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迎刃而解

言复剑出,众人立知他了得。无论角度与速度,手法或步法,都在此看似简单却矫若游龙的一剑显示出来,不愧是负有盛名的剑手。最精采处是他借腰腿扭动之力发劲,汇聚全身的气力,迅若闪电,事前又不见警兆,说来就来,有如暴爆火山,霎那间剑锋直抵凝然不动的滕翼胸前数尺。众人代滕翼设想,眼下唯一方法,是退后拔剑,不过这会徒令对手气势暴张,杀气更滚滚而来,直至毙命剑下。换言之,无论如何,滕翼已因自恃不先行拔剑而失去先机。

滕翼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倏地拔剑,却没有后退。众人心中暗自感叹,郭秀儿和赵雅更吓得闭上双眼,不忍目睹这大汉溅血倒地的惨况。

“当!”在全场目瞪口呆下,滕翼抽离剑鞘只有两尺的剑柄,竟毫发无误地猛撞言复剑锋。尽管言复的力气要比滕翼大,剑锋怎也及不上剑柄用得出来的力道,何况言复的手劲根本不是滕翼对手。言复出道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能打开始便以剑柄克敌,整把剑竟给硬荡上半天,可是前冲的势子却没法停下来,投怀送抱般往滕翼凑去。正叫糟时,滕翼的铁拳在眼前由小变大。“砰!”言复口鼻鲜血狂溅,往后抛跌,竟给滕翼出的左拳活生生打晕,而滕翼的剑仍只是出了半鞘。“锵”的一声,剑又滑进鞘内。

全场人鸦雀无声,好一会行馆的武士爆起漫天喝采声,为滕翼惊人的技艺和替他们争回一口气欢叫如狂。

李园那想得到滕翼厉害至此,铁青着脸喝道:“把没用的家伙抬走!”此语出口,连他旁边的赵雅都蹙起眉头,感到李园此人寡恩薄情,对失败的手下没有半点同情。言复被迅速移离广场。

滕翼戟指向楼无心喝道:“轮到阁下!”

众人目光全落到楼无心身上,看他有没有应战的胆量。

项少龙是场内唯一预知战果的人,滕翼自得到他的墨氏补遗,剑术与武术修养无不更上一层楼,自己都没有把握稳胜他,何况是言复。此时大笑道:“楼兄若因休息时间太短,气力尚未回复过来,大可让东闾子兄或其它人先战一场。”

楼无心推无可推,霍地起立,冷哼一声,走入场内。全场霎时静下来。

纪嫣然凑到项少龙耳旁道:“我从未见过比你二兄更诡奇的剑法,比起李园毫不逊色。”

赵穆则是心花怒放,暗忖难怪“马痴”如此大言不惭,原来从人里有能以一挡百的不世剑手。

楼无心拔出长剑,摆开架势,却不抢攻,好先认清对方剑路和手法。滕翼仰天一阵大笑,右手按在剑把上,踏前一步,作势拔剑。楼无心受他气势所慑,竟往后退一步,使两人间仍保持着七至八步的距离。滕翼闪电移前,抢到楼无心左侧,长剑离鞘而出,幻出令人难以相信无数朵似有实质的剑花,若攻非攻,有若盘饼毒蛇,昂首吐舌,随时可猛噬敌人一口,且必是无可解救的杀着。

项少龙拍腿叫好,滕翼这招以守为攻,使得出神入化,尽得墨氏补遗的真髓。楼无心完全看不透对手的剑路,虽叱喝作势,却再退一步,任谁都看出他是心生怯意。高手对垒,岂容一再退避。在微妙的感应里,滕翼蓦地剑势大盛,由以守为攻化作以攻为守,长剑振处,有似长虹,随着精奇偏险的步法,抢到楼无心左侧,强攻过去。“锵!”的一声,楼无心吃力地硬架滕翼这无论气势力道均臻达巅峰的一剑。

滕翼冷笑道:“不过如是乎!”长剑滑出来,迅又改为横扫。

“当!”楼无心惶乱下仗剑一挡,竟给滕翼扫得横跌开去,全无还手之力。

李园方面的人无不脸色大变,要知楼无心在他们间臂力堪称第一,那知遇上“龙善”,却给比下来。此刻众人无不知滕翼要在力道上挫辱此人,赵霸看得心花怒放,也是心中暗惊,他一向自恃力大过人,见到滕翼的威势,始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后面的乐乘凑上来道:“你的家将神力惊人,怕可和嚣魏牟媲美。”

项少龙心中暗笑,若乐乘知道嚣魏牟是给滕翼活活打死,不知有何想法。历史在重演,刚才是伏建寅被楼无心以一轮重手硬拚,杀得全无还击之力,直至落败;今次却是滕翼步步进迫,杀得楼无心汗流浃背,不断退避。楼无心亦算了得,到挡得滕翼变化无穷的第二十五剑,才门户失守,空门大露。滕翼闪电飞出一脚,踢在对方小腹处。楼无心连人带剑往后抛跌,痛得蜷曲地上,除呻吟外再无力爬起来。众人受惨厉的战气所慑,竟忘记喝采。

李园丢尽脸子,命人移走楼无心,见众人和龙善的目光全集中到自己身上,心中叫苦。若自己出场,虽非必败无疑,却亦没有制胜的把握,不过此时势成骑虎,冷哼道:“董先生手下原来有此能人,由此推之,先生必然也是高手,为何不让我们也玩上一场,免得别人说在下趁贵仆力战身疲去捡便宜。”他虽是言之成理,但无人不知他其实是对滕翼顾忌非常。

项少龙先招手唤滕翼上到看台来,悠然起立,慢条斯理道:“董某的深浅,李兄早应由你的家将知个一清二楚,不过耳闻怎及眼见,李兄既有此雅兴,董某自当奉陪。”

李园想不到他竟肯动手,大喜落场。除李园方面的人和滕翼外,无不为项少龙暗暗担心。李园号称楚国第一名剑,观之楼无心等人的身手,可推知他的厉害。董匡则并不以剑知名,高下可想而知。纪嫣然担忧得黛眉紧蹙,若项少龙落败,李园虽未必敢公然取他一命,但伤肢残体,必不能免。

项少龙解下血浪宝剑,交给旁人,笑向李园道:“我们怎可学儿郎般以命拚命,甲胄大可免了,但仍是用木剑较宜,大家点到即止,贯彻以武会友的精神。”

李园虽不情愿,总不能摆明要杀死对方,表面从容笑道:“董先生既有此提议,在下自然遵从。”

项少龙心中暗笑,自己是用惯木剑的人,只此一项,李园便注定有败无胜,接过木剑,试试重量,虽只及得墨剑的七成,已比一般铁剑重上许多。

李园随手挥动木剑,暗忖若能刺瞎对方一目,那就最理想。

项少龙忽地喝道:“赵馆主,给我们来点鼓声助兴!”

众人愕然,负责击鼓的力士的鼓棍已狂雨般击下,制造出震耳的鼓声。李园英俊的脸庞阴冷下来,抱剑卓立,配合他高秀挺拔、玉树临风的体型,确有非凡的姿态。项少龙剑柱身前,凝然如山,双目射出鹰隼般的光芒,锁定对手。两人对峙,立显高手风范,场内各人受风雨来临前紧张的气氛所慑,顿时全场肃默。

经过大半年的潜心修剑,项少龙由锋芒毕露转为气定神闲,连多次看过他动手的赵穆等人,亦不能由他的动静联想起以前的项少龙。纪嫣然是用剑的大行家,只看项少龙随便一站,有如崇山峻狱的气度,心中大感惊讶,难道上次和自己交手,他竟是未尽全力吗?怎知项少龙是因得到墨氏补遗,剑法大进。赵致此刻眼中只有一个董马痴,那种自然流露的英雄气质,纵是外型比他更悦目好看的李园,亦要稍有逊色。赵雅看看李园,又看看项少龙,感觉双方均对她生出强大的吸引力,但项少龙那种永不给人摸着底子和酷肖项少龙的气概,却非李园能及。郭秀儿则是另一番感受,李园正是她憧憬中的理想夫婿,文武全材,既轩昂又文秀,兼且有身份有地位,虽明知他风流好色,可是所知的男人谁不如此,只好逆来顺受,遵从父命,嫁与此君。但董匡的出现却使她受到另一类男人的引诱力,粗豪奔放中显出扣人心弦的智慧和与众不同的识见,令她愿意被他征服,处于两个选择间的矛盾,值此美少女心乱如麻,取舍两难。现在两人终于要一较高低了,这是不是能予她一个决定的机会呢?在这战争的年代里,无人不习技击,剑法早成为量度一个人本领的标准,剑法高明者,自然会得人看重和欣赏。

李园目不转睛和项少龙对视,冷然道:“董兄养马之技固是天下无双,在下倒要看看董兄的剑技是不是比得上你养马的本事。”

矮身作势,木剑遥指项少龙,不住颤震。观者无不为项少龙冒把冷汗,想不到李园剑法高明至此,竟能气贯木剑,生出微妙的变化,使人不能捉摸到他出剑的角度。

项少龙仍是剑柱地面,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应道:“李兄还在等待什么呢?”

他的语气透出强大的信心,使人清楚感到他没有半点虚怯。

李园不愧楚国第一剑手,丝毫不被他词语惹怒,微微一笑,倏地冲前,当项少龙木剑扬起,斜指往他,又退回去,回复先前对峙之势,距离竟无半分改变,可见李园进退的步法是如何准确,只是这点,已知纪嫣然对李园剑术的评价高于项少龙,是有根有据的。

赵致心中想的是只要项少龙剑法可比得上龙善,两个人加起来足可进行刺杀任何人的密谋行动,不禁暗怨项少龙的无情。滕翼目不转睛看着正在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场中两人,他本有信心项少龙必胜无疑,但当看到李园先作试探的高明战略和深合法度的步法,也不由有点担心起来。最有信心的反是项少龙本人,却绝非轻敌,而是晋入墨氏守心的状态,无人无我,可是敌手的意向却没有半丝逃过他洞识无遗的观察。他知道李园在引他出击,故不为所动,若双方均不出手,那丢脸的当然不会是他这个马痴,而是夸下海口、心狂气傲的李园。在二十一世纪受训,他一向注重战斗心理学,现在是活学活用,要从李园的性格把握他的弱点。

李园对峙一会后,果然耐不住性子,冷喝一声,单手举剑过头,大步扑前,到长剑猛劈往项少龙,左手亦握上剑柄,变成双手全力运剑,力道陡增。虽是痛恨李园的人,对他奇峰突出的一招,无不叫好,而且他的一剑凌厉狂猛至极,把全身功力尽聚于一劈之内,若项少龙以单手挺剑招架,极可能一招分出强弱胜败。

项少龙仍是那副静如止水的神情,只是双眉扬起,健腕一翻,竟单手横架李园此剑。纪嫣然骇得芳心剧跳,纤手掩上张开欲叫的嘴。她曾分别与两人交手,自然知道两人臂力不相伯仲。但现在李园是双手使剑,兼且占上前冲主动之势,高下不言可知。唉!项少龙怎会如此不智。

在场诸人只听李园一剑当头劈下的破风声,就知其力道的狂猛,都有不欲再看结果的惨然感觉。

李园见项少龙单剑来架,心中暗喜,全力重劈。那知项少龙的木剑忽由横架变成上挑,重重侧撞到对方若泰山压顶的剑身处,硬架变成借力化解。李园眼看万无一失的一剑,被项少龙卸往一旁,滑偏少许,只能砍往项少龙左肩旁的空位去。采声轰然响起,连痛恨项少龙的赵雅和赵致两个美女都忘情地欢呼鼓掌,幸好李园无暇分神,否则必给活活气死。

人人以为项少龙会乘机抢先主攻,岂知他反退后一步,木剑循着奇异玄妙的路线,在身前似吞似吐,飘游不定。以李园的剑法和眼光,亦摸不出他的虚实,无奈下退开去,摆出森严门户,但气势明显地比不上先前。

滕翼放下心来,知道项少龙看准李园要在纪嫣然前大显神威的心态,故意丢他的脸,好教他心浮气燥,冒进失利,战略上高明至极。纪嫣然再不为爱郎担心,秀眸射出迷乱倾心的神色,看着项少龙动人的身躯,散发无与伦比的气势和阳刚的魅力。

秋阳高悬空中,照得广场的地面耀目生辉。还有一个对项少龙“情不自禁”的是龙阳君,由第一眼见到这粗豪大汉,“他”便为之心动,到此刻目睹他精采绝伦的剑法,更是颠倒,暗下决心,怎也要把项少龙迷倒成为他的情俘。

反之李园那些家将却愕然无声,想不到李园这么厉害的剑法,仍不能占到丝毫上风。李园勉强收摄心神,木剑上下摆动,组织第二轮的攻势。项少龙回剑柱地,稳立如山,动也不动。不过再没有人认为他是托大轻敌。

李园轻喝道:“想不到董兄如此高明,小心!”斜冲往前,倏忽间绕往项少龙身后。项少龙不但没有转身迎去,反疾步往前,直抵李园刚才的位置,转过身来,木剑遥指对手,前后弓步立定,意态自若,真有渊亭岳峙的气度,一望而知他并没有因对手的战术而乱了阵脚。李园扑个空,来到项少龙的原站处,等若两人约好般互换位置。

观战的人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免得影响场上两人僵持不下的气势。

项少龙亦有他的苦处,就是很难放手大干,如此势难有任何隐藏,说不定会给看过他出手的人,勾起对他的回忆,那时就算生*宰李园仍得不偿失。李园见两攻不下,失去耐性,再挥剑攻去,锋寒如电,狠辣无伦,又没有半丝破绽。项少龙知他是求胜心切,暗里叫妙,在剑锋及身前,间不容发中往旁一闪,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且又动作潇洒,意态超逸,惹来一阵采声。李园见他躲闪,喜出望外,叱喝一声,挥剑疾劈。项少龙哈哈一笑,木剑电掣而出,决荡翻飞,一步不让地连挡对手五剑,守得稳如铁桶,且招招暗含后着变化,使李园不敢冒进。木剑交鸣声连串响起。

众人看得忘了为己方打气,两人剑法若天马行空,飘闪不定,既惊叹李园莫可抗御的不世剑法,更讶异项少龙鬼神莫测的招式。赵雅感到马痴就像他的为人般,叫人莫测高深,从外貌判断,事先谁也会猜想项少龙是力求主动的人,岂知真实的情况恰恰掉转过来。

李园虽是主动狂攻,却给对方似守若攻的剑招制得无法用上全力,同时对手流露出来那种坚强莫匹的斗志和韧力,更使他不由气馁,这当然也是两攻不果,气势减弱的负面后遗症,否则他绝不会有如此泄气的感觉。第六剑尚未击出,对方木剑忽地幻出数道虚影,也不知要攻向己方何处,李园心胆己怯,自然往后退避。

项少龙哈哈一笑,木剑反放肩上,意态自若地扛剑而立,向退至十步外的李园道:“李兄剑法果是高明,鄙人自问难以取胜,故想见好就收,就此鸣金收兵,李兄意下如何?”

李园楞在当场,俊脸阵红阵白,虽说未分胜负,但人人都见到他三次被马痴击退,面子怎放得下来。若坚持再战,一来有欠风度,更要命是信心大失,斗志全消。

犹豫不定时,正担心项少龙真个打伤李园的郭开长身而起道:“这一战就以不分胜负论,今天我等确是大开眼界。”

李园心中暗恨,表面惟有堆起笑容,与项少龙同时接受各人的道贺。

纪嫣然迎上项少龙,娇声*昵昵道:“董先生自今开始,养马技术与剑法可并称双绝,不知可肯拨*冗到嫣然落脚处,为病了的马儿调治。”

人人听得艳羡不已,虽是打着看马的旗号,但际此大展神威之后公然邀约,谁都知有石女之名的绝代红粉,再不为自己对这马痴芳心大动之情作掩饰。正赶上来要向项少龙道贺的其它三女,给纪嫣然抢先一步,大感没趣,悄悄退开。李园却是最难受的一个,本以为今天可在比武场上威风八面,却落得两名得力手下重伤,自己则是求胜不得,面目无光。最大的打击是纪嫣然当他面前约会大仇人,心中大恨,匆匆率众离去。

赵霸开心得不得了,扯着项少龙和滕翼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请两位当行馆的客席教座,千万不要推辞!”

赵穆叹道:“董先生和龙兄若能早到一年,项少龙那小子休想生离邯郸。”

项少龙和滕翼交换个眼色,暗感好笑。扰扰嚷嚷里,项少龙终脱身出来,在众人嫉妒如狂的目光相送下,随纪嫣然去了。

纪嫣然在项少龙、滕翼左右伴持中,策骑离开行馆。项少龙记起赵霸力邀他们作客席教座一事,不由想起连晋生前必是有同样待遇,所以有亲近赵致的机会,惹起一段短暂的爱情。赵致不知是不是福薄,初恋的情郎给人杀了,却又爱上杀她情郎的自己,而他偏因荆俊的关系,不敢接受她的爱意,可是若因此使她愤而投入李园的怀抱,却又是令人恼恨的事。李园绝不会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此子太自私了。

回到热闹的市中心,滕翼道:“我想到藏军谷看看他们,今晚可能不及赶回来。”

项少龙点头答应,顺口问道:“派了人回去见老爹了吗?”“老爹”是吕不韦的代号。

滕翼答道:“前天去了!”向纪嫣然告罪,径自往城门方向驰去,他们持有通行令,出入城门不会有问题。

纪嫣然游兴大发,撒娇道:“人家要你陪我漫步逛街,你会答应吗。”

项少龙欣然应诺,先策马回府,然后并肩步出府门,随意漫步。走了半晌,纪嫣然大吃不消,皆因街上无人不见而惊艳,使她很不自在,迫得她扯着项少龙溜返借作居停的大宅。主人邯郸大儒刘华生正和邹衍下棋,见两人回来,非常欢喜。

刘华生和邹衍原来是认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当纪嫣然像女儿般,大家谈笑甚欢。

邹衍一直未有机会与项少龙叙旧,嘱纪嫣然代他接下棋局,与项少龙步入幽静的后园里,叹道:“自平王东迁,群龙无首的局面持续五百多年,兵灾连绵,受苦的还不是群众百姓,幸好出了你这新圣人,终有偃兵之望。”

项少龙现在再不敢以胡说八道对待这智者的五德终始学说,因为的确若没有他项少龙,根本不会有统一六国的秦始皇。亦不知如何回答他,惟有默言无语。

邹衍沉醉在广阔的历史视野里,柔声道:“我知少龙是个追求和平的人,但若要得到真正的和平,则只能以战争来达致目标,舍此再无他途,否则七国如此转战不休,迟早会给在西北虎视眈眈的外族再逞凶威,入侵中原,像蝗虫般摧毁我们的文明。”

项少龙怵然一震,邹衍这番话是当头棒喝,使他想起以前未想过的问题。一直以来,他蓄意逃避参与任何攻城略地的战争,却没有想过长痛不如短痛,以战争为大地带来和平,这还有点是基于自己是外来人的心理。问题是事实上他已经成为这时代的一份子,自然应负起时代的责任。就算秦国不出兵征战,六国亦不会放过秦人,这根本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与其任由战火无限期地蔓延下去,甚且引至外族入侵,不如利用秦人的强势,及早一统天下,若由他领兵征战,至少可把无谓的杀戮减至最少,人民受的苦楚亦减轻多了。想到这里,不由心动起来。

邹衍凝神打量他一会,微笑道:“天地间千变万化,始终离不开金木水火土五行的运动,轮流兴替。天是五行,人亦是五行,外象功用虽千变万化,骨子里仍是同一物事。故而天人交感,每当有新兴力量,两德交替,必见符瑞,符瑞所在,乃新时代的主人所在。例如周文王时,有赤乌衔丹书飞落周社,开展周室大一统的霸业,正是应时运而来之祥瑞。”

项少龙忍不住道:“然则现在又有什么符瑞出现?”

邹衍欣然道:“记得老夫曾向你提过新星的出现吗?半年前少龙离赵往秦,那粒星立即消失无踪,在老夫大感不解时,天图上秦境的位置竟出现另一粒更大更明亮的新星,光耀夜空。现在老夫已能肯定统一天下者必是秦人,且与少龙有直接关系。”

项少龙愕然无语,愈发不敢轻视*这位古代的天文学权威。

邹衍伸手搭在他肩头上,语重心长道:“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少龙你必须促成秦人的霸业,否则说不定那颗新星又会暗淡下来。不要理别人如何看你,只要抓紧理想,尽力而为,才不致辜负上天对你的期望。一统天下必是由你而来,老夫可以一言断之。”

项少龙心头一阵激动,至此明白邹衍的胸襟是多么旷阔,充满悲天悯人的热情。他的想法是针对实际的情况出发,不像孔孟般整天只论仁义道德,而铁般的事实正指出“周礼尽在鲁矣”的鲁国最后只落得亡国之恨。在战争的年代里,只有以武止武一途。

邹衍道:“嫣然一直有一个念头,希望扶助明主,统一天下,达到偃兵息戈的目标。”

项少龙心中苦笑,要达到目标的路途漫长而艰苦,不过没有大秦,亦不会有接踵而来的两汉升平局面,更不会有强大的中国出现在二十一世纪里。想到这里,猛下决心,决意抛开独善其身的想法,看看是不是可为小盘帮上点忙。同时暗自感叹,对他这视战争为罪恶的人来说,要一下子把思想改变过来,真不容易。这时纪嫣然和刘华生并肩走出来。

邹衍笑问道:“此局胜负如何?”

纪嫣然赧然道:“刘大儒见嫣然无心恋战,放人家一马!”

众人笑起来。刘华生并不知项少龙底细,只当他是马痴董匡,笑谈两句,与邹衍回去继续争霸棋盘,纪嫣然则喜孜孜地领项少龙回她寄居的小楼去。两名婢女启门迎接,项少龙认得她们,涌起亲切的感觉。纪嫣然带他登楼入室,挥退侍女,坐入他怀里,送上热辣辣的香吻,两人涌起销魂蚀骨的感觉。

纪嫣然故作肃容道:“董兄!敢问何时可正式迎娶嫣然过门?”

项少龙笑答道:“纪小姐既有此问,唔!让我先验明是否正货?”

纪嫣然软倒入他怀里,不依道:“人家是说正经的,见不到你时那种牵肠挂肚实在太折磨人。”

项少龙深切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爱恋,叹道:“若所有人知道我得到了你,甚至与你双宿双栖,我会变得寸步难行。那时人人都会注意我们,嫣然你也势将失去超然于男女情欲的地位和身份,对我这次来*邯战的行动将会大大不利。”

纪嫣然这些日子来为情颠倒,其它都抛诸脑后,现下得项少龙提醒,思索起来,点头道:“嫣然太疏忽了,完全忘了你是身处险境,人家现在明白哩!”

两人商量一会,依依分手。项少龙安步当车,回到行馆。

乌果在入门处把他截住道:“雅夫人和致姑娘都在等候三爷,我把她们分别安置到东轩和西轩。”

项少龙一听下立时头大如斗,正事尚未有任何头绪,男女间的事却是纠缠不清,不禁英雄气短,思忖片刻,决定先见赵致。步入西轩,赵致又乖又静地坐在一角发怔,听到足音垂下头去,不知是表示仍在恼他,还是因被他目睹任李园轻狂而羞愧。项少龙来到她身旁隔几坐下道:“致姑娘不用陪李园吗?”

赵致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咬着嘴唇问非所答道:“师傅着赵致来请董先生到武士馆一叙。”

项少龙心内明白她只是借口来找自己,否则赵霸怎会遣个美丽的女徒独自来约他,那并不合乎礼节。叹道:“过两天好吗?现在我的心很烦。”

赵致仍低垂俏脸,以蚊蚋般的声音道:“有什么好烦呢?今天你既大显威风,又赢得纪才女的青睐,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早回来呢?”

项少龙忽然明白她来找自己的心意,是要向他显示并没有从李园,对这心高气傲的美女来说,实是最大的让步,亦可见她对自己是到了不克自持的地步。

赵致缓缓抬起俏脸,凄然地看着他道:“打我骂我都可以,因为是赵致不对。”

项少龙心中叫糟,当一个美人儿心甘情愿让你打骂,等如是任君处置。假若自己仍断然拒绝,她除自杀外再没有可挽回颜面的方法。不禁头痛起来,长身而起。赵致惶然看他。

项少龙道:“致姑娘在这里坐坐,我顷刻再来。”

匆匆离开往东轩去,赵雅正凭窗呆望着外面的花园,夕照下花木更带着浓重的秋意。听到他的足音,赵雅娇躯微颤,转过身来,含笑看他道:“纪才女没有请先生留宿度夜吗?”

项少龙冷哼道:“你当她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老子连她的小指尚没机会碰过呢。”

赵雅知他是借题发挥,暗讽自己对李园随便,心生羞愧,垂头叹道:“人家现在来向你赔罪,先生肯接受吗?”

项少龙心中叫苦,今天实在不应出手,在重武轻文的时代里,美女无不爱慕剑术高强的英雄,自己逞一时快意,虽挫李园的威风,亦使两女同时向他倾倒,使他穷于应付。在那么多急待完成的事情等着他之际,哪还有空去应付她们。赵致还易应付一点,赵雅则使他大伤脑筋,矛盾不已。最大的问题是他对赵雅仍有点爱意,仍迷恋她动人的肉体,所以很易生出妒恨的情绪。而基本上赵雅并非坏人,只是意志不够坚定。但要原谅她是没有可能,且亦不敢再信任她,只是过份伤害她有时又于心不忍。苦笑道:“夫人说笑,你又没有开罪鄙人,有什么须赔罪的地方呢?”

赵雅婀娜多姿地往他走来,快碰上他时,仰脸无限温柔地道:“赵雅今晚留下不走好吗?”

看着她檀口吐出这么诱人的话,感受她如兰的气息,项少龙像回到昔日与她恩爱缠绵的快乐时光中,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赵雅见他神色迷惘,踏前小半步,娇躯立时贴入他怀里,意乱情迷地道:“先生对赵雅竟是不屑一顾吗?”

项少龙一震醒来,暗忖幸好身上涂了点“情种”的汁液,否则说不定赵雅已把他辨认出来。伸手抓着她的香肩,振起坚强的意志,硬起心肠把她推开少许,免得受不了她惊人的诱惑。眼中射出锐利的神色,哈哈一笑道:“夫人怎会有此想法,只要是正常男人,就不会放过夫人。”

赵雅含羞道:“你还等待什么呢?”

看她摆明车马,任君品尝的浪荡样儿,项少龙既心动又有气,眼光放肆地落到她不住起伏耸动的美丽胸脯上,苦笑道:“若李园要你明晚陪他,夫人能拒绝吗?”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赵雅放浪多情、意志不坚的性格。纵使以前深爱他时,仍忍不住齐雨的引诱而和他鬼混。与赵穆决裂后,现在又甘被奸贼狎弄。所以这句话是重重击在她要害上。

赵雅果然立即花容惨淡,垂头道:“不要问这种问题好吗?人家很难答你的。”

项少龙无名火起,掉头便走,冷冷道:“夫人回府吧!董某还有客人要招呼!”

赵雅凄然叫道:“董匡!”

项少龙听她叫得凄凉悲戚,心中一软,停下来,沉声道:“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赵雅来到他背后,不顾一切地揽上他的熊腰,贴上他的虎背,忽地痛哭起来,说不尽的凄凉苦楚。项少龙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女人流眼泪。想起往日的恩情,把她搂到身前来,手忙脚乱地以衣袖为她拭泪。岂知赵雅愈哭愈厉害,一发不可收拾,把他衣襟全染湿了。无论项少龙如何恨她,在这一刻再不忍苛责。

好一会后,赵雅平静下来,轻轻离开他的怀抱,红肿的秀眸幽幽看他一眼,低声道:“赵雅走了!”

项少龙大感愕然,隐隐感到她的失常是因为忆起他项少龙,故悲从中来,并且对其他男人意兴索然,一时不知是何滋味。点头道:“我送夫人到大门吧!”

赵雅神情木然道:“先生不用多礼!”转过身去,匆匆离去。

项少龙回内宅更衣,同时使人把久候的赵致请入内堂。他有点口渴,着人冲两盅热茶,与赵致对坐厅中品茗。赵致受宠若惊,不时偷看他。项少龙心中一热,暗忖若要占有她,她定然不会拒绝,只这个诱惑的想法,他便要费很大的理性才能勉强克制内心的冲动。此刻的赵致,另有一股楚楚可怜的神态。事实上连他亦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动这美女,只是为了荆俊的理由似未够充份,因为她显然没有爱上这小子。

赵致轻轻道:“那奸贼入城了!”

项少龙一时没会过意来,不解道:“奸贼?噢!你在说田单?”

赵致垂头道:“我真怕柔姊会不顾一切去行刺他。”

项少龙吓了一跳道:“你须劝她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否则悔之不及。”

赵致欣喜道:“原来你是关心我们的。”

项少龙知道无意间泄露心意,苦笑道:“由始至终董某都关心你们。”

赵致俏脸重现生机,白他一眼道:“为何你又处处要对人家冷淡无情呢?”

项少龙没好气道:“那晚鄙人一心以为可与致姑娘共尝**美酒,却落得弩箭指背,差点小命不保,还要我对你怎样多情呢?”

赵致乃黄花闺女,听他说得如此坦白,俏颊生霞,又是芳心窃喜,赧然道:“对不起!那只是一场误会,赵致现在向你叩头赔罪好吗?”

竟真的跪下来,吓得项少龙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扶起。

赵致任他扶着香肩逼得坐了起来,满脸红晕地横他一眼,幽幽道:“不再恼人家吗?”

项少龙感到她的娇躯在他手里像吃惊的小鸟般颤抖,怜意大生,柔声道:“姑娘何苦如此?”

赵致两眼一红,凄然道:“赵致幼逢不幸,家破人亡,柔姊又整天想着报仇雪恨,所以人家的脾气有时不大好,致开罪先生。”

项少龙更是心生爱怜,暗忖其实她所有无情硬话,全是给自己逼出来的,忍不住一阵歉疚,腾出右手捧起她巧俏的下颔,微笑道:“不要说谁对不起谁,总之由现在开始,旧恨新仇,全部一笔勾销如何?”

赵致脸上红霞更盛,垂下秀长的睫毛,半遮美眸,在他手上轻轻颔首答允。那种少女的娇态,谁能不怦然心动。项少龙忍不住凑过嘴去,在她香唇上浅浅一吻。赵致娇躯剧震,红透耳根,反应比项少龙那天在马背上轻薄她,还要激烈。

项少龙冲动得差点要把她按倒席上,合体**,不过灵台尚有一丝清明,勉强放开她,问道:“田单在什么地方落脚,跟他入城的有多少人?”

赵致听到田单之名,冷静过来道:“他住进赵宫里,多少随从就不清楚,不过通常无论到哪里去,总有很多亲卫贴身保护他。”又道:“今晚赵王会设宴欢迎这奸贼,各国使节都在被邀之列。”

项少龙立刻知道又没有自己的份儿,现在赵王是摆明碍着李园,故意冷落他。

赵致有点羞涩地道:“先生可否去劝柔姊,我看她肯听先生的话。”

项少龙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善柔冒险去行刺田单,爽快地站起来道:“好吧!我们去见你姊姊。”

项少龙与赵致策马驰出行馆,一骑由远而近,大叫道:“董爷留步!”

两人愕然望去,赫然是蒲布。

项少龙趁机向赵致道:“你先返回家中等我!”

赵致柔顺地点头,径自离去。

蒲布来至身旁,喘气道:“侯爷请董先生立即往见!”

项少龙点头答应,随他往侯府赶去。他几次想向蒲布表露身份,但最后都苦忍住了。半年前和半年后,人的心态说不定会起变化。项少龙在侯府的密议室见到赵穆。

这奸贼神色凝重,劈头就道:“李嫣嫣真的生了个太子出来!”

项少龙好半晌会意过来,一震叫道:“不好!”

赵穆捏拳顿足道:“此回真是给这小贼占尽便宜,他可以公然成为国舅爷,爹爹却要耽心给楚王知道那是他的儿子,就此一点,爹已尽处下风。更何况李嫣嫣根本只是利用爹,没有任何情义,现在她登上后座,要操纵楚王更是易如反掌。李园在楚国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项少龙想起李园的人格和心术,骇然道:“君上危险了?”

赵穆忧色重重道:“你也看出这点,现在李园最大的绊脚石是爹,若我是李园,首先要对付的人是楚王。大王体质一向不好,只要李嫣嫣诱得他夜夜纵欲,保证他捱不了多久。楚王一去,李嫣嫣和李园可名正言顺通过小杂种把持楚政。爹又没有防备之心,还以为他两兄妹仍是任他摆布的棋子,那对狗兄妹要害他易如反掌。”

项少龙冷然道:“唯一之法,是趁李园回国之际,由我假扮马贼把他干掉,那就一干二净。”

赵穆脸上阴霾密布,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吐出一口气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李园本身剑术高强,这次随来的家将侍从接近五百人,实力比你更雄厚,而且他现在声价十倍,孝成必会派军送他回楚,途经魏国时魏人也不会疏于照顾,你若鲁莽动手,必不能讨得好处。”

项少龙心中暗笑,你既有此说,自是最好,省却老子不少麻烦。

赵穆显然非常苦恼,唉声叹气后,断然道:“你有没其它应付良方?”

项少龙故意道:“让我立即赶回楚国,向君上痛陈利害,好教他妥为预防。”

赵穆不悦道:“那么这里的事谁给我办,而且爹连我这亲儿的话也经常不听,怎会听你一个外人的。”

项少龙早知他是个自私得只认利害,不顾亲情的人,所以绝不肯放他走。但如此摆摆姿态,可令赵穆更信任他。沉声道:“那我们须加快行动,否则没有君上的支持,侯爷纵使登上王位也会惹来别国干预。”

赵穆脸容深沉,皱眉道:“本侯想你为我查清楚一件事。”

项少龙道:“侯爷请吩咐。”

赵穆颓然道:“孝成近半年来,对我冷淡多了,像最近几次和李园密议,又如今天接见田单,都不让我参与,其中自是出了点问题。”

项少龙对此也感奇怪,只是没有深思,随口道:“是否因郭开在搬弄事非?”

赵穆不屑地道:“郭开算是什么东西,哪有能力离间我和孝成,我怀疑的是赵雅。因我坏了她和项少龙的好事,所以一直含恨在心,只是想不到有什么把柄落到她手里?使孝成对她深信不疑。”

项少龙浑身冒出冷汗,知道自己千思万虑,却忽略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曾告诉赵雅赵穆乃楚人派来的间谍这件事。看现在的情况,自然是赵雅把此事密告孝成王,使孝成王动了疑心。于是把郭开由赵穆处收买过来,让他掉转枪头对付赵穆。说不定连乐乘也背叛赵穆,否则孝成王怎安心让乐乘继续掌握邯郸城的军权。原本简单的事,忽地变得复杂无比。像赵穆这种长期掌握实权的大臣,即使赵王要动他,亦非一蹴可就的事,必须按部就班的去削他的权力,不让他参与机密,离间依附他的其它大臣将领,否则会横生祸乱。尤其在乌家一役后,赵国再经不起另一次打击。项少龙自问若与孝成王掉换位置,最佳之法莫如抛除成见,设法把廉颇或李牧其中之一调回邯郸,可稳操胜券。赵国一天有这两位盖世名将在,谁想对付赵人恐都要付出惨痛代价。不过李牧和廉颇一在北疆与匈奴作战,一个则正与燕人交锋,谁都难以抽身,否则赵穆早就完蛋。可以说廉李任何一人回邯郸之日,将是孝成王对付赵穆的时刻。

自己的处境亦非常危险,郭开并非虚言恫吓,赵穆确是连边儿都不可沾上的人,否则动辄有抄家灭族之祸,那就更是无辜。形势的复杂还不止于此,李园现在荣升国舅,身价一日间暴涨百倍,孝成王更要看他脸色做人,谁说得定昏君会不会忍痛牺牲自己这养马人来讨好他呢?想到这里,更是头痛。

赵穆见他神色凝重,忽明忽暗,还以为他与自己忧戚与共,压低声音道:“我看赵雅对你动了春心,以你的才智,定可由她那里探出口风,看她究竟抓到我什么破绽,若事情不能补救,我们只好杀掉昏君,只要能控制邯郸,可以从容对付李牧和廉颇两人。”

项少龙心中一惊,听奸贼的口气,似乎颇有一套把持朝政的方法,并不急于自己登上王位,心中一动,立时想起晶王后。赵穆既懂用药,又能随意进出深宫,把这怨妇弄上手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有她与赵穆狼狈为奸,把持朝政,确非难事。乘机问道:“真个出事时,邯郸有什么人会站在侯爷一方?”

赵穆犹豫顷刻,道:“真能助我的人只有乐乘和几个由我一手提拔的大臣将领,幸好有你来了,加上我的二千家将,要攻入王宫应不太困难,不过这只是下下之策,若换了以前,我要杀孝成王是举手之劳,包保事后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手脚,现在他处处防我,就不是那么容易。”接着兴奋起来道:“你现在应清楚项少龙是谁吧!”

项少龙吃了一惊,点头应是,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自己。

赵穆道:“我刚接获秦国来的密告,项少龙正率人来此报仇,待会我入宫见孝成,陈告此事。任项少龙其奸似鬼,也猜不到咸阳竟有与我互通消息的人。”

项少龙很想问他告密的人是谁,随即压下不智的冲动,假作奇怪地问道:“项少龙和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赵穆道:“关系大哩,像你和那龙善两人,体型均与项少龙非常相近,只要佩多把木剑,可冒充他刺杀孝成,倘再解决了逃走的途径与时间,事后谁都以为是项少龙干的好事,我们就可开脱关系。”

项少龙暗呼好险,表面上则拍案叫绝道:“君上想得周到,只要孝成王离开王宫,让我预先知道时间地点,鄙人必能做得妥妥当当,包保不留下任何把柄。”

赵穆兴奋起来道:“由今天开始,我们若无必要,尽量不要碰头。你也要小心点李园,现在不但孝成对他另眼相看,田单知他成为国舅,也撇开我而转和他接近。你或者尚未清楚田单,这人比信陵君更精明,绝不容易对付。”

项少龙此回是烦上加烦,在争夺鲁公秘录一事上,他早察觉到楚人和齐人一直秘密勾结,力图瓜分三晋,现在李园既有机会成为楚国最有权势的人,田单自因利害关系加以笼络巴结,亦使自己的处境更是危殆。若被李园和田单两人一起向孝成王施压,他的小命更是随时不保。有什么方法可应付这艰难的险局呢?赵穆又千叮万嘱他去向赵雅探询口气,方让他离开。

项少龙心内暗自感叹,这次想不再与赵雅纠缠不清怕都不行,赵穆在邯郸广布线眼,若知他从没有找过赵雅,必会心中起疑。同时另有隐忧,若赵雅把他上次离邯郸前曾将与赵穆联络的楚使抓起来一事泄漏出来,辗转入到赵穆之耳,以他的精明厉害,必可从中看出自己很有问题。又想起郭开,他曾说过找自己去逛官妓院,但却一直没有实践诺言,可能正因李园成为新贵,所以孝成王态度再改,郭开是趋炎附势之徒,对他自是避之则吉。忽然间,他感到在邯郸优势尽失,变成四面受敌,孤立无援的人。

项少龙策骑离开侯府,心中一片茫然。华灯初上的时刻,秋风吹来,不由涌起一阵寒意。滕翼已离城到了藏军谷,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又不宜去见纪嫣然,怎么办才好呢?想起赵致的约会,心情好了点。对他来说,每逢在心情苦恼的时候,唯一的避难所就是美女动人的肉体。旋即灵光一闪,暗忖自己虽不可公然去找纪嫣然,总可偷偷地前去会她。旁观者清,她说不定可为自己想到办法,好安渡目前的险境。想到这里,忙策马回府,换过衣装,轻易地溜入刘府,在纪嫣然的小楼找到俏佳人。纪嫣然见到他,欢喜若狂,项少龙把从赵穆那里听来的事,不厌其详地告诉她。

美女伏在他怀里苦思良久,坐直娇躯道:“嫣然想到一个办法,虽是不大甘愿,却是应付目前难关的唯一可行之道。”

项少龙心感不妙,连忙问个明白。

纪嫣然道:“最近李园行为失常,全是因嫣然之故,他对你的最大心结,亦因嫣然而起,所以只要我明示对你没有兴趣,还与他虚与委蛇,再设法使他感到若以卑鄙手段对付你,我会不再理睬他,那他虽然恨你,也不敢贸然加害你。”

项少龙大感泄气,道:“这怎么行,最怕是弄假成真,李园这种人为求目的,往往不择手段,像韩闯便给了我一瓶**,要我用来对付你。”

纪嫣然忿怒地道:“韩闯竟然这么无耻!”定定神后,搂紧他道:“嫣然早应付惯各种心怀不轨的男人,对付用药更别有心得,包保不会让李园得逞。何况人人均知嫣然不肯与人苟合,李园若想得到我,只有明媒正娶一途,那应是到楚国后的事。”

项少龙更感不妥,道:“现在他成为国舅,自然急于回楚培植势力,好对付春申君黄歇,若他提出要把你带回楚国,你若不肯依从会露出底细。”

纪嫣然道:“拖得一天是一天,现在邯郸人人争着巴结李园,你的境况愈来愈危险,若不急急稳住李园,可能明天都过不了。希望合纵之约没有这么快拟好,那李园就不能在短期内离赵回楚。”

项少龙暗忖最佳之策,莫如立即逃走,不过活擒赵穆的任务势将没法完成,回去怎样向吕不韦和庄襄王交待?自己的血仇亦没有清雪,为公为私,他也不可在眼看成功的时刻打起退堂鼓。猛一咬牙道:“如此难为嫣然了!”话尚未完,女婢来报,李园来找嫣然一道往赵宫赴宴。项少龙心底不舒服之极,心头滴血的溜出去。

项少龙刚抵竹林,那头大黄犬吠起来。

他今次循正门入屋,由赵正迎他进内,老儒扯着他喟然道:“劝劝小柔吧!她从不肯听任何人的话,田单的运势如日中天,老夫实不愿见小柔作飞蛾扑火的愚蠢行为。”

项少龙叹道:“我也没劝服她的把握。”

赵正道:“她表面虽摆出恼恨你的样子,老夫却看出她常在想念你,近几天她不时露出前所未有的惆怅神色,更会不时使性子,显然是为你气恼呢。”

项少龙想起那晚她被自己压伏地上,下裳敞开,露出一对雪白浑圆的美腿,不由吞了口涎沫,朝后进走去,奇怪地问道:“你们没有书僮婢仆的吗?”

赵正道:“老夫爱静,晚饭后婢仆到书院那边留宿,这对小柔也方便点,她是不可以露面的。”

项少龙恍然而悟,赵正把他送到天井处,着他自己进去。项少龙抛开烦恼,收摄心神,来到门前,刚要拍门,门已拉了开来,换上荆钗裙布,又是另一番动人风姿的赵致像守候夫郎回家的小贤妻般,喜孜孜道:“董爷请进来!”

他忍不住狠狠打量她几眼,举步进入小楼的厅堂。

赵致给他盯着看,不但没有怪他无礼,还喜翻心儿的扯扯他的衣袖,指指楼上道:“姊姊在上面,你去找她好吗?”

项少龙忍住先与她亲热一番的强烈冲动,奇怪地问道:“你不陪我上去吗?”

赵致妩媚地笑道:“人家正在弄糕点来奉侍你这位贵客,希望藉此使你高抬贵手,再不要惩治得人家太厉害,别忘了赵致曾说过任你打骂嘛。”

项少龙给她的媚态柔情弄得欲火大作,更不忍再次伤害她,并知道自己愈来愈对赵致两姊妹泥足深陷。这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女的遭遇又这么令人生怜,只是男人保护女人的天性,足令他疼惜她们。罢了!既来之则安之。项少龙忍不住顺手在赵致脸蛋轻轻地拧一把,拾级登楼。赵致红着俏脸回去弄她的糕点。他来到那天与两女纠缠的楼上小厅,看不到善柔,目光扫处,右方两间房子,其一门帘深垂,另一显是无人在内。项少龙故意脱掉长靴,往门帘处走去。

房内传来善柔冰冷的声音道:“谁?”

项少龙应了声“我”后,掀帘进房。善柔靠在秀榻另一边的长几上,正坐起身来,在烛光的映照中,玉颊朱唇,加上有点散乱的秀发,竟有股从未在她身上得见的娇怯慵懒的动人美态。项少龙虽见惯美女,也不由双目一亮。

善柔望着他时的眼神很复杂,自然地举手掠鬓,站起身来,有点不好意思道:“这几晚睡得不好,刚才靠着小歇一会儿,竟睡着了。”

项少龙还是首次看到她风情无限的一面,暗忖在她坚强的外表下,实是另有真貌。若非亲耳听到,谁猜得出她竟以如许温柔的语调说话。

善柔见他目不转睛看自己,俏脸微泛红霞,语气却回复平时的冰冷,不悦道:“董先生请在外面稍等,待我梳理好后……”

项少龙打断了她道:“哪用梳理,柔姑娘现在这样子最好看。”

善柔美丽的大眼睛不解地眨几下,却没有坚持,冷冷道:“你真是个怪人,衣发不整还说更好看。好吧!到外面说话。”

正要跨过门坎,步出厅堂,倏地停下,原来项少笼大手一撑,拦着去路,若她再前移两寸,酥胸就要撞上对方粗壮的手臂。善柔一点都不明白他为何拦着房门,不让她走出去,一时忘掉抗议,愕然望他。

项少龙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她如此放恣,却知道若没有合理解释,美女刺客绝不肯放过他。随口道:“是否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能打消你行刺田单的决定?”

善柔果然给他分了心神,徐徐道:“你并不是我,怎会明白我的感受?那时赵致还小,印象不深,但我却亲眼看到爹娘兄姊和所有平时爱护我的亲人忠仆,给铁链像猪狗般锁成一串长队,绵延数里,被那些狗贼兵赶押回齐国去,由那时我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杀死赵穆和田单。”

项少龙点头道:“确是人间惨事,假如你只可杀死赵穆和田单其中一人,你会选谁?”

善柔显然从未想过这问题,秀眸忽明忽暗,好一会道:“我会杀死赵穆。”

项少龙松了口气,也大惑不解,道:“田单不是罪魁祸首吗?”

善柔露出悲愤的神色,咬牙切齿道:“若非赵穆,我的亲族不会遭此灭门惨祸,最可恨他是以朋友的身份出卖我们,行为卑鄙,只为讨好田单,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项少龙柔声道:“好吧!假若你答应没有我同意,绝不轻举妄动,我就助你刺杀赵穆,又让你们姊妹重众,你肯答应吗?”

善柔大感意外,现出迷惑之色,打量他好一会,忽地向他直瞪眼睛,射出冰冷的寒芒,冷冷道:“你根本没有理由来帮助我们,上次连小致在未得我同意下,提出两姊妹从你的条件,仍不能打动你,为何现在突然改变心意,你不怕毁掉你在邯郸刚开始的事业吗?”

项少龙大感难以招架,善柔因己身的遭遇,长期处于戒备的状态中,绝不轻易信人。自己若没有令她满意的答案,怎能取得她信服,遑论还要得到她的合作。看来唯一之法,是揭开自己是项少龙的身份。那会带来什么后果,他真的无法知道。思忖间,他的目光无意落到她一对赤裸的纤足上,只见肤色圆润,粉致生光,极具动人美态,不由发起怔来。

就在此刻,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胁下,善柔寒若霜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连骗人的话都找不到吗?我早和致致说过,你只是垂涎我们姊妹的美色,故不将我们举报,现在终泄出底细。哼!她还为你辩护呢。”

项少龙知她为了报仇,心态有异常人,仍想不到她会动辄出刀子,不过此刻却有直觉感到她不会不给他辩白机会,便杀死自己。摇头苦笑道:“若你知道赵穆怎样在赵王跟前搬弄是非,说我会影响赵楚的帮交,弄到现在我投闲置散,一心要离开赵国,当知我绝对有助你对付赵穆的理由。”

善柔目不转睛瞪他半晌,收起匕首。项少龙这番话真真假假,但孝成冷落董匡的事,善柔早从赵致那里得到消息,只想不到是和赵穆有关,倒相信了大半。善柔忽地把娇躯前移少许,让充盈生命感觉的丰满酥胸轻轻地抵在这男人的手臂上,带点羞涩地道:“若你真能助我们杀死赵穆,善柔便是你的人。”

项少龙感到无比的刺激,他和这美女并不存在与赵致间的“荆俊问题”,使他可放心享受与她任何肉体的接触。更要命的是善柔平时既冷又狠,一副永不肯驯服的样儿,忽然竟万般柔情地来引诱他,格外使人魂为之销。但他若按捺不住,立即和她成其好事,她定会瞧不起自己。强装作不为所动道:“董某首先要作出声明,除非是柔姑娘心甘情愿从我,否则我绝不会占姑娘便宜,若作为一种交易,更可免了,我董匡岂是这种乘人之危的卑鄙之徒。”

善柔呆了一呆,并没有移开酥胸,反不自觉的更靠紧了点,项少笼虽很想挪开手臂,可是却欠缺那种超人的意志和定力。一时两人处在一种非常微妙和香艳的接触里,谁都不愿分开或改变。

善柔皱眉道:“那你究竟为何要陪我们干这么危险的事?”

项少龙爱怜地瞧她轮廓若清山秀水般美丽的容颜,柔声道:“主要是我真心欢喜你们,也为了我的好朋友,他是善兰的夫婿,将来你们见到善兰,会明白一切。”

足音响起。两人齐吓一跳,项少龙挪开手臂,善柔则乘势走出房外。项少龙随在善柔背后,见到赵致捧着煮熟的酒和香气四溢的糕点,笑意盈盈登上楼来。善柔把一个几子移到小厅堂中间,项少龙见两女人比花娇,大动浪漫之情,把挂墙的油灯摘下,放在几心,俨如烛光晚会。三人围几而坐,赵致殷勤地为各人斟上热气腾升的醇酒,登时香气四溢。

赵致再递上糕点,甜笑道:“董先生尝尝赵致的手势,趁热吃最好。”

项少龙记起尚未吃晚饭,忙把糕点送入嘴里,不知是否因饥肠辘辘,只觉美味无比,赞不绝口,赵致的笑容更明媚了。

善柔吃了一小块停下来,待项少龙大吃大喝一轮后,以出奇温和的口气道:“董先生可是已有计策?”

项少龙知道若不抖露一手,善柔绝不肯相信他,淡淡道:“赵穆正密谋作反,你们知道吗?”

两女面面相觑。

善柔道:“你怎会知道,不是刚说赵穆要陷害你吗?”

项少龙暗忖要骗这头雌老虎真不容易,故作从容道:“其中情况,异常复杂。”

忽地皱起眉头,默然不语。两女大感奇怪,呆看着他。项少龙心中所想的是应否索性向她们揭露身份,既不用大费唇舌,又免将来误会丛生。现在形势非常明显,只凭善兰的关系,两女绝不会出卖他们,何况这对姊妹花对他大有情意,赵致更是同时爱上他两个不同的身份。

善柔怀疑地道:“你是否仍在骗我们,所以一时不能自圆其说。”

赵致道:“柔姊,董先生不是那种人的。”

善柔怒道:“你让他自己解释。”

项少龙猛然下决定,只觉轻松无比,仰后翻倒,躺在地席上,搓揉肚皮道:“致致的糕点是天下间最可口的美食。”

善柔没好气地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快回答我的问题。”

项少龙两手摊开,伸展长腿,由几下穿过去,刚好碰到善柔盘坐着的一对小腿。

善柔移开嗔道:“再不答我便杀了你。”

项少龙指着脖子道:“你拿剑架在这里,我才把真相说出来。”

两姊妹对望一眼,大感摸不着头脑,这人的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教人莫测高深。项少龙乘两女视线难及,先背转身,伏地撕下面具,倏地坐起来,若无其事地伸手拿起另一块糕点,大嚼起来。两女初时仍不为意,待到看清楚他时,骇得尖叫起来。善柔往后退开,拔出匕首,回复那似要择人而噬的雌豹恶样儿。赵致则目瞪口呆,不能相信地看他。

项少龙一膝曲起,支着手肘,悠闲自若地拿起酒杯,瞇眼懒洋洋地看两女道:“我的确一直在骗你们,但应谅解我的苦衷吧!”

赵致平复下来,代之而起是满脸红霞,直透耳根,垂头不胜娇羞地大嗔道:“项少龙,你害惨人了,赵致还有脸对着你吗?”

项少龙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放心吧!我绝不会妒忌董匡的,更何况他尚未真对你做过什么坏事。”

赵致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谁都看出她是芳心大喜。

善柔忽地娇笑起来,收起匕首,坐下来道:“你这人真厉害,整个邯郸的人都给你骗了。”

项少龙又把面具戴上,回复董匡的样子,两女惊叹不已。

善柔向赵致道:“他这个样子似乎顺眼一点。”

项少龙啼笑皆非,伸个懒腰道:“现在不用怀疑我为何要杀赵穆了吧!不过我却觉得一剑把他干掉实在太便宜他,所以要把他活捉回咸阳受刑,希望两位姑娘不会反对。”

两女为之愕然。

项少龙道:“善兰被齐人当礼物般送给吕不韦,幸好吕不韦转赠给我,她和我的好兄弟滕翼一见钟情,结成夫妇,非常恩爱。”转向赵致道:“今天连败李园两名手下的就是滕翼,现在你应明白他为何叫龙善。”

善柔喃喃念着“一见钟情”,显是觉得这词语新鲜动人。

赵致恍然大悟,垂下螓首道:“荆俊在哪里?”

项少龙为荆俊燃起一丝希望,诚恳地道:“致姑娘是否对我这兄弟很有好感呢?”

赵致吓得抬起头来,怕项少龙误会似的脱口道:“不!人家只当他是个爱玩的顽童吧了!但他是个很热心的人哩!”

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知爱情无法勉强,荆俊只好死掉这条心。

善柔知他是项少龙后,大感兴趣,不住看他道:“下一步该怎样走呢?”

项少龙扼要把形势说出来,道:“赵穆、田单二人我们只能选择其一,柔姑娘刚才拣了赵穆,我们便以此为目标,只要迫得赵穆真的作反,我们大有机会把他擒离邯郸。”

赵致已没有那么害羞,欣然道:“我们姊妹可以负责些什么?”

项少龙心念一动,说出田贞的事,道:“致姑娘可否代我联络她,好令她安心。由今天开始,若非必要,不要来找我,我会差荆俊和你们联络。”

两女同时露出失望神色。

善柔倔强地道:“没有人见过我,不若你设法把我安排在身边,好和你共同策力。”

项少龙大感头痛,道:“这或会惹起怀疑,让我想想好吗?”

善柔冷冷道:“若两天内不见你回复,我便扮作你的夫人,到邯郸找你。”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善柔傲然仰起俏脸,撒野道:“听不到就算了!”

赵致楚楚可怜地道:“那人家又怎办呢?”

项少龙此时悔之已晚,苦笑站起来,无奈地耸肩道:“给点时间我想想。”

赵致惊慌失措地道:“你要到哪里去?”

这回轮到项少龙大感奇怪地道:“自然是回家哪!”

善柔冷哼一声道:“不解温柔的男人,致致是想你留下陪她共渡春宵呀!还在装胡涂。”

赵致娇吟一声,羞得垂下头去,却没有出言抗议。

项少龙终是情场老手,跪了下来,坐在脚踝上,向善柔微笑道:“柔姑娘是不是一起陪我呢?”

善柔长身而起,往房间走去,到了帘前,停步转身,倚房门道:“我的房就在隔壁,只有这道帘子隔着房门,若你不怕吃刀子,过来找我善柔吧!”

言罢“噗哧”娇笑,俏脸微红的掀帘溜了进去。

项少龙打量霞烧玉颊,羞不自胜的赵致,禁不住色心大动,暗忖事已至此,自己不用客气,何况赵致身世凄凉,爱情方面又不如意,自己岂无怜惜之意。

横竖这时代谁不是三妻四妾,歌姬成群,只要你情我愿,谁可怪我。不过又想到在此留宿有点不妥,轻轻道:“随我回去好吗?”

赵致羞得额头差点藏在胸脯里,微一点头,无限温馨涌上心头。

项少龙朝善柔的香闺唤道:“致致随我回去,姊姊有何打算?”

善柔的声音传来道:“人家很累,你们去吧!记得你只有两天时间为我安排。”

项少龙摇头失笑,挽着赵致下楼去了。

回到住处,又给乌果截着。

这爱开玩笑的人神色凝重道:“雅夫人刚来找你,神色很不妥,坚持要在内堂等你回来。”

项少龙想不到赵雅芳驾再临,现在那特为欢迎田单而设的宴会应尚未完毕,为何她会半席中途溜来找他?

柔声向赵致道:“致致先到东轩等我!”

赵致此时对他千依百顺,毫无异议随乌果去了,项少龙直赴内堂,跨入门坎,赵雅霍地转过身来,俏脸不见半点血色,一对美眸充满仿徨绝望的神色。

他看得心头一震,迎过去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夫人脸色如此难看?”

赵雅像变作另一个人般,以冷静得使人吃惊的声音沉声道:“董匡!赵雅来和你作个你难以拒绝的交易。”

项少龙生出戒心,眼中射出凌厉的神色,嘴角偏逸出一丝笑意,若无其事道:“即使与董某生死有关,董某也可以拒绝。”

赵雅深切感受到对手的难惹,软化下来道:“那我换一种形式,算求你帮一个忙。只要你肯答应,由此刻起赵雅唯你之命是从。董先生意下如何?”

项少龙大惑不解,有什么事可使这女人不惜牺牲一切,拚死相求?皱着眉道:“先说出来听听。”

赵雅以跟她苍白的脸色不相衬的平静语气温柔地道:“董匡你或者不知道你已身陷险境,李园得悉自己成为国舅,正式向大王提出要把你押回楚国,否则休想他会赞成合纵之议。”

项少龙心中大怒,若今午一剑把他杀了,便干手净脚,除去后患。

赵雅见他沉吟不语,但神色冷静,丝毫不露出内心想法,心中佩服,柔声道:“王兄仍是犹豫不决,他最怕是即使牺牲你,楚人仍像前几次般临阵悔约,那就两方面都大有损失。”

项少龙忽然很想大笑一场,天下荒谬之事,莫过于此。由此可知孝成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从不当别人是一个“人”般来看待的。若他现在手头上有支精锐的秦兵,定会立即去找孝成和李园晦气,两个都是卑鄙的小人。

赵雅继续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影响王兄,使你能快活地在邯郸活下去,所以若赵雅死心塌地的依随你,可令董先生得到很多好处。”

项少龙记起当日击败连晋,赵雅来找他谈判时痛陈利害的神情,正是眼前这副样子,失笑道:“我知夫人在榻上榻外都是妙用无穷,只不过你仍未说出求本人做什么事。”

赵雅俏目射出坚决的神色,淡淡道:“我要你给我截住一个人,警告他不要来邯郸,因为大王已得到密报,知道他正在来邯郸的途上,布下天罗地网等他送上门来。”

项少龙虎躯剧震,瞪大眼睛看赵雅,他终弄清楚是什么一回事。赵大说得对,赵雅并不能忘情于他,所以当知道赵穆得到秦人的秘密消息,竟不惜一切,要他向项少龙发出警告,免致落入赵人的陷阱里。

赵雅再镇定地道:“现在邯郸只有你董匡一人有那胆色和力量达成此事,你的手下长驻城外,又擅于荒野活动,故惟有你们有本领截着项少龙和他的从人。”

项少龙差点想把她搂入怀里,告诉她自己正是她要去拯救的项少龙。

赵雅有点受不了他的眼光,垂头道:“董匡,你快给我一个答案,不过却要提醒你,若赵雅被拒绝,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项少龙领教过她厉害的一面,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赵雅呆了一呆,喃喃把两句话念几遍,泪水再忍不住,挂满脸颊,凄然悲叹道:“因为赵雅再不想第二次出卖他。”

项少龙心头一阵激动,冲前一把搂住她的香肩,激动地道:“看我!”

赵雅吃了一惊,愕然问道:“董先生为何这么激动?”

“我就是项少龙”这六个字立时给吞回肚内去。项少龙颓然道:“我绝不是因受你的威胁而答应你,而是被你对项少龙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感动。我董匡可在此立誓,若让项少龙踏入邯郸半步,我董匡绝子绝孙,不得好死!”

赵雅颤声道:“董匡!你知不知赵雅是如何感激你。”由怀内掏出一卷帛画,递给项少龙道:“这是他的图像,不过他当然会用其它身份和化装掩人耳目的。”

项少龙接过摊开一看,那形神兼备的传神肖像,连自己都吓一跳,道:“谁画的?”

赵雅道:“当然是赵雅画的。”

项少龙叹道:“看这张画就像看着一个真的人,由此可见项少龙在夫人脑海里是多么重要。”

赵雅目射奇光,仔细打量他,缓缓道:“你这人的眼力,怕可与少龙相媲美。”

项少龙微笑道:“夫人毫不掩饰对项少龙的爱意,不怕鄙人妒忌吗?”

赵雅悲戚不已地道:“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在赵雅所遇的男人中,只有你可使我暂时忘掉项少龙,这样说,先生满意吗?”

项少龙淡淡道:“非常满意,夫人请回,我还要安排人手,察看地形,好完成夫人的请求。总之我有绝对把握将项少龙截住,请他返回咸阳去。”

赵雅首次欣然接受他客气的逐客令,因为芳心内除项少龙的安危外,她再容不下任何其它事物。但若董匡要她留下,她却不能拒绝。项少龙此时对她恨意全消,陪她往大门走去,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到了等候的马车旁,赵雅忍不住低声问道:“董先生似是一点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头。”

项少龙哂道:“生死有命,担心有他娘的用!”

大笑声中,回宅去了。赵雅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门内,惊醒过来,进入马车内,心中仍回荡着“生死有命”四个字。

解开赵雅的心结,项少龙完全回复对自己的信心,有把握去应付强大如李园或赵王般的敌人。整个特种部队的观念是以奇兵制胜,以少胜多,以精锐胜平庸。凭高效率的组织,他有把握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们。只要离开邯郸城,在旷野里他们更有自保和逃生的能力。忽然间他抛开一切顾虑,以无所畏惧的态度去迎接茫不可测的将来。今晚他还要去找纪嫣然,告诉她不用敷衍李园这小贼。到了东轩,赵致托着香腮,苦苦候他。

见到项少龙虎虎有生气地踏入轩来,大喜迎上前去,欣然道:“赵雅走了吗?”

项少龙拉起她的双手,穿房过舍,往内宅走去,半路上乌果追上来,偷看含羞答答的赵致两眼,报告道:“自黄昏开始,府外再次出现监视偷窥的人,我们已摸清他们藏身的位置,共有四个人,分布在宅前和宅后。”

项少龙冷哼一声道:“给我把他们生擒回来,加以拷问,我想知道他们的身份。”

赵致大吃一惊,瞪大双眼瞧着他。乌果则大感兴奋,匆匆去了。

项少龙伸手拧拧赵致脸蛋,拖着她继续未竟之程,微笑道:“致姑娘知不知鄙人要带你到哪里去和干些什么事?”

赵致胀红脸蛋低声道:“知道!”

项少龙笑道:“知道什么?”

赵致大窘,娇嗔一声,给他娇媚横生的一眼。含羞道:“你这人的手段真高明,无论化成什么样貌身份,也可把人家制得贴贴服服,害得人家这几天不知多么惨呢!”

项少龙带她直抵澡房,早有人为他们烧好热水,注进池内,另外还有三个大铜煲的热水,预作添加之需。赵致怎猜到目的地竟是澡堂,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那欲拒还迎的羞样儿,看得项少龙热血上涌。遣走手下,关好木门后,项少龙解下血浪,放在池边,又脱下外袍,露出攀爬的装备和围在腰间的飞针囊。赵致感到他只一个人便像一队军队般可怕,压下害羞之情,温柔地为他解下装备。

项少龙柔声道:“你若后悔,现在仍可拒绝我!”

赵致心如鹿撞,神情却非常坚决,用力摇头。澡堂两边墙上的灯台,被蒸腾的水气弄得光线朦胧,别具浪漫的情调。

在赵致热烈多情的反应下,项少龙不由忆起当日在赵宫与诸女鸳鸯戏水的醉人情景,现在赵妮香魂已渺,赵雅则关系剧转,前尘往事,袭上心头,满怀感触!在这种情绪下,他感到强烈的需要,对象当然是眼前的可人儿,现在即使有人拿刀架在脖颈处,也难阻他占有对方的冲动。

项少龙轻巧地翻进纪嫣然的闺房内,她刚卸下了盛装,坐在梳妆铜镜前发呆,见到心中苦思的人出现,大喜扑入他怀里。项少龙吹熄油灯,拥她登上秀榻,把赵雅与他的交易说出来。

纪嫣然道:“看来她仍未能对你忘情呢!嫣然一直在奇怪,怎有女人舍得把你出卖?”

项少龙回避这方面的问题,笑道:“不要再与李园那奸徒纠缠不清,这会影响我的情绪,使我难以应付眼前的形势。”

纪嫣然欣然道:“你抓起郭开派来监视你的四个人,准备怎样处置?”

项少龙若无其事地道:“明早我会施展手段,迫孝成表态,这昏君一向优柔寡断,若不给他当头棒喝,说不定向李园的提议屈服。”

纪嫣然对他说的“当头棒喝”非常欣赏,同时感叹道:“起初我还以为李园是个人才,原来只是不顾大局的卑鄙之徒,楚政若落入这种小人手里,楚国还有什么希望?”

项少龙想起一事,问道:“你见过田单,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纪嫣然沉吟片晌,轻轻道:“他是个很有气魄和魅力的人,但却非常好色,看人时那种眼光像要把你立即吞进肚子里去,但比起李园,他确有大将之风。”

项少龙笑道:“这么说,他对你也颇有吸引力。”

纪嫣然道:“可以这么说,却与男女私情无关,只是人与人间的一种观感。”

项少龙失笑道:“不用这么快表达心意,我岂是心胸狭窄之人。”

纪嫣然嗔道:“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但人家是你的女人,当然有交待清楚的必要。”

项少龙想起李园,皱眉道:“李小贼又如何?”

纪嫣然顺他的语气道:“只是人家巧妙地暗示那小贼,让他觉得嫣然仍未与你有任何关系,已使他精神大振,说话也神气起来,一路上侃侃而谈他将来施于楚国的治理之道,听来似是很有道理,却忽略了秦人的威胁,只是妄想如何扩张领土,重外轻内,教人感叹。”

项少龙道:“是否仍由他送你回来?”

纪嫣然道:“嫣然才不肯这么作贱自己,与他共乘一车往王宫已很难受,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项少龙放下心头大石,缠绵一番后依依惜别。

偷回府邸,帐内的赵致肉体横陈,拥被而眠,嘴角犹挂无比幸福满足的笑意。不知是否被重重危险包围,又或敌人的可恨激起滔天战意,情场战场均放手大干。但这刻亦疲倦欲死,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拥着赵致抱头大睡。

日上三竿,醒转过来,见到赵致闭上的秀目上的长睫毛不住抖动,知她定是见自己醒来吓得立即合眼,故意道:“噢!原来尚未醒,那就再来欢好一次吧!”

赵致吓得忙睁目求饶。

项少龙哈哈笑道:“看你还敢骗我吗?”弹起床来,意气高昂地去洗盥更衣,任得赵致赖在榻上。步出内堂,滕翼、乌卓、荆俊三人遵照他的吩咐,早率领全体“精兵团”三百人回到府邸。

荆俊不知是否因滕翼的嘱咐,见他出来立即跪伏地上,感激道:“荊俊知道三哥为五弟照顾致姊,对致姊一事,只有欢喜之心,绝无丝毫妒忌之意。”

项少龙恍然大悟滕翼为何要赶往藏军谷,是要荆俊再一次表态,好解开自己的心结。赵致乃滕翼小姨,爱屋及乌,他自然不想她们姊妹因暧昧的形势受到伤害。

项少龙把荆俊扶起来,乌卓在旁笑道:“你不用为小俊烦心,他借口去打猎,却把附近一条村落内美得可滴出花蜜来的村姑娘弄上手,这几天不知多么快活逍遥呢!”

荆俊尴尬不已。

滕翼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今早我们接到消息,立即动程回来。”

项少龙无不答他,望往一旁欲言又止的乌果道:“郭开来了多久?”

乌果叹道:“三爷料事如神,郭大夫在外厅已苦候大半个时辰。”

项少龙和滕翼等说出计划,又入房吩咐赵致几句,出厅见郭开。

这满肚子坏心术的人见到项少龙,堆起笑容道:“董先生恐怕有些误会,那四人只是派来负责你们的安全而已!”

项少龙哈哈笑道:“要这么四个蠢材来保护我董马痴,郭大夫真懂开玩笑,不过我岂会和这些人计较,更何况本人现在要立即离开邯郸,亦无暇计较。”

郭开失声道:“先生为何要走?”

项少龙冷然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除赵楚两地外,天下谁不欢迎我这养马人?”

郭开脸色大变冷哼一声道:“董先生既归我大赵,这么说走便走,等同叛变,先生最好三思而行。”

项少龙双目寒芒一闪,瞪眼直视郭开,以最强硬的语气道:“董某手下有三百死士,都是长年与外族马贼拚死作战之辈,无一不可以一挡百,现在我们就闯出城门去,大王尽管派出大军,看看我手下有没有半个是贪生畏死之徒,也好让邯郸城和天下人民看看大王以怨报德的手段。”

言罢不理郭开呼唤,往府邸的大广场走去,滕翼等和三百精兵团员,早全副武装,人人荷戈备箭,整装待发。

项少龙跨上战马,郭开冲过来,牵着马头,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道:“董先生万勿如此,无事不可商量,现在我立刻和先生到宫内见驾,把误会解开。”

项少龙冷笑道:“郭大夫若仍想保存双手完好无缺,立即放手。”

郭开知他剑术厉害,连忙缩手。

项少龙暴喝道:“赵王如此对待董匡,教人齿冷。呸!”吐出一口痰沫,再大喝道:“我们立即出城,谁敢挡路,我们就杀谁!”

三百精兵团的弟兄轰然应诺,远近皆闻,声势惊人之极。府门大开,滕翼一马当先,领大队出府而去。郭开心叫不妙,连忙溜出去,往王宫向孝成王告急。大队人马,缓缓向最接近的东门开去。在项少龙的刻意安排下,消息迅速传出,忽然间整个邯郸城都知道他们的离去,沿途人人争相围睹,不少人更哀求他们留下来。乌氏一去,人人视董马痴为他们的新希望,那千头战马的大礼,像给赵人送了一颗定心丸,现在忽然离开,谁不仓惶失措。东门的守将早接到消息,慌忙关上城门,在墙头布下箭手,又列兵城门内,准备应付项少龙的闯关。不过城门的设计是防外而非防内,笼里鸡作反,并不能占多大优势。乐乘最先率人赶至,增强城防,同时策马守在通往城门的路上,准备与马痴谈判。滕翼等见到大军拦路,一声令下,人人右手持巨盾,左手持弩,纯以双脚策马,那种气势和显示出来的强大攻击力,人人见之心寒。

乐乘大喝道:“董先生请来和乐乘对话。”

膝翼一声令下,三百多人分作两组,驰往两旁,各自找屋檐树木等作掩护物,准备作战,一时气氛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只留下项少龙一人高踞马上,昂然驰向乐乘,大喝道:“董某虽然敬重乐将军,可是现在情势有变,将军若要阻董某离去,惟有兵戎相见,绝不留情!”

乐乘苦恼地道:“先生何事如此大动肝火,万事可商量解决,不若先和末将往见大王,若得大王点头,先生自可安然离去,胜过血染城门。”

这时来看热闹的人愈聚愈多,挤满附近的横街窄巷,当然没有人敢闯进战云密布的出城大道。

项少龙眼利,见到乐乘身后近城门处忽地出现大批禁卫军,知道赵王由顺贴着城墙的驰道赶到。心中暗笑,大喝道:“乐将军是不是说笑,董某若贸然入宫,不给缚起来当礼物送回楚国才怪,只恨我老粗一名,有眼无珠,不惜千里迢迢,回大赵效力,以为大赵会秉承孝灵王的传统,以马战震慑天下,自强不息,岂知赵非亡于战场,而是亡在与楚人的谈判桌之上,董某现在心灰意冷,纵使战死邯郸,亦要表现出我董某不屈的气概。”

乐乘一时哑口无言,身后的将领和赵兵无不露出同情之色,士气低落之极,反之项少龙方面人人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战意高昂,只等攻击令下。

赵兵一阵**,孝成王在郭开和成胥的左右陪伴下,策骑而出,一脸坚决的神情,来到乐乘身旁,高呼道:“董卿家万勿误听谣言,寡人绝无把先生送回楚国之意,只是一场误会。”

项少龙仰天长笑道:“大王勿怪鄙人直言无忌,现在秦人枕兵边区,匈奴又在北方虎视眈眈,国情危殆,可是我董马痴却只能终日闲荡,只为了不得开罪那些反复无义的小人。历史早告诉我们,自毁长城者,最后只是国破家亡之局,胜者为王,岂是可乞求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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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里竟有人喝起采来,其它人立时受到感染,一时鼓掌声四起,为项少龙这番话叫好。

项少龙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高喝道:“大王请移龙驾,鄙人这就要率儿郎们硬闯突围,若不幸战死,就当是以死谏大王,若大赵能因董匡之死发奋图强,不再被心怀叵测的外人左右赵政,董某纵死亦可暝目。”

这番话硬中带软,正是好给赵王下台阶的机会。孝成王却是心情矛盾,对董马痴又爱又限,更是心中有愧,因为他确有打算牺牲董匡,以换取李园说服楚王合纵对付秦国的意思。

孝成王纵观远近军民,无不露出对董匡同情之意,暗自叹气道:“董卿家一番话发人深省,寡人完全同意,由今天开始,董兄请放开心怀,替我大赵养马息蕃,先生请留下,寡人绝不会薄待先生。”

四周军民立时欢声雷动,首次为孝成王喝采呼嚷。

项少龙大喜道:“君无戏言!”

孝成王无奈道:“绝无戏言!”

项少龙知道戏演到这里已差不多,翻下马背,跪叩谢恩。滕翼一声令下,三百精兵团的子弟兵以最整齐的姿态和一致的速度,跃下马来,跪伏地上,大呼“我王万岁”,给足孝成王面子。一场风波,至此完满结束。当下孝成王和项少龙并骑返宫欢叙,滕翼则率众返藏军谷。是日下午,项少龙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五百头战马抵达牧场,立时声势大壮,教赵王更不敢小觑他的功用。凭着胆色和机会,项少龙一举化解因李园而来、迫在眉睫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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