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亮升上了天空,月光朦胧令人遐思迩想。轻盈的月影儿撩人心怀,忧伤啊,每一个月圆抑或月缺的夜晚。
秀贞喜欢月亮。“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少浪漫与月亮相伴。
“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啊!”少年说。
“你喜欢月亮吗?那我就做个月亮。”秀贞说。
“我就做个星星吧。”
“不行,你是太阳,我的太阳。”
少年和秀贞的夜晚。
可是,后来不知是什么鬼风吹的,秀贞的嘴歪了。
那个夜晚,从前的那个少年没有来,二嘎来了,浓眉大眼,粗壮结实,光膀子穿个汗衫儿,露着胸膛。
二嘎说:“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秀贞说:“可我的脸不圆了。”
二嘎说:“我不嫌弃你,你做我的婆娘吧。”
秀贞说:“你愿意做我的男人吗?”
二嘎说:“我愿意,只要你能给我生娃。”
中国人认为天属阳,地属阴,阴阳交合,万物生焉;日为阳,月为阴,阴阳运行,四时替矣;男主阳,女主阴,阴阳和谐,便是生活。
男人理应撑起一片蓝天,为自己,更为婆娘,男人是太阳,婆娘是月亮。
但婚姻不是日月,没有日月那么长久。也不像日月那样循规蹈矩,周而复始。日出日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未免单调。日月总会消磨掉一些激情,一些浪漫。
秀贞能生娃,给二嘎生了个男娃。
花好月圆是个美好的愿望,但月缺不也是诗吗?太阳会永远年轻吗?二嘎不是太阳,他像一只公鸡,耀武扬威地踩蛋。二嘎拿了秀贞挣的钱,四下里找女人,理直气壮。
二嘎那天在电话里说:“我们离婚吧,我只要一半财产。”
秀贞说:“不行,你只能拿三分之一,还有孩子的一份。”
二嘎说:“你不给我一半,就不离,我会把全部都败光。”
秀贞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二嘎说:“因为你嘴歪,人只有一辈子,我不能一辈子守着个歪嘴婆娘。”
秀贞说:“你就像一只公鸡,千万别为了踩蛋累死了。我给你一半财产,你回来把婚离了吧。”
那天二嘎骑了摩托回杨花镇,半路就被撞回了哈达马,是施乃安侍候着他。再等到秀贞把他接回来,只剩少半条命了,在轮椅上苟延残喘。
马拴柱住到了秀贞的西间屋,秀贞把二嘎擦洗好,秀贞就去了西屋。半夜的时候,二嘎子把土暖气管子敲得梆梆响,秀贞一丝不挂地跑过来。
二嘎拼了命地歪着嘴,流着哈喇子说:“不要——脸——养——汉——”
秀贞说:“你看我身体哪儿歪啊,我不养汉,我养你,你来啊。自从生了金子以后,你和我睡过吗?说我嘴歪,您哪儿不歪?你嫌我嘴歪,可有男人喜欢我身子正。你别敲了,你别逼着我在你面前做。”
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拴柱子把二嘎子抱上轮椅,推出来,放在门口晒太阳,旁边有一袋子鸡毛。
施乃安来到鸡场,秀贞连忙迎上去,施乃安给秀贞讲,替别人买下蛋母鸡的事情,秀贞自然答应,正准备去让饲养员挑选,那边二嘎子把那个装鸡毛的袋打开了,一把把地向天空撒着鸡毛,鸡毛满天飞,落了一地,到处都是。
秀贞说:“施校长,您别理他,都这样儿了,还天天闹事,都只顾他,别人可怎么活啊。住院是您侍候了那么久,这个我都记着呢,等我稍微缓一缓,我一定得付您工钱。”
施乃安说:“秀贞啊,可别这么说,你够坚强了,一定要挺住,还有沙金呢,为了他,也要挺住。我嘛,是碰上了,碰上了就得管,你要是专门花钱找护工,再多的钱,去的也不可能是我,这也是缘分,珍惜就行了。其实啊,两口子也是这样,碰上了,惜缘就好,专门费劲挑选的不一定好。他今天给我撒鸡毛,这也是缘分。”
施乃安也没有到鸡舍那边去,秀贞给他选了五只下蛋母鸡,说什么都不肯收钱。
施乃安说:“要是我养,不给你钱也行,这是给钱凯家买的,我住镇招待所,也不能养鸡啊。我也是顺便来看看你们,二嘎子情绪不好,我就不过去了。钱你得收着,再卖一袋饲料给我,省得我往街上跑了,我也不懂。”
秀贞让拴柱开了手扶拖拉机,拉了鸡和饲料,送施校长回去,顺便回家看看有啥事儿没有。
鸡和饲料都送到了丽莎的小院里,丽莎自然是说一番感谢的话,又诚邀金凤来玩,“等我收拾好了,星期天你和金凤都来,我们再叫上文化,在我这小院聚一聚,我这是真正的乔迁之喜,得庆贺一下。”
“好啊,如果金凤在,我们可要经常地不请自来了。”施乃安说。
丽莎说:“我这小院有一半给金凤姐,我们一起养鸡种菜。”
施乃安转身回政府大院去,朝董文化家那边看看,新的飞鸽自行车正放在门口,他走过去敲敲门,开门的是琬如,施乃安说:“告诉董老师,自行车骑要推进屋去,不然,说不定一眨眼工夫就丢了。”
拴柱回家去,老马倌被李剑叫走了,拴柱娘要给拴柱做吃的,拴柱说刚吃过,拴柱娘就抱了孙子出门去。腊月把拴柱拉进屋去,推倒到床上,脱了衣裳。
腊月说:“要不你就买辆自行车吧,回来住,我受不了啦。二嘎子瘫了,你还住在歪嘴秀贞那儿,说啥的都有。”
“爱说啥说啥,你别跟着瞎说就行,我得挣钱,再说人家确实遇到难处,上辈子的老交情了,能不管吗?我还有活要回去了,你在家好好呆着,有事就去叫我。”拴柱子系上裤带走了。
乡里买来几匹母马,还有一匹种马,准备到山口里面建个马场,离那个麻黄草收购站不远。李剑打报告,县局给杨花镇派出所配备了两匹马,因为派出所辖区内的牧业区,在山区和河谷,路不好,很多地方出警只能骑马。两匹伊犁马刚到,李剑就找老马倌商量,让他帮着看管。
李剑就和老马倌在马场研究那张图,就是复制下来的吴老四画的那张通往神秘山洞的图,细细标注,熟记于心,要做到闭着眼睛也能摸到那个山洞。
李剑每天骑着他的高头大马,进出马场,在杨花镇的大街上耀武扬威。
杨花镇有见识的人们议论着——
“这是波斯那边来的马,叫汗血宝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跑起来身上出的不是汗,是血,这马老值钱了,把杨花镇卖了也不够买一匹马的。”
“这么贵的马,是怎么弄来的?”
“人家康书记,人家李剑是什么人,上面有人。”
众人点头。
又一个问道:“是康书记上面的人厉害,还是窦砥柱上面的人厉害?”
“这就不好说了,反正上面都有人。”
“听说窦砥柱的哥哥回来了,就那个窦中流,说是采黄金,用船,到河里采,不挖山了。”
“人家叫窦中流,当然是到河中流去采金子了,到山上采不着。”
人们议论的时候,一条采金船已经开进了杨花镇下面的杨花河里来,就是发现了牡丹尸体的那个地方,就在那 附近用一种白色的什么合金的板子,用螺丝钉很快就装起了房子,那就是窦中流采金公司指挥部。
挖金子的事,好多年以前闹腾过一阵子,那时候马达哈新来个一把手,就是后来成了窦砥柱老丈人的路书记,路书记干了两件大事,一是集资修路,就是把马达哈县城的黄泥路建成水泥路,全县的职工干部勒紧裤带三年,每月工资被扣百分这二十,说是自愿的,都签了自愿书。修出来的水泥路用了不到一年,就变成沙子石头路了。第二件是就挖金子了,说只有开发资源才能最快富起来,哈达马放开挖金子了,一夜间,满街都是戴小白帽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哈达马一把手老家来的,那些人涌向了杨花镇,杨花镇下游的山坡被从河北翻到河南,河水改道,树枯草死,杨花不再。那时哈达马兴起的口号是“勇于开拓,拼命进取”。后来,终于进取出人命了,有人不懈地向上告状,才停下了开拓进取。
那个一把手调到上面去了,哈达马算是交了一次学费。这后来才改成建厂,厂子遍地开花,李旺财就是花朵之一。
这次来挖金子的,不是外人,是本地名人窦屠的大儿子窦中流,又是用船在河里挖,又不挖山,又不毁树,大家也没有啥意见,只是不大相信能挖出金子来。
“用个船在水里捞,那金子得有鱼那么大个儿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淘金,金子得像淘米那样淘出来,最多也就像米粒那么大。”
有些人站在岸边,指着那个淘金船员议论着。
窦中流此时正在杨花镇镇西张皮匠家,他带来了很多的礼物。
窦中流说:“张叔张婶,我爸让我代表他来看看你们,也向你们赔个不是,我弟和玉翠的婚事没成,也是身不由己,请您老原谅,这事儿我们知道的太晚了,要是早知道,打死他也得让他跟玉翠成了亲。”
张皮匠说:“都怪我自己的闺女不争气,再说,你们家现在的地位,我们也高攀不起。”
窦中流觉得没啥话可说,难免尴尬,就说刚来,还有事忙,改日再来拜访,转身出门去杨花梦赴宴了。
张皮的老婆说:“别得罪了姓窦的,咱家龙龙很快就毕业了,要是考不上中专,还得靠他们找工作呢,在这儿离了他们想找个工作,那只能是做梦。”
“那人家李剑也是靠他们有的工作?”张皮匠卷了根莫合烟抽。
张皮的老婆说:“人家李剑是当兵,转业当警察的,也不是哈达马的人啊,人家是分配来的,知道不?”
张皮说:“就让咱家龙龙去当兵——哎,我说龙龙他娘,咱家有只母鸡乱打鸣,我去把它杀了,你炖炖,咱龙龙放学回来吃。”
“就知道龙龙,那五个闺女就不是亲生的,怎么就不听你念叨呢。”张皮的婆娘说着出去厨房烧水去了。
镇西张皮在他的院子里把那只乱打鸣的母鸡杀了,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