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方仁盗图

泉州知府是谢方叔的亲信,继先到任后,被其故意冷落,继先却不在乎,反倒乐个无人管辖。泉州终日炎热,海浪翻滚,港口停泊的船只鳞次栉比,沿海数里的海面上经常帆桅高竖,各国商人汇集城中,大街小巷随处可见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一派异域风情。这是大宋最著名的海港,是沟通南洋诸国的枢纽,承担着朝廷近四成的国库收入。

不详言继先每日海港事务,先来说说绍兴年间的一段故事:绍兴三十八年,完颜亮弑君篡位,撕毁宋金和议,过江侵宋。宋军疏于训练和防范,虽兵将数倍于敌,却被杀个猝不及防,连连败退,沿江各城池被纷纷击破,高宗皇帝吓得仓惶南逃,欲从明州下海南上。宰相虞允文临危受命,急赴前线指挥作战,他亲临一线,考察地形,重新在沿江布防,并联合李宝重组水军;宋军受到虞允文的鼓舞,斗志高昂。金兵欲一战扫平江南,猛攻宋军水师,虞允文结合淮东有利地形施以妙计,击退金兵。又在采石矶设伏,在江上与溃逃北上的金兵激战三天,大败金兵。金兵恼羞成怒,责怪完颜亮领兵不力,将其杀死,逃回北方,自此不敢大举南犯。通过对此次水战的研磨和总结,虞允文将水师作战的精要绘成图文,以待后世不时之需,这便是《乾坤水战图》,此图将水军作战的精要发挥到极致,传言可顶十万水军之用。

《乾坤水战图》绘成后,一直藏于中书省集贤殿书院,后来宋金和议,再没发生大战,此图便被束之高阁。理宗亲政后,特命秘书丞程元凤重修此图,故而又转存到秘书省。

起初,外界无人知晓此图,不知何时,江湖流传一说:大宋皇宫里藏有一张夺取江山的护国宝图,得此图能得赵宋江山。然而皇宫内部高手如云,守卫森严,并无人敢去擅夺此图。

荆湖南路的岳州在高宗时期发生过一次渔民大起义,波及洞庭湖周围几十万民众,他们以洞庭湖为藏身之所,架船神出鬼没,攻州掠府,朝廷多次围剿皆败北。后来岳飞在此组建洞庭水师,亲自围剿,打死义军头领钟相,诱降继任头领杨幺,平定义军。起义被镇压后,部分义军逃到金国发展,部分留在宋国继续暗中发展,两路人经常联络,金国灭亡后,又重新汇合到一起,组建成一支庞大的地下组织,名曰南会。南会一面招收北方难民,组织抗蒙;一面暗中活动,反对朝廷。

南会设总坛于岳州,置会领一人,下设海贸、船运、义军、编纳和判例五个总掌,分别负责联络外商、筹集钱粮,组织军士、招收难民和掌管会规;又设衣冠、农、商、百艺四堂,负责组织各种特长之。五总掌只有海贸总长常驻泉州,其余四总掌和四堂主皆不定时随驻各处。于每年的三月、六月、九月和十二月的头五天,会领都要招集五总掌和四堂主到岳州总坛议事,南会现任会领是杨幺的四世孙杨天问。

南会人马遍布南北,各路消息无所不知,对江湖上流传的大宋皇宫宝图一事,经过仔细探查,得知乃是《乾坤水战图》,杨天问欲夺取此图以为己用。

适逢六月初一,南会召开议事会,商讨如何夺取宝图。杨天问一身绛紫长袍,乌黑的长须直垂胸下,双目深逼,端坐木椅。台下两排分列而坐,左边五位正是五总掌:身材弱小轻盈的海贸总掌方仁、形如鱼鹰的船运总掌施义、略微胖圆的义军总掌白礼、面容和善的编纳总掌王智和一脸忠厚模样的判例总掌钟信;右边四位乃是四堂主:中年书生模样的衣冠堂堂主左宝书、须发半白的农堂堂主余庆春、眉眼精明的老婆子商堂堂主夏涵静和通身灵巧的百艺堂堂主史嘉禾。

九人面对杨天问而坐,煞有气势,杨天问道:“这次召各位来有一件大事要商量。”

左宝书执扇道:“会领但请吩咐,我等定当效命。”

杨天问道:“杨某能有今日,全仗各位兄弟相助,赵宋狗皇帝昏聩无能,对外屈和苟安,对内搜剐民脂民膏,百姓敢怒不敢言。”

余庆春接过话,气愤道:“狗日的赵宋皇儿,跟金国打仗丢了河北,跟蒙古打仗丢了淮北,指不定哪天又会丢江北,真是气死老子了。”

王智摇头叹道:“余堂主看着吧,临安那群无能之辈,恐怕连江南也守不住。现在江北的难民每天逃过来很多,我这里都快招不下了。江北有难,老百姓可以过江避难,要是江南有难,又到哪里去避难?”

方仁道:“杨总领发令吧,咱们发兵打向临安,捣毁皇宫,宰了赵昀。”

杨天问摇头道:“此乃大事,需细细筹划。”

钟信道:“以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能与朝廷硬来,要智取为上。”

杨天问道:“钟兄弟所言正合我意。当年太祖父的十几万兵力都败在了朝廷手中,何况现在?不可贸然对抗朝廷。”

夏涵静连连叹息:“当年要不是岳飞使用奸计不可能会败,宋主昏聩无能,有什么值得去保的?到头来都是忠臣良将被杀,贪官污吏横行,岳飞为赵构立了那么多功劳,又落了什么下场呢?”

杨天问道:“我们言归正转,上月左堂主到临安打听到一个重要机密。”

众人纷纷看向左宝书,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会领快请讲!”

杨天问道:“《乾坤水战图》”。

方仁问奇道:“《乾坤水战图》什么?”

杨天问解释道:“是水军作战得战法精要,前朝宰相虞允文绘制的。宋廷虽腐败,但水师却无人能敌,且作战经验丰富,这幅图便是宋军水战法宝,得此图后若勤加演练,可保水师天下无敌。”

左宝书补充道:“现在宋军水师早已懒散,朝廷也不重视此图,我们正好可以拿来训练水军。当年之所以败在岳飞手中,固然是中了计,但终究还是我们的水军力量无法与朝廷抗衡。若我们用此图练成水军,既可抗衡朝廷,也可阻挡蒙古,岂不一举两得。”

白礼问左宝书:“此图藏在何处?”

左宝书道:“就藏在宫中秘书省。”

白礼叹道:“秘书省深处皇宫,难以进入,一旦不成,将性命难保。”

杨天问看史嘉禾,若有所思,“或许史堂主能成就此事。”

众人目光投向史嘉禾,史嘉禾不解道:“属下不明白,还请会领赐教!”

杨天问微微一笑,“皇宫的确不好进,可史堂主却能轻松进出。”杨天问向众人解释,“你们别忘了,皇宫每逢节日都会请各种优伶、杂艺进宫表演,史堂主手下不都是这样的人吗?下月初七是乞巧节,史堂主正好可以带领他们以献演的名义进入宫中,再见机行事。”

方仁赞道:“此计甚妙,我愿和史堂主一起前往。”

史嘉禾道:“此计虽好,但为保周全,建议让白礼兄弟的部下假扮成寻常百姓在宫外接应,再让施义兄弟率船在浙江口等候,水陆两路共进,方能万无一失。”

杨天问道:“好,各位按计行事!”又嘱咐史嘉禾和方仁:“史堂主和方总掌不要强行用事,若没有机会,当立即出宫,以后再图。”

史嘉禾和方仁齐道:“会领放心,属下会相机行事。”

众人领命,分头出发,于是南会大队人马悄无声息向临安涌来。

转眼六月底,临安城热闹起来,皇宫献节表演也安排就绪,只待节日到来。理宗皇帝赵昀宣吴潜、程元凤和王应麟进殿问事,理宗问吴潜:“乞巧节的表演安排如何?”

吴潜禀道:“回皇上,所有节目都已备齐,因闲杂人不得随意入宫,宫外来的艺人暂时安排到鸿胪寺典客署别馆,吃用均由光禄寺提供。”

理宗问道:“典客署和光禄寺是接待贵客的,怎能招待这些没有身份的人?”

吴潜道:“今年的表演不同往年,因有一批岳州献龙舞的,十分有名,他们千里赶来,朝廷不应慢待。且外客进京,人员混杂,未免惹出事端,让鸿胪寺和光禄寺前去招待,既显示皇恩浩荡,也可监视他们。”

理宗点点头。王应麟道:“吴相考虑很是周全。回皇上,吴相让臣从礼部抽两人给他们教习宫规,特请皇上示下!”

理宗道:“很好,他们是否安分守己?”

王应麟道:“除了每日演练,他们并未踏出别馆一步。”

理宗忽然又问程元凤:“程爱卿,朕让你眷录的《乾坤水战图》可曾完工?”

程元凤道:“臣思虑再三,难以入手,现在才刚起头。”

理宗安慰道:“朕知此图工程浩大,内容繁琐,卿慢慢绘来,不必心急。”

程元凤道:“是!臣定当竭力而为。”

理宗又嘱咐道:“节日人员混杂,要加紧防范,若无别事,都退下吧!”

三人退出。

典客署别馆正在排练龙舞,礼部的官员带着两位内官进来,内官手中抱着衣服,一位官员向史嘉禾等人道:“这是尚服局新制的宫衣,明日表演你们穿上。”

方仁上前收下,连连应道:“是是是!一定照办。”

官员退去后,方仁和史嘉禾进屋关上门,悄悄商讨计划。此时,天气艳阳高照,外面的人继续加紧排练。史嘉禾低声道:“到时候我们表演,你独自混出去。”

方仁道:“宫内守卫森严,人多反而易出乱子。”

忽然,史嘉禾看到刚才送来的衣服中有一套不同,奇道:“这是什么衣服?”说着,便拨开去看,继而开怀大笑,“方兄弟,真是天助我们!”

方仁奇道:“史兄弟此话何意?”

史嘉禾喜道:“其他衣服都是艺人专用,而这套衣服却是内官宫衣,肯定是尚服局把衣服拿混了,你正好可以穿上它,在宫中自由走动,不会有人注意到。”

方仁道:“明天我就来个光明正大搜皇宫。”

七月七日一早,乞巧节宫演开始,理宗和皇后、后妃分坐前面,朝臣列坐两边。三声鼓响,但见龙舞开始,一番表演赢得台下目不转睛,连连喝彩。方仁却已换好衣服,溜入宫内。

方仁不知道秘书省具体位置,在宫内胡乱摸索,好大一会功夫还未找到,他知道史嘉禾拖不了多久,时间有限,再拿不到图就不得不无功而返。

忽然,理宗唤程元凤上前,“朕记得秘书省存有一本《荆湖民俗志》,看了台上的龙舞,勾起了朕的兴致,那把它取来,朕想了解一下荆湖民俗。”

程元凤道:“皇上记性真让臣敬服,臣这就去取给皇上看。”说罢,便奔向秘书省。

方仁焦急万分,见前方一内官捧着水果走来,便迎上前,“这是要送往哪里?”

那内官惊了一下,站住答道:“给皇上送去,你小子不在前面伺候皇上,跑到这里干什么?让苏公公看见又要罚你。”

方仁赔笑道:“怎敢偷懒,我是去秘书省取东西。”说着方仁便向东面走去。

内官见他向东走,喊住他奇道:“秘书省在西南角,从这小路过去,你走错路了。”

方仁连连道:“瞧我这脑袋,跟你搭几句话就糊涂了,对对对!是走这条路。”

“赶紧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内官说着便走开了。

方仁按照内官指的方向,一溜烟功夫就跑到秘书省。里面只有一名正正在值班校书,并没发现方仁进来,方仁走过去将他一掌打晕。秘书省藏书丰富,方仁找了半日也不见宝图。忽然看到一台书案上放着一幅图,打开一看,上面只写有五个字《乾坤水战图》,余皆空白,猜想可能是抄录的副稿草卷,便又向内间寻找。里屋正桌上放着一个楠木镶金方盒,他便凝神屏气打开,正是《乾坤水战图》真迹,便一把塞进怀中,向外奔走。

恰此时,程元凤来取书,进门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个正字,顿时一惊;又见书案凌乱,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在疑惑时,方仁从里屋跑出,迎头撞上程元凤。方仁一怔,宝图从怀中掉下,程元凤一看,急忙转身大喊。方仁追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对头一拳将其击昏,转回屋捡起宝图欲离去,才欲出门,又停住脚步,将那幅空图也一并拿走了。

龙舞将要结束,方仁还未赶来,史嘉禾十分心急。忽然,方仁从后台闪现,传递眼神,史嘉禾知道他成功了,这才放心。龙舞结束后,众人立即下台换装,欲立即撤出皇宫。

程元凤取书迟迟不归,理宗派苏云前去催唤。苏云去后,大惊赶来,“皇上,不好啦!程大人被人打昏,秘书省遭窃了。”

理宗惊愕,“什么?”众人也无不惊愕。

王应麟忙提醒道:“皇上,《乾坤水战图》。”

理宗恍然大悟,“对,宝图,吴相快去查看宝图有没有丢失?”

于是吴潜带着众大臣赶赴秘书省。来到秘书省,吴潜救醒程元凤,“程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程元凤头脑昏沉,“吴相,快!快!《乾坤水战图》,有人假扮成内官将宝图偷走了,再不追就来不急了。”

吴潜听言,丝毫不乱,沉静一想,道:“一定是那帮岳州献龙舞的,是我大意了!”吴潜叫内官把程元凤扶进屋,找太医查看伤势,然后向吩咐道:“速叫殿前步兵都指挥使和殿前马兵都指挥使到前宫议事。”说完,疾步向前宫而去。

理宗已经知道事情经过,让吴潜即刻排查皇宫防务,又命二位指挥使带兵追拿史嘉禾等人。史嘉禾和方仁一出皇宫便兵分两路,方仁携图直下浙江口,与在江上等候的施义会合;史嘉禾则率人与白礼会合,从陆路北上。

史嘉禾刚出城门,追兵紧随其后,双方大战到黄昏日落,南会人伤亡大半,史嘉禾和白礼眼见力不能支,便集中力量突围,逃出十数人。

方仁一到浙江边,便看到两艘商船在此等候,只听施义急促喊道:“方总掌,快上船!”

方仁跳上船,施义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史兄弟呢?”

方仁压了压惊,道:“我们分头行动的,他们从北路返回了,宝图已到手。”方仁从怀中取出宝图,递给施义看。施义接过图打开,大喜,“你们这次功劳不小,杨会领定会好好奖赏你们,此地不宜久留,立即开船。”于是,船只沿浙江入海北上。

船行半日,快入江口,方仁见施义打瞌睡,偷偷将怀中的另一幅图取出,和桌上的宝图调换后离开。不多时,方仁见施义醒了,便走来言道:“施兄弟,你先让船停下。”

施义奇道:“好端端地为什么停船?”

方仁道:“我反复思虑,觉得与你们同行不妥,我身份已经暴露,宫里很多人见过我,很容易被认出。船入江后需要数日才能到岳州,沿江关口很多,朝廷丢失重要东西,肯定会设关排查,到时我万一被认出,大家就全都完了。”

施义觉得有理,“依方兄弟所言该怎么办?我本来就是奉命接你的,若把你丢下,怎么向会领交待?”

方仁劝道:“送回宝图才是大事。你率一艘船带上图返回岳州,我率另一艘船去泉州,官兵定然不会向南追的,这样我和宝图都能安全。”

施义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吧,路上小心!”

方仁换了船掉头向南,开往泉州。

施义率船几经周折,最终安全到达岳州,风尘仆仆,回到总堂。史嘉禾和白礼却杳无音讯。杨天问见施义回来,问道:“施总掌,史堂主他们得手没有?”

施义禀道:“属下奉命在浙江口等候,遇到方仁,他们得手了。”

钟信问道:“其他兄弟呢?”

“他们……”,施义正欲回禀,只见史嘉禾和白礼浑身伤痕进来。夏涵静和钟信赶紧迎上去,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史嘉禾道:“我们和官兵打了一场大战,兄弟们死伤大半,只逃出我们几个。”

杨天问安慰道:“兄弟们辛苦了!快扶他们坐下。”又道:“施总掌说你们得手了,宝图何在?”

史嘉禾见方仁不在,奇道:“施总掌没接到方总掌?图在他身上。”

施义从怀中取出图,道:“接到了,方总掌把图交给了我,未免官兵认出他,我们分头离开的,他去泉州了。”

杨天问接过图打开,顿时面色凝滞。钟信见状,奇道:“会领,怎么回事?”

杨天问把图拿给众人看,只见图上只有“乾坤水战图”五个首字,竟是一幅空图,众人不觉目瞪口呆。

施义忙起身接过宝图,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明明是幅完整宝图,史堂主,你也是看过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嘉禾道:“当时情急,方总掌说大事已成,我们急于出宫,我并没有时间打开看,出宫后我们就分开了,因此从未看过此图。”

大家面面相觑,杨天问一言不发。

夏涵静问道:“会领,怎么办?”

杨天问也未多言,只道:“可能朝廷早有防备,使了金蝉脱壳之计,只要兄弟们平安回来就好。”

施义又欲说话,“可是……”钟信给他递了个眼色,让其止住。

大家走了出来,施义问钟信:“会领不会怀疑我调换宝图吧?”

钟信安慰道:“施兄弟多虑了,会领何时怀疑过兄弟?你们一路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众人走后,钟信回到屋中,杨天问目光深邃,“施义和方仁必有问题。”

钟信坐下来,默默道:“尚不能如此断定,万一真是中了朝廷的计,岂不冤枉了自己的兄弟?”

杨天问接着道:“日后当再派人到临安打探,若真图已被被盗出皇宫,便能证实我的猜测。我待兄弟们情同手足,希望不要有人背叛我。”又转言道:“你待会通知夏堂主到吕宋走趟货,我们的银钱不多了。”

钟信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方仁刚回到泉州后,接到一封密信,信中言道:师兄,兀良合台将军下月便到泉州,若你已成功,到时可将东西交给他。方仁携带宝图不便进城,便将宝图暂存放城东北小山丘上的联络点马祖庙中。

泉州是大宋海上门户,更是蒙古人垂涎的一块肥肉。蒙古打算从陆路打通亚洲大陆,从海上绕道南洋登陆,兵临占城和岭南,若拿下泉州富庶之地,便可水陆两路南北包围临安,因此他们无时不在筹划着夺取泉州之事。

自隐身四狐南下中原后,有关大宋的内部消息源源不断寄回漠北。蒙古听说大宋有《乾坤水战图》,而宋国河海遍布,料知日后必会和宋军展开水战,为备后来之需,也想得到此图。经过反复斟酌,蒙古派兀良合台扮成商团到泉州探查,联络外国巨商,与隐身四狐商讨夺图之事,顺便结交泉州各色人物,一旦将来有变,可以及时响应。

兀良合台一行从刚刚被蒙古征服的波斯乘船出发,随行四十余人,载满各种香料、珠宝,并带上侍女钟莲心,随同当地商队上船,浩浩荡荡开往泉州。

不说兀良合台一行在海中漫漫行程,那自然是万里跋涉,风涛巨浪,险阻不断,我们只讲讲这钟莲心。钟莲心本是金国汝阳人,当年蒙古围攻蔡州时,汝阳拒不投降,和蔡州联手作战,于是在城破后,全城被屠。那年钟莲心刚刚四岁,乱兵之中和父母离散,蒙古大将塔察儿在死人堆中发现钟莲心,见她双眉间长有一枚垂露胎记,以为稀奇,便带回和林。后来被兀良合台看到,兀良合台见钟莲心容颜清新,甚是可人,便讨了回去,将其作为贴身侍女。兀良合台当时不过二十来岁,武力超群,尤爱汉文化,因此有意无意渐渐感染着莲心。等到莲心十六岁时,她已能通晓很多诗文,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很得兀良合台喜爱,兀良合台每每出征,总把她带在身边。

兀良合台一行在海上行船八日,已经进入万里海塘。按例,商船至吕宋海岸后,大多都要靠岸和当地互市,带上吕宋的特产回泉州,从而中途再次获利。兀良合台一行在吕宋靠岸,陆上过来一支宋国商队,双方接洽后,便在船上互市。商队领头的正是夏涵静,她挑选货品时瞥见兀良合台和钟莲心,见他们是蒙古衣着,便问船上的商头怎么会有蒙古人,商头说只要是有钱赚都一样,他们走是大货。

夏涵静端详着二人,见钟莲心面貌非凡,赞道:“这丫头不错!”随即便走开了,钟莲心吓了一头冷汗。

船队起锚后,兀良合台见要进入宋境,便将准备好的汉服取出,和莲心一起换上。这时正是八月天气,海上酷热,船舱中闷得透不过气,兀良合台在舱内看书,热得满头大汗。钟莲心无事,倚在船舷上看海,兀良合台走出来,见钟莲心侧倚在船边,露着半边脸,一身浅绛裙袍,腰系翡翠绿丝带,面色温婉,似笑含羞,双眸蕴情,不觉一下子心生怜惜,“莲心,让你跟着我在船上风餐露宿,真是难为你了。”

莲心只顾着往海里看,没注意兀良合台出来,猛听身后冒出一言,吓了一跳,然后转过身,收拢双脚,向兀良合台行礼,羞怯道:“将军何出此言?莲心得将军照抚,教我读书做事,从来没拿我当下人看待,我的命都是将军的吃这点苦算什么?将军能让我常随左右,便是我的造化了。”

兀良合台笑道:“你这丫头,说了这么一通话,我倒不知道怎么说了。”

莲心双唇微合,低眸含羞。

兀良合台道:“莲心,你知道我们去泉州做什么吗?”

莲心轻轻摇摇头,“莲心不知,将军不说,莲心便不问。”

兀良合台更感觉莲心可人,“不是本将不告诉你,这是军国机密,大汗说了,不能告诉他人。”

莲心道:“我懂,将军,咱们什么时候能到泉州?”

兀良合台道:“如果顺利,再三日就能到了。”

莲心关切道:“将军,外面风大,咱们回舱吧!”

转眼到了临近泉州,许多小岛冒了出来,船上的人都站在船舱眺望。刚吃过午饭,船停靠在一个岛边,船上淡水已经用完,船工要到岛上取水。兀良合台和莲心在船上待腻,想到岛上走走,正欲下船,忽觉阳光异常刺眼,舱中的老鼠向外乱窜,天风莫名猛烈。

船工刚下水,感觉有些不对,忽然叫了起来,“不好啦!海水长温,风暴要来了!”所有人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莲心和兀良合台不知道风暴是什么,但看到大家惊慌失措,便知有大事发生。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天风大作,骤雨倾盆,滔天巨浪飞卷而来,瞬间把船只打翻,卷入海中,莲心和兀良合台不见了踪影。

继先自来到泉州,每日除了查看海港,承接各国贸易事务,也无它事。那日他忙完事务到观海楼饮酒,坐在朝海的窗子边,正觉景色可嘉,忽见浅海处飘来一块甲板,仔细看去,隐约见甲板上趴着两个人。他慌忙下楼,向海岸奔去,到了海边,招呼一位渔夫过来,塞给他一块银子,便指挥他向甲板划去。

船行到甲板处,发现上面趴着一对男女,头发和衣服凌乱,继先猜想定是遭了风暴,便把他们拉上渔船,这两人正是兀良合台和钟莲心。上岸后,继先和渔夫把他们放到沙滩上平躺,帮二人挤出腹中呛水。

兀良合台苏醒过来,看了下身边的莲心,“莲心!莲心!快醒醒!”

莲心醒过来,连忙裹紧衣服,“这是哪里?”

继先问候道:“这是泉州,你们在海上遭风暴了吧?”

兀良合台起身致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鬼天气,多谢你们相救!”

继先道:“想必你们是第一次来泉州,夏秋季节泉州常有风暴,稍有不慎,便会遭遇凶险。”

兀良合台再次致谢,又问道:“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继先道:“泉州市舶司使李继先。”

兀良合台不禁叹道:“这么年轻就掌管泉州海贸,李大人真不简单。”

继先谦道:“小弟不才,舔居此职。你们若愿意,不如到我府里先休息几日吧!”

“怎好意思打搅大人?”

“无妨!”

继先带他们回到家中,暂时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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