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宿舍的散伙饭是六月二十六吃的, 那天的白天,她们在学校大礼堂进行了毕业典礼,校长亲自致辞, 恭喜他们顺利毕业。
按照学校规定, 二十六号开完毕业典礼, 二十七号一天, 二十八号下午三点以前, 所有毕业生必须登记完毕离校。
很残忍,很不留情面,但却很现实。
之前一直拖着不吃散伙饭, 说到底是一种自欺欺人,一直不吃, 就好像不用毕业, 就好像没有离别。
吃饭的地点是她们最喜欢的学校门口的火锅店, 她们不需要去豪华奢侈的地方,只是需要一个地方, 能够好好地聊聊天,说说话。
去的次数多了,老板师哥也认识她们,特地把二楼的一个小包间给了她们,上菜的时候还多送了一碟牛肉, 一个果盘, 还有一大桶果粒橙。说是庆祝她们毕业。
阿三嘴甜, “师哥, 以后离开了, 我都知道上哪里去吃这么物美价廉的火锅,师哥你要不去帝都开分店吧, 我肯定天天光顾。”
师哥笑言,“行啊,到时候我请你做我的代言人。”
“成,咱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免费做代言人,你请我吃火锅。”
“没问题。”
师哥走后,包间有暂时的安静,大家盯着中间的鸳鸯锅,看着它从最开始的平静无波到洪浪翻滚,没有人动弹。
后来老大看不下去了,端起牛肉下锅,“都愣着干什么,下肉下肉。二丫,把你面前的那碟小肥牛给我拿过来。”
以前过来吃火锅,恨不得能把锅都给吃了,这次却是满满一桌子,只吃了一半就都放下了筷子,不愿意再动。因为吃饭,也是要心情的。
大家食欲不振,若是以前,怕彼此之间又是一番冷嘲热讽唇枪舌剑,这次谁也没说话,就盯着满桌子的菜发愣。老大心里叹息,也不再说什么调动气氛的话,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碗里的鱼丸。
最后,还是二丫最开始说话的,她没抬头,就盯着锅,轻声说:“其实高考以前,我爸爸是想让我出国的,但我妈妈担心我年纪小,到国外生活不方便,所以就说要不在国内读大学吧,读完了再出国。我那时候无所谓啊,就答应了,我那小竹马为此还和我大吵了一架。”
她那小竹马的光辉事迹全宿舍都知道一些,据说是一个极其臭不要脸的孩纸,各种撒泼打滚黏糊人。
“现在想啊,我当年没头脑一热被小竹马忽悠成功来D大读书,果然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能让我遇见你们。”
“其实我来之前老担心了,最担心的就是万一遇上个难搞的舍友,按着我的脾气,不说能打起来吧,估计也能掐起来。当时分到咱们宿舍的时候我还极其不愿意,混合宿舍,和班里的同学都不在一块,各种不满意。但现在看来,我当初的不愿意简直了,没有什么能比遇见你们还能和你们做舍友推心置腹四年更幸福的了。”
二丫是宿舍最腹黑,最毒舌,也是最理智冷静的一个,这点,在她对付她的小竹马身上可见一斑。她很少如此感性,可是如斯感性,却让人心酸难过。
话落的时候,她已经哽咽,却拼命的忍住,低头喝果汁,掩饰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泪珠。
老大咳了一声,转过脸去。顾亦的眼眶也红了,她和二丫坐在一起,伸出手悄悄的握住她的手,清晰的感觉到她一阵颤抖。
阿三揉揉脸,眼睛涩涩的,很难受,,“谁说不是呢,我来之前我妈叫我夹起尾巴做人,不要做出头的椽子,容易被人掐,我刚来的时候多淑女啊。”
提起这个,大家就笑了,老大皱了皱眉,“你刚来的时候表现的那叫一个优雅,说话轻声细语,吃饭细嚼慢咽,弄得我回宿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要不是你自己暴露了,大家还以为你是纯洁的小淑女。”
二丫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插上一句,“对,骗的我们好辛苦的。哎,当初那一句苍老师,简直是惊为天人。”
阿三惆怅,“其实现在看看,我的演技还是不错的,混个影后神马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早知道当年我就去考电影学院了。”
众人,“呸······”
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又欢乐,有互损,有忧伤,也有幸福。倾盖如故这句话,说到底不过是你们气场相似,彼此吸引,她们有多幸运,才能在这茫茫的人海中相遇,相知。
二丫以手托腮,看老大,“亲爱的大姐,你和姐夫什么时候结婚啊?”
阿三也同问,“对啊,什么时候结婚啊?”
老大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啊,我想着先把工作稳定一下,再说结婚的事。”
这么个意思,是真的把结婚提上了日程?阿三顾亦双双对视一眼,“你想着?那姐夫是怎么想的?”
握着杯子的手一抖,老大支吾了一下,被她们绿油油的眼睛看的直发毛,“他···他说越早结婚越好。”
哎呦喂,姐夫这是恨嫁了啊。
“早结婚也好,早结婚早生孩子,身材恢复的快,有利于以后的生活工作外加夫妻生活。”二丫一本正经的说。
“大姐,你结婚我要做伴娘的。”顾亦举手,跃跃欲试。
“我也要,我也要!!”
“做伴娘这种事怎么可能缺了我?我也要。”
老大笑了,“好,我们说好了,我要是结婚,你们都来做伴娘,一个都不能少。”
“放心吧老大,”顾亦拍小胸脯,“到时候千山万水,我们一定赶过来做你的伴娘。”
剩下两只也纷纷点头,“必须的。”
隔了很久的以后,当她们跨过万水千山来履行当初许下的承诺的时候,她们才终于明白,人还是以前的人,只是经历了太多,彼此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而唯一庆幸的是,她们还没有变,至少,本心还在。
阿三很惆怅啊很惆怅,挨个点名,“老大有大姐夫,小四也有沈氏嘉年,二丫要漂洋过海去看小竹马,就剩下我还是单身狗一个。姐妹们,你们有了男人,不能把我落下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苟富贵,勿相忘啊。”
老大,“······”
小四,“= =”
二丫,“滚粗~~~~~~”
四年的时光,彼此之间有太多的话,又有太多的记忆,在这个小小的包间内,她们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却只能拼命的抓住时光的尾巴,尽可能的相聚。
时间啊,你慢点走,让我能够更清晰的看清楚她们的容颜。
时间啊,你慢点走,让我能够再听一听她话语里温软,让我能够终年不忘。
时间啊,你慢点走,让我能够再靠近她们一点,因为今次离别,何日相逢。
一夜未眠,第二天上午,打扫卫生,去宿管阿姨那里交钥匙,回身看着105紧紧关闭的朱红色木门,眼泪像断了闸一样,怎么都忍不住。
她们在宿舍学校门口正式告别,老大回家,二丫去机场,顾亦和阿三去火车站。
都说人生如戏,这一场申城的折子戏终于落下了最后一丝帷幕,被时光掩埋,成为了过去式。
上了计程车,两个人都是眼泪汪汪,司机师傅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们出了什么事,一直在后视镜里瞄她们。
阿三掏了纸巾给顾亦擦眼泪,自己却眼圈红红嗓子干哑,“好了好了,别哭了。”
阿三凑在她肩膀处抹眼泪,“三姐,我难受。”
“知道你难受,我也难受。”
“还好,咱们俩还在一起。”要是一个人都不能在她身边,她真的会受不了的。
“是啊,幸好咱们俩还在一起。”
顾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浑身虚软的躺在床上和沈嘉年打电话,眼神里还是掩不住的暗淡。
隔着电话,沈嘉年都能听出来她的怏怏,“怎么?还是很难受?”
“嗯”。顾亦憋在被子里,悄声应到。
其实这种离别之情,沈嘉年感同身受,那些年,他从心爱的军营回家,几宿几宿的睡不着觉,睁着眼不相信,自己怎么就离开了呢?直到现在,一听到军号声,口号声,他都会忍不住四处寻找。
“顾亦,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天,你开始认识不同的人,也开始和不同的人告别。我不想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我想告诉你,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只要你不会忘记,就永远不会失去。”
他的声音有点低,落尽耳朵里,有温软的安慰,还有一丝丝的担心,她窝心不已,“我知道。还好三姐还陪着我,等到开学我们又能在一起。就是不知道开学以后我们俩还能不能在一间宿舍。”
她有些遗憾。
“我知道了,”他说了一句,顾亦一头雾水,他知道什么了,又听到他颇为不满的问她,“顾亦,你什么时候来B市?”
顾亦捏着被子,“等到开学啊。”
“开学?”沈嘉年咬牙切齿,“你准备让我相思致死吗?”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顾亦脸一阵发烫,“我······”
“我想你,想牵你的手,想拥抱你,想亲吻你,”他缓声中带着沉沉的诱惑,像暗夜里悄悄升腾起的一朵幽昙,低哑深沉,诱·色无限,“难道,你不想我吗?”
顾亦头皮发炸,这男人,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简直是···简直是···太诱惑了~~~她像着了火的虾子一样从被窝里弹出来,“沈嘉年,你······”
“我想你了,顾亦,你要不要来看我?”
顾亦正招架不住中,敏锐的听到门口之处有动静,瞬间回复,“嘉年,我妈妈回来了,不和你说了,挂了。”
眼疾手快的挂电话,她拍拍如雷般跳跃的小心脏,太妖了这男人,刚才差一点就被他哄了去。
沈嘉年有些遗憾,眼睛扫过桌子打开的书,看来景行送过来的这本书还是挺有效果的。初次就能取得如此效果,下次再接再厉,把小女友拐回B市简直是指日可待啊。
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翻开的书,因为这个动作,呼噜噜合上,露出上面烫金的几个大字:情话一百篇。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一百篇情话,你值得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