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站在一棵盛开的梅树下。
杨彩芽这么一拉,曹卓忙止住步伐,动作间枝头积雪就窸窸窣窣散落下来。
曹卓撑伞的手臂伸展,去遮挡落雪。
积雪落在伞面上,发出噗噗的砸落轻响。
仍由遮挡不及的雪花顺着风向一偏,落在垂落的纬纱上,转瞬就透进薄薄的纬纱钻进杨彩芽后劲间,转瞬即逝的凉意引得杨彩芽缩了缩脖子。
别再帷帽上的纬纱仍未放下,半遮半掩间露出杨彩芽欢快的笑脸。
曹卓忽然就不急着替她挡雪,看着眼前如夏花盛放的笑容不由起了玩心,靴面踢上一旁红梅树干,就有更多的落雪掉下来,纷纷落落间混杂着嫣红的梅花瓣。
簌簌雪白点缀着几点娇嫩的红色。
红梅白雪倏忽间展开难得的景致,杨彩芽看得眉眼带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接落雪花瓣,一时竟没发现头顶的油纸伞已经偏开。
没了遮挡,帷帽上转眼间就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雪落得太快,杨彩芽好容易才接到几片梅花花瓣,落在白嫩掌间说不出好看,偏身正要显摆给曹卓看,脸才扬起来,颊边就有星星点点的凉意。
曹卓低笑出声,“都要做新娘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玩性大?”说着长指已经抚上杨彩芽的脸颊。
手指一捻,就夹了几片落在杨彩芽脸颊上红梅花瓣。
看着曹卓大掌间轻而易举得到的红梅,杨彩芽再看自己小手里捧着的零星几片花瓣,顿时没脸显摆,手指收拢抓着花瓣就洒向曹卓,不忘嘟囔一句,“也不知是谁伸脚去踢梅树的?”
说她玩性大,还不是拜他所赐。
曹卓也不避让,任由花瓣落在自己身上,俊脸上的笑容愈加明亮,声线和滚落的花瓣一样轻柔,“你要是喜欢下雪的梅林,回头我就让人买些梅树来,种到花园里
。今年是来不及了,等明年冬天在自家花园里,你想怎么玩都行。”
说的自然是新修葺的长史府里的花园。
杨彩芽抿着嘴笑,轻轻点了点头。
曹卓重新撑好伞,替杨彩芽拍去帷帽上的落雪,低声问道,“你拉下我做什么?”
被曹卓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杨彩芽由着曹卓替她拍雪,自顾伸手进袖袋,掏出昨天猜灯谜得的彩头,笑嘻嘻递给曹卓,“对镯的回礼。”
是个深蓝色的绸缎荷包,样式针脚都寻常的很,看着不像是亲手做的,倒像是西市摊贩常有卖的。
曹卓拿在手里翻看,抬眼见杨彩芽笑得诡异,转到嘴边的疑问反而咽了下去,不置可否的微微颔首,顺手就系在了腰上。
曹卓不惯在身上戴香囊荷包,今天又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厚棉长袍,腰间赫然挂上个深蓝色的绸缎荷包,反倒有些突兀。
杨彩芽没想到曹卓问都不问就直接戴上了,准备好的揶揄回话顿时噎在那里,嘟着嘴去拨弄曹卓腰间荷包,“要不还是别戴着了,你要是愿意挂这些东西,回头我再做几个好点的给你。”
说着心虚的看向曹卓,“这是云来酒楼猜灯谜的彩头。”
昨天云来酒楼猜灯谜,纯粹图个喜庆热闹,一天不知道送出去多少彩头,东西不过是小贩小店里进来的,工艺粗糙不说质量能好到哪里去。
曹卓这样的身份戴着这么个荷包晃来晃去,给眼尖的同僚瞧见,岂不是要被人暗地里笑话。
怪不得笑容有鬼,原来是拿免费得来的彩头敷衍他,还敢正儿八经的说是回礼。
曹卓看着杨彩芽心虚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情反而更加飞扬起来,故作讶然的看了看荷包,随即正色摇头,“我媳妇儿送的,我喜欢就行。你要再做,我以后换着戴就是。”
这人……可真是好打发。
杨彩芽眨了眨眼,听曹卓这样说再看那个普通廉价的荷包,好像也顺眼了不少,脸上的笑容就带出几分讨好,“下次一定送个有料的荷包给你做回礼。”
有什么料?是打算将真的回礼装到荷包里送他?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不过这么来回几次,他似乎慢慢发现两人相处的铁律。
彩芽在他面前,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自己一“示弱”,彩芽就变得十分好说话,不知不觉倒让他讨了不少好处。
曹卓这么想着,便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故意多看腰间荷包一样,作势抬脚就要往梅林里走
。
他反应这样平淡,身边的小人儿果然就有些游移不定起来。
曹卓在心里数着步伐,才走到第五步,撑伞的手臂果然一紧,杨彩芽借着衣袖遮掩,轻轻挽上曹卓的手臂。
动作带着试探,直到看到曹卓嘴角微微翘起来,杨彩芽才加快步伐跟在一边,拉着他的手也多了分力道,看着不远处怒放的梅树笑道,“阿卓,我要枝头顶端开得最艳的那几支。折一些给娘带回去,再给权婶婶也折几支……”
絮絮叨叨的话语带着难得雀跃。
曹卓不时应和一声,薄唇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
后山腰那头的梅林人声鼎沸,喧阗声不亚于寺内正殿的人声。
念夏紧紧护在方惜月身边,仔细替方惜月理好帷帽,捏着伞柄的手指有些发白,“小姐,这里人也太多了些。我们逛了这么半天也没见着人。要不先回去吧?”
方惜月闻言脚步不停,抬眼四望,掩在长长纬纱后的姣好俏脸若有所思。
她是借着给母亲祈福的名义,好不容易才能带着念夏单独来寒山寺这一趟。
念夏从派去盯着杨府的人口中得来的消息不会错,曹长史今天是陪着曹杨两家的人来这里上香的。
只可惜今天上香的人实在太多,她们赶到寒山寺山脚下时,只看到了曹杨两家的马车,却没能直接遇上两家的任何一人。
好容易挤出寺外,没想到在这游人最多的梅林也没能遇上她想要遇上的人。
方惜月抬起头来,透过纬纱看了眼天色,心头一动低声道,“斋院厢房是在哪个方向?”
曹杨两家妇孺多,今天这样的日子上香,十有***会在厢房歇过才会捡个人少的时候下山。
念夏眼睛一亮,探头张望片刻,忙抚着方惜月改了方向,边走边低声道,“从这里过去大概还要走上半晌,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临时得来的消息,她们也来不及多做准备,连间歇脚的厢房也没能定上,否则哪里用得着在这里人挤人。
就算赶不上,也不能轻易放弃今天的机会,不试过努力过她不甘心。
方惜月不做声,默然加快了步伐。
喧闹的人流渐渐落在身后,脱离人群念夏不由常常与了一口气,虚扶着方惜月越走越偏。
而在僻静的梅林另一头,有个小和尚捧着个小坛子赫然出现在杨彩芽跟前。
那小和尚不过七八岁,想来是平常在斋院厢房里头的服侍的,惯常接触来上香的女眷,见了杨彩芽只垂着眼睛不多看,捧着个小坛子静静立在一旁
。
乍然冒出个小和尚,杨彩芽唬得忙松开挽着曹卓的手,脸色绯红看向曹卓。
曹卓笑道,“我让人接了一坛雪水,你不是喜欢喝茶?回头让吴婶婶收起来,放一阵子再拿出来泡茶正好。”
落在梅树上的积雪又干净又厚重,等雪融了在菜窖里存放一阵子拿出来,泡茶最是清甜。
杨彩芽这才发现小和尚指尖冻得有些发红。
曹卓将伞递给杨彩芽,单手接过小坛子,给小和尚打了赏,小和尚合掌谢过,便梅林外退出去。
“我帮你拿着,待会儿回去再交给你。”曹卓也不重新打伞,拎着个小坛子轻而易举,长腿已经迈开,“我去帮你折梅枝,你在这里别乱动,等我一会儿。”
这一角梅林并不大,曹卓穿梭在梅树间,实则走得并不远,一回头便能看到等在这边的杨彩芽。
杨彩芽举着伞静静看着,偶尔出声指挥曹卓去折那颗梅树。
静谧得梅林有了轻微的响动,静谧中有温情涌动。
那头小和尚出了这边梅林,往后山腰热闹处去时,正和方惜月主仆擦身而过。
小和尚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方惜月主仆行走的方向,皱着眉看了眼方才来处,挠挠头有些疑惑——怎么今天这么多人爱往那偏僻处跑?
小和尚歪头看了几眼,见方惜月主仆似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便也不再多看,径自往外走去。
念夏走了半天真有些歇气,刚要开口耳边似乎传来说话声,循着声音听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道,“小姐,听着是个女子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我们还要往里走吗?”
走到这里,已经能看见远处的斋院屋檐。
不过去可就真白走这一趟了。
方惜月摸了摸微微出汗的鬓角,抬脚顺着发出说话声的方向走去。
白雪红梅间影影绰绰的身影渐渐清晰。
杨彩芽撑伞站在梅树边,正冲着不远处微微笑着说话,似乎是在说哪棵树上的梅花开的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个高大身形正停在不远处的梅树下,长臂伸展,正要折下怒放的红梅。方惜月心头猛地一跳,似乎是走了半晌有些疲累,脚下一个不稳,顿时踩折地上枯枝,发出咔嚓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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