一家客栈昏睡了一宿,只到次日正午才苏醒过来。一回到应山城,便有一种到家的感觉,觉得一切都是如此亲切与祥和。
“话说那雁山武林大会,不得不描述一个人物。他便是雁山神药山庄庄主,此人姓浪,单名一个尽字。所谓无欲者自清,自清者好善,好善者即处处为仁。即使争夺盟主之位,亦是仁字为先,以礼待人,以德敬人,以武功服人。而这浪尽就是其人。话说蜻蜓点水点到为止,然而……”
哪来的声音?聂风推开客房大门,走了出来。见楼下大厅好不热闹,原来是一讲书的白发老者靠着酒桌,正津津有味地讲此次雁山比武之事。聂风走到楼下大厅,要了一坛酒,几碟下酒小菜。一边饮着酒,一边听那老者讲书。
“经过九九八十一个回合,两个修为甚深武功超群的人物脱颖而出。他们便是避暑山庄庄主曹青云与神药山庄庄主浪尽。那曹青云国字脸,浓眉大眼,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虽炼就一身绝世本领,亦是文武双全胸怀天下之辈。高人之战自然可观性极强——”
那白发说书人斜眼扫视了一翻,见客栈大厅数十人听得入神,便稍做停顿,端气一杯茶慢慢品饮起来。
“下文呢?”围观者甲道。
“怎么停下来了?”围观者乙道。
……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文分解!”白发说书人说道。
“这岂不是吊人胃口?”围观者丙道。
“大爷我兴趣正起。快快道来!”围观者丁道。
“哈哈哈——老夫亦是混口饭吃,难道要老夫累死不成?”白发说书人笑着又说道:“还请各位赏脸,给点饭钱。”
那白发说书人说毕,便见一个七八岁穿着桃花旧衣的小姑娘举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盘走了出来。绕着人群走了一圈,零星的几个铜钱扔了上去。
“去——去——去!”少许人半个子没扔便转身走开。
“本公子今高兴,赏你一个!”见一个身着锦丝绸缎公子哥模样的随手扔出一锭银子,足足十两,够说书爷孙半年的收成。
“好!这公子出手如此阔绰,定是富家子弟,老夫在此恭祝公子日后财源滚滚节节升官。”这白发说书人见那公子大方得很,赶紧说道。聂风也乐了,伸手到怀里乱模一气,本想送上一点银两,才发现怀里空空如也,不见一文银两。这才想到自己早已空无分文。这客栈住宿及酒钱如何付得了?
“废话少说!快快道来!”下面的人群骚动,一个劲地摧了起来。
“好——好——老夫马上道来。”眼见要接着说书,那些走开的人又一个个溜了回来,笑咪咪地观望着。
“这位老者,不如你先歇息着,小生替你说下去便是!”聂风脑袋一转,机灵地走过去说道。
“哎——这少侠,看你一身正气,为何要砸我招牌,抢我饭碗?”白发说书人郁闷道。
“此言差矣!我见你年事已高,替你分担而已。”聂风走上前去,一手扶着白发说书人肩膀,一边向众人说道:“在下乃深山孤儿,三岁亡父,五岁丧母,从此流浪街头,江湖之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对这曹青云与浪尽惊天一战自然有所耳闻。今日见这白发老者年过古稀,身板单寒,为了挣口饭吃,抚养小孙女,命也不要了。小生见后深感同情,自愿替老者分担一二,以安小生敬孝父母之心。请各位赏个脸捧个场。若小生说的好,大家给点掌声,赏些小钱,好让这老前辈晚年吃得饱穿得暖。倘若说得不好,再让这老前辈复说一遍,如何?”
众人见聂风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于是掌声一片,纷纷赞同起来。
“好!”围观者张三道。
“有孝心!”围观者李四道。
“……”
聂风双手举起,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回头找了个桌子,一屁股坐到上面,咳嗽了几声,算是清清嗓子,接着拉开话甲子说开来。
“话说曹青云与浪尽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只见两人一跃而起,一飞冲天,悬于半空,双目紧盯对方的一举一动。高手比武,一招便能制人于死地,岂能贸然出手。一个细小的疏忽,哪怕是眨下眼放个屁,都是丧命之举。曹青云与浪尽宛然两座石雕,就这样僵持了一柱清香。那曹青云终于耐不住寂寞,一个威猛的青云拳打了过去,比这酒坛还大好几倍。如此大的拳头,倘若打到浪尽身上,后果不堪设想。说是迟,那时快,浪尽一个瞬间转移大法便闪躲了过去,让曹青云扑了个空。(掌声一片)曹青云虽修行极高但武德极为恶劣,他见浪尽躲过自己的青云拳,那张猴脸瞬间露出杀气,于是一招幻影归宗,漫天人影舞动,箭一般地向浪尽猛冲过来。只怪这曹青云手出太狠毒,浪尽躲闪不急,情急之中使出一招巨大的金钢罩便罩住了自己,那金钢罩简直大得吓人,仿佛整个天都被罩住了。又是一柱清香,那曹青云早已支持不住,一不留神,浪尽一个指手遮天,便把曹青云从天上打了下来。(掌声如雷鸣)结果可想而知——”
“怎是这样结果,据说当今武林盟主是曹青云啊!”围观者王五道。
“是啊!”围观者马六道。
“……”
“各位,稍安勿躁!听小生接着说来。”聂风接着说来。
“话说那曹青云从天上掉下来摔得半死,本来大局已定。可就在众人都沸腾起来大喊浪尽名字时,浪尽岂不分神。就在此时,那曹青云背后一把飞刀,便深深刺入浪尽胸膛,浪尽因血气流尽而亡。于是这曹青云便成了当今的武林盟主!”聂风在桌上手舞足蹈大说一气。
“好——”围观者赵七道。
“太精彩了!”围观者龙九道。
“说得好!”白发说书人也大声赞道。
“这曹青云计多一筹!果然是高人一等!”围观者关十道。
“那曹青云未免太让人失望!背后出手,岂是君子作风?”围观者甲道。
“浪尽才配坐武林盟主之位!”围观者乙道。
“那浪尽处事,优柔寡断,缺乏大侠风范!”围观者丙道。
“……”
台下议论纷纷,一片骚动。聂风赶紧向小姑娘使了一下眼神,那小姑娘倒也机灵,遂举起铜盘向人群求赏。眨眼工夫,满满一盘钱足有数十两。
“多谢少侠!这银两二一舔作五,如何?”白发说书人说道。
“哈哈哈——多谢前辈一翻美意,倘若小生执意不拿,倒也说不过去,就替小生付一两房钱酒钱!”聂风笑道。
“好——好——”白发说书人意外无比,赶忙笑着答道。
“告辞!”聂风左手轻拂了一下刘海凌乱的头发,便朝客栈外走去。
一出客栈,便热闹非凡。卖五谷杂粮的、卖飞禽走兽的、卖深山野果的……别有韵味地叫卖着,药店、布店、客栈……生意兴隆,一片繁荣景象。虽不可与雁山的富贵荣华相比较,但这小城别有一翻滋味,更适合聂风的口味。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聂风有种短暂的轻松。
“捉贼啦——捉贼啦!”
聂风一听这声音便赶了过去。只见那失窃之人正是客栈听书出手阔绰的公子,一个劲地站着喊抓贼。
“公子,切勿惊慌,告之在下那贼如何模样,逃向何处?”聂风赶忙说道。
“原来是说书少侠,快——快——本公子的五十两银子刚刚被一个乞丐夺走。正朝那东街逃去。”
那公子话一落音,聂风一个凌波微步便向东街赶了过去,谁之一眨眼有回到原地。弄得那公子目瞪口呆地只知连声赞道:“少侠好功夫,好功夫!”
“不如公子随同,以便认清那盗贼。”说罢,聂风拉着那公子的胳臂便向东街赶了过去。
一眨眼工夫便到了东街。只是不见人影。
“这东街怎这般荒凉?”聂风不解道。
“哎——少侠有所不知。”那公子四周张望了一下,遍凑近聂风耳旁说道:“不知为何,最近这东街夜晚常常闹鬼!周围的店铺全——全搬走了!”
“闹鬼?这人间的地方,岂会有鬼?倘若有也早被柳兄捉去了。”聂风笑道。
“什么——柳兄?”公子疑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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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在下口误!”聂风掩饰道。
“算本公子今倒霉!这钱还是不必找——”正当那公子说话之时,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一座房子。只见那人影披肩乱发,身着白衫,但这白衫早已脏得不成样子。聂风与那公子都同时看见,只是那人背对着,无法看清面孔。
于是,聂风朝那座房子走去,那公子竟然也跟在身后。
走近一看,这座房子高一丈,宽三丈,精巧的青砖红瓦堆砌成两层阁楼。这倒是大户人家住的。朱红的大门有些破旧,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聂俯”二字。
一见这聂俯二字,聂风犹豫了一下,面色微微发白。见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丝巾来,展开一看,上面竟然也写着两个字——聂俯。
“这是……?”那公子疑惑地问道。聂风没有做声,便推开大门走了进去。那公子本想一走了之,可回头一望,四处无人,便心生几分害怕,于是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穿过前庭,再过一道走廊,里面是一片大院子,一眼望去尽是荒抚,里面的花花草草许久没被修剪过。花坛里外及石桌下杂草疯长,就连院里的小池塘也早已干涸,露出一道道手指粗的裂痕。
再向前几步,忽然一阵肉皮腐烂的恶臭扑鼻而来,甚是难闻。那公子一闻道气味便呕吐得一塌糊涂。刚刚好些正想开口,却发现前庭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手提着一个断柄瓷罐,一手拿着一个残缺的破碗,嘴里轻轻哼着什么,不知是在哼首小曲,还是一个疯子。这才看清其面孔:脏黑的面孔,凌乱的长发,竟像是一个女鬼。
“鬼啊——”那公子吓的屁滚尿流起来,大喊着向外奔去,只是聂风一手把他又拉了回来,可那公子仍然一个劲地向外挣扎着。
那“女鬼”一见院子有人,吓得四肢发软,手中的瓷罐与破碗纷纷落到地上,摔碎了。眨眼间逃到后 庭 去了。那瓷罐里竟然装着煎好的药材,聂风一眼望去是零血药草。
“莫非这女子就是……倒有几分相似。”聂风自言自语道,说着便向那后房走去。
后 庭 昏暗得很,倒有几分阴森,腐烂的气味越发浓烈起来。聂风随意将刺有聂俯二字的丝巾捂住鼻子,向里面走了进去。里面的家具全无,连把椅子都没有,空荡荡的。墙上的壁画也脱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窗户用木板封死,只留着一个极小的窗角。阳光透过窗角,射进几缕光线,略为扫淡了黑暗,否则这室内定是昏暗的一片漆黑。
趁着微弱的光线,聂风找到了一个地下暗室。推了两次没有推动。
“少侠——”
忽然一个阴气极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聂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回头观望,竟是那为公子。神飞落魄的他才安定下来。
“少侠,这里阴气沉沉的,我们还是走吧?”那公子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轻声说道。
“哈哈哈——看来你胆子也不小啊,敢走进来?”聂风轻声笑道。
“少侠夸奖了!我本是害怕,但又见少侠孤身一人,便回来给少侠壮壮胆了。”那公子诡异地笑了笑。
“哪在下还得感谢你了?”聂风还笑道。
“哪里,哪里!少侠,走吧!那五十两银子算不了什么,免得白白浪费性命,岂不冤枉?”
聂风没有做声,向那暗室门上敲了几下,大声说道:“聂夫人,请勿慌张!小生有条丝巾,上面刺绣着一首诗。待我念出一听。”聂风稍停顿了一下,便念道:
“繁花落尽意深沉,
回首旧时欲断魂。
前程茫茫空似海,
心无杂念入佛门。”
慢慢地,暗室门渐渐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只见刚才受惊的女子扶着一个头发花白而凌乱、衣着破乱不堪、驼背的老人来。那老人缓慢地抬起头,努力地睁开那猥琐的双眼,望着聂风,深深地叹了口气。聂风看到一双熟悉兼并陌生的面孔,逃避而又带着无限乞求目光的深陷的双眼,心中顿时无比心酸起来。原来慈祥的面孔,健挺的腰板,高雅的着装打扮,如此气质,眼前却展现出一片哀歌!
“怎么了?”聂风忍着眼角的泪水说道。
“家中小女——重病——”聂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聂风将那刺绣的丝巾递进聂母手中。聂母一见这丝巾便晕了过去。聂风赶紧聂母抱到空气清新的院子的石椅上。
“我家小姐天生身虚体弱,一直怪病缠身!十几年来,还算稳定。可前些日子突然变得严重起来……”聂母身旁的丫头说着说着也哽咽起来,“老夫人原本硬朗的身体也因过度悲伤而垮下了。为了给小姐医治,我便当买了家里所有的东西。现在,我们身无分文,三天没有吃一叮点东西,这倒没有什么。每次一想到没钱给小姐买药,一看见小姐日益腐烂的躯体,我心中就无比的难过,倘若没有老夫人与小姐,我便乐意到黄泉找我爹娘去……”那丫头泣不成声。
老夫人不知何时苏醒过来,便接着丫头的话说道:“小孙女天生命苦,出生那年便亡了爹,第二年便死了娘,一路走来十三载,除了我这把老骨头外,其他亲人接二连三的都去了。”
聂风抹除眼角的泪滴,问道:“这小姐得的什么病,竟然如此厉害。难道没有根除的良方吗?”
“我曾经找过张半仙替小孙女算了一挂,只说是被神人下了咒,这全身病疾乃上世所赐,无法根治,只是靠那应山长的零血草药与雪山长的雪莲维持着生命。眼下咱聂家一贫如洗,又人老力薄,不中用了。再加上小孙女的病情日益严重,如果再无药材治用,恐怕……”聂母又哽咽起来。
“老夫人,切勿太过担心!本家就是开药堂的,这零血草药与雪山雪莲都有,晚辈这就回去拿来。”那公子立在聂风身后听得入神,深受感动,早已痛哭流涕,强忍着激动地说道。
“谢——”
“谢——”聂母与丫头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太感激公子了!去吧!”聂风满眼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说道。那公子像个英雄一般飞奔了出去。
“聂少侠,这银子便是刚才那位公子的,请你帮我还回。”丫头低着头红着脸低声说道。
“这公子倘若在意这些小钱,更不会举动回去取药。放心吧,想必他也不会在意的。眼前正是用钱之时,你就拿着用好了。”聂风说毕又说道:“在下手无分文,请姑娘给些银两,我好出去买些食物,以添肚子。”
“拿去吧!有劳少侠。我去生火,以备熬药之用。”丫头说道便向前庭走去。
“去吧,聂少侠,老夫也快饿得不行了。回来到暗室找老夫便是。”聂母说道。
“是!小生马上回来。”聂风说着便走出了聂俯大门。谁知,一个凌波微步,转眼便回到聂俯。
那聂母还没有进入暗室,见聂风手上提满食物,于是惊奇地说道:“数日不见,聂少侠武功进步神速啊!”
“那里!”
“跟我进来吧!”
“好!”
聂母按了一下暗室门底一块小石头,那暗室门就缓缓开了。聂风扶着聂母走了进去。里面点着一盏灯,微弱的灯光下隐约躺着一个人影,正散发着阵阵恶臭。聂风坚持着走上前去。谁知他一见那女子的面孔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怎么了?聂少侠。”聂母问道。
“这——这——”聂风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什么?”聂母不解道。
“这——小姐为何——与我家小妹如此相象,简直就是一个模样!”聂风大喊道。
“是吗?敢问聂少侠小妹芳名,多大岁数,现在何处?”聂母赶忙问道。
“小妹聂晓晓,年芳一十三岁,今年年初已离开人世。”聂风强忍着泪水说道。
“天下哪有如此奇巧之事?”聂母瞪大眼睛望着聂风说道。
“如何?”聂风疑惑地问道。
“我这孙女亦是姓名聂晓晓,年芳一十三岁,今年年初开始卧病于床,从此一睡不起!”聂母激动地答道。
聂母与聂风就这样痴呆着站着,直到那公子赶来。
“老夫人——老夫人,零血草药倒是有不少,可这雪山雪莲找遍全城也就一株。”那公子气喘吁吁的说道。
“多谢公子美意,老夫给你磕头了。”聂母说着便要下跪,那公子迅速把其扶住。
“这株雪莲加上那些零血草药足够用半月之久,请二位放心!你们的大恩大德,老妇人莫齿难忘!”聂母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这微笑是发自内心,发自灵魂深处的一丝慰藉。
“能用半月就好!请聂母放心,聂风回应山一趟,便赶望雪山寻找雪莲。”聂风认真地说道,又转身对那公子说道:“多谢公子慷慨解囊!聂风感激不尽!”
“聂少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怎么说我也是人,人命关天,倘若我知晓此事,却袖手旁观,我一辈子也睡不安宁的!”那公子道。
“老夫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对了,还不知公子大名?”聂母说道。
“小生姓周名小宝,应山城人,家中除开有福济堂外,还有三家药铺。”那公子说道。
“原来是周公子!敬佩!敬佩!”聂风拱手道。
“那里!那里!聂少侠英雄出来年,能够认识聂少侠是小宝今生的荣幸!”周小宝话毕,丫头已把煎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老夫人,药好了!”丫头说道。
“快快拿去给小姐服用吧!”聂母说道。
“是,小青现在就去。”那丫头名叫小青。
这雪山雪莲真是人间奇药,一碗下去,那小姐身上的皮肤瞬间复原了,腐烂的气味也逐渐散去。大家都安心了不少。周小宝吩咐了几个家丁把聂俯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了一翻。这聂俯似乎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生气。聂风守着那怪病缠身的小姐良久才肯离去,向应山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