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弗雷离开后不久,瑞卡瓦用过了早饭,在谢伍德的搀扶下出了府,乘着马车往地牢赶去,骑兵护卫于后。到了目的地,瑞卡瓦又在谢伍德的搀扶下出了车,在早已等候在此的戈弗雷和其他军官的簇拥下,艰难缓慢地步入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焦痕,还有一些余烟的地牢。
他在里头转了好久,可是一具尸体都没看到。
“尸体呢?”他问。
“已经搬走了。”跟上来负责讲解现场情况的士兵说。
瑞卡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带我去看尸体。”然后往外挪去,却忽然看见一处突兀的景象,地牢里有一处往内拐的走廊,长度却很短,而且两边也没门,看得瑞卡瓦莫名其妙的。
“这里是什么情况?”瑞卡瓦指着短走廊问。
“哦,听说里面以前有一个囚室,里面关押着一位风浮堡子爵非常厌恶的犯人,后来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处理此人的方法,那就是把囚室的门用砖头封上,因为囚室本身是没有任何形式的窗口的全封闭环境,所以这样做等于把囚犯塞进山洞里然后把洞填上。”士兵说。
瑞卡瓦听了一阵恶寒:“我的莉莉丝啊,真是……残忍,但是,我为何没有看到封门的痕迹?”
“因为囚犯一直反抗、阻挠,所以子爵最终修改了原计划,决定直接把走廊口封住,毕竟墙后的走廊里也是没有任何窗和门乃至通风口的。”
“……多久前的事?”
“有三年了吧,我也是从堡里人身上打听到的。”
瑞卡瓦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囚犯是男是女,但他可以想象那种绝望,在绝对的封闭与黑暗中活活饿死,该是多么凄惨。真不知道,他才临死前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要不要把墙砸倒看看?”谢伍德问。
“你想看什么?白骨还是用血在墙上写的字,画的画?”
“也没必要那么悲观,说不定囚犯逃走了呢?比如地下有暗道,囚犯又刚好找到了。”戈弗雷说。
“……算了,走吧走吧。”瑞卡瓦一边说一边摆着手,催促谢伍德把他扶出去了。
风浮堡子爵一家的死亡对瑞卡瓦而言是一件影响十分巨大之事,以他朽慢武家的身份可不敢对一位血族子爵的死轻松对待,至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是轻拿轻放的处理方式,更是会遭到朝野一致声讨。为此,瑞卡瓦不得不提前离开风浮堡,仅率部分军队返回赛灵斯,向伯爵父子解释风浮堡子爵之事。
两日后,瑞卡瓦的马车又一次驶过了赛灵斯的城门。
“胡佛死了?”书房里,约西亚少见地露出了一副呆滞的神情。
“是的,我很惭愧,没有看管好他,他和他的家人一起在风浮堡的地牢里烧成了焦炭,我已经把装着他们尸体的棺材带回来了。”坐在约西亚对面的瑞卡瓦深深地埋下头去,有些忐忑地说。
“死于火灾?”
“对。”
“怎么就着火了呢?”
“不知道,当天负责在地牢守夜的第二个人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结果出门小解的时候睡过去了,我们查了好久都没查出来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真倒霉,出了这种事,朝中肯定全是声讨和阴谋论,想把事情压下去可不简单啊。”
“下官愿意负责。”
“没必要,让那个倒霉的守卫背锅便是。”
“可他到底是我的手下,我……”说到这儿,瑞卡瓦顿住了。
“……罢了,如今两家子爵刚刚投降,料想他们也没胆子多话,除非他们也想全家都在地牢里烧成灰。”约西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在腿伤好之前,先修养一下吧。”
“好……话说,我能回贝伦卡恩吗?”
“你想回谢洛依都没问题,不过你最好早点回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得去圣但丁堡一趟。”
“又出海?去哪儿干嘛?”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
告别约西亚后,瑞卡瓦回了他在赛灵斯内城的府邸。行走在冬末的阳光下,看着街道上忙碌的人群,他忽然有种“和平原来如此美好”的感觉,在以往,他是绝对不会那么想的。
战争,世人畏之如虎,避之如鬼的事物,在曾经的瑞卡瓦眼中不仅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是他隐隐盼望之物。原因很简单,他目光所及的世界既重复又顽固,和平只是把他困在原地的锁链,相比之下,战争会为他粉碎桎梏,带来改变的机会。
可如今不同了,战争毁灭了他珍视的事物,他有了需要保护的东西,再也没有了当年无所顾忌的胆气。
简而言之,他成了一个骑士,一个既得利益者。
入夜,瑞卡瓦早早地上了床,看了会儿书后他便打算吹灭蜡烛睡觉,不想窗口忽然传来“咚咚”的轻敲声。瑞卡瓦满腹狐疑,卧室窗外是他家的院子,半夜怎会有人敲窗子,莫不是有刺客?那么想着,瑞卡瓦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铳,警惕地靠到不远处的窗边,偷偷地撩开了窗帘。
一片漆黑之中,唯有两枚明亮的血光。
瑞卡瓦吓得当即缩了回去,却听窗外又响起了一阵“咯咯咯”的女子娇笑声。
有些耳熟的笑声冲淡了瑞卡瓦的恐惧,他试探地问:“尔乃何人?”
“哈哈哈,说话那么严肃干嘛,你害怕了?”窗外的女声说。
“……安……霍诺莉娅?”
“噗,安娜就安娜,干嘛说到一半改成正名啊!”
瑞卡瓦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他把手铳放到一旁,抬起烛台返回了窗前,撩开窗帘,接着蜡烛的温暖火光,他看到霍诺莉娅猫一般爬在窗台上,斜着头调皮地笑,金色长发山间瀑布一般垂在另一边,精致的鲜红绸裙衬得她的腰与腕分外纤细,透过窗户看去有种莫名的妖娆。
“……有毒。”瑞卡瓦凝重地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手开了窗,霍诺莉娅随即轻盈地跃下,瑞卡瓦在观察了一番确定无人看见后又把窗关上了。
“呼呼呼,你的仗可算是打完了~如何,想我了吧?”霍诺莉娅也不客气,蹦蹦跳跳着到了瑞卡瓦的床边坐下。
“找我干嘛不走正门。”瑞卡瓦无奈地说。
“我不是怕给你的朋友们看见么。”
“……他们又不认识你,有何好怕的,你只需把假身份一报,他们便会立刻把你当做上宾礼遇。”
“重点不在这里!”霍诺莉娅叉手环胸大摇其头,一副“少年你要学的还有很多”的表情,说,“要是他们知道我在不就不刺激了么~”
“……”在一段时间的迷之沉默后,瑞卡瓦如是说,表情严肃:“近日在下重伤未愈,不能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