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芽细心留意小二神色,心中把握更多了几分。
那小二又细看几眼,眼珠子一转,有些赫然道,“这上头的字小的只认识一小半,不如二位先用饭,小的将姑娘这份东西拿去给大掌柜看看,稍后再来给您回话。”
说着伸手就要将东西接过。
杨彩芽不动声色的收手,好整以暇的将专供证明叠好收入袖袋中,只不做声,微微一笑。
二狗已是看出门道来,接话道,“这东西却是不好直接交给你。你只管传话就是,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们人就在这儿,话也和你说清楚了,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哪里,哪里。”小二忙摆手,语气依旧恭敬,“只是我们大掌柜是新提拔来的,刚来了苏州府不过两三个月,正是忙乱的时候,小的一个跑堂待客的,总不能没评没据的就去叨唠大掌柜。这才斗胆这么一说。”
见杨彩芽和二狗安然端坐,小二心念微转,话锋一转,“敢问姑娘,方才小的瞥了一眼,只认出上头写着的卖家姓杨,不知……是否是原来京城外华云镇治下的官里村杨家?”
二狗不明所以
。
杨彩芽却是眉角微挑——看来黄大掌柜没有失信于她,果然将专供证明一事妥妥当当的交待了下去,而且还十分上心,连个跑堂小二都似心中有底。
这么想着心中已是把握十足,这才开口道,“正是官里村杨家,我手中这份葡萄酒的专供证明,当年是由华云镇云来酒楼分号的黄大掌柜经手的,如假包换。”
小二哎哟一声,身子更往下躬了几分,态度愈发恭敬,“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找我们大掌柜。”
说罢拱了拱手,脸色发亮的转身就走。
二狗担心道,“彩芽,我怎么看着这小二的态度古里古怪的?这葡萄酒的事……不会有问题吧?”
路上杨彩芽已经跟二狗简单解释过,略去云来酒楼是曹意曦私产的隐情,只说云来酒楼是京中贵人所开,将他们家机缘巧合和云来酒楼做成了葡萄酒的大生意,还有专供证明的来由简单说了。
二狗这是担心时过境迁,云来酒楼翻脸不认,或是起了其他心思,他们两个人到时候应付不过来。
杨彩芽闻言淡然摇摇头,示意二狗稍安勿躁,端起碗筷让他安心吃饭,等小二回话就是。
见杨彩芽胸有成竹,二狗只得按下话头,食不语的埋头吃饭。
等到用过饭,二狗收拾好食盒,却是不见小二回转。
不管如何,她既然出示了盖红章的专供证明,这里的大掌柜总得给个说法才是。
再看那小二的反应和言行,不像是对此事有所忌讳的样子,怎么会拖了这么久连个话都没递进来?
杨彩芽略一沉吟,正打算让二狗去前头问问,就听小院外一阵脚步踏踏,先前那位小二垂手低头快步走进来,侧身冲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大掌柜,您请。”
只见门外人影一晃,转进个穿着深绿杭绸直缀的中年男子,脚才跨进门槛人还未进门,身前圆鼓鼓的将军肚已经堵了半张门宽。
二狗有些意外,没想到小二直接将人请了过来。
杨彩芽看清来人却是一愣,满脸讶然,又是疑惑又是惊喜,脱口道,“黄大掌柜?!您怎么在这里?”
黄大掌柜呵呵笑,习惯性的摸了摸大肚子,才抱了抱手,招呼道,“杨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小二一听二人对话,就知杨彩芽方才所说不假,庆幸自己留心多问了一句,亲自给大掌柜报了信,这次自己也算在新上任的大掌柜面前露了个脸,忙上前替黄大掌柜搬椅子奉茶,提了食盒招呼一声“小的就在门外守着,您们有事就喊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二狗也反应过来,忙上前见礼,自报家门,“我常听我们东家提起黄大掌柜,直说当年多得您拉拔,东家的葡萄酒生意才大有起色
。敝姓吴,在东家手下的零嘴铺任掌柜,久仰久仰。”
出门谈生意,二狗改口叫杨彩芽东家,一是正式二是尊重,这几句话还顺带捧了捧黄大掌柜。
二狗果然是个机灵的,话说的妙,脑子也转的快——她其实就刚才提了一次黄大掌柜的名号而已。
杨彩芽不禁莞尔。
黄大掌柜闻言下巴上的山羊胡颤了颤,温声笑着请二狗一道坐下,看向杨彩芽,“我和杨姑娘倒是有缘!我刚领命调来苏州府的云来酒楼分号三个月,本想等手里的事情都理清了,就去青山村杨家拜会杨姑娘,没想到杨姑娘就找上了门来,倒省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跑一趟。”
说罢拍着大肚子哈哈笑起来。
老胳膊老腿没看出来,她只看出来黄大掌柜这肚子倒是又大了几分。
近两年没见,身材也越发福态了,看来主子曹意曦死了,他的小日子依旧过的不错!
杨彩芽睃了黄大掌柜的圆润肚子一眼,心头却是大动。
听这意思,黄大掌柜不仅调任来了苏州府的云来酒楼分号,还对她家里的境况知根知底——开口就准确说出青山村,难道这厮也惦记着葡萄酒的生意,一来就特意打探过?
不对……他怎么知道她们来江南道?
而且她刚才没有多想就脱口问话,黄大掌柜似乎根本不意外她能开口说话!
他的调任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而关于京城杨府,和原身杨七娘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杨彩芽面上浅笑不变,状似无意的若有所指道,“京城风云变幻,黄大掌柜看着不仅别来无恙,好像过得更加顺心顺意了?华云镇不比苏州府,黄大掌柜能调来这里,想必是高升了,恭喜恭喜!听黄大掌柜的意思,倒是劳您惦记着我的事了。”
这是暗指曹意曦身死,名下私产转到定国公手上人事变动,黄大掌柜适应应变能力倒是强,换了主子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也暗暗刺了黄大掌柜一句——您老没事瞎打探我家的事做什么?居然连家门地址都摸清楚了。
黄大掌柜闻言笑意微顿,眼神有短暂的黯然,却是丝毫没有意外之色,同样别有深意的说道,“我说句托大的话,自从和杨姑娘做生意打交道后,我就极其佩服杨姑娘的机敏和眼光,不论生意上的事,私心里也是极愿交杨姑娘这个朋友的。正如杨姑娘所说,当年京城风云变幻,知道您家里曾去过京城,我自然多有留心。杨姑娘的高升二字倒是不敢当,不过奉命来此处之前,倒是得沈大人和卢大人两份程仪相送罢了。”
“我打理云来酒楼几十年,东家看我还算重心得用,就给了我体面,让我调到这富庶的苏州府分号来,东家大量,还替我一家老小办了户籍路引,往后我也能在此处安心落定下来,专心打理这苏州府的云来酒楼分号
。杨姑娘,我可正愁初来乍到,如何将这里打理得更上一层楼,如今我们有缘再见,你可得多关照关照我的生意。”
也就是说,他并非来了这里刻意打探杨家的事,而是一早就从沈练和卢午阳那里知道了她在京中所为,以及她所留退路,这才不惊讶她能说话,更是一语道出她一大家子如今的落户之处。
而他口中的奉命……只能是奉定国公的命。
定国公在江南道添了曹卓这枚暗棋还不够,竟然又派了黄大掌柜来——家小都一并送了过来,是打算让黄大掌柜在此待到死了。
曹卓是官场上的暗棋,而黄大掌柜则是把着生意的关卡,定国公到底想在江南道做什么……
杨彩芽微微心惊,目光微闪。
真是个果敢聪慧的小丫头!
黄大掌柜心中赞叹,想着自己奉命来此处的另一个目的,不由暗暗瞥了眼对面而坐的二狗,略一斟酌没有就着话茬往下说,而是转口呵呵笑道,“杨姑娘,我们许久未见,你既然来了苏州府,我少不得要尽尽地主之谊,明天中午在雅间设宴,我们好好叙叙旧。至于葡萄酒的生意,专供证明也不用看了,就是杨姑娘一句话的事,不知你能提供多少?我也好准备契约书。”
既然是熟人,这笔生意真是谈无可谈,照着旧例来就是了。
不过吴大壮估算的蛇葡萄是上千斤,具体产量要等到九月才能确定,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把话说满。
杨彩芽保守道,“如今西北太平,这价格自然不能照着以往的算,我来之前打听过,苏州府的葡萄酒是一斤三钱银子,契约书上就按市价的八成算,其他条件不变。至于斤两,头一年就按九百斤算。”
二狗一路下来听得云里雾里,只有这几句关于葡萄酒的话听得明白,闻言有些紧张的看向黄大掌柜。
黄大掌柜点点头,半句多的话都没有,“行,就按杨姑娘说的办。回头我写好了契约书,明天我们一道用午饭,把这事定下来。”
说罢腆着大肚子起身,摩挲着大肚皮笑道,“二位赶路想来也累了,我们有话明天再细说,二位先好好歇一晚。”
杨彩芽客气几句,和二狗一道将黄大掌柜送出小客院。院门关上,二狗转身满脸兴奋,“彩芽,没想到这事这么顺利!这黄大掌柜倒是个好说话的!”杨彩芽心中有事,闻言笑着和二狗说了几句云来酒楼的事,又交待了几句明天要办的事,便让二狗自去洗漱歇下,自己揣着满腹心事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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