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窘的点点头,明明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他转身离开,她懊恼的敲了头一下,再蹲下身来,看着前面的菜圃,叹了一声,怎么每一次她最脆弱的时候都让他看见了,她好没用喔。
蓦地,她听到不少脚步声,她慢吞吞的抬头,竟看到小曼、老帐房、伙计,他们正微笑的看着她,她连忙站起身来,“你们怎么来了?”
“我带他们来看你啊,咦,大小姐,你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耶。”小曼大叫,其他人也猛点头。
“大小姐,老实说,我年纪比无言不知大了多少,但就是没胆子替你出气,虽然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他的确做了我们都很想做的事。”老帐房如此说,其他人也急着点头附和。
“是啊,我们憋了好久的气,他替我们出了。大小姐,你也先别伤心,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不会更糟的。”伙计说。
瞧每个人笑容满面地安慰她,她也知道,只是……她不想被这样赶出来。
第二天午后,天空乌云密布,偶尔闪过一道白光,随即传来轰隆隆的雷吼,瞬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正在房内的严沁亮马上想到摆放在店门口的干粮货物得赶快移置到店内,不然会被淋湿的。
她连忙找了把伞,走出房门,没想到竟然看到小曼、老帐房和伙计就站在长廊上,“你们怎么在这里?太好了,跟我回粮行去。”
她急着要往前走,但他们全挡着她,她往右边,他们也跟着往右,他往左,他们也急着往左,她质疑再往前,他们竟干脆不动。
她压抑住怒气,瞪着挡住她的三人,“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丑一叫我们要守住你,不要让你再回粮行当廉价劳工。”小曼很认真的重复袁檡交代的话。
她倏地瞪大了眼,所以,她现在被禁足了?!
“其实我们真的希望你听他的,严家人对你太坏了,很多事变得理所当然,一旦知道你的重要性之后,你才会有好日子过。”老帐房这么说。
“这些都是无言说的?”她问。
三人异口同声,“是,他要让他们知道你的重要性,学会珍惜你、看重你。”
她一愣,随即苦笑,“不可能的。”
小曼用力点头,“可能的,丑一说这是你人生一个很重要的转折,你能不能重新过活就看这一次了。”
“他还说,一无可取的是他们,不是你,你一定要对自己有自信些,他们不在乎你,绝对是他们的损失,而且,我觉得他说的对极了。”老帐房也说。
“他还说他讨厌大小姐的妄自菲薄。”
伙计这一说,小曼跟老帐房分别送上一拐子,痛得他直接抱着肚子蹲下来。
严沁亮心里明白他也许是对的,可是要她狠下心不管,她真的好为难。
“还有,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她再问,又见三人尴尬的互看一眼,“难道也是无言?”
三人再次困窘点头,“集体罢工。”
她倒抽了口凉气,瞪大了眼。
“原本想留一个人在店内帮忙的,但大夫人的态度实在太差了,你走后又在骂人,大小姐也知道的,所以,无言要我们全都离开,这样,他们也许会开始学习尊重每个为粮行工作的人。”老帐房复诵得很清楚。
“他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懂。
“在正午的时候吧,他突然从屋檐飞了下来,说他看到大夫人对我们发脾气,还骂大小姐淫--呃,总之,他真的会武功,而且一定很强。”
小曼说到最后,眼睛都亮了,其他两人也开始讨论起他的轻功。
严沁亮嘴角一抿,摇摇头,退回房里,就听到外面戛然而止的谈话声,“让大小姐好好想想,咱们别吵她了。”
脚步声离开,一切恢复平静。
其实,她没再听他们说下去,是她知道自己的火气已经开始冒了。
正午时,她说要一人在房里静一静,所以无言就回去粮行察看情形,没想到他却自作主张的要他们罢工,他凭什么?他不过是她捡回来的人!万一粮行倒了怎么办……
她烦躁的踱步,每一次踱到房门前,就探出头看,她就是要等他回来好好谈谈,可是从滂沱大雨等到天空转晴,到现在都霞光满天了,还是不见他人影。
她生气的将房门带上,但甫转过身,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她脚步一顿,回身一望,就对上已开门走进来的袁檡,她抿紧了唇,伸手将门关上,靠在门板上,然后辟里啪啦的就将今天一天累积的不满说出来,“……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粮行的生意怎么做下去?”她既懊恼又生气的瞪视着他。
袁檡黑眸半眯,这女人到现在还看不懂他在为她辛苦、为她忙吗?替她去关切粮行的动静还不是为了她!他突然伸长手臂将她困在自己跟门板之间。
她怔怔地瞪着他,两人其实并没有任何碰触,但他这个动作也太……亲昵了。
她已脸红心跳,他又突然倾身靠近,几乎要与她的鼻子碰上了。她屏住呼吸,有点喘不过气,却又装凶悍的问:“干、干什么?”
“不懂得珍惜你,也还搞不清楚你的重要性,粮行关了也罢!”他说。
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她甚至闻到他充满的阳刚气息,而他那双深邃冷硬的眼眸里更有着她所不熟悉的强势与坚决。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如此霸道有魄力……
她傻楞楞的瞠视着他时,却发现他的黑眸慢慢变得深邃深幽,视线缓缓往下移到她的红唇。
这个眼神有些失礼,她该开骂,但她说不出话也莫名的动不了,直到他的视线又缓缓的转回来,与她的眼眸对视。
四目胶着,他锁着她的眼眸,唇开始靠近,一寸一寸,就要覆上她的唇--
“砰”地一声,房门突然被撞了开来,若非袁檡动作快,迅速将她抱离门前,门板绝对会打到她。
“大、大小姐……”小曼莽莽撞撞的推门而入,却看到丑一抱着主子,让她本来要说什么都瞬间忘光光了。
严沁亮一张脸蛋红得发烫,急急的推开袁檡,“什么事?”
“我、我忘了。”她吐吐舌头,其实她不是真忘了,而是丑一有交代,任何有关粮行的事都不许来通报,但她想事关粮行,还是跟大小姐通风报信一下比较好,没想到丑一在……
她本来是想告诉大小姐,从何老板那儿到手的大单飞了,何老板说他愿意合作做生意的是大小姐,至于严家其他人,他不认帐,所以那张单子暂时压了下来,看大小姐哪时候返回粮行哪时候才送货,只是这件事大概要晚点说了。
袁檡没说什么,只是越过两人出门,严沁亮直觉的想喊住他,但刚刚的情况又太暧昧,她终究没有开口。
小曼贼兮兮的笑着,“丑一说了,他是你的男人耶,大小姐,习惯成自然,你也看上眼喽?!”
“少胡说。”她脸儿更发烫了。
“哪是胡说,丑一那人连说话都懒,也不跟我闲扯淡,但对大小姐就不一样,话不仅多很多,还为你挺身而出。”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得眉眼弯弯。
“那只是当时情况所逼,你我都别当真了,何况,这种时候我也没心情想那些风花雪月。”一想到粮行的未来,严沁亮的所有理智都回笼了。
严沁亮从娘胎里呱呱落地后,就不曾离开过严家粮行,偶尔因商务远行,也最多不超过五天。
这几天她总是心不在焉、食不下咽,一上床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总觉得一天过得比一天还要漫长。
过去是焦心的疲惫,可这会儿没事做,她也不曾感到舒心,心系粮行的大小事,她向小曼千摆脱万拜托,要她去探一探,实在拗不过,小曼也只好天天偷偷去粮行看一看。
熙来攘去的城市人来人往的,几名严家粮行的老顾客走近店门口,随即又摇头离开,原来是店虽开着,但一眼看去,就只有严家最让人讨厌的三口杵在粮行里,所以,不只门可罗雀,根本无人上门。
老帐房等老一批的伙计早早离开了,虽然两、三天后严欣又雇佣新的帐房和伙计,但没两天就受不了严欣的颐指气使,全部求去。
没伙计,凡事都要自己来,严欣过惯优渥闲逸的生活,却被迫天天绑在粮行,站柜台看店,烦躁不已,因此开口要求亲生儿女帮忙,没想到--
“是你把严沁亮赶出去的,拉不下脸去把她求回来,当然就由你来做啊。”严孟轩翘着二郎腿儿,一手喝茶,一手塞花生米。
“就是嘛,娘,你也有骨气一点行不?”严孟蓉娇蛮的瞟了娘亲一眼。
严欣看着一对子女同一鼻孔出气,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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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要钱。”严孟轩大剌剌的再当起伸手牌。
她咬牙切齿,“又要钱?!”
过去儿子向严沁亮要钱,不是从她眼皮下付,她自然无感,可近日他一天要三、五回,连她都心疼了。
“我也要钱,娘,我买了头上这发钗,还是赊账的呢,你去给我付。”严孟蓉指了指头上一朵镶了珍珠和宝石的钗花。
“我去给?不给,要不帮忙,啥也不给!”严欣气到抓狂了。
严孟蓉姊弟也生气,“我们不是在店里吗,就没人上门,帮什么!”
店门外不远处的街角,小曼望着那一团乱,摇摇头,转身又走回三个街口外的老三合院,再将今天的事说给主子听。
第二天,她又去了,回来报告,“有人在店里吵闹,说严家粮行做生意不老实,称的斤两不对。大夫人生气,还逼老爷出来,要他看店。”
第三天,“没生意啦,老爷一张木然的脸,大夫人一脸像粪坑里的臭石头,有人多问了一句价格,她就丢了句‘要买不买随便,啰啰唆唆’。”
第四天,“粮行一整天连只苍蝇也没有,那个严家粮行的唯一继承人仍在脂粉堆里打滚。”
第五天,“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大夫人很敲竹杠,拉高售价不说,还少称斤两,老客人当场翻脸,说再也不去了。”
一天又一天的,都是坏消息,严沁亮心里直打鼓,做生意要童叟无欺,这样下去怎么行?她紧揪着一颗心,“不成,我要回去看看,再这样下去,粮行真的要关门了。”
老帐房、小曼跟伙计要拦阻,但她力气也不小,还真的让她冲出门外,三个人正要追上去时,竟见到她主动的倒退走,又进门了。
众人一脸困惑,但在看到多日未见的袁檡时,马上就恍然大悟。
“我、我只是去粮行看一眼,马上就回来的。”严沁亮吞咽了一口口水,真不明白为什么连自己都这么怕他,按理说,他五天前只丢了一句“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就不见了,凭什么一回来就这么凶巴巴的?
可是,他的脸色真的很阴沉耶……
“不准去!”袁檡瞪她。
其他人很有默契,安安静静的退出房间,当然,他们也做了不该做的事,就是告诉了严沁亮粮行的情况,还是快点离开,以免遭殃。
这些人--有没有搞清楚谁才是粮行的当家?无言不过是她救回来的人啊!严沁亮又气又恼又没辙的看着他们还将房门给小心带上,这是要让他好好的念念她吗?
“你出去五天,根本不知道粮行发生什么事了。”她讷讷跟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