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洁白的浮云,在澄碧的天幕上,游弋着。岁月安静而美好,似乎一切都充斥着勃勃的生机。
辞别孟秀荷,从郡王府出来,齐文鸢感慨万千,迎着晚风哀叹了许久。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拓在身后浅薄的地面上,有种说不出的凄楚。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在心头轻念一句,齐文鸢的神情冷下来,颊边挂着一抹深切的哀伤。
连孟秀荷都败给了封建礼教,她的未来又会如何呢。
夕阳照拂在她脸上,淡淡的余晖中,带着种悄然的失落。
若能穿越回去,倒算的上是解脱。只可惜,这边放心不下的太多,牵绊的太多,何况她并非冷血决绝之人。
穿越之前,她缺少父母的爱,家人的庇佑。穿越之后,她有祖母,有兄长,有娘亲。命运在某种程度上,赐予她的更多的是善意。
清月看出她不定的心绪,伸手挽紧了她的臂弯,生怕她忽然间消失不见。
马车声哒哒,响彻在夕阳西下之后,安静的街道上。
离开一个地方,离开一段故事。
约莫半月后,孟秀荷风风光光的出嫁了,王府上张灯结彩一片。
郡王满脸堆笑,连连向着来贺喜之人作揖。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线,别人只道他是嫁女心喜。只他心知肚明,谋反的八字,终是有了一撇。
论才能,论才华,他哪一点比不过兄长。只奈何他出身低微,生他的娘亲到此不过是个才人, 抬不上台面。子凭母贵,这一点在帝王家格外的明显些。
郡王的庶女,身份再尊贵,亦不过是个庶女。而她嫁的是飞逸国的君主家的嫡长子。
慕容飞。年方二十,深受父王慕容淮的疼爱。只可惜,是个痴傻儿,智商不过十岁。
这一点。来道贺的人心知肚明。郡王亦是心中透亮。
但谁也不敢当面戳破。只私下议论几句,满脸的欣羡。与飞逸国结成亲家,意味着兵马。财富。
谁人不知飞逸国虽小,但国运昌盛,特别是那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让世人羡红了眼。
也因着那金黄之物,飞逸国的兵力格外的强盛。
临着的国家,虽然虎视眈眈,一直想将那矿藏豪取夺抢,据为己有,却没一次成功。
因为云逸国的城墙,不仅厚重,而且高耸,直入云霄。不管是如何强大的军队,在那一层屏障之前,也是束手无策。
孟秀荷面上波澜不惊,垂下来的珍珠,挡住了她的面容。
那珠子一串串,个个珠圆玉润,即使她不懂鉴宝,也知道这是无价之宝。
云逸国的富裕,她曾听父王提起过,富得流油,这种形容词已经无法形容。
所有的事情,放在她面前,已经没任何的区别。得不到心上人,能做的只有离开,或者报复。
她的心中酝酿的不止冷漠,还有仇恨。
从她踏出凤翔的那一刻开始,山高水长,京城里的一切,与她已经不再相干,哪怕是齐文鸢。
凤冠霞帔,洞房花烛。 一切之后,她便是人妻。
绣着花纹的轻纱,拂在面上,有种细腻的清凉感。丝丝缕缕,传进心扉。
飞逸国的路途漫漫,所以,不过是薄暮冥冥的天色,她就被近侍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金碧辉煌,与飞逸国尊贵的身份,遥相呼应。
车顶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暗黑的天色中,发着熠熠的光芒。
来道贺的人,纷纷拍手称赞,郡王结了门好亲事。面上的表情,无比的奉承。
郡王的地位,因着这门亲事,只会更加牢固。正是太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格外的想讨好。
某些自恃高瞻远瞩之人,已然预料到事情的未来走向,费尽心机,精挑细选了礼物,只为博得郡王青睐。
郡主出嫁,放在京城里,总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毕竟,关乎皇亲国戚的切身利益,无人敢小觑。
就连紫禁城中,也传来了好消息。皇上钦赐孟秀荷为“和硕公主”,名贵的东西,一车一车,运进府中。
孟秀荷始终一言不发,安静的像是座雕塑。就连她的生母,前来问询,她也只冷冰冰的不置一词。
她的生母,并非正室,所以,在府上没有发言权。这一点,她虽明白,但心中到底存着恨意。
她怨她,就算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嫁与一个痴傻儿,却至始至终没为她开口辩驳一句。
眼前的妇人,泪水连连,泣不成声。抓紧了她的手,嗫嚅出几句话,荷儿,到那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不用再看其他人的脸色了。
作为一个侧室,她太明白正侧之间的天壤之别。孟秀荷虽然贵为郡主,但因着她的身份,终是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原本王爷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是拒绝的,她咬着牙,恨恨的道,她就是死,也不会答应将女儿嫁给一个痴傻儿。
直到,王爷说出那句话,荷儿嫁过去是做太子妃的,未来是要母仪天下的。
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能欺负到她头上。
这般一说,她愣了愣,联想起自己,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她十六岁嫁入王府,从此荣华富贵,却不得不向郡王妃低头。头顶的那一个“侧”字,像是块巨石,狠狠的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无法不得动弹。
一个字的区别。让她此生不得不甘于人下,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丝毫不敢越矩。
她实在不愿女儿以后重复她的悲剧。所以。应了下来。
一番良苦用心。却是只能放在心里。许多个夜里,她想起这件事,心口便生生的疼起来。
自责的泪水。像是成串掉下的雨水,连成丝线。这些苦衷,她只放在心里,默默为孟秀荷缝了衣衫,购置了名贵的饰物。
天下的父母心,大抵不过如此。
孟秀荷将连脸别过去,将手从她的手中脱开,咬紧了唇角。
人心都是自私的,娘亲无动于衷的表现,说白了,就是害怕父王责怪于她。她恨恨的想着,放下了车帘,身子躺倒在车背上,闭紧了眼睛。
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愿见。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群。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才是,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孟秀荷离开了所有人,同样可以及骄傲的活着,像是头顶上不落的太阳。
巷子口,齐文鸢愣愣的站着,眼睛越过繁密的人群,看向那顶雍容华贵的轿子。
那朵象征婚娶的红花,刺痛了她的眼睛。山高水远之后,离别之后再难相逢。
心底默默地说了句再见,齐文鸢的心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不自觉的弯下了身子。
清月紧张起来,满脸关切的去扶她,手掌轻轻的拍在她的背上。
日后,若是寻到穿越回去之法,她一定千里迢迢去寻孟秀荷。
比起这里,现代的生活,总归是自由些。
鞭炮隆隆,唢呐声声。迎亲队伍严阵以待,马车的两侧,全是挺拔的侍卫。一个个面色凝重,审视着周围的不安全因素。
飞逸国在凤翔的东面,隔着连绵不绝的山脉,还有一条宽阔的河流。
此去路漫漫,其修远兮。齐文鸢旁观着送亲队伍的渐渐远去,眼中生出几分不舍。
她原本说定一定去送孟秀荷,真正到了跟前,脚却不听使唤,一步竟也不敢靠近了。
天和二十年,和硕公主与飞逸国国主太子结为秦晋之好。自此,为之后的战乱,埋下了祸根。
再喧闹的喜庆,终究有一天会归于平静。世界轮转不停,兜兜转转,一切回归原点。
迎春花怒放着,小小的花朵,金黄了一季的灿烂。
枝条泛绿,鸟鸣柳翠,流水潺潺。假山上生长着,嫩绿的小芽。绿油油的一层,泛着恣意的春光。
秋千架上,爬满了牵牛花的藤蔓,微风拂过,珊珊可爱。
齐文鸢闭目安坐在雕花的藤椅上,这椅子是她拜托表兄,托人特地打造的。
选用了上好的檀香木,花纹别致而清新,仿照着百合花的模样,一刀一刀的刻了上去。
暗红色椅子,似鲜血般热烈,比之鲜红却有多了几分的沉重。
躺在椅背上,清幽的檀香飘进鼻中,醒神清脑。
操心的事情,愈发的多,齐文鸢整日整夜的不能合眼,满心的不安感。也只有在闻见檀香的那一刻,才会心神宁静,安安稳稳,如若止水。
清月埋头在花坛中拿了灵巧的小锄头,一下一下的翻起土来。
小姐,翻土能让花木长的更茂盛。清月眉间含笑的解释着,眼睛里流露出柔和的光芒。
齐文鸢不置可否,静静聆听着。锄头擦动土壤的声音,就好比是宁静安神的音乐。
叮叮铃铃,直淌入心扉。
这样安简的日子,她最喜欢不过。穿越以来,总是奔波比安闲的时候少。
越长大,越宅。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微睁双眼,看着头顶上灿烂的太阳。
阳光正好,直直的射过来,倒有些刺目。她情不自禁的伸手。遮挡住眼睛。只剩下一丁点儿的缝隙。
齐文碧的事情,至今仍是无下落。
据福禄几次三番的消息,说是他动用了京城中所有的关系,翻遍了整个凤翔城。仍是没寻到齐文碧。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寻找藏身之处。总归是不太容易。
一来,没有熟悉之人,二来。无生存技能。
碰上好心的人家,指不定赏她些饭菜糊口。若是遇上了人贩子,那结局就无可预知了。
所以,一来二去,福禄渐渐失去了信心,说是有可能齐文碧被人贩子拐去了也说不定。
齐文鸢断然摇了摇头,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不会。重活一世的人,怎么连简单的伎俩也分不清。
就凭她在齐府中不动声色的表现,也该是心思不简单之人。不然,自己也不会丝毫看不出她的伪装。
越是懂得隐忍的人,越是可怕。想到此处,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抬头望向湛蓝的天幕。
她身上的病根,终是没能治愈。皇甫弦送来的那些良药,一剂一剂往房中送。
可乾坤已定,扭转谈何容易。
皇甫弦的眉目间,渐渐地成熟起来,下巴上开始生出轻轻的胡须。
齐文鸢嘲笑他,皇甫兄,你瞧,你都老了。
闻话,皇甫弦只微微笑着,小脸涨的通红通红,看向齐文鸢的目光里有了别样的情愫。
当年,他尚小,不足以照顾她此生此世。
但如今已不同往昔,连他自己都感受到,岁月在他身上的一点点改变。
比如,从前清亮的嗓音,如今,变得低沉了许多。比如,纤细的脖颈上,凸起喉结。
一开始察觉到这般的变化,他无比的恐慌。父亲瞧出他的担忧,轻笑着解释了一切。
弦儿,你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听着这话的时候,他轻咬着唇角,眼睛里多了几分的期待。
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想长大成人,担负起肩上的一切,治愈好齐文鸢的疾病。
足足往齐府跑了小半个月,按时送来新鲜的药材,皇甫弦乐此不疲。
他太明白,若是齐文鸢出阁,日后便再无相见的机会。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不是萧郎,齐文鸢也未必嫁入侯门,但他就是不自禁的起了念头,忽然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凛然。
雪衣女病愈之后,常住在药王谷,竟是不肯回府中来了。
闻听这个讯息的时候,齐文鸢在心底骂骂咧咧了一句,真是不知好歹的,裸的重色轻友。
不过也好,药王谷的风景,比凤翔城中好上许多。在那里呆的久了,不定会长点灵气。
雪衣女,留着以后一定大有用途。比如说,探听个军事机密什么的。
陈朝总归是不太平,为师兄排忧解难,那才是真爱。齐文鸢勾起了唇角,脑海中迸出许多的念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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