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强子和小东、小豪三人揣着小豪母亲做的干粮,顶着严寒,早早来到车站。工人们正在陆续赶来,有的在吃干粮,有的躲在旮旯里御寒,更多的在等待工头,看工头给分啥活。
过了不久,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过来。只见他一阵吆喝,那些工人立即分散开来,开始干活,连一个顶嘴偷懒的都没有,可见这个汉子在工人中是相当有威望的。
其实小豪认识这个人,小东以前也经常见到这个人,只是没有交往,也叫不上名字,向旁边的工人一打听,才知道他就是陈子岐。强子立即走到陈子岐跟前,说自己是吴副站长的亲戚,来找活干的。陈子岐二话没说,带着强子三人来到一辆汽车跟前,让他们把车厢里的麻袋搬到站台上放好,下午收工时结算工钱。
车厢装满了麻袋,足有几千上万斤,绝大部分都是大米和小麦,也有一部分是玉米高粱等,全都是籽粒饱满的好粮食。强子爬上车厢,发现前后还有七八辆汽车,车厢也都装的满满的,几十名个人正在往站台搬运着。不用问都知道是粮食,即将送往前线,让鬼子吃饱肚子杀中国人。他心里在喷火,可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扛起一袋粮食就往站台走,小东和小豪也都往站台上搬运麻袋。
在吃干粮的空当,强子在站台上溜达了一圈,发现站台上整整齐齐的堆放着一垛垛麻袋,并且在不断向前延伸。不断有汽车驶入,基本上拉的都是粮食,站上的汽车卸完就立即开走,再去别处拉粮食。看来吴叔说的没错,鬼子是准备把周围的粮食都集中起来,再用火车运往各地,供鬼子食用。
有道是千日苦好受,一日罪难熬!尽管三个年轻人身体素质都不错,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百多斤的麻袋毫不费力就扛到站台上,可时间一长三个人有点吃不消了,一个个呲牙咧嘴的直哼哼。毕竟不经常干这种力气活,腰身腿脚一时半会还不适应,连续扛几个麻袋就得歇缓一阵。快到中午时,三个人才将一车粮食卸完,坐在站台上捶着腰腿。
小东和小豪不想扛麻袋了,嚷嚷着要离开车站。特别是小豪,若不是陪小东,说啥都不会来扛麻袋。强子不好说小豪,只能命令小东,累死苦死也得扛下去,直到把粮食扛完。小东吐了吐舌头,站起来找陈子岐要活去了。小豪犹豫片刻,也跟着小东走了。一来是老爹之命,不得不继续扛麻袋;二来也是年轻气盛,小东能扛下去,自己当然也能扛下去,否则以后还咋混啊?
望着小豪结实的背影,强子微笑着,到底不是公子哥,虽然知道苦不好受,但也只是发点牢糟,并没有一走了之。等小东要来了活计,他立即起身继续干,腰腿酸痛的厉害,可他一声都不敢吭,一直咬牙坚持着。得给小东和小豪带好头,更不能让其他人小看,否则就无法在车站立足。
正在搬运麻袋的陈子岐见这三个年轻人累得呲牙咧嘴的,可依然坚持着,不敢停下歇缓,微微摇摇头,走到强子跟前:“兄弟,累了就歇会。第一次扛活都这样,身体再好的汉子都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不要硬抗,当心落下残疾。还有那两位兄弟,过去管的松,还能在两条线上搞点碳啥的;现在看的紧了,也来这里扛活,不容易啊!都不要着急,活给你们留着,这几天都有你们干的。”
“谢谢,谢谢陈大哥,您真是好人呐!”强子鞠躬致谢。
“都是受苦人,谢啥啊?我不能让你们把身子骨累坏了,要不然没法向吴站长交代啊!”陈子岐笑道。
“陈大哥知道曹家坪吗?认识刘世家吗?”
“那是我舅舅,我经常去曹家坪看我姥爷姥姥和舅舅他们,对那里很熟悉。咋?你也是曹家坪的?”陈子岐非常惊讶。
“不,不是,我不是曹家坪的。我是山里的,距曹家坪不远,经常做点小买卖,有时也去曹家坪,一来二去就跟刘伯混熟了。刘伯对我也很好,经常说起大哥您。”强子听陈子岐对曹家坪很熟,就没敢说是曹家坪人,生怕露了馅。
“噢!那你咋跟这两小子认识?他们又不是山里的……”
“跟小东认识时间长了,也是做买卖时认识的。我看着小伙子很实在,也很机灵,身手也不错,就想跟他搭伙,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可是这世道太乱,买卖做不下去了,就听从了小东的建议,来这里找活,混个肚子。小豪是来这里以后才认识的,都是好小伙子。”
“嗯!本质都不错,跟那些混混不一样。一开始悠着点,别不惜力气,等彻底适应了再放开身子干。这两天你们先从车上往站台上搬粮食,搬得差不多了再开始装火车,这趟活干完了我再给你们找活。只要有气力,也肯下气力,活有你们干的。”
“陈大哥,这粮食要搬到啥时候啊?哪来那么多的粮食?”
“嘘……以后要记住,没事别胡乱打问,小心让监工的或是警察听见,万一报告给日本人,天就塌下来了!哪来的粮食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咱中国的。听说要搬好几天,具体几天我也不知道,搬几天算几天呗!你们慢慢干,只要不停就行……”陈子岐扛起一袋粮食,健步走上站台,显得很轻松。
太阳快落山时,陈子岐开始给工人们发工钱。日本人给的工钱很低,陈子岐一文也没有扣留,都给了工人们,轮到自己反而是最低的,因为他要经常给其他工人安排活计,耽误了干活,自然也就挣得少了。工人们看不过眼,要从自己工钱中抽出一点给陈子岐,可他一文都没要,还说大伙都不容易,赶紧回家吧!大伙感激的对陈子岐抱抱拳,三三两两散开回家了。
“陈大哥,晚上有空吗?”强子领完工钱并没有离开,一直等大伙都走了,悄然走到陈子岐跟前。
“晚上?没啥事啊!你有事?”陈子岐反问到。
“刚发了工钱,我想去下馆子。要是陈大哥没啥事,咱们一起坐坐,小东小豪他们也去,大哥看行吗?”
“下馆子?才领了几个子啊?够下馆子吗?”
“有钱咱就吃好点,没钱咱就吃碗面,喝点面汤。主要是想跟大哥交个朋友,以后也好在这一带混饭,还望大哥给个面子。”
“那好,咱们就去下馆子,交朋友!”陈子岐爽朗的笑着,几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来到一家小饭馆坐定。
几盘小菜,一瓶烧酒,陈子岐喝得红光满面,兴高采烈。强子只喝了一点点,小东和小豪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点,大部分酒都让陈子岐喝了。陈子岐也是海量,对强子几人的敬酒是来者不拒,统统笑纳,还直呼过瘾。
几个人边喝边聊,言语越来越亲密,志趣也越来越相投,都觉得相见恨晚,最后干脆拜起了把子。陈子岐年长几岁,自然就是大哥,强子老二,小豪老三,小东最小,只好屈居老末。几个人相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任何时候都要帮助兄弟及其家人,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都绝不出卖兄弟……
座次排定,陈子岐喝令小二撤掉桌上的残羹,重新再上一桌好菜,由他做东。强子不敢反对,只得跟随大哥接着吃喝。最高兴的当属小东和小豪,两人既没喝什么酒,也没吃上什么像样的菜,见又上了一桌好菜,当即甩开腮帮子一通猛吃。看的陈子岐哈哈大笑,一个劲的让两人好好吃,还说能吃才能干活,能干活才能挣来钱。
里面大吃二喝,热闹异常,外面寒风刺骨,饥肠辘辘。两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在饭馆外面不远处蜷缩着,望着里面热闹的场景,恨得咬牙切齿,真想冲进饭馆,把里面的人全都赶出来,所有的好菜好肉全都让他俩享用。
这是胡进钱和三河,化装成乞丐和流浪汉,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好让饭馆里的人安心吃喝。他们中午就啃了一点干粮,晚上倒是有人舍施,可都是剩饭剩菜,而且没有多少,压根就没吃饱,只能算塞了个牙缝。到现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加上冷冻寒天,两人穿的又烂又破,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强子早就看见了胡进钱和三河,但却无法照顾,只能任由二人眼馋受冻。心想为了顾全大局,两位大哥就暂时委屈一阵,一会换个饭馆一定好好犒劳他们。
几个人一直闹腾到深夜,陈子岐只喝得舌头打卷,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场,摇摇晃晃走出了饭馆。强子生怕他路上出啥事,和小东小豪一直把他送回家,交到他父亲手中才离去。等再将小豪送回家,时间已到凌晨,所有饭馆都打烊了,没有买到任何东西,只好灰溜溜的朝城隍庙走去。后面的胡进钱和三河破口大骂,极尽讽刺挖苦之能,强子和小东一句话也不敢说,缩着脖子回到庙里,悄然躺下,还听见胡进钱和三河在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