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蓬船行了三天,行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离南淮已经是不远了。
燕天明身体经过玄黄果和生灵玉还液的改造,恢复力惊人,这才几天功夫,已经能自如活动了,当然疼痛是免不了的。
这几日燕天明反正也行动不便,索性每天都闷在房中,钻研【六气修身诀】,修炼玉阳功,不断思索那一袖卷平岗和一线惊雷,兴许是上次那颗龙象丹药力未用完,体内的劲力增加到了十三道,身体还是没有任何涨感,燕天明也不知道最多能凝练多少劲力。
燕天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浑身骨骼噼啪作响,对十三道劲的掌控更加圆熟。
虽然功力增长挺快,但是燕天明除了基本功燕家枪外不会什么武艺,那一袖卷平岗和观六合杀意而顿悟的一线惊雷都是要苛刻条件才能使用的,一袖卷平岗损耗根基,一线惊雷必须要依靠六气修身诀雷篇凝聚的雷气才能释放。
那【六气修身诀】实在是玄妙无比,燕天明迄今依靠六合杀意,也只是领悟了一点雷篇精义,另外的五气还没有多少头绪。不过这几日观淮水滔滔,水势平静下掩着雄浑,略有所悟。
勇如水,水遇礁石不退,遇峡谷窄过,奔腾如万马,安静如处子。
咄咄咄,正当燕天明沉浸在领悟中,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林朴阴拿着两壶酒走了进来,扬了扬,问道:“喝酒吗?”
燕天明呵呵一笑,点了点头,接过林朴阴递过来的酒壶,啜了一小口,竟然是那种最廉价的民间烧刀子,酒味辛辣割喉,酒性猛烈,后劲十足。
林朴阴坐下,饮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眉头都没皱一下,不愧是老酒虫。
来而不往非礼也,燕天明不甘示弱,一口灌下去,却呛到了,剧烈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林朴阴哑然一笑,道:“喝慢点,你伤势未愈,不要逞强。”
燕天明嘿嘿一笑,放下了酒壶,道:“这烧刀子太呛了,林兄你竟然喜欢喝这种酒。”
“江湖人都喜欢喝这酒,除了这酒便宜外,只有这辛辣才能刺激到刀头舔血的麻痹神经,才能让许多江湖人感觉到存在。”林朴阴摸了摸随身携带的辛夷,语气复杂。
燕天明摸了摸眉间一线朱砂,好奇道:“林兄,你年龄大,在江湖里飘了许多年,能不能告诉我江湖究竟是怎么样的。”
林朴阴苦笑摇头,无奈道:“江湖?我今年二十三岁,看起来却像三十岁,这就是江湖。”
二十三岁?燕天明不敢置信,这才比他大三岁。
林朴阴再喝了一口酒,缓缓道:“很多人以为江湖就是那些高来高去的高人们的江湖,江湖很大,从东沙到西原,从定辽到天南,都是江湖。高人多了去了,什么剑意无双唐隐剑,一拳破山寒夔龙,踩龙升空龙玄空,舞河山罗彩衣,枯僧禅不尽,浩然天九阳等等等,都是江湖中的高人,各自闯下了偌大的名声,什么天下二十高手,剑道宗师榜等等。但是江湖里更多的还是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为了一段在高人看起来很小家子气的恩怨而东奔西走、以命相搏,但是高人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唐隐剑四十岁开始习剑,谁能想到他后来博得‘一剑祥福带风雪,唤来瑞雪兆丰年’的天下第一剑意;寒夔龙天资绝伦,却在半步宗师上卡了十年,谁能想到后来他一拳轰塌了大玄的天门峰,数不胜数啊……”
燕天明听的心旌神摇,向往不已,这些神仙般的事迹听起来尽是不真实,但是从林朴阴口中说出来,却是不得不让燕天明信服。
一剑瑞雪兆丰年,一拳摧朽碎峰天,武道真的能达到这般的地步?
林朴阴感叹道:“无名小卒的世界何人能知,为了一个飘渺的江湖梦,耗尽了最精华的年华,待到皱纹爬上眼角,才知道江湖只是一场碎梦远,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说的再对不过了。”
燕天明神色迷离,喃喃道:“即使这样,还是想亲自走一遭江湖,看看路上风光也好。”
林朴阴轻叹一声,缓缓说出那曲《解千愁》:“男儿三梦,权倾朝野,点兵沙场,仗剑凌波,谁知浮生悠悠,几人能君临天下?”
燕天明仰头喝了一口酒,呛了一声,拍了拍林朴阴的肩膀,道:“以后若是你成了那些飞来飞去的高手,别忘了告诉我一声,以后你和别人过招,我就在地上给你摇旗呐喊,如果你遇到你打不过的家伙,妈了个巴子,大不了我也去做一个高手,咱们两个联手,就不信打不翻他,我家后山那个老头告诉我,一个人打不过别人,逞个屁的强,直接回家叫上一群人揍他丫的。”
林朴阴哈哈一笑,道:“有理,那天若是你这么做了,你的眼睛就不会瞎了。”
“唉,不一样啊,那次是我被一群人揍他丫的啦。”
“哈哈哈。”
“哈哈哈。”
“来,天明,干了这壶酒。”
“……你开玩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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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天明一行人前方两百里。
南淮郊区官道树林。
透过林间空隙,可以看到远处便是淮水。
七具尸体嵌在地上,骨碎肉糜,差不多快是一团稀烂,就好似有千钧重压突如其来,将他们压进了并不怎么松软的土地里。
隐藏在树后剩下的最后一名洛州谍子嘴唇哆嗦,紧握着手中的情报,缓缓后退,见那个翻掌之间就杀了他七名同伴的阴骘男人没有发现他,松了一口气,急急逃跑了。
那阴骘男人看着那谍子逃跑的方向,轻蔑一笑,不屑道:“这就是你们洪国的谍子,啧啧啧,我常常听钱参那家伙说他们大洪军士如何如何,见面不如闻名,不过尔尔罢了。黄子松这老家伙运气太好了,去逗弄一群锻体境的小虾米,我却要在这里会一会那杀人无算的徐烈,倒霉。”
“贺淘沙,说话最好注意点。”阴骘男人身后的树林间走出一个铁甲覆面的重甲男子,他沉声怒喝了一声。
贺淘沙回头瞥了一眼,似乎有所忌惮,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身后树林间藏着两百名重甲军士。
那领头的披甲男子顿了一顿手中大戟,喃喃道:“能不能引蛇出洞,就看这个情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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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九殇常年驻扎洛州边境,燕狂风亦是如此,燕天谷虽然是中路军的都统,但是自从燕天明失踪后,便立了军令状,率领麾下骑兵找了几百里。后来从燕狂风口中得知大哥到了青湖城,猜到了大哥必定会顺淮水而下回南淮,所以屁颠屁颠地去燕大帅那里领了二十军杖,告假等着大哥回家。
估摸着日子,今日应该就是失踪了一个月的大哥回家的日子。
燕天谷搓着手在议事厅中来回地踱步,焦急的很。
燕家五个兄弟姐妹中,他和五弟燕赤煌与大哥最亲近,三弟燕天云孤傲不合群,四妹燕紫霞以前倒是很粘着燕天明,自从四年前去了国子监,也不知道兄妹情分淡薄了没有。
年仅六岁的燕赤煌看得头晕眼花,心里不爽,上前抓住了燕天谷的衣袖。
这可不是撒娇。
燕赤煌抖手把燕天谷扔了出去,撞翻了几张凳子。
没错,是扔了出去,好像扔东西一般。
燕天谷揉了揉生疼的脑袋,习以为常,知道五弟燕赤煌天生巨灵根骨,气血旺盛天生神力,被那个偶尔来他们家做客的负剑老头惊为天人,不知道多少次对燕九殇说要将他引荐给寒什么什么龙做徒弟,每次都被燕九殇一口回绝,回绝的理由更是让燕天谷摸不着头脑,什么叫“我爹不让”?爷爷的老爹,那岂不是我的曾爷爷?开玩笑的吧。
燕赤煌扔出燕天谷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吮了吮手指,稚声道:“二哥,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好生想他,大哥每次和我说的故事我都快可以背下来了。”
燕天谷苦笑道:“我的好弟弟啊,我也不知道大哥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大哥这一路走的不容易,你可别再像以前一样老是抛着他玩了。”
燕赤煌不高兴,吸了吸快流出来的鼻涕,坐到墙角去了,对着墙壁,一脸闷闷不乐。
燕天谷笑出声来,站起身,却听得府外响起一阵焦急的马蹄声。一名洛州的谍子火急火燎跑进议事厅,手里攥着一份情报。
燕天谷心里咯噔一声,接过那份情报,迅速看完,脸色骤变。
有炼气高手阻杀大哥!
燕天谷猛地攥紧手中情报,一脸暴怒,狠声道:“乾国如此相逼,还想在南淮门口行刺,真当我燕家没人么?”
燕天谷顾不得许多,提起那杆命人新造的黑沉长枪,叫上了一个人,两人联袂出府,直奔情报上记载的阻杀之地而去。
另一个人是徐烈,背着一柄破旧长刀。
这把刀他用了三十五年。
却有五年没有饮过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