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塔罗城在铁与血中哭嚎,扎木花拉站在锁河堡外侧城墙上,向西极目远眺,他知道,赛梅联军即将从那里袭来。
就在赛梅联军遭遇夏丹骑兵袭扰的当日,维特塔罗陷落。正如约西亚所怀疑的,夏丹人的计策并不容易奏效。夏丹骑兵在偷渡伯约河时就被一位在附近放羊的牧民发现了,牧民连忙跑到锁河堡向守军通报了这一情况,锁河堡守军当即通知本城,并派出信使联络赛梅联军,想要提醒他们小心提防。
然而,这位信使却中途被夏丹人截住了。
夏丹骑兵拷问信使,得知锁河堡的情况后将计就计,他们割破仿制的旗帜与披风,撒上尘土和羊血,故意把衣甲搞得杂乱,一路跃马狂奔到锁河堡城下,自称赛梅联军的先锋骑兵,遭到了夏丹人的埋伏,败退来此。
锁河堡守将当即大惊,心想战事果真如我所料,夏丹人偷渡伯约河是为了隔绝锁河堡与援军的联系,忙打开城门放“援军先锋”入城。而夏丹勇士伪装的“援军先锋”一进城门便原形毕露,突然发难,大肆砍杀锁河堡守军,夺了城门。
因为东方扎木花拉主力逼近,锁河堡内只留下了三百士兵,沃尔纳连战连败,士气正颓,锁河堡守军又非精锐,哪经得住这等阵仗,没两下便举手投降了。之后占领锁河堡的夏丹士兵迅速控制住了双生桥西端的城门,出人意料的是,维特塔罗守军在被夏丹人两面夹击的困境下仍保持了镇静,他们固守本城,静待援军。
维特塔罗的补给仓库都在本城,夏丹骑兵长途奔袭,补给不可能多带。锁河堡的夏丹士兵孤悬河西,和本城的沃尔纳士兵其实同样处在腹背受敌的困局中,不仅如此,夏丹人还存在兵力稀少、补给短缺的问题,一旦赛梅联军抵达,他们有极大可能连一天都坚守不了。
在城墙上向西远眺的扎木花拉忽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嘲弄。
维特塔罗守军完全没有预料到锁河堡夏丹军接下来的举动:夏丹人驱使锁河堡居民在双生桥上堆放薪柴、硫磺、黑火油,甚至火药,目的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他们要截断双生桥。
见状,维特塔罗守军随即大乱,他们唯恐双生桥被断后,即使锁河堡被赛梅联军收复,本城兵马仍无退路,赛梅联军亦无法大举渡河支援,他们只能孤零零地直面人马大军的怒火。本城士兵在恐惧下几乎发动兵变,守将弹压不能,只得下令进攻锁河堡。
毫无疑问,这是个疯狂无谋的举动。
夏丹勇士们在锁河堡的城墙上再次用血与火证明了他们天下强兵的威名,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他们坚守岗位,毫不动摇,成功为友军争取了时间。扎木花拉所带领的主力抵达维特塔罗城下后立刻攻城,尽管准备仓促,只有简易云梯可以使用,但锁河堡的友军已成功为他们牵制了大部分敌军兵力。
本城守军未能抵挡住扎木花拉的雷霆一击,维特塔罗,陷落了。血族和他们的奴隶们又一次证明了他们懦弱的劣血。
扎木花拉随即下令屠城。
维特塔罗的抵抗行径对孤悬敌境的扎木花拉而言尤其无法容忍,他不会在无意攻取的敌境固守坚垒,他即将全军西去攻击赛梅联军,万一心怀异心的维特塔罗和锁河堡军民故意拖他后腿甚至背后捅刀子那就麻烦了。
这场屠杀会是一个信息,它会告诉沃尔纳西部的每一座城池和里面的军民们,抗拒夏丹汗国的铁骑,会是什么下场。如果他们想出兵支援赛梅联军,最好先掂量一下可能的后果。
黄昏,残阳如血,锁河堡西边的旷野上,唯有长风掠过原野,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听说小伙子们今天想试试能不能用维特塔罗人的尸体填断伯约河,扎木花拉皱眉摇头,小伙子们真是没有常识,伯约河是条伟大的河,岂是区区维特塔罗的人口足以填断的。
……
五年前,乌尔发城,阴暗潮湿的风铃馆地牢。
扎木花拉靠墙抱膝坐在干草堆上,脸埋在膝盖里,毫无动静,仿佛睡着了。
忽然,他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栏杆外,犹如深夜野外草丛里潜伏的豺狼。栏杆外,沃尔纳公国的公主殿下有些意外地顿了一下,她疑惑地低下头望着脚下轻盈地转了一圈,她明明记得刚才自己走动的时候没发出一丁点脚步声才对。
“啧啧,公主殿下,地牢这种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啊!”扎木花拉冷笑。
“……这里全是铁栅栏,没人能对我动手,而且……这一层地牢里,只有你。”少女清冷地说,可扎木花拉怎么看都觉得她有点虚。
“毕竟这是你老子的国家,谁敢对你动手,不想活了么?”
“在城防厅,如果不是我骗过你,你肯定会对我动手的。”
“可笑,我又不傻,抓你当人质远比攻击你好得多吧!”
“以夏丹人的残暴,若不知道一个人的价值,那还是杀掉比较好吧?”
“……堂堂普泰克特公主孤身一人跑到地牢里,就为了对我说这个?”扎木花拉笑里带嘲。
“我知道你袖子里有把剑……我没告诉卫兵。”
“……所以呢?”
“你讲的故事很有意思,上万里长的巍峨城墙,苍狼和白鹿的子孙,兴都圣山的守护者,伟大可汗的西征……如果不是我心存警惕,恐怕真会以为你是艾伦买的莫都奴隶。”
“……你是来听我讲故事的?”
“……我只是疑惑罢了,从城防厅到风铃馆的一路上我每分每秒都沉浸在你的杀气里,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哪怕在我们途径的不止一处的人迹稀少的巷道里……”
没等她说完,扎木花拉打断道:“是我轻敌了,只把你当小女孩看,如果我早知你如此狡猾,骗我一路,即使战力相差悬殊,我也定会出剑。”
“我以为你会说心软啊,怜惜啊之类的原因。”
“只有布洛德的懦夫骑士会给失败找浪漫的借口。愚蠢总是有很多代名词,公主殿下,我轻信敌人,中了计,还将为此付出代价,事实就那么简单。”
“你真的很适合当探子。”
“呵呵,当然。”
“黒可汗……想要入侵沃尔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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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现在不想,黒可汗尚在征讨夏因部,哪有闲心管你们的事,若说南苏伦亚尔的纳骨斯·台吉明大人,倒很有可能想入侵沃尔纳,他常说,与其和同族自相残杀,还不如抢血夷去。”
“你为纳骨斯家族做事?”
“我是黒可汗的臣子,我向黒可汗效忠。”
“那你为何来乌尔法?”
“做生意。”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没了。”
“那为何艾伦要……”
“他纯粹是看上我们商队的财货了!”扎木花拉不耐烦地再次打断,“问完了吗?”
“……对有可能救你出陷境的人,你就这个态度吗?”
“我说我与塔祖尔的战事无关,你们信吗?”
“我信。”
“……”扎木花拉惊讶地一时无言。
“但他们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就知道……”扎木花拉有点丧气。
“你可能要死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死则死矣,有何可说。”扎木花拉三两下把短刃从袖中的机括里拆出,甩手丢到铁栏外少女的脚下,“这是你的战利品,送你了!它会时刻宣示你的荣耀:你打败了一个未来的名将,你斩下了他价值不菲的头颅,尽管这一切只有你一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