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嶷房中,他依旧昏迷不醒,庾婉柔默默拭着泪,看着昏迷中的萧嶷睡颜无声地低泣,她听到门外传来路远的声音:“明萱姐,就是这里了。”
那个红衣似火的女子急切地扑到萧嶷床沿:“萧嶷,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庾婉柔抹去脸上泪珠,一言不发地拽起明萱的手,将她大力推搡出萧嶷的房间,路远急道:“庾姑娘,您这是干什么?”
“不干你的事!你别说话!”庾婉柔一向是温柔婉约、轻言细语的形象,突然之间这样发火,路远也吓了一跳,乖乖闭上嘴。
庾婉柔慢慢道:“你是阮明萱吧?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萧嶷了。”
“为什么?”
“你把萧嶷害得还不够惨吗?因为你阿娘的事情,整个萧家都差点万劫不复。萧嶷本来好端端地呆在清涧谷,为了你,他费心费力查这个案件,还被慕珩当做挡箭牌,你知道为什么戴公要指使人过来?因为戴公动不了陛下和慕珩,就拿萧嶷出气,萧嶷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还有脸来看他?”
明萱又是伤心又是难过:“我也不想这样的。”
“一句你不想就能让一切都过去吗?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不觉得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出现在他面前,根本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根本从来就没有为他考虑过,这件事之后,你照旧可以好好当你的婆罗公主,可是萧嶷呢,他怎么办?你怎么能一脸无辜的样子说着你也不想这样?”
明萱被骂得眼泪哗啦啦地掉:“我想看看萧嶷。”
庾婉柔冷冷道:“不必了,你消失在他面前对他更好。”
路远看着明萱哭得伤心模样,于心不忍,正想说什么,明萱却抽抽噎噎道:“是的,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庾姑娘,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萧嶷。”
她抹着眼泪转身慢慢走远,走到萧家大门外,她捡了个角落坐下抽泣着,庾婉柔说得对,自从她出现在萧嶷面前,就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事,本来他可以在清涧谷过着清静日子的,因为她,他现在才生死未卜。
她坐在那里,想着在这里呆着,跟萧家的人打听萧嶷的消息,不知道坐了多久,路远急匆匆过来:“明萱姐,公子没事了。”
明萱顿觉心头大石落下:“真的吗?”
“真的,刚才大夫说,公子没有生命危险了,虽然现在还在昏迷着。”
“都没事了,怎么还没醒呢?”
“大夫说,萧太守虽然打得重,但只是看起来重,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公子身子骨太弱了,就是这样也受不了,不过虽然他还昏迷,但休养个把月,应该会没事的。”
明萱这才安心,她抹了把眼泪:“那就好,路远,我走了。”
路远急道:“明萱姐,这么晚了,你到哪去啊?”
明萱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不该呆在广陵了。”
路远还想说什么,他忽然听到耳边脚步声阵阵,联想到明萱之前屡遭刺杀,警觉的他立刻抽出刀刃:“谁?”
数十个穿着官服的人齐刷刷现身跪下:“拜见婆罗公主。”
明萱迷惑道:“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陛下的暗卫,陛下知道令堂的案件已了,而且琇公主甚为想念公主,所以派我们快马加鞭过来护送公主回京。”
“你们是陛下的人?”路远有些怀疑:“你们有什么证据?”
领头的暗卫微微一笑,递给明萱一个东西:“陛下说,公主您看到这个东西,就不会怀疑了。”
明萱看他展开的手掌上躺着一只碧绿的草蚂蚱,她啊了声:“是了,这是我给阿业的。”
暗卫站起来:“请公主快些跟我们回去吧,陛下也很想念公主呢。”
明萱点点头,她在那些暗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她转头对路远道:“路远,我先走了。”
路远茫然道:“明萱姐,你不跟公子道别吗?”
明萱欲言又止:“不了,我给他带来的只有坏事。”
车窗紧闭,马车慢慢驶出,驶到路远面前时,明萱忽然打开车窗,咬唇道:“我之前在别院写了一句话,你拿给你们公子看,假如,假如他不怪我,就让他来建康找我。”
路远答应了声,明萱忽又伤心道:“算了,还是别拿给他看吧,我给他没带来过什么好事,我也没脸见他了,也许我远离他才是最好的。”
她脸上还挂着泪,情绪十分低落,心绪纠结间,她关上车窗,马车慢慢驶离路远的视线,路远叹了口气:“那到底是给公子看,还是不给呢?”
※※
皇宫中,刘子业正趴着玩剩下的那只草蚂蚱:“阿萱,你的主人要回来了哦,你开不开心?”
一旁伺候的华愿儿忍俊不禁,陛下可真是小孩心性,还跟一只草蚂蚱讲话。
刘子业自顾自地回答道:“不知道你开不开心,反正我很开心。”
一个内侍小太监悄悄进来:“禀陛下,路贵人求见。”
“她来干什么?不见。”
“路贵人说,您不见她,她就不走。”
刘子业打了个哈欠:“她爱走不走,外头太阳那么晒,她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少年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些不耐烦的森森冷意,小太监额头上滴下汗珠,他叩首回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回禀路贵人。”
少年皇帝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他对着案上的草蚂蚱道:“阿萱,等你的主人回来,朕就封她做皇后好不好,这样,我们四个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那个小太监脸色更是大变,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到宫外和等候的路贵人说了几句话,路贵人也是脸色大变,她愤愤地朝宫内瞧了眼,就甩袖而去。
含章殿中,路贵人气得把所有东西都摔了个稀烂,她的奴婢都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殃及池鱼,路贵人一边砸一边哭:“陛下真的要立那个番邦女子为后,那本宫算什么?不行,本宫要去找太皇太后。”
一个奴婢大着胆子提醒道:“娘娘,太皇太后在显阳殿吃斋礼佛呢,谁也不见……”
经她提醒,路贵人才想起来这些天她要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都闭门不见,她更是气愤:“不知道刘楚玉到底跟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太皇太后不但不干政,连门都不出了,没了太皇太后出面,那个番邦女子不是就能做成皇后了吗?”
她坐下来哭了半响,又恨恨道:“就是因为她,本宫的姐姐才在广陵死于非命,要本宫说,她阿娘死了就死了,本宫姐姐是路家的人,难道连杀一个平民都不能杀吗?”
路贵人的语气愈发恶毒:“阮明萱她不但害了本宫姐姐,还要夺去本宫的皇后之位,哼,就算太皇太后不帮忙,本宫也一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
刘子业并不知道路贵人的盘算,他还在高兴地等着明萱回来,而公主府中,山阴公主则又是另一番光景,她一边想着慕珩,一边心中又隐隐有些心事,以往她也知道慕珩是聪明的,他建立一支暗卫,周旋于皇亲贵戚中,恩威并施,帮子业获得大臣和皇亲的支持,让子业顺利登基,但是她没有想到,慕珩的聪明远远超过她想象,子业才登基数月,他就能利用孟之月的案件,迫太皇太后让权,逼义阳王弃军北逃,顺利取得京城和徐州的兵权。他做了这许多事,但一直隐在暗处,他去广陵是护送卫婕妤,抓路浣琪和秦丝萝是因为卫婕妤生母身处险境,他巧妙地让自己置身事外,让戴法兴等辅政大臣无法对他发难,反而让广陵的萧道成父子成为自己的替罪羊,也让萧道成背后的湘东王身处尴尬之中。
什么时候,那个容颜绝世的少年变成了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变得让她竟然有些害怕。
害怕再也无法掌控他,害怕他也如同其他人般,嫌弃她,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