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紫微宫, 我就见到了同样黑着眼圈的壮壮。不过不似风不服那样梦游,也不像齐燕那么呆滞,壮壮的精神还好。
“啊呀, 壮壮公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拍着身上的侍卫服, 问壮壮。
“这件事, 哎!”壮壮将我带进紫微宫里, 给我泡了杯茶,这才娓娓道来:“陛下夜间睡不好觉,这已经有好一阵子了。陛下睡不着的时候, 有时候在门外练练剑,有时候在御花园里走走, 可有的时候也会出宫去。”
“莫非昨晚陛下又睡不着了?”我问。他一个人不睡, 所以弄的一宫的太监侍卫也都不能睡, 所以就都变熊猫了?
“陛下若只是睡不着,我们做下人的在旁边伺候也是本分, 若想出去走走,侍卫们跟随护驾也是应该,况且侍卫们也是有轮班的,这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壮壮苦着一张脸,叹着气道:“可有时候陛下会不告而别, 并且故意甩开侍卫。”昨晚雷丰瑜就这么干的, 壮壮夜里发现雷丰瑜不见了, 整个皇宫就炸窝了, 因为不知道雷丰瑜会去哪, 宫里所有侍卫全部出洞,也不管是当值的不当值的, 全部被派了出去,宫里宫外的找。
我心中暗自腹诽:还派侍卫跟着龙月,没想到他自己也干这一手!
“陛下万金之躯,可是容不得半点闪失啊!”壮壮苦巴巴的继续说道。别说是雷丰瑜有个闪失,就算是少了跟汗毛也吃不了兜着走,就算人回来一个汗毛也没少,但是这件事被传出去,就难免要被娘娘们问责,被大臣们弹劾,这宫里就不知道要有多少脑袋搬家。
“齐燕说这紫微宫里一定要加派一个岗,要不然他这差事就没法干了。”雷丰瑜偶尔失踪一晚上就弄得他心惊胆战焦头烂额,要是他跑上瘾了,每天晚上都来这一出,齐燕还不如直接抹脖子算了。
我只能点头,“我要在哪里站岗?”
“您随我来。”壮壮随后将我带到了雷丰瑜的寝室里,指着紫檀雕花的大床,“您就站在这床边就行了。”
看着那床,我脑子里突然明晃晃的冒出来一句话:那时我睡过的皇帝,那时我站过的岗。
我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见我目瞪口呆的模样,壮壮解释道:“这床底下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宫中别处,也可直通宫外。”这密道昨天晚上风不服咬牙切齿的想填上来着,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他可不想后半辈子真去御马监铲马粪。
密道!“哦!”这父子俩的套路都一个样!
“所以这岗才只能央金公子来。”壮壮满眼期待的看着我。
“皇帝同意咯?”我问。自己睡觉的床边硬生生站个带刀的,这什么感觉?要搁在我身上,那是从偶尔失眠,到彻底夜夜失眠了。
“这个……”壮壮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神色,“当然还要陛下下了早朝回来,应允了才,才……”雷丰瑜并非多疑之人,但他讨厌随时都有人盯着他,晚上歇下之后,连壮壮也是要打发出去的,更别说给他床边搁一个侍卫了,这回来知道了,保不准就一刀砍了脑袋。
所以虽然雷丰瑜身边的人都恨不得争一个天子近臣,但却谁也不敢跟他这种近法,最后壮壮、风不服、齐燕三人凑一起合计了一番,最终决定也只有这一个说不定能在这个位置站住。
好吧,我现在知道了,我又被人陷害了!不过好在决定权还在雷丰瑜手里,他也不一定就准了。
……
“朕准了。”此时雷丰瑜刚下了早朝,他又把白玛公主夫妇留下讲吐蕃的风土人情,“尤其是讲讲那个天音女神。”雷丰瑜对白玛说。这个天音女神央金从水里被捞上来的时候说过一回,昨晚上酒醉中隐约听龙十四提了一回,雷丰瑜便上了心。
“难得陛下想了解我吐蕃的事,白玛定当为陛下解惑。”
白玛公主是个知识女性,学识渊博心思也巧,吐蕃的风俗,吐蕃的山川地貌,吐蕃的宗教信仰,神话传说,都知之甚详。
可惜说的卖力听的却不如何满意,不到半个时辰,雷丰瑜就又开始打哈欠了。那人迷迷糊糊的都比这个正八经的说的有趣。
“朕乏了,改天再说吧。”
“是。”白玛公主行了个汉人的礼,但却没有马上走,她道:“杰布来中原也有些日子了,他整日待在宫里,虽说能跟陛下学到不少东西,但毕竟陛下日理万机,不如让他出宫吧,也好多了解了解中原的风土人情。”
“朕准了。”雷丰瑜早就想把杰布轰出去了,省的他整日占着寻龙殿。
“杰布既然出宫去,你们吐蕃在朕宫里的其他不相干人等也都带走吧。”雷丰瑜说道。
“不相干人等是?”白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雷丰瑜哼了一声道,“明白的说,宝盈殿里跟着来的不相干人等。”
“哦!”不知道噶尔多吉是怎么得罪雷丰瑜的,但白玛公主也不敢多问。
打发白玛公主走了,雷丰瑜自己也叫了御攆回紫微宫。平常不坐御攆这东西,但昨晚上喝多了,现在还头疼,再经白玛公主念了半个时辰,这眼皮子就睁不开了,平常睡眠不好,借着这困劲回去补一觉。
雷丰瑜迷迷糊糊地回到紫微宫,眼皮也没抬一下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口干了,就对床边人影道:“给朕倒杯水来。”
少顷,水拿来了,雷丰瑜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几口。
“朕头疼,给朕揉揉。”雷丰瑜又吩咐道。
那手放下杯子,按在雷丰瑜的太阳穴上,缓缓的揉按起来,那手力道适中,揉捏到位,但雷丰瑜却闻到一股子鱼腥味。
壮壮的手是特别干净的手,他干的活顶大就是给雷丰瑜端个茶倒个水研个墨,其他粗重活计是一点不沾的,他要是入个厕都有粗使小太监伺候着,不用他自己沾手,以保证他手的绝对洁净,这样的手怎么可能会有鱼腥味?
想到此,雷丰瑜一把抓住了那双手,反手一扭,“谁?”
“哎呦!”
我正给雷丰瑜按着头,可满脸享受的那个人突然就翻脸了,我一下子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钻心的疼。
“怎么是你?”雷丰瑜放开我,翻身坐起。
“我,我来站岗。”我倒退两步,看看自己的手腕,被他抓过的地方五道指痕深深的凹陷下去,可见刚刚那一抓力量之大,只觉得疼的厉害,也不知道骨头是否断了。
雷丰瑜的视线在我身上的侍卫服,腰上的腰牌上转了一圈,已经约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问道:“壮壮呢?”
“他去给陛下准备午饭去了。”我咬着牙忍疼回答。
雷丰瑜看了看窗外,已是日上中天,原来已经到午时了。
他招了招手,“过来。”
我反而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不是我想退,刚被他伤了疼啊,这是身体的本能。
雷丰瑜下床走过来,伸手抓向我的手腕,我下意识的又是一缩,雷丰瑜按住我的肩,“别动。”
我深吸一口气,这回硬挺着一动没动。
雷丰瑜握住我的手腕,缓缓按压伤处。被他抓过的地方刚刚凹陷下去,这片刻功夫又肿了起来。
审视查看片刻,雷丰瑜道:“骨头并无错位,不过最好还是让御医给看看,上点药,固定一下,养上几天。”雷丰瑜的手劲他自己是知道的,尤其一抓之后那一扭,足以将人的腕骨扭错位,虽然察觉对方无害及时收了一部分力量,但肌肉挫伤是难免的。
“不用了,差巴命贱,没事。”我说。
“命贱个屁!”这奴隶一说自己命贱,雷丰瑜就无端端的火大。抬起一只脚就想踹过去,可最终还是放下了。
知道他被御医捅过一刀子,不愿意找御医看,雷丰瑜转身在宫里一番翻找,找到个前朝的简书,拆了几片木头条,再扯了半幅内衫,扯成布条。
用这些东西,给我的手腕打了个夹板,“你这夹板可贵了,那册简牍少说有两百年历史了,搁在市面上怎么也值个几百头牛。”
“呃!”我瞬间就不觉得手疼了,改心疼了。
“所以你自己别动,过几日我给你拆。”雷丰瑜说道。
“嗯嗯。”我忙不迭的点头。价值几百条牛的木头条,咱赔不起啊!
“陛下,该用膳了。”壮壮不早不晚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摆进来吧。”雷丰瑜对壮壮吩咐道,然后又对我说:“你也还没用过饭吧,那就一道吃吧。”
“这个,我晚上才当值。”我说。站岗当值当然是有时间的,我从齐燕的排班表上看到,这里的排班时间是一天四个班,也就是每个班站三个时辰。我是从亥时到丑时来执勤。
雷丰瑜目光对我斜斜一瞥,我立刻垂首到:“其实多呆会也行。”
雷丰瑜这才满意,“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加菜。”
“羊肝吧。”我说。肝脏对眼睛有好处,一会儿看能不能给噶尔多吉带回去点。
我这时候还不知道噶尔多吉已经被赶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