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不回他话, 苏帷蓦地心头松快了,笑眯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将他手腕松绑, 一个使力将他拉了起来。
二人坐在床边, 苏帷把他手腕拉过来替他揉按着, 边揉边问, “你们聊些什么?”
两人更亲密的事情也不知做过多少, 但不知为何,薛慕就是觉得被他亲过的地方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花,烧得他有些赧然, 便垂头小声道:“没什么,闲扯呗。”
苏帷没打算让他糊弄过去, 念头一转, 开始攻心, 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听闻他的叹气声, 薛慕耳朵动了动,而后掀起眼皮一瞥,“为何叹气?”
苏帷脸上现出几分郁结,“你还念着和毕常的旧情,我如何不叹气?”
薛慕见不得他脸泛忧色, 即使知道他是故作低迷之态, 却依然不由得心疼, 于是解释道:“我和他并无旧情可念。”
苏帷不依不饶, “你们在一起整整五年, 当真一丝情谊也无?”
薛慕没细想过自己和毕常纠缠了多久,如今苏帷一提, 才陡然惊觉,竟然已过五个春秋,而他却无甚知觉。在任何人看来,五年都该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可他细细想来,却无一事令他挂怀,这五年于他如同白驹过隙,仿佛仅仅是弹指一挥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于是薛慕傻乎乎道:“虽是五年,但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言下之意是,虽然共处五载,但于他而言,这五载连一天也不如,只不知为何打了舌头,憋出句仿佛发生在昨天。
苏帷一听那还了得,提剑就要去手刃毕常。
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还回味无穷了不是?!
薛慕好容易将他摁住,着急忙慌解释道:“我记得以前和你讲过的,走镖么,一年中大半年都在外奔走,也就也就天寒地冻的那一两个月呆在御剑城。我跟他过这些年,真的是一点滋味儿没有,说白了就是搭伙过日子,淡得更温开水似的,真没什么值得回味的。”
苏帷仍旧手握长剑,黑着脸道:“当真一丝情谊也无?”
薛慕信誓旦旦道:“比真金还真!”
于是苏帷心满意足了,坐下摸了杯茶水来喝。
薛慕看他心情挺好,期期艾艾道:“那你和他当年……”
见薛慕一副相当在意的模样,苏帷颇为受用,心情愉悦地缓缓道来,“那年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参加了帮酸文人的聚会,恰好遇到他,就攀谈了几句。后来就奇了怪了,上书院也遇到他,上街听个小曲儿也遇到他,莫名其妙就混熟了。他听说我要南下游历,说是也想见见山川天地,我当时也没多想,就应允和他结伴。”
“当年我年少气盛,仗着有些武功底子,龙潭虎穴也敢闯。听说黑风寨常年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一点道义也无,就孤身一人挑了他们满门。谁料那帮匪徒光明正大较量不过,就偷摸用暗器伏击,我转身拿剑格开暗器,背后却露了空门,是他扑上来替我挡了一剑。”苏帷拿手在腰间比了比,“就他腰上那处剑伤。他立时就血流如注,一身青衫都被鲜血染透了,我匆忙带他去官修医馆医治,差点儿以为救不活了。他就在那当口说他钟情于我,若是为我死了也无怨无悔,又说若是侥幸能保全性命,希望能与我……我其实对他并无那等情谊,只是我平素不爱欠人情分,他当时又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担心若是拒绝,他挺不过去,就一咬牙答应了。”
薛慕全神贯注地听着,一时也不知自己该是个什么情绪。
“大概是寿元未尽吧,总之九死一生地,最后总算救了回来。当时他若是不挺身而出替我挡那一剑,其实我也能避得开的。只是他毕竟以命相救,我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必定是要承他那份情的。他伤愈之后,我也继续和他仗剑江湖,他的情意我也没有拒绝。幸好他没有逾越之举,我和他的相处不像是恋人,倒更像是合得来的友人。”
薛慕又回忆了下当年官道上和他们相遇的情形,之前自己心有疑虑,看什么都是瓜田李下,如今听了他的解释,也确实认为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他们当年的相处,的确更像熟稔的朋友,嬉笑怒骂,就是缺了两分旖旎。
只是他二人是因何而分道扬镳?
见薛慕面露疑惑之色,苏帷心念一转,便知晓了他的所想,于是漫不经心道:“后来毕孤鸿中了毒,我陪他去无灵谷取药。无灵谷主跟他的小恋人闹别扭,把气撒在求药之人头上,我和毕常恰好撞刀口上了。那无灵谷主放话道,求药可以,但必须得吃下他谷中的‘无不言’,再回答三个问题。”
薛慕:“‘无不言’是何物?”
“‘无不言’是无灵谷的一样千金难求的丹药,常用于宫廷私刑或是大理寺逼供,但凡用了此丹,不论施药者问他何种问题,都必须知无不言,有问必答,并且讲出的都是当下真心实意的想法。”苏帷神色淡淡的,伸手掸了掸衣摆,“无灵谷主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薛慕好奇心被吊了起来,脱口而出道。
“谷主说,若是毕常想要得到‘无灵丹’,就必须得趁我不备,在我酒中下药,然后将我送到他床上,任由他玩弄,问毕常会不会答应。”
薛慕了然道,“那他必定是要答应的了。”
苏帷嗤笑了声:“确实,他一点犹豫没有,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就算他不应允,也有其他法子能拿到无灵丹,只是要多费些周章。毕孤鸿情势危急,命在旦夕,我估摸着他是担心迟则生变,又或是相依为命的兄长,于他而言确实重逾性命……”
薛慕叹了口气,“关心则乱么。”
“对,关心则乱。“苏帷点了点头,“当时我年少气盛,心气有些太高了,他如此答复,令我异常愤怒,自觉受了折辱。况且我虽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是也感念那一剑之恩,真心实意拿他当朋友待的,于是就产生了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悲愤,后来取回了无灵丹,就和他一拍两散了”
薛慕:“那无灵谷主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过幸好他乱了你俩的关系,不然也没有我和你的相知了。”
苏帷笑眯眯打趣道:“你这话让那些自诩良善之辈听了,必定是要说你自私的。”
薛慕无所谓道:“不管他们,就自私了。”
苏帷笑得愈发开怀。
薛慕被他笑得有些脸热,岔开话题道:“我旧日听闻,那无灵谷主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喜欢搜罗美貌男子做他娈宠,似乎还特别偏爱你这样的相貌……”
苏帷不屑地撇了撇嘴,嗤了一声,“江湖谣传,不可轻信。我和那不靠谱的无灵谷主是旧相识了,他那小恋人是他儿子。”
薛慕倒抽了口凉气。
苏帷笑了笑,“不是亲生的,不算乱了纲常。谷主练的功夫是清修一派的,讲究无欲无求,跟他养子表明心迹之前,并未尝过风月。他甫一开始,无法接受对养子的欲念,就以修习之名,将那小子支到谷中禁地,叫高手日日督促。可又实在思念成狂,于是就搜罗了些与他相貌相似的男子,养在后院里,连人一根手指头也不碰,就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以解相思之苦。”
“后来养子及冠了,从禁地出来。”谈到这里,苏帷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那谷主估计是守身太久,憋出了些怪癖,就爱口头上占人便宜。养子自作主张出禁那日,那谷主也正好心气不顺,为难个求药男子,说要将人收入谷中。养子听了他这话,又瞧见后院一众美貌男子,当下就炸了,差点儿没把他义父剁成八块。”
薛慕听着也笑了起来,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幕鸡飞狗跳的场景。
解开了心里那点小小的芥蒂,二人相视一笑。
薛慕觑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明明暴雨如注,却看出了几分天高云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