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曼曼心口的伤疤,年深日久,总会痊愈,所有人都这么说,她自己也这么想。没人提,她自己也不去触碰,真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
可是这会儿陈云正忽然提到“孩子”,曼曼还是不由自主的一僵,她紧绷肩膀,如临大敌,到口的话有千句万句,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想说“不要”。
她有过一个孩子,有过她和陈云正的孩子。老天罚她懦弱、自私、胆小、没用,所以老天把峻哥带走了。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养一个孩子。
可是似乎不行。她既嫁给陈云正,那便是他的妻,他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和她的孩子无可厚非。况且身为人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也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这点小小的郁卒和心结就耽误陈云正。
曼曼思忖一瞬,便试探的道:“可,可不可以,再等两年?”她想着种种借口:“你看,你现下这么忙,要一心读书,若有了孩子,难免分心。还有,若是你只身上京求学,家中只我一人,带着一个孩子,不知有多少烦难。你还年轻,再等等也无妨……”
陈云正下颔压着曼曼的肩,越来越沉。曼曼吃痛,知道他是心生不悦,故此来以势压人,只得含笑讨饶:“我就是提个建议,这种事,心急也急不来,要看缘份。”
这话倒说到了陈云正的心坎上,他的手滑下来从曼曼的腰后往前,顺势落到曼曼平坦的小腹,不无惆怅的道:“也是,你说上次,怎么就那么巧,一击则中……”
如今他和曼曼都成亲半年多了,除去他离开陈洲府的日子,他没少在曼曼身上下功夫,怎么就一直没动静呢?
曼曼把手罩上他的手,试图拿开,缓缓的道:“是凑巧而已,也许是我……嗯,可能需要好好调理调理。”
陈云正呵呵一笑,道:“那就好好调理调理,明儿我就去请个大夫来。”
曼曼嗔怪的道:“说风就是雨,哪里就这么急了。”
陈云正道:“我一天都等不得,恨不得你即刻就怀上了才好呢。”
曼曼无耐苦笑的道:“就算是再心急,也不能如此大动干戈,不然本来没什么,却会被人误以为我当真身子受损,再不能生了呢。”
陈云正不以为然的道:“你竟动这些没用的心思,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听我的,明儿就请大夫。”
晚间,陈云正和曼曼进屋安置。
躺在从前的大床,陈云正搂着曼曼道:“相拥而眠,这也是我从前常做的白日梦。”
这会摒退下人,阖紧门窗,落了床帏,只有小夫妻二人,曼曼也就没再反驳,只抿着唇笑道:“那会儿你还小呢,也不知道脑子里成天都装的是什么?”
还是个小屁孩儿呢,就想着和她……心术不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书读进脑子里去的。
陈云正无视曼曼的讽刺嘲弄,只义正辞严的道:“成家立业,此乃人生大事,我每天恭聆圣训,揣磨着如何完成人生大事,有什么不对?”
曼曼笑的绝倒,伸手指着陈云正的脑门道:“读书人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借以掩饰肚子里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你也难脱窠臼,还敢说嘴。”
陈云正翻身就把曼曼压下去,撕扯着她的衣服道:“管它呢,总之我如今心想事成,就该抓紧时间,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就对了。”
两人星夜赶路,也有几日不曾亲近,如今回到从前旧居,陈云正心神安稳,难免情生意动。曼曼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得半推半就,曲意相从。
可陈云正是热血方刚之时,精力无穷,见曼曼难得的柔顺相从,更是勇猛,直折腾了大半夜,才在曼曼不住声的求饶中渐渐沉寂。
曼曼昏睡过去,陈云正则在甜腥中搂着曼曼,一点睡意皆无。两人盖着被子,底下一缕衣衫皆无,长腿交缠,还在做着最亲密的厮磨。
陈云正俯下头,在昏黄的烛光中艰难的辩认着曼曼的容颜。
一大早,司玲、司珑便候在了外面,可是里面却悄无声息。
两人等了半天,只得硬着头皮叫门。
陈云正风流意蕴,潇洒不羁,从门里出来,阻止了司玲和司珑,沉声道:“曼曼累了,让她多睡会儿,我去给爹娘请安了。”
司玲和司珑应是,陈云正洒然而去。
等他出了院门,司玲才小声道:“司珑姐姐,要不要听六爷的话?”
司珑微蹙眉头,道:“奶奶才回来,正是要孝敬公婆的时候,若迟迟不起,定要遭人诟病。”
司玲点头:“正是正是,我也这么想,可六爷,他也是一番体贴关切,断不会害奶奶。”
夫妻间的事都是小事,就算奶奶和六爷反目,也总有和好的那一日,三言两语解释清了便烟消云散。可她们两个不同。听了六爷的,奶奶心生芥怀,不听六爷的,他是男主人,若迁怒她二人,奶奶又能怎么样?
司珑想的又多了一层。六爷不是任性不懂事的人,他既开这样的口,便自有他的思量,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还是得提前知会奶奶一声。
司珑便道:“我去叫奶奶,你去换盆热水来,赶紧给奶奶梳洗打扮,别误了给太太请安。”当务之急是把六奶奶叫醒,将六爷的意思带到,去与不去,自有奶奶定夺。
司玲抽身就走,司珑则推门而进,见满屋狼籍,脸倒是红了一红,先开了窗,收拾了满地衣物,才到了床边,低声道:“奶奶,时辰不早,该起身了。”
曼曼不是贪睡之人,又记得不是在自己家里,因此听到动静便醒了,只是渐身酸软无力,懒怠起身,见司珑呼唤,便睁开眼,伸展胳膊,才发现自己尚未着衣。又羞又窘,将被子拉拢到颈下,问司珑:“六爷呢?什么时辰了?”
司珑一一回复道:“差一刻卯时,六爷先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了,说是奶奶疲惫,让您多睡一会儿。”
他这样体贴,曼曼不禁一笑,睡眼惺忪,很想就这样翻个身继续睡下去。
却听司珑又道:“奶奶在家惯了,想是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奴婢听说大奶奶、三奶奶都是卯时三刻便要给太太请安呢。”
曼曼猛的警醒。是啊,她如今是陈家的媳妇,总不好偷懒,说出去就又添了一桩罪过。当下掀开帘子急急的道:“你快点把我的衣服拿来,打热水我要洗脸……”
陈夫人早早就醒了,见陈云正来给自己请安,不禁眯眼一笑,道:“你倒早,还不曾吃早饭吧?坐下一起用。”
儿子虽然娶了媳妇,但到底还惦记着自己这个娘亲,这让陈夫人很满意。只是……她望望陈云正身后,没人。那女人呢?自家丈夫都起身了,她竟然敢高卧不起?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懒女人、懒媳妇?
陈云正也没跟陈夫人客气,径直撩了袍子坐下,伸手捏起一块炒藕片道:“我还真是饿了,今儿娘这里吃什么?”
看他还和小时候一样,手也不洗,直接用手就拿,陈夫人满含宠溺的道:“你都多久不在家吃了?坏习惯是一样儿没改,去洗手,用筷子挟着吃。你媳妇呢?”
陈云正拍拍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湿帕子把手上的油渍都抹干了,这才不以为然的道:“她身子不好,待会叫个大夫给她瞧瞧吧。”
陈夫人心下一动,问:“怎么个不好法儿?”
昨晚母子两个并未达成一致,陈云正不肯纳妾侍通房,陈夫人抵死不肯叫曼曼生下他的嫡子女,到最后不欢而散。陈夫人知道这个小儿子性子最倔,硬着来行不通,说不得只好另僻蹊径。
陈云正含糊的道:“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女人那点事,找个千金圣手替她好好调理调理就没事了。”
曼曼来给陈夫人请安时,陈夫人特意打量了一下曼曼的神色。相比昨日,她的脸色确实苍白了些,就只是站着,看上去气息微喘,不若迟氏。
李氏也是个身子弱的,自打生了一个姐儿一个哥儿,肚子便再没动静,吃了好些副草药,也不济事,好在已经有了孩子傍身,陈夫人和陈云端对她都无苛求。
可这会和苏曼曼相比,都要比她气色还好些。
陈夫人心思电转,早就打好了主意,再和曼曼说话时,语调就轻柔了几分:“听小六儿说你身子不好,又赶了一路,一家人熟不拘礼,你便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
曼曼羞愧不已,忙答话道:“多谢太太体谅,我不妨事。”
陈夫人又勉励几句“身子不好就别硬撑,这是大事,别讳疾忌医,待会叫大夫过来好生把脉,开几副药是正经”。
曼曼长眉微凝,不过陈夫人表示关心,她也不好太过推却。只是心中总有些疑惑,怎么陈云正非要她看大夫,连陈夫人也这般热衷呢?
吃罢早饭没多久,陈云端果然领了位大夫来给苏曼曼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