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转白飞鸟的帐篷里渐渐亮堂。
飞鸟跨进来就仰天躺倒在木榻上。
“我知道你是要作雍族人的大皇帝。”石春生的话似乎仍在帐篷顶处回荡反复地问“难道一个小官就能让你忘记仇恨吗?”刹那间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静蹙驻留更替消逝却是都是冷漠漠的他们用严厉的声音斥责说“你一心贪慕中原人的文明厌恶我们!”
“不!”他猛地坐起来。
猫腰进来的路勃勃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大食瓢差掉泼掉。他小心翼翼地蹲在旁边对着食瓢吹了几口气说“哥!再伤心也要吃东西。这是仇人身上长的刚煮出来。”飞鸟眼前的一切幻象都消失了他扭头看住路勃勃心神不定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老是惺惺作态不够野蛮?”
路勃勃怪异连忙说“不野蛮一点也不野蛮是是……对是他们说的那种君子!”
飞鸟心底一沉敛了面容两眼发直喃喃地问“我怎么会这个样子呢?难道是血脉里带的……”他摸摸自己的头连忙拽掉头上的发韭又问“你再看看我和鹿巴像一家人呢还是和吕宫像一家人?”
路勃勃瞪大眼睛难为情地说“和他们都不是一家人!”
飞鸟黯然点头摸了颗丸嚼了几嚼咽了下去。路勃勃连忙补充“和我像。这仇人的蛋蛋和仇人的心都没人敢吃只有你和我吃!”飞鸟回头看看肉嫩滋美的蛋蛋猛然惊醒。他咬着牙又摸一颗大口嚼了两嚼捧头伤感要求说“给我弄点酒来我要做一个真正的牧人。比任何人都像牧人的牧人!”
不断有人经过躺在外面的担架进来。
他们的默不着声和小心翼翼让气氛越来越肃穆。
等进来的人并成两排肃坐后一夜间似乎变得成熟了的牛六斤来到飞鸟身边轻轻地说“除了祁连和图里图利在外打仗咱们家的人都聚集在帐里帐外。”
飞鸟却仍低头嚼肉一碗酒、一碗酒地仰头喝去喃喃地问他“倘若日后见到我的阿姐我该怎么告诉她?”
牛六斤沉默下去。赵过却跪直身子似安慰似反对地说“打仗就会死人!”牛六斤把手伸到后面摆一摆。可他未看到仍大声说“一起死过的人多了。从来也没见你这样难过。仇人不也杀了吗?”
飞鸟琢磨到他有谴责自己厚此薄彼的意思愕然抬头。朝四处看了一遭理不直气不壮地说“可我没法给……”他话说出来就打住了。心想是呀谁没有亲戚自己难道就不需要交代?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下去擦了擦嘴挥了挥手说“你说的对。都回去休息吧。”
他再抬起头众人都没动因而问他们说“怎么了?”
许多人相互看来看去却仍不出声。边阿让用脚踢了踢牙猴子牙猴子给了他个恨恨的眼神回头说“阿鸟。可咱杀了人家的大官呀。你看是不是赶快让图里图利和祁连回来咱们再换个地方生活?”
飞鸟粗鲁地说“他娘的夺吕县长的县城还抢人家的妻女杀。该杀。朝廷和别里不一样我是代理的县尉落到我手心里就该我管。老子我不承认自己是在为春生报仇只承认自己是在刚正地执法。”稍微停了一下他又说“不过。中原朝廷不讲道理咱们也不得不防。”
他摸了块心肌咯吱地咀嚼咽下去说“我已经想了个好去处那就是占据胡子们的山寨收编后屯守!胡子们自寻死路来打县城。图里图利可以抄上他们的后路。顺利地占据山寨。你们说我们是去拥有大片、大片的草地林子呢。还是要和哪个村子里的百姓挤到一块住好?”
牛六斤干脆坐到飞鸟的膝盖下回头给大伙说“阿鸟给我说过狐狸的尾巴是藏不住的县西有大片肥美的荒山和野岭正适合我们藏尾巴。我想咱们这一堆狐狸都吃肉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他们的约束一旦今天这个人犯罪明天那个人被他们抓走那怎么了得?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地盘大的方面听他们朝廷的小的方面听自己的要打仗要富裕就找迷族人开刀。”说到这里他看向飞鸟问道“是吧。阿鸟?”
飞鸟坚定地说“我带你们来这里是要活下去是要找到我的母亲不是要为谁卖命。既然县西有肥美的土地中原人又没有能力占有咱们就去占有它!都说迷族人如何厉害昨天打仗时你们也都见识了。怎么样?这些浑身金银的羔羊就不能惹起你们的吗?”
一个弟兄站起来按住胸口说“可我们的人太少了!”
飞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掷地有声地说“狼永远比羊少不然不是要饿死?”
外面响了两声脚步。一名老人露出自己的面孔。那是家中上了年岁地老人们经过商量之后派来说丧事操办的主张的。他望了一望走到跟前递了个话用低沉的嗓音说“按当地人的土葬吧?”
飞鸟挥了挥手在众人陆续出帐时仰天躺倒末了要求说“阿过你别走!”
赵过去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看他旁边的食瓢猛地朝路勃勃看去。路勃勃心虚胆怯连忙逃到飞鸟身边说“我没有骗阿鸟。是告诉了他的。”飞鸟坐起身来矛盾地给赵过说“我做雍人吧对不起一些人不做吧对不起我阿爸对不起我祖宗。春生临死的时候指责我只顾自己为中原朝廷出力为仇人出力我心里很难过!你说我该怎么办?”
赵过捧着头盔坐下反对说“那也不能吃人肉吧!”
飞鸟吸了吸自己不畅的鼻孔咬牙切齿地说“春生是为他们打仗。放在城门边快死了都不给诊治。人家说你要是不放心用绳子吊他上去。不许。人家又说你把郎中找来拿绳子吊他下来又不许。我在胡子寨子里口渴还能讨瓢水喝呢。可他们?恶呀。你看吕县长那么好的人硬被他们逮起来害得吕宫一见我就哭!由此我也想到了我父亲恐怕他就是被这些官员活活地害死。你难道就不恨?我也只有嚼着这些肉才感到解恨。”
路勃勃连忙说“我也是!”
赵过皱着眼睛抓挠耳朵坠。说“人肉香吃多了上瘾!”
飞鸟说“不至于上瘾吧。我现在就想吐。不过它是仇人的肉我死也不吐。”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文学!
扈洛儿把一个血脑黏糊的头盖骨放进酒水罐漂洗两下捞出来递给钻冰豹子。
钻冰豹子有点畏惧眼皮跳动好久才敢放到讨净的细沙中擦拭。扈洛儿知道他有点不忍心看同类的惨状。扭了下头双眼回视陶罐低沉地说“炮制和享用仇人的骨器是我们游牧人的荣誉只有保持心中的平静和祥和才能让它给主人带来安宁。”
钻冰豹子点点头略显生疏地问“可以吗?”
扈洛儿把他擦过的骨器放到兽皮搭铺过的泥台子上而后投到烧治的锅中默默守候良久才说“主人的愤怒是火焰不但能焚毁敌人。也能燃烧自己只有用它们满盛的醇酒才能熄灭……怕他已经使中原人敌视了。”
钻冰豹子低下头又问“还要继续迁徙吗?”
扈洛儿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突然他听到一声呕吐声。转头看去朱玥碧冲在车旁呕吐不止连忙叫了一声“主母!”朱玥碧伸出一只手摇摆大声尖叫说“不要过来!”段含章轻轻地给她捶背回头看了一看代替她怒责“怎么到哪都躲不开人肉人骨头?”
朱玥碧把胃里的食物吐了个一干二净。转而回去。看到飞鸟已经熟睡便默默地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低泣。她越来越不能自制。又怕吵醒飞鸟就揉着桃红的眼睛出来去图里月那儿看阿狗。图里月见她有些失魂落魄主动劝她“主母。你吃点东西吧?!”
朱玥碧看了她端出来的食物又吐摆着手哭“他们怎么能把人头盖骨和人肉带回来?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图里月讷讷地笑了一下说“巴特尔都是这样的!”
阿狗少不更事也逞能一样信誓旦旦地说“我长大用头骨头喝酒!”朱玥碧脸色苍白颤抖地指着他嘶吼“你要是成这样的魔鬼我现在就掐死你!”阿狗抬了下巴颉轻“哼”背手抬腿要走嚷“我就要!”朱玥碧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狠狠地打他的屁股边打边哭“我造的是什么孽?”阿狗不老实地乱挣在图里月地帮助下磕磕绊绊地跑到栏杆边扭头龇牙“我去告诉阿哥。你打我!”
图里月拉住要撵的朱玥碧说“巴娃子成器才会这么说!你把他治得跟绵羊一样那还是夏侯家的孩子吗?”
朱玥碧又伤心又无奈只觉得手心冰凉眼前天旋地转摇晃要倒。图里月一把扶住她把她送到帐篷里去休息。他们走进去就听阿狗在唧唧喳喳地乱叫飞鸟带着浓重的鼻音哄“你阿妈她不懂得咱男人的荣誉。没有仇人的头盖骨咱喝酒香甜吗?来和阿哥睡一觉醒了我就让你先用。”
朱玥碧二话不说就挣着出去拜托图里月说“你去扔掉!”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文学!
头骨制成的盛器没能用到祭祀上。
晚上飞鸟从县上回来躺在大车背后的厢板上给段含章说“我自小就喜欢骨头玩的东西离不开骨头。可阿狗的阿妈怎么这么反感呢?她吃不下饭吃一点吐一点精神很差。你有没有办法劝劝她?”
段含章说“这是中原人的心病。我怎么劝?”
飞鸟啧啧无奈发牢骚说“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呢?我们雍人也曾喜欢用仇人的头盖骨制作酒器。没听说有人会这样呀?真是!要是她知道我还吃了人肉以后还让我亲她吗?要是亲了她她不吐死才怪?”
段含章说“习惯了就会接受。你还是想想咱们的处境吧。说不准什么时候祸事就会降临到咱们头上。你说图里图利他们能顺利拿下胡子的山寨吗?就是拿了下来。县里地人愿意让咱们住进去吗?”
飞鸟说“迷族人参战了。县里的人都很担心如果我们能顺利拿下山寨要驻进去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
段含章反问“他们就不怕咱们也成匪?”
飞鸟暗想是呀。他们要是对我们不放心呢?他犹豫片刻还是把希望寄托到吕经身上较有把握地说“吕县长对我不错他知道我惹了祸应该不会反对我带部曲进去避祸吧?不过也难说他毕竟是朝廷的官毕竟要从县里出发。不能夜长梦多也不能让县里来编排投降的土匪。我已经和吕宫说好了。
明天一早就一起赶去!”
他再琢磨琢磨就这样决定下来。又叮嘱说“帮我照料好阿狗的阿妈。她想吃什么给她吃什么不能让她委屈着。我想春生死了陈尸在帐篷外她还会怕你要一步也不离地陪着她。你放心。日后我会好好地奖赏你。”
段含章不高兴地说“我不要你什么奖赏!”
飞鸟心情转好把她抱到怀里轻轻地问她“你会编辫吗?”
段含章笑道“当然会!”
“剃发呢?”飞鸟又问。
段含章说“也会。”
飞鸟又问她“你觉得我是留发辫好髡发好还是扎爵好?”
段含章轻轻扭过用朱唇吸啜他的耳朵用令人发痒的声音说“是在中原人这儿还是扎起来好。”飞鸟被她吸啜出欲火紧贴着她香背。手往前伸探进去揉搓她的胸脯一寸一寸地摸下她的小腹再探头去看她只见几处投来的暗淡火光把眉目照亮。那俏脸已被刺激得艳红薄唇轻启便从一侧吸食。
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路勃勃站在十多步远的地方叫喊。飞鸟无奈地下来问他什么事这才知道营里来了个陌生人求着要见自己。便狐疑地问“这么晚了来见我?什么人?”路勃勃耐心地解释说“他说他也是牧人。和自家兄弟商量一番来找你。他又找又问摸到现在才摸到咱们这。”
“牧人!”飞鸟反复嘀咕着。心里更疑惑。
很快他随路勃勃走到一片又添大的篝火边看到一个陌生人。他年纪在四十许间鼻梁稍高浑身打扮和当地人差不多就是头发是披散的。那人经受着飞鸟这般细看有点不自然地把手放到胸口上说“我叫李信以前在凉山放牧。几年前我们那里遭受了一场大雪春上又被人占了牧地只好来了中原大皇帝的国家希望能得个温饱。”
“后来我认识了几家像我家一样的牧人兄弟就一起投靠了几个胡子。虽然知道他们没什么出路可也没地方可去昨日打仗时听说大人也是南下的牧人兄弟们就在一起商量托我来问您县里赦不赦我们这样的人?”
飞鸟惊讶地说“你就不怕我当土匪抓你?”
那位叫李信的来客说“只有自己人抱成一团才能在中原大皇帝的土地上生存。昨天我们听说大人的身份后都不肯去和您拼杀!”
飞鸟没有更好的解释只好信了说“赦不赦我不清楚。不过也有简单一点的办法你们可以直接来投靠我做我的部曲。我许你们安居乐业。”
李信不太情愿地说“我还是回去和他们商量商量吧!”
飞鸟点了点头说“你们应该没回去吧。我的人截了土匪的退路山寨已是朝不保夕。是呀投靠中原大皇帝总比投靠我有保障。你赶快回去商量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到这里他又问“骑马来的吗?”
李信说“没有敢骑!”
飞鸟点了点头说“先吃点东西住一夜。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出城让你骑我给你的马回去。”李信摸了摸肚子使劲咽了一口吐沫解释说“大伙的事真得商量商量!”飞鸟“嗯”了一声傲慢地挥挥手示意自家人去招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