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卡赛利亚国王克洛维什·兰顿再一次收到了希德里克的来信,信中,希德里克还是像之前一样,要求卡赛利亚国王交出伪公爵,退回国内。
同时他收到了来自西南方向的军情。大批分散的北格诺尼亚军队翻山越岭,越境进入拉科赛公国,此刻,拉科赛的绝大多数军力都还在比利提斯城下随克洛维什等待,拉科赛本土几乎无兵可守!北格诺尼亚入侵军没有试图围攻哪个重要堡垒,也没有试图击破哪支拉科赛军队。他们仅仅是蝗虫一般疯狂袭击着没有防护的拉科赛村镇、集市,攻陷洗劫那些防守空虚的城堡,每到一处都要放把大火。
一旦有集结完毕、兵力较多的拉科赛部队向他们靠近,他们便避开,有保持距离后退的,有一路窜走的,还有胆大妄为绕着拉科赛军走的。至于拉科赛的小部队,他们毫不畏惧地上前厮杀,每一仗都打得拉科赛人疯狂溃逃,那些北格诺尼亚战士野蛮嗜血的冲杀,拉科赛人完全禁不住。
信上写到,这些北格诺尼亚士兵口音生僻离奇,甚至还有干脆说外语的。衣着打扮更是奇异陌生,即使是和黑锋堡本部军队相比,画风都差异很大。更可怕的是,这些骑兵中,居然还有人马!
在纳骨斯入侵塔祖尔、沃尔纳期间,希德里克曾在瑞瓦库特总督府辖地与反攻的夏丹铁力思军作战。那时他因战事艰苦再次下令动员国内部队,动员令一直发到了北格诺尼亚北方边境的那些新附部落里,其中有一部分便是人马汗部。
这些打草谷水平傲视天下的部落人民本着见见世面顺便抢一把就走的思想,兴高采烈地南下,不过他们在大冬天行军速度实在不快,等他们到了瓦里安要塞,希德里克都回师了。
不愿白跑一趟的新附部落兵们就这样在罗斯塔克安顿下来,吃希德里克的粮食吃得很开心。希德里克心痛地不行,但等到他出兵南下时,他惊喜地发现这些吃干饭的野人居然还是有不少利用价值的。
八统、霍派、阿尔德温、阿尔戴申、沙夫特……一个个聚居地陷入了恐惧和绝望之中,拉科赛东北的山岭间随处可见直上的浓烟、散落的尸骸和一片狼藉的村落,北格诺尼亚的兵锋甚至抵达了拉科赛重要的粮食转运港离泽湾。
北格诺尼亚人在拉科赛百姓的血泪上狂欢。
……
谢夏尔西迪之北,由大量投军匪寇和少量原军团军官组成的沙尘暴军团分部正在向南进军。
“这次我们还要屠城吗?”与克利夫兰并肩而行的艾弥亚忽然问。
“假如伤亡过大,士兵愤怒,那估计就得屠城了。”克利夫兰说。
“那劫掠呢?”
“若是伤亡实在微乎其微,那劫掠也能压得住。可城内的大族还是不得不处理的,毕竟粮食都在他们手里,不对他们动手我们的军粮会不够。”
“那假如他们捐献的财产足够多呢?”艾弥亚看向克利夫兰。
“那……应该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克利夫兰皱起眉头,回看过去,道,“你不觉得你‘善良’得过头了么?要是什么决策都束手束尾的,那仗还不如别打了。”
“我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我觉得,若是非要变成恶魔一般的人才能不断胜利下去,那我们还不如光明磊落地战死。”
“你要死你可以自己死,不要拉上别人。”克利夫兰冷冷道,“恕我直言,你的人民不愿意为了你的美德而死,他们为他们自己的生存而战。”
“他们出自底层,了解底层的苦难,难道不该更有同情心些么?”艾弥亚疑惑地问。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你说。”
“有一个少年,出身于当地传承悠久的富庶地主家庭,他们光施善行,德高望重,一呼百应。少年和一个年轻的农奴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少年从来没有以对农奴的态度对待过他。后来,一位新的领主统治了少年的家乡,领主贪图少年家的田土,诬告他的父亲,还蛊惑平民、派出士兵,攻击他家的庄园,结果……只有少年一个人逃走了,正是那位农奴救了他,农奴冒着事泄后惨死的风险一路把他送到异国他乡,让他能够平安投奔他的远亲。然而,在最后的离别时年轻的农奴对少年说,他不敢忤逆领主的命令,不愿意为了少年的家族的清白而豁出生命斗争,事实上,他根本不希望少年的家族能熬过去。让少年活着逃走,是他唯一能做,也是唯一愿意做的事。”
“为……为什么?”艾弥亚觉得不可思议。
“苦难本就是负面的东西,它让人的身心都受到煎熬,摧残他们的肉体,更摧残他们的心灵,所谓美德,难道会更容易出现在千疮百孔的心灵上吗?逼迫承受苦难者去同情比他们幸运之人,不仅无知,而且残酷。我们的士兵们在叛乱前忍受着领主的欺压,他们为争夺一点点廉价利益不择手段地互相倾轧只为生存,他们生活的地方满是无情的势利态度。可能你会觉得他们的心灵扭曲了,可在我看来,他们的心灵只是变成了应该的模样,就像红热的铁块在铁匠手里锻打成型,莉莉丝正是持锻锤者。一个人的崩坏尚可怪罪到他自身,当一群人崩坏……呵呵,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你也是苦出身,我还以为你会理解。”克利夫兰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方,淡淡地说。
“我没想那么多,可能是我经历太少吧,可我还是……我还是不希望他们最终以魔鬼的姿态在莉莉丝面前接受审判。”
“这世道,大家都拿道德和法律当工具谋取私利,像你这样把美德看那么重实在是不多见了。其实吧,瑞卡瓦大人骨子里是个好人,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太愤怒罢了,你当时的评论太苛刻了。”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沉默了好久,艾弥亚忽然鼓起勇气,一把抓住克利夫兰的手,喊,“答应我,我们竭尽全力把任务完美完成!如果损失足够小,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平民们,不进行任何劫掠或屠杀好吗?”
克利夫兰怔怔地看着他一会,说:“如果你能做到,那我愿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