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林钰神色不安,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魏书尧从魏氏商号私拨的白银流入了西北。
将要谋反的肃王正是西北的守边王侯。
如今刺杀辅国公世子的刺客,竟然也是来自西北。
西北到底有什么,这一切的一切,来源都是西北吗?
“大小姐”陈管事关切的声音打断了林钰的思索,“姜云瑶眼下在宫中,只是承徽,怎么能探听到如此秘事?”
林钰收回思绪,掏出锦帕擦了擦手指上的茶水,淡淡道:“入宫才数月,你知道她花了我们多少钱吗?在禁军或者刑部里安插个眼线,也并不难。何况,刺客来自何处早晚会传出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陈管事眉头一皱,恍然道:“之前小姐每隔几日便让我派人送回府的银票,原来都填了这窟窿了?”
“陈叔别心疼了,”林钰一笑道,“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发现她的价值。”
陈管事眉头紧缩,“我不是心疼钱。东家善于筹谋,不知道听没有听过一句老话,‘不养羽翼丰满的鸟,不用位高权重的人’。眼下姜云瑶早不是那个需要东家接济才有新衣穿的贫贱小姐,她身份再低微,也已经是当朝陛下的枕边之人了。”
林钰的手指轻磕桌面,神情冷肃道:“陈叔说的话,我记下了。”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似乎过了许久,陈管事打破沉默道:“二小姐快来了吧,我去迎迎。”
因为出了刺杀的事,林钰又从京城请了二十多名护卫,由林氏的一名掌柜带着,启程赶往叶城来京的路上去接林轻盈。
两路人马昨日便在朱阳汇合,今日也该到了。
“我也去,”林钰站起来,把那封密信投入炉火,越过陈管事走了出去。
出城五里,日光将落未落之时,前方官道上尘土飞扬,有人已经骑快马来报。
“东家接出来了?”报信的人惊道。
“你再行几里,去府里安排茶食吧。”林钰吩咐道。
那人几分踌躇,似乎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林钰再看向他,他憨憨一笑,扬鞭拍马窜走了。
“会有多少人呢?”林钰微微笑道。
“咱们叶城的人顾家,多少人一辈子没有出过方圆十里地。来的人少咱也不怕,就在京城附近再雇些人便是了。”
林钰点了点头,“可是现下你那里排了那么多订单,来得及招人吗?”
陈管事也几分焦虑,“所以今日我便点点人,盘算一下再雇多少合适。有些单子还真不能拖,咱们得罪不起那些人。”
官道上的尘土离这边越发近了,林钰戴上风帽。再抬头时,透过风帽前的细网薄纱,看到林轻盈马车后跟着的大大小小三四十辆马车。
她不由得呆怔在原地。
“这得买多少院子啊,”陈管事却在她身旁蹙眉,假装事情难办道:“京城的物价这么贵。”
林钰没有理他,轻夹马腹,向前行去。
林轻盈早从马车中钻出来,宽大的风帽遮盖住了形容。但是她扬着手,远远的便冲着林钰喊道:“长姐!”
她身后的人听到声音,纷纷从马车中探出头来。一时间马车上站满了人,甚至有人被挤了下来,簇拥着马车的护卫们连连斥责。大家干脆下了马车,一干人等近百人,欢天喜地朝林钰迎来。
“东家!”
“大小姐!”
“咦,东家瘦了呢!”
“也更水润了!”
“东家吃饭了么?”
一声声的呼喝,一声声的问候,夹杂着叶城的口音。
那是她的乡音,这是她故乡信得过她的人。
林钰一时间鼻头有些发酸,她从马上跳下来,朝着众人的方向紧走几步。
林轻盈已经跳下马车,一路小跑拥住了她。
“长姐”软糯的声音道:“总算见到你了!”
林钰迟疑一下,她们姐妹之间,似乎从没有如此亲密过。
林轻盈的手还没有放开,林钰只得张开胳膊,也抱了抱她。
怀里的人好像是终于心愿得偿,整个身子都是一软。继而又道:“听说有人刺杀苏师傅,长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林钰拍着她的肩膀道:“你真了不起,带来这么多人。”
“是长姐了不起,”林轻盈笑道。
她身后的人也跟着附和,“只要东家不弃,我等愿意一直跟着东家。”
“家里的人都说好了,不让他们来添乱!等孩子们大些了送来便是。”又有人说道。
“素娘让我给东家捎个口信,说她家媳妇生完她立马来!”
有人取笑道:“我都跟她说了,来得晚就不要她啦。”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热烈。
不时亦有人上前问候陈管事,言语饱含关切。陈管事听得脸庞发红,眼睛潮湿。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得城来,林钰才想起这么多人,家里的小厨房是怎么也招待不了了。
这便是报信的人神情踌躇的原因吧。
当下便决定包下个饭馆,又几乎包下三个客栈,才安顿好大家。
陈管事忙上忙下,额头冒汗。转身看去,却见林钰少见地手捧酒杯,正挨个跟大家碰盏吃喝。
“小姐什么时候会喝酒了?”他自言自语道。
身旁紧跟着他的小厮舔了舔嘴唇,憧憬道:“小姐今日心情好,你看苏师傅也来了。”
陈管事点了点头,带着小厮去客栈付定金了。小厮又回头看了一眼,眼巴巴的,却不得不走开。
苏方回站在饭馆门口,看林钰举着酒杯跟人对饮。
他一直独来独往,绸缎庄的人虽然知道他的存在,也知道他是东家眼中的红人,平日里却没有人敢跟他攀扯关系。
这时满满的一屋子人,竟没有几个他熟识的。
身后的小厮看苏方回怔在门口,低声道:“苏师傅不喜欢热闹,小的这就去安排别的饭馆。”
苏方回看了那小厮一眼,摇了摇头,从门口桌面上随便拿起一只酒杯,朝着林钰的方向而去。
酒杯原来的主人正夹了一口菜,回身见自己的酒杯被人拿走,又见那人是苏方回,见鬼了似的闭上了嘴巴。
“他不是”那人扯住苏方回身后的随从悄声问了一句,“有洁癖吗?”
随从赶紧瞪了他一眼,去酒柜上寻新酒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