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卡瓦和夏普在后街马厩处停了马,连威逼带利诱地嘱咐店家看好,然后进门上楼。房内装修陈设亦很精致,和二人在屋外所见分外匹配,果然是表里如一,不过进了大厅,两人却发现店面很冷清,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着的,只有两张桌子旁围坐着人。
不等两人生疑,旁边已走来一个服务生,礼貌地说:“不好意思先生们,本店今日有人包场了。”
“原来如此。”夏普恍然大悟,从腰囊中取出请柬递给了服务生,服务生忙向二人连连点头道了歉,然后带他们去见其他参加聚会的人,正是围坐在厅中唯二有客之桌旁的众人。
走近一看,只见一众打扮考究的年轻男女正在聊天,时不时响起畅快的笑声。
“先生们,女士们,你们的朋友来了。”到了地方,服务生抚胸向众人彬彬有礼地鞠躬。他们闻声看向瑞卡瓦、夏普两人,纷纷露出疑色。
“我们是哈里曼邀请来的。”夏普笑着解释,“我叫拿破仑·史塔克,是鹰岭的一名百骑长。”
“我叫古斯塔夫·拜……拜拉席恩,是赛灵斯的一名骑兵队长。”瑞卡瓦说。
“哦哦!我听哈里曼说过,你们是他最近在安若府结识的军官对不对?他说你们和我们年龄相近,见了有些纳罕,所以约出来一起玩。”桌边靠墙一面的沙发上,娇俏的女孩惊奇地瞪着大眼睛说,然后还站了起来,向两人伸出手去,“我叫艾丽卡,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夏普和瑞卡瓦分别和女孩握了手,接着添了位子坐下,随后少不得给他们盘问一些外地之时,年轻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微微纳罕,只是总给瑞卡瓦一种他们只是在满足猎奇心理的感觉。众人谈天说地之际,瑞卡瓦和夏普也逐渐摸清了年轻人们的身份,他们和哈里曼是一个学校里玩得较好的朋友,不是同届也是相差不过一年的前后辈,家境都很富足,可惜只是人类。
等了良久哈里曼都没到,年轻人们对两人也少了新鲜感,又回聊他们的事去了,只有艾丽卡怕两人尴尬,依旧在和他们搭话,时不时引得她身边的男朋友看过来,盯得瑞卡瓦和夏普都有点不自在。
“你的哈里曼怎么还没来?”瑞卡瓦忍不住对夏普轻声发牢骚。
“不知道,大概市区容易堵车吧,我们故乡一次性堵上两三个小时都是有可能的,稍安勿躁。”夏普笑着逗瑞卡瓦,然而他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便僵住了,只因耳畔传来一句十分刺耳的话。
“也不知皇女是怎么想的,居然又给码头上的奢侈品增了税,更可气的是还提了发给城里贫民的补贴,至于给城中富户摊派的捐款更是不用提了。你说说,我们辛辛苦苦挣的钱,她凭什么剥削走,还发给那些又懒又蠢的人,长此以往,谁还会努力工作?”
瑞卡瓦心想不好,夏普又要犯病了。果不其然,却听夏普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不知您现在做的是何工作?”
“我还在上学……有空的时候帮忙处理家里的生意。”说话的人有些不悦地看了看瑞卡瓦。
“哦,据我所知,贫民区有不少人在城中贵人们开的作坊工作,披星戴月,终日劳顿,结果饭都不一定吃得饱,常常有死于营养不良和疲惫的,请问他们算不算懒呢?”
“……只能做些粗活,肯定是蠢。”
“贫民区黑帮聚集,没有根基之人日夜受其盘剥,还要努力维持良好关系,稍有不慎便是死在阴沟了,能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的,也都是蠢咯?”
“不识字,没读过书,哪里不蠢了!”那个人急了。
“想识字也要有人教对不对?请别见怪,我们当军官的和你们想得不大一样,比如你们这种家境富裕,可惜只是朽慢之人,在我们看来是随时可以抄家绝户,补贴国库的。”说到这,瑞卡瓦明显感觉到在场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凶狠、可怖,除了艾丽卡,她的眼神里只有担忧和不知所措,夏普没有管他们,接着说,“至于在底层挣扎求存,空有狡猾和蛮力之人,若是只有一个,只当他是蚂蚁,可若上升到这个阶层本身却非常可怕,要是他们皆对现状不满,一齐揭竿而起,问题可难办了。皇女也是处理军政事务很久的人了,她的决策,大概出自这种考虑吧?”
“有何难办,她有兵,要是那些贱民敢反抗,镇压便是!”
“说的好,请问让你当兵,你愿意吗?”
“我当然……”
“不是军官,是兵,修路挖沟扛枪打仗的小兵。”夏普打断。
“你觉得我是只配当小兵的人吗!”那个人更气了。
“嘛,你们富人家的孩子多半不想当毛头小兵么,所以说到底,军队底层也都是些穷出身,你怎知他们不会同情他们要镇压的人?再说了,军费哪里出?杀穷鬼能挣多少钱?还是说你想要杀人炼油,还是把他们的血卖给国族?拜托,国族吸血也是要看颜值的。”
“军队里有军法!他们敢不动手,跟贱民一块儿镇压了!”
“原来帝都军队的军官人人都可以一个人打一百个小兵,真是厉害,只是不知当日远征卡赛利亚之时,皇女何必浪费粮食带那么多杂兵。”
“你……你这厮真是一点正义都不讲!”那个人气得大口喘着粗气,脸色通红,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温文尔雅的绅士气度,若非夏普腰间有佩剑,瑞卡瓦估计他都要跳上去动手了。
“我不讲正义?历代先王都教导我们不能耽于享乐,不能漠视他人痛苦,不能欺压弱者,明明是你把他们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反成我不讲正义了?”
“老顽固的话有何听得必要,时代不同了,当今之世,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方才有了圣但丁堡之盛况……”
“好一个圣但丁堡之盛况!”夏普冷冷地打断,“怪不得东国海商皆言,圣但丁堡乃城中的血族,圣但丁堡人类乃朽慢中的血族,前者吸东国诸行省、藩国之血,后者吸其他东国百姓之血,偏偏还不自知。圣但丁堡确实是一片繁华,可一峡之隔的巴兹特、一衣带水的暮海北却已是兵燹数年,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人马、狼人和叛军便会杀到城下,谁想你东都之人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只恨没有把比己弱势的同胞欺压得再狠一点。恕我直言,假如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世间真理,汝辈之资都只配当夏丹人马的奴婢!”
“你!你!你!”对方至此是彻底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瑞卡瓦也不知夏普哪来的气场镇得在场众人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讲,大概是他们两个带了凶器吧,却听对方怒气冲冲地喊,“散了!散了!拿破仑,你且等着,我保教你在鹰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挤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瑞卡瓦只能说夏普的运气真好,每次和人吵架都能遇到脾气不好的,逼得对方先发作,假如是瑞卡瓦,遇到的多半是丹泽那种油盐不进、伶牙俐齿之人,次次都能气得他恨不得拔刀。
夏普笑了笑:“你的意思是你能和不死者军团的军团长夏普攀上关系咯?”
“呵呵,上层的事,水深着呢,不是你这种层次的人可以理解的!”
“悉听尊便。”
“你们……别这样啊。”艾丽卡弱弱地说,眼眶里竟然已现出泪光。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急促而疑惑的问话:“唉唉唉,怎么走了?”闻言,夏普回过头去,挤出一丝笑容,说:“哈里曼,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