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刘氏早就听见了孙福跟楚满堂在院子里面的说话声,站在门口迎着,笑盈盈道:“哎呀,是楚家大兄弟啊,快点屋里上炕脑呼(热乎,东北方言都说成“脑呼”),长发啊,就知道吃,你楚叔叔来了,端你的饭碗上西屋吃去!”她比划着把哑巴孙长发赶下了饭桌。
屯子里面讲究规矩的人家,家里来且(客人,东北方言,来客人叫“来且”),孩子和女人都不能上炕上桌,只有男主人才能陪且。孙福拉着楚满堂上炕,对孙刘氏说:“去,下屋还有鸡子儿,炒两个,再炒一盘儿花生米,烫壶烧刀子高粱酒,我跟我满堂兄弟掫两盅!”
“别麻烦嫂子了吧,我来吧,其实也没啥事儿!”楚满堂有些扭捏,老实巴交地逶在炕沿儿上,两手抄着袖儿。
孙刘氏嘴里满口应承着孙福的话儿,可是就是站在屋地不动,就笑盈盈地看着楚满堂。孙福一蹁腿儿就上炕了,在炕桌前坐下,端起他没喝完的那一大碗玉米面糊糊,说道:“满堂,不是我说你,你这八竿子压不出来一个屁的毛病真得改改,说,痛快儿地,干啥来了,是不是家里遇见啥难事儿了?”尽管孙福是个私塾先生,但是性格却是非常的爽气砍快。
“嗯呐,”楚满堂低下头,“这不,眼瞅着这都谷雨了,谷雨种大田,错过了,地里一年的收成就都瞎了……”
“那就种下啊!去年大水,现在地里墒情最好,今年保管好收成,俺家七垧地,全种了麦子,擎等着秋后吃白面大馒头吧!你家地少,就两亩地,我咋瞅着你
家还没合拢呐?满堂兄弟,跟哥说说,你想种点啥?还差点啥哥能帮上你家的?”
“呵呵,俺家吧,就两亩地……”楚满堂的头低得更深了,恨不得把头伸进自己的裤档里去。
“你看你!两亩地,种点啥啊?接着说!”
“我想种点儿苞米,亲家,我就说了吧,我想跟你家借点苞米种子,俺家实在是没辙了,去年发大水,俺家那两亩地你也知道,在山洼儿里,全都淹了,一棵苞米杆儿都没收回来啊!”楚满堂终于把头抬起来,祈盼的目光亮闪闪地盯着孙福。
“好,一斗苞米种子,足够你种两亩地的了,嗯,这也别说借,就算是彩礼吧,我跟铁蛋他大娘都是这么想的,这年月,谁家都不宽超,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你说咋样?”孙福答应的很是爽快,这让楚满堂有些出乎意外,要知道,这孙福两口子祖籍可都是山东黄县人儿,是那种不吃饭也能把你送出二里地的主儿,居然开口就应承一斗玉米种子。
要搁往常,一斗玉米粒子不算啥,可是,去年大涝,家家户户颗粒无收,靠米缸里的一点儿陈粮勉强果腹度日,挨到今年开春,陈粮当不了种子,种子却成了大问题。地主老田家从县城运来一马车种子,只够人家那几百晌地播种的,一般农户人家没有钱,买不来种子,象老楚家这样的,没钱没余粮,算是彻底揭不开锅了。
“那敢情好,嘿嘿,亲家,那就选个吉日把俩孩子的喜事儿办了吧!”楚满堂满心欢喜,楚招弟过门一举两得,既解决了玉米种子的问
题又有了个身强体壮的姑爷。这铁蛋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只要楚招弟过门当家,拿得住他,那老楚家也就等于多了个干活不用付工钱的壮劳力。
“行!我看看啊!”孙福伸出自己的左手,用大拇指的指甲掐点着食指和中指的关节,一双眼睛微眯着,嘴巴里面“子丑寅卯”地还念念有词儿,不一会儿,一拍大腿道:“有了,三月初六是好日子,就初六吧,你看这去年都遭灾了,咱俩家这亲事也不好大操大办了,俺去跟田禄买头猪杀了,这年头只有他家还有两头猪了,摆上几桌,请全屯子老少爷们儿可劲儿造一顿就行了……”
“全听亲家的安排了,那玉米种子?”楚满堂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闺女早晚都得嫁,这功劲儿嫁了,自己家那两亩地就有着落了,一家人也就有了盼头,有了活路,楚满堂觉得自己这闺女嫁得值。
“长发娘,去跟长发上下屋房,墩子上面的玉米粒子给满堂亲家装上一大斗,再装一小斗玉米面,我可不想让我家的媳妇饿着肚子进门,让长发帮你把粮食背回去!”孙福慷慨地大手一挥说道。
楚满堂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连忙跳下炕沿儿说:“我自己个儿能拿动,我自个儿背回去就行了!”
孙长发腿快手快,肩上背着半口袋玉米种子,一手拎着小面袋玉米面,嘴里还“啊啊”叫着,兴高采烈地跑出了院子。楚满堂跟在后面,忙不迭地追着,也不管一瘸一拐的孙长发听不听得见,就招呼着:“慢点呀,这孩子,腿脚不利索还跑这么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