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正阁, 玄色石柱雕栏玉砌,银月初生缀于暗蓝天幕,映得此魔族圣域, 神秘而恢弘。
子泉锦色衣衫在回廊间穿行, 隽秀容颜带着一丝邪气、散出一息寒意。
“见过少司命, ”曼姬环佩轻摇、薄纱束腰, 恭敬地对子泉行礼, “天魔大人已经在等您了。”
子泉正要踏上台阶,忽听一阵杂乱之声响起,转头只见旁边院墙侧, 几个魔族手持弓箭瞄准了枝头已中了一箭,还在拼命挣扎的白鹰。
殷红色魔光一现, 子泉飞身掠过枝头一把抓过白鹰护在手中, 那几个魔族被吓了一跳, 直直地看着子泉说不出话。
“…你们有何不满?”子泉眉间蹙起,瞪着那几个魔族的眼中杀机闪现。
几个魔族闻言拼命摇头, 扔了手中弓箭转身便跑。
不再理会他们,子泉低头看向缩在他手臂间的白鹰,发现它右翼似是被箭擦伤,渗出了血迹。
“…你是晓唯养的那只鸟,溟儿?”子泉撕下一截衣袖简单为它处理伤口。
溟儿歪着脑袋不说话, 眼珠溜溜地直转, 待子泉包扎好后又展翅飞入上了枝头。
子泉皱了皱眉也不管它, 迈上台阶跟着曼姬进入殿内。
推门而入, 顾司卓展着黑色羽翼站在窗前, 似是在吸收夜幕中月色的魔力。
“天魔大人,少司命到了。”曼姬轻柔声音响起, 将子泉让进来后退出,反手带上了殿门。
“…看来魔族分舵不过了了,”子泉旁若无人地在檀木椅坐下,望着顾司卓的眼中一丝有不屑,“一场叛乱不足半月即让你平息,真是可惜…”
“是有些可惜,”顾司卓嘴角带出透着血腥气息的浅笑,“分舵魔族还是数量太少,本尊不过依你惯用的做法布下结界屠城而已,谁知杀到一半,分舵舵主就弃剑投降,哭着爬到本尊脚下求我饶他一命…”
“…所以你就回来了?”子泉冷冷地嗤笑一声,“无心无情的天魔也会写'饶恕'二字?”
“实不相瞒,本尊此次回来是为了子泉你啊,”顾司卓蓝眸微闪,“灵王传信给我,说你带了一个人类女子入十殿,她的名字竟然是沐晓唯…”
“…我的事与你何干?”子泉秀眉蹙起。
“是,本来你有多少个红颜知己是与我无关,”顾司卓拿出折扇悠闲地晃着,“不过本尊恰巧认识一个人类女子也叫沐晓唯,眼眸清明、笑靥温暖,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叫玄束的男子…”
“是又如何?玄束已与你定下契约,你还想怎样?”子泉冷冷地问。
“呵呵,看来你和玄束的关系,到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差嘛,”顾司卓蓝眸盈盈,映着月色闪烁,“还是说,经过轮回三世纠葛,你已不像在天界时那般恨他了…”
“…轮回三世?”子泉眼眸犹疑。
“你还没有忆起前世?难怪会被玄束把晓唯抢走了…”顾司卓笑容愉悦非常,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扔给子泉,“要不要本尊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
“幻谷魔雾,印下了玄束的记忆,”顾司卓摇头似是在惋惜,“说来还真是一段悱恻纠葛的爱恋,正好供本尊消遣打发时间…”
…前世,他和晓唯、玄束的过往吗?子泉握紧了手中瓷瓶,心中隐隐有什么正要苏醒。
“如何,你可愿意想起三生这么长的记忆?”蓝眸映月,顾司卓笑得十分开心。
眼眸微微凝成殷红,子泉对着顾司卓略一点头。
一直守在门外的曼姬忽得发现殿内荧蓝色光芒明灭闪现,伴着淡淡薄雾持续了半个时辰,随后才缓缓消失。
曼姬好奇地想张望,却只听“吱呀”声响,子泉推门而出,脸上神情恍惚而哀伤,仿佛晨曦下、青叶间千年不变的露珠。
“天魔大人,少司命这是…”曼姬走进殿内,看见顾司卓一身魔之气息仍在隐隐闪着荧蓝光圈。
“无须理会他,不过是又一个愚蠢痴人而已,”顾司卓鄙晲一笑,然后问曼姬,“…今年的魔珠可准备好了?”
“我办事可曾让天魔大人失望过?”曼姬眼波流转,姝美巧笑,“魔珠已放入密室之中,只等七月十五当天呈献给您。”
顾司卓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揽过曼姬,轻佻起她的下巴,“有这么得力的下属,你说本尊该如何赏赐你才好?”
曼姬玉手圈住顾司卓脖子,将头靠在他肩膀,柔柔倩笑,“我只要能跟随在天魔大人身边,于愿足矣…”
蓝眸划过一丝欲望,顾司卓抱起曼姬,转身向后殿房间走去。
窗外,溟儿的身影于静夜中展翅,飞向南院白焱房间。
清月疏冷亦妩媚,十殿今夜无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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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尽,黄泉极,藏身于深林沼泽间,几许迷途,七分难寻。
多年前,灵王曾为了采集迷迭香深入此林,耗时半年找到正途,如今二次入林也算是驾轻就熟。在他指引下,晓唯三人十几日跋涉,终于在这天夜半踏入了忘川水界。
仿佛从陆地来到水乡泽国,晓唯忽觉眼前水光盈盈,大片错落莲叶间飞舞着蜻蜓和萤火虫,月光被层层树影削薄,洒在水面上宛如珠粒。
“此地乃忘川水潭边界,”灵王解释道,“我们沿着水畔一直往前走。”
“这些蜻蜓和萤火虫?”玄束盯着那些飞舞的光点神色戒备。
“你也看出来了…”灵王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看似随意地扔进莲叶间。
就在石子接近水面的刹那,一团海藻球状的物体从水下冒出,此些所谓“蜻蜓”、“萤火虫”不过是其无数触角的尖端,挥舞着将石子死死缠住,不停渗出类似毒汁的液体。片刻后,那粒可怜的石子冒着缕缕青烟融化,水面随即回复平静,盈盈光点再次清幽地飘过莲间。
“……”晓唯背心划过一滴冷汗,“这是什么东西啊?”
“珋(liǘ)菃(qǘ),生长于水中的一种魔物,”玄束走到晓唯身边,隔开她和水面的距离,“魔物志中记载,珋菃带有毒液,寻常时候伪装成普通无害生灵,一旦猎物靠近就会迅速出击,将其捕食。”
“没错,”灵王点了点头,“此深林中魔物众多,我们万事小心为上…”
继续前行,沿岸水榕树丝缕垂条,地面大大小小的水洼不绝,晓唯只能提起衣摆小心翼翼地绕着走。
“玄束,你确定忘川畔真有这么一位黄泉老者吗?”灵王伸手拂开了垂下的一根树条。
“我相信这本魔物志的记载,”玄束一剑挑开了拦在路前的藤条,“空穴来风,其必有因。”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水面渐渐宽阔起来,穿过最后一棵水榕树的枝条,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涓涓溪流从几丈高处凭空垂下,月色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丝缕若有似无的细线缠绕在水流间,宛如一片片透明花瓣连绵成线。水面上飘着莲叶,潭水清澈,透过涟漪可以看到许多五色鹅卵石稀稀疏疏躺在水底。
浅潭两岸连片的植株中,一边是迷迭香,淡淡蓝紫色小花点缀在青叶间,随着夜风微微点头,诉说着“忆起、忆起”…
另一边是忘忧草,橙黄色花朵遮掩在半心状的叶片下,浸在空气涟漪里,轻叹着“忘记、忘记”。
晓唯被这景色深深吸引,几乎移不开视线得喃喃自语,“这里真美,芬芳的香气和休与山一样温柔…”
灵王听到晓唯的呢喃,眼眸微闪,若有所思。
玄束观察四方,眼光忽得停在一个方向,“…现身吧,你隐藏得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是吗?老夫一直以为已到达物我两忘、天人合一之境了…”清晰而和善的笑声响起,忘川浅潭边一小片芦苇丛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缓缓现出身影。
“请问,您就是黄泉老者吗?”晓唯礼貌地问。
“名字仅为代号,是与不是都无需挂怀,”白发老人家慈善地看着晓唯,“不过没错,老夫正是黄泉老者…”
“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有事向您请教…”晓唯正要问,却见黄泉老者对她摆了摆手,对着玄束问道:“年轻人,你是如何发现老夫的?”
“这片水中珋渠丛生、散布水面,可唯有一处平和如斯,”玄束指了指那片芦苇丛,“藏身于此之人灵力高深,使得满池珋渠不敢靠近分毫,所以…”
“原来如此。平时以老夫的定力,珋渠也会误以为老夫是片水草,”黄泉老者捋着长长的胡子,笑容可掬,“不过今日有幸再见故人,老夫心中不免感慨,竟是疏忽了…”
“故人?”
黄泉老者走到晓唯面前,亲和一笑,“暝曦,当年峪水之滨寻龙作乱,老夫还曾为你指过路,你不记得了吗?”
仔细打量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晓唯在脑海中搜寻暝曦的记忆。
指路?她忽得灵光一现,“…您是当年峪水之滨的土地公公?”
“正是,”黄泉老者笑眯眯地看着晓唯几人,“不要站着说话,到寒舍一聚吧…”
绕过忘川浅潭,丛丛芦苇掩映间一间小屋出现在水面上。
黄泉老者引着他们来到屋子里,宽袖一挥,茶水自斟自泡,飞到了晓唯几人手中,“暝曦大人…”
“沐晓唯,”抬了抬茶杯,晓唯笑着说:“你称呼我晓唯即可。”
黄泉老者不以为意地点头,“你说有事要问我,不知是?”
“老人家知道噬魂禁术吗?”
“噬魂禁术啊,”黄泉老者站起来走近窗前,“老夫守在这忘川尽头,知道从古至今,不少人妄图以此术长生不老,结果却都是悲剧收场。”
“…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黄泉老者闻言转身,看着玄束,“是你练了此术?”
“不是我。”玄束摇摇头。
“晓唯,你可听说过冥府的定魂针?”
…定魂针?晓唯点点头,此物不就是陈墨凡当年为了躲避女鬼纠缠、弄丢了的冥府宝物。
“定魂针如今流落魔界,老夫听闻,是落在了蓝眸天魔手中,”黄泉老者望了望一旁不出声的灵王,“你身为十殿主司,不会不清楚吧?”
灵王点了点头,“我是听顾司卓提过他手中握有定魂针,但却从未亲眼见过。”
“定魂针可以解除噬魂禁术吗?”晓唯问。
“冥府定魂针乃净化灵魂之神器,自是可以驱散噬魂禁术的魔气。”黄泉老者说完,递给她一个锦囊。
晓唯想要打开,却发现此锦囊根本没有开口,“…这是?”
“等你找到定魂针后才能开启此袋,”黄泉老者看了看窗外天色,“夜已深,你们今夜就在这里休息,明日再赶路吧。”
“那就麻烦老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