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长,连祁氏都觉察到了曼曼虽然抵触却还是对她有所畏惧的。这人就是这样,谁越是怕你,你便越是有了优势和自信,祁氏也就越发有底气缠着曼曼。
掌灯时分,祁氏还依依不舍,司玲便赌气撵人:“三奶奶,您出来一天了,三爷身边连个贴心服侍的人都没有,您就放得下心?依奴婢说,您这会可也该回去了,别到时候三爷铺床叠被,端茶倒水,连个人都抓不着。”
祁氏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道:“哟,司玲人如其人,果然心思最是玲珑,三爷没少夸你,若你家奶奶舍得,不如随我去给三爷做个贴心使唤的人如何?”
司玲当时就柳眉竖起,杏眼圆睁,也不管祁氏是不是什么三奶奶了,冷笑一声啐道:“奴婢虽说出身寒微,可也是娘生爹养,从小读过几句圣贤书,知道一些道理的。奴婢虽然祖辈都是乡下百姓,可也是清清白白,行的端坐的正的人家,打小儿奴婢的爹娘就没少跟奴婢说,这辈子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给那些不要脸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臭男人做小。这世上贱人不少,可奴婢还没自轻自贱到这个份上,三奶奶这话以后切莫当着奴婢的面说,没的污了我家奶奶的耳朵,听在居心不良的人的耳里,不定传出来多么恶心的话呢。”
司珑就上来劝:“司玲,奶奶的茶冷了,你去换杯热的来。”这边又扶起祁氏,道:“三奶奶您别见怪,司玲是个暴炭的性子,一点就着,可不是说三爷和您,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天黑了,路上不太好走,奴婢送您出了二门,可千万仔细着,别跌了摔了,不然三爷心疼不说,我们家奶奶也该过意不去了。”
不等祁氏反抗,连扶带挟持,把个祁氏搓弄了出去。
司玲转身就跟曼曼抱怨道:“奶奶你也太好性儿了,她就是瞧准了您笑脸相迎,做不来那等撕破脸的事,才越发得寸进尺,难不成您就干受这种窝囊气?”
祁氏来来回回就磨到那些话,不外是让曼曼记着从前她和陈云正是如何亏待了她的,如今她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就该曼曼把她救出来。
救不救还不打紧,重要的是她看上了陈云正,看上了陈云正的嫡妻位置。
说一遍两遍,曼曼还会生气,说的次数多了,曼曼只当她是被迫害妄想症患者,是个自说自话的神经病。除了不得清净,满耳聒噪之外,倒还能够忍受。
可今天祁氏当着司玲说这样的风凉话,也就不怪司玲着恼了。摆明了是自己好欺负,祁氏才敢把爪子伸到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去。
曼曼也很恼火,可是看一眼气的脸都白了的司玲,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些无妄之灾……”
司玲气的道:“奶奶这是什么话?您对奴婢们好,奴婢们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自然也会对奶奶好,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奴婢只是替您不平……”
曼曼便无耐的道:“我不说话,她还总是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呢,我但凡说话重些,她从我这哭天抹泪的离开,可叫旁人怎么看呢?”
司玲恨铁不成钢的道:“甭管您怎么待她,您在她那儿也是落不下好的,您没听她说吗?口气就跟讨债似的,话里话外就是您和六爷亏欠了她的。奴婢真想问她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真亏欠了,她待如何?不杀不剐,非要用软刀子挫磨您一辈子么?”
司珑从外头进来,听这话便插话道:“奶奶也别光听司玲的,她说话太直,脾气太冲,行事不免失于莽撞。奴婢琢磨着,硬碰硬不是办法,这么虚与委蛇,您受委屈,心情也不顺,不如咱们躲一阵算了。离城二十里有座三圣庵,不如奶奶就打着替六爷祈福的旗号,过去住上一段算了。”
司玲斜着眼瞟着司玲道:“你倒是会转着弯说话,脾气也委婉,行事更是讲究分寸,可那又怎么样?除了躲还是躲。你会躲,人家不会追吗?我敢打赌,奶奶前脚去了三圣庵,她后脚就得跟过去,还得身前身后,像只讨厌的苍蝇一样跟着奶奶,一样不得清净。”
司珑道:“你说怎么办?难道要奶奶跟她当面吵嚷起来,跟寻常泼妇一般撕打起来便出气了?”
两人在一旁斗口,曼曼只抿着茶不开口。
她对于进香并没多大兴趣,不过若是能有这个借口出去转转也是好的。总这么跟祁氏斗智斗勇,她觉得疲惫不堪。但司玲所虑也有道理,以祁氏的性子,跟着自己去三圣庵的事,她完全做得出来。
要躲就躲个彻底,不给她留一点念想。
她抬起头,对司玲和司珑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我原本想着,到底从前是亏欠了她,她也是无辜之人,原想着能让一步就让一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不愿意和她撕破脸。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三爷的平妻……”
关于从前旧事,司玲和司珑知之不多,听曼曼说清楚了,司玲更生气了:“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日子是自己过的,她过的不好,就想起六爷来了?不是我说屈心的话,就是她不跟三爷,跟六爷也是没可能的事。再说这事怎么能怪到奶奶头上,那也是……”
她顿了下,道:“那也是她自己爹娘愿意把她卖掉的,是她自己的命不强。”
司玲说的解气,曼曼却并不觉得痛快。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陈云正不满意这门亲事,他完全可以跟陈老爷私下里谈退亲。况且这门亲事也只是口头上议议,并没有定准。
但陈老爷把她和陈云方搓合到一起是事实,陈云正从中横插一杠,用的是不怎么正大光明的手段也是真。
这件事,早晚得有个了局。
曼曼摆了摆手,对司玲和司珑道:“罢了,这件事总之是由我而起。不过她若真觉得我是个好欺负,那她便想错了。”
司珑问道:“奶奶可是有主意了?”
司玲对曼曼不怎么报期望,一脸的不可置信:“奶奶也就是说说罢了,您那就是水晶菩萨心……”
说的曼曼倒乐了,道:“非得我生就一副黑心黑肠,整天盘算着怎么害人才是人,是吗?”
司玲想了想也笑了,道:“唉,奴婢就是气不顺,一想到三……呸,她也配当三奶奶吗?在三爷那院子里,她也算是声名在外了,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在奴婢们跟前装的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祁氏在陈云方跟前下贱的形同青楼女子,是众所周知的事,对于这位陈三爷的“丰功伟绩”、“不羁风流”,众人也都有所耳闻目睹,因此司玲等人对陈云方和祁氏都十分不齿。
因着这点,所以司玲对祁氏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曼曼凝神想了一会儿,把司珑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
司玲笑道:“您放心吧,明儿一早我就交待白术去。”
司玲也拍手笑道:“这招好,釜底抽薪,让他们两个自己掐去,看她还没有心思再往咱们这蹦跶,给奶奶添堵。”
白术不负所望,没几天带了两个姑娘给曼曼过目。
人很漂亮。
但漂亮也分三六九等,所谓各花入各眼。曼曼要找的也不仅仅是漂亮。
这两个姑娘是那种冷艳若冰霜,艳丽若桃花的霜雪美人。不知道是气质天成,还是早前受过专业的训练,总之站在曼曼对面,尽管挑不出一点失礼的地方来,但眉宇间的傲气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却是忽略不掉的。
曼曼很满意,简单的叙过话,便对这两个姑娘直言道:“我已经替二位姑娘赎过身了,想来临行前有些话,妈妈们也都和你们交待清楚了……”
这两个姑娘一个叫傲雪,一个叫凌霜,冷冰冰的颔首,表示明白。
司珑带她二人下去安排,司玲近前回禀道:“白术说,还有一位姑娘,是奶奶从前认识的旧人,不知道奶奶可有意见一见?”
从前旧人?曼曼怔了怔,脑子里划过一个名字,她喃喃的问:“咏芳?”
还真是咏芳。
曼曼惊讶不已。她不在陈家做她好端端的姨娘,跑到这来见自己做什么?
相对于曼曼的惊讶,咏芳就平静的多了。看见虽是家常打扮,却越发鲜研美丽的苏曼曼,咏芳眼里闪过一抹艳羡,也只不过一瞬,却很快就归于平静。是真的平静。
她不妒嫉曼曼过的好。这是曼曼应得的,就像自己当初如果不是鬼迷心窍非得跟了那个畜牲,自己现在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不过离了那畜牲也没什么不好,就算在青楼里做个挂牌的姑娘,也比跟着陈云方强。起码自己现在做皮肉生意是自己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是自己愿意的。而跟着陈云方,就只是一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