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县君哭得哀恸,徐夫人枯坐良久,才颤巍巍道:“真不是你做的?”
“师父,真的不是徒儿做的!师父,徒儿敢发誓!”
“算了。”徐夫人一向最心慈,话已至此,她也开始怀疑当初是不是她想错了,她摆手颓然道:“那我就相信你一次。”
“谢谢师父。”安吉县君站起道:“师父,那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徐夫人苦笑一声,她慢慢站起,拒绝秦丝萝的搀扶:“丝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是不是我错了。”
秦丝萝应了声,她慢慢看着徐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转头看向安吉县君,目光中是藏不了的冷淡:“师父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要她自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自私。”
安吉县君低头:“师姐,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想听这个,我已经帮你进了徐府,你也該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回广陵?”
“来解决我早应该解决的麻烦。”
秦丝萝悚然抬头,她盯着安吉县君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但是你不准伤害到师父,师父已经六十岁了,她经不起一点刺激了,你做完事后,就回你的建康去,永远也别来打扰师父。”
秦丝萝的话刺痛了一向要风得风的安吉县君,她冷笑道:“好一句永远也别来打扰师父,是,你和孟之月都是她的好女儿,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徒弟,但是秦丝萝,你别忘了,当初那件事,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如果我把这件事捅出来,别说义阳王侧妃你别想继续做下去,就连徐府,你也会被马上扫地出门。”
被安吉县居要挟,秦丝萝眼中却是淡淡的嘲讽:“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无意中做了你的工具,但是路浣琪,你别逼急了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好歹我现在还是义阳王的侧妃。”
安吉县君被她语气中的森森冷意吓了一跳,她是了解这个师姐的,与孟之月的温婉善良不同,这个师姐虽然外表冷冷淡淡的,但骨子里却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她没有家族倚靠,却能在义阳王府以侧妃之身掌管全府事务,心计可见一斑,安吉县君忙道:“秦师姐,生这么大气干什么,等寿宴一过,我就回建康继续做我的安吉县君,你继续做师父的好女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危及到师父。”
虽然安吉县君极力保证,但秦丝萝仍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被人这样打脸,骄横跋扈的安吉县君气得牙痒痒,但她转念一想,她的目标并不是身为义阳王侧妃的秦丝萝,毕竟义阳王掌一方军权,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她的目标,是另一个人。
回想起前几日梳妆时接到的一个纸条,展开时上面短短几行字让她顿时面无血色,她心中回想着那几句话:“女至广陵,已入徐府,寿宴翻案。”
不管给这个纸条的人是谁,也不管这个消息正不正确,她都不能冒这个险,她绝对,绝对,不会让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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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萱早已在徐府住了数十日后,卫芷素一行人才从建康到达广陵,皇妃出行随行人马众多,速度自然是慢了些,慕珩似乎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陪着卫芷素行进着,卫芷素也十分沉得住气,慕珩都不急,她急什么,她只要扮演好一个回家归宁的皇妃就行了。
江夏王早在送她进宫的时候就给她编排好了一个身世,江夏王说她出身于广陵卫氏,父亲叫卫良,是一个小官,卫良一直居于广陵,他幺女因身体不好,一直深入简出,也没几个人认识,十多岁时就去了江夏舅舅家疗养,然后被来做客的江夏王见到,惊为天人,进献给了皇帝陛下。
卫芷素到达广陵府时,广陵太守萧道成出城迎接,萧道成是汉代名臣萧何之后,他发家于军功,为人也低调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他带着长子萧赜来迎接卫芷素,萧道成过来拜见卫芷素时,慕珩坐于高头大马上,也不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萧道成,萧道成的亲兵和大儿子萧赜都有些愤愤然,只有萧道成默然不语。
好在卫芷素吩咐侍女让萧道成起身,不必多礼,她在马车里说了一些体面话,大大夸赞了一番萧道成的迎接布置之功,让萧道成的面子稍微回来了些,等双方表面功夫都做完时,卫芷素的马车悠悠驶入广陵城,此时一阵风起,马车窗口的明黄色锦缎被吹起,在场的人都看清了卫婕妤的容貌,顿时都是一阵惊叹。
在场之人本以为慕珩容貌已经是顶尖的了,慕珩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没想到卫婕妤也若天人之姿,倾国倾城。
跪拜的百姓有大胆偷偷抬头见识到卫芷素容貌的,都觉目眩神迷,果然天家的妃嫔非凡人所能及,只是众人之中有一个手脚都佩戴金色铃铛的女子看到卫芷素容貌时脸色大变,她悄悄垂下头,胸膛不断起伏着,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震动。
等卫芷素一行人沿路锣鼓震天进入卫府时,卫芷素自然进内院和“父母”泪眼婆娑地诉说离别之情,慕珩则没有和萧道成打声招呼就扬长而去,这时一个随从按捺不住,愤愤道:“太守,这人实在太无礼!”
另一个随从唾道:“可不是,不过是一个面首罢了,好大的架子!”
萧赜也十分生气:“父亲,他官职只是和您一样高罢了,也未免太把自个当回事了。”
萧道成冷笑道:“若他只是个空有容貌的面首,怎么会在山阴公主那里屹立多年不倒?宣远,你什么时候才能凡事多动脑子想一想?你要是有宣俨的十分之一……”
说到萧嶷,萧道成不由叹了口气,他摇着头转身离去,萧赜不以为然,等萧道成走远了些,他才不满嘟囔道:“自己在那面首处受了气,又拿我撒气!”
一随从忙道:“大公子,小点声……”
那随从本来是想让萧赜小点声的,但他自己这声音却大了些,萧赜忙掐住他脖子:“叫我小点声,你还这么大声!不想活了你!”
那随从哀哀叫唤道:“大公子,小人生就一个破锣锅嗓子啊。”
他两人动静大了些,被萧道成听到了,他回头瞪了萧赜一眼,萧赜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赶紧放开那随从,低头望地。他身后那些随从看到主人这样,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内堂里,慕珩听着阿沅对萧家父子谈话的回禀,他小心擦拭着手中的软剑,轻笑道:“萧道成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而萧赜虽然急躁冒进,但是心胸开阔,不拘小节,这父子两人,当真是人中翘楚。”
阿阮听着,回道:“那少主,我们要不要除掉他们?”
“他们对我们计划没有妨碍,何况,我还需要萧二公子的帮忙。萧嶷这个人,倒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了一个预言就躲在清涧谷中不出来,若不是你说他以羸弱之身智退七杀门的杀手,我就以为这人只不过是一个懦夫罢了。”
“也许萧二公子只是太重情罢了。”
慕珩瞥了阿沅一眼:“这种懦弱的人也值得你为他辩解?阿沅,看来你虽然女扮男装多年,到底还是个感情用事的女子。”
山阴公主善妒,所以阿沅一直女扮男装着做慕珩护卫,她小声分辨道:“阿沅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为了一个预言就把自己束缚住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慕珩嗤笑道。他擦着手中的剑,剑亮堂地可以倒映出他的眼,那双极漂亮的眼里面满是冷静的算计,他忽然想起阿沅回禀的话,阮明萱一路跟着萧嶷到了广陵,两人相谈甚欢,言笑晏晏。慕珩心中忽然有些烦躁,他将软剑扔到桌上:“安吉县君来了吗?”
“依少主的吩咐,给她送了消息,她已经到了徐府。”
慕珩漂亮的双眼中没有波澜,他淡淡道:“人都来齐了,很好。”
他闭着眼出神,阿沅知道少主又要想事情了,她悄悄地走出去,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少主,明明不准他杀阮明萱,为什么又要给安吉县君送那个消息,将阮明萱至于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