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都是些老祖宗送你的东西。”清月含着笑,耐心的解释道。
齐文鸢闻话,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猛的拍了拍脑门。按照惯例,正月的第一天是要去拜见长辈的。
她可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丢了面。
“清月,都这会了,你怎的不喊我起来。”揉开惺忪的睡眼,打量了下窗外的天色,已是不早了,齐文鸢不禁有些懊恼。转眸回望了四周,并没瞧见春桃春杏的踪影,心中焦急起来,“春桃春杏呢?”
清月上前几步,弯身沏了热茶,依然笑眼盈盈,“春桃姐姐去了厨房,春杏姐姐去领俸禄去了。”
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齐文鸢舒了一口气,从床上起身。
空气中氤氲着凉薄的气息,覆盖上寸寸的皮肤,她不禁缩了缩身子,慨叹羽绒服的重要性。
虽说棉花也有相同的保暖作用,但比之羽绒,似乎还差那么一些。
一杯热水下了肚,感觉到整个腹腔里都温暖起来,齐文鸢眯着眼睛,只觉惬意无比。
其实,这几日以来,她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情将要发生。抬眸望了望窗外微亮的天色,容颜上勾起分神的轮廓。
“小姐,大过节的,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清月皱了皱眉头,狠狠攥着手心的帕子。心中涌起了不安的神色。齐文鸢这般的神情,她只在郡王府中瞧见过。
回到凤翔之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并没什么令人忧心的事情。
猛烈的摇了摇头,齐文鸢晃过神来,“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不安。清月,你说眼下的平静祥和,会一直持续下去么?”
清澈的眼眸中,多了些不安的神色。
清月点头。拿木梳一下一下的滑过她长长的乌发。“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瞧着铜镜中的人,面白眼黑,朱唇如樱。眉宇间那一抹担忧。却是深深的镌刻其间了。
其实。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齐文鸢试图说服自己,将目光放的更悠远。
熹微的晨光中,腊梅的枝条。在淡薄的光晕中,染上了一星半点的清辉。,煞是好看。
就在刚刚的一瞬,许久之前做的那个噩梦,没有防备的重新的浮现在脑海中。
梦里的那个耀武扬威,狰狞冷笑的女子,是齐文碧。她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回来寻仇来了。
纵然换了打扮,那眉眼,却教人难忘。
她眼睁睁的瞧着那把冰冷的长刀刺入娘亲的胸膛,血水汩汩的流下来,嫣红嫣红的,刺目的淌了一地。
娘亲身后的那棵樱花树,花瓣飘飘洒洒,纷纷扬扬,纷乱了整个季节。
她哭喊着,挣扎着,奈何身上并无半分的力气,像是被人封住了口,绑了手脚。
齐文碧回过头来,鲜血满身,嘴角带着一抹充满恶意的笑。
做噩梦的那一日,她在冰冷的泪水中,清醒过来,捂住被子,瑟瑟发抖了许久。
虽然痛的刻骨铭心,但毕竟只是梦一场,过去了便就过去了。
可今日却蓦地回想起来,不免胆战心惊。齐文碧下落不明,于她而言,终是有未知的危险性。
毕竟身背仇恨之人,最是可怕。
这般想着,她的眸中渐渐有了冷意,先下手为强,此生,定要将齐文鸢狠狠的压制,方能替原主报了一箭之仇。
“小姐,快来瞧瞧老祖宗赏的东西,每一件都珍贵无比。”
小满雀跃的跑过来,一把拉住齐文鸢的手,就要往正厅里去。
清月正寻思着,如何转移齐文鸢的注意力,听闻小满提议,连连的附和。
厅子里的黒木桌上,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了许多的长形木盒子,盖着光滑的红布,像是一个个待检阅的卫兵。
齐文鸢并无多大的兴致,满腹心事的随便挑选了两个打开看。
红布揭下,水落而石出。
珊瑚红的镯子,珠圆玉润,花纹繁多,别有一番风致。
玉色的佛像,穿了红红的线绳,一副普度众生的济世模样。
小满满心欢悦的拿起来,帮她挂在手上,被胜雪的肌肤一衬,更显得珠子的嫣红,竟如同鲜血一般。
手腕上首先感觉到一阵凉意,然后凉意消去,一股股暖流从镯子那里流淌出来。
齐文鸢不由的讶异,将手腕抬起,更仔细的端详着。花纹精细,巧夺天工。珠子个个红艳艳的,刺目惊心。
小姐,这串手链是由上好的珊瑚石制成的,后又浸泡在鸡血中,直到珊瑚石将血完全的吸进去,然后在阳光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
手镯汲取了鸡血的热气与太阳的温度,所以,戴上格外的温暖。
小满解释着,眼睛发亮,直盯盯的盯着那串珊瑚手镯。
感觉到周身的寒意,渐渐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温暖,齐文鸢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
可齐府不过是平头小户,又何来这样名贵的东西。
小满将头凑在齐文鸢耳畔,悄声低语的道:“这其实是太子殿下赏赐的,老祖宗瞒着府中的人。不让张扬出去。”
师兄?
若是出自孟君浩之手,那倒情有可原。太子的身份,决定着必然有许多趋炎附势之人。
心头袭来阵阵的暖意,像是三月里,最和煦的春风。
“小姐,那个是老爷派人送来的。”小满指着木桌最边缘放的一个木盘,低声的开了口。
其实,自家小姐与老爷的关系,她一贯是知道的。
老爷原也是个慈父,不过受了柳若棠的挑唆。行事上不免有些不得人心。
今日一早。她去福寿居回来的路上,却被飞絮小筑的人叫住了,说是老爷有事。
低眉顺眼的进了门,只觉院落中。一阵凄清之感。纵然贴上了喜气盈盈的春联。仍是改变不了整体的氛围。
不多见的。老爷的语气柔和,盈盈的笑眼中带着一抹恳求。
务必把这个带给鸢儿,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透露着万般的情绪。
当下,小满的心头不禁有些难过,重重的点头应了下来。走出飞絮小筑时,脚步跟着亦有些沉重。
一边是小姐,一边是老爷,她无法取舍。
惴惴不安的等着齐文鸢的回答,小满将头埋的低低的,灰色的地面上,空空荡荡。
“拿下去吧。”
眼前浮现起那一日,柳若棠罪行被揭发时,他乞求的眼神,心脏倏地就冷下来。
若是他对娘亲还存有一星半点的情义,便不会做出那般的事情。
所谓的人情凉薄,亦不过如此。
“小姐……”小满张口正欲劝阻,抬头瞧见齐文鸢眉间那一抹决绝,收回了后面的话。
“拿下去。”
齐文鸢提高了音量,本来笑着的眼眸,倏忽带了某种凉意。
挑选了一件颜色绚丽的衣服,简单的打扮了一番,齐文鸢便去福寿居问安去了。
沿途上,府中的奴仆们,个个面上喜气洋洋。也难怪,俗话说,逢年过节,精神爽。
清月一言不发的走着,迎面而来的风,清冷的拂过面颊。
方才小满的低语,毫无保留的传进她的耳中,太子殿下必然是对小姐有心思,才会一而再的送些厚礼。
虽说齐文鸢幸福,是她毕生的期盼。她亦明白,齐文鸢钟情孟君浩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在心底,她仍是存了希冀的,希望齐文鸢能与王爷结为百年之好。
鹅卵石的小路,踩在脚下,有种微微的疼痛。
“清月,不用怕,祖母很和善的。”感觉到清月手心的冰凉,以为她是紧张,齐文鸢不禁出言劝慰。
晶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盈盈的笑意。
“恩,小姐,我没事。”心中松快了些,清月感激的回答着,眼睛穿越了长长的距离,瞧着眼前并不熟稔的路。
福寿居挤满了人,丫鬟婆子,还有各房的夫人,老爷。也只有年节的时候,府中的人才会团聚在一切。
老祖宗端坐在雕花木椅上,脸上喜气盈盈,将目光拉的极长。
儿孙满堂,天伦之乐。活到这把岁数,追求的也不过如此。
“祖母,鸢儿来给您请安了。”齐文鸢盈盈拜倒,满脸的虔诚。
老祖宗见是她到来,脸上的笑意更深,狭长的凤眼眯成一道线,“是鸢儿来了,快快起来。”转头看见一旁站着的清月,柔声相询道,“你便是清月吧,劳烦你在高凉照顾鸢儿了。”
清月闻话,甚是惶恐,忙又跪倒了身子,“老祖宗折损奴婢了,要不是小姐出手相救,清月指不定流落到哪儿呢。”
她的话语诚挚,不卑不亢,眼中盈盈流淌着谢意。
“好好好。”老祖宗啧啧称赞着。目光里盛满了赞许。
眼前的小丫头,规矩礼仪比之府中其他的丫鬟,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倒像是在哪里专门受过训练一般。恐怕大有来历,日后要叮嘱鸢儿多加留意才是。
留个心眼,总比没的强。齐府眼下日渐式微,容不得半分的马虎。
这般想着,她的面上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祖母,孙女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齐文鸢伫立在原地。眼睛扫过周围的人群,将头抬起,直盯盯的望着老祖宗。
瞬时,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等待着下文。
有些事情到如今。若不未雨绸缪。倒会被别人抢了先。
老祖宗敛了笑意,炯炯的目光中,换了疑惑的神色。点了点头,道:“鸢儿,你但说无妨。”
得到了老祖宗的许可,齐文鸢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恭敬有礼的福了福身子。
“祖母,今儿是年节,本该阖家团圆才是。可碧姐儿她流落在外,至今杳无音讯,我这个做姐姐的未免心里难受。姨娘欠下的债,姨娘已经偿还。
碧姐儿不过是不经事的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我希望祖母可以允许我着手去寻找碧姐儿的下落,尽一份长姐的责任。”
齐文鸢说的动情,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下来,似是伤心之至。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全府上下都知道,二房里的一对姐妹花,一向不和。如今,柳若棠失意,齐文碧下落不明,最大的获益者莫过于齐文鸢。
谁能料想,事情百转千回之后,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结局。
特别是齐仲梁,他满脸的惊诧望着齐文鸢,拿在手中的糕点,几欲掉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大女儿齐文鸢无疑,心中不禁愧疚。这样以德报怨的胸怀,他又何曾能做到。
老祖宗心中的震动更是大,脸上绽成了一朵花,“鸢儿能这样想,做祖母的,心中甚是宽慰。你只管去寻,有什么麻烦,老祖宗给你解决。”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瞧着齐文鸢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眼前的这个孙女,当真让人不敢小觑。这种胸怀,这种气度,是他们齐家人所没有的。
其实,她早就心存念头,去寻了齐文碧回来。只是,因着心中对莫如雪愧疚,并不能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派人偷偷寻了几次,却是一无所获。
今日,能亲耳从齐文鸢口中听到寻找齐文碧,总算了却了她多日来的一桩心愿。
由此,对齐文鸢,她的疼爱便又多了几分。
小满闻说消息的时候,紧紧的蹙着眉头,呲牙咧嘴的抱怨道,小姐何必多此一举。有其母必有其女,那种心如蛇蝎的女子搁在家里,未免让人放心不下。
齐文鸢只盈盈笑着,不置一词。将茶水灌进口中,嘴角意味深长的上扬着。
其实,有的人放养在身边,要比放虎归山安全的多。
困住了手足,那便动弹不得。
天边的浮云,缓缓的移动着身躯,一朵两朵三朵,像是雪白的棉花糖。
云底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场大雨,下一阵风何时来临。
齐文鸢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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