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惶恐的氛围中,一声轻笑突兀地响了起来。
笑声轻快空灵,但在这种氛围下,只会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一笑过后,凌徽缓缓把手抬起,往旁侧指去。
被她手突然一指的瘦子猛的一哆嗦,“我我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梁放瞧了他一眼,走了过来恨声说道,“泷姑娘,此人名叫符丁,向来以伍洋马首是瞻,两人狼狈为奸,为祸公主府已久。”
狼狈为奸,为祸公主府?
符丁脑子里“娘耶”一声,一个往后退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脚还抖个不停。
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好笑。
因为或许下一个就轮到了他们......
符丁头和手慌乱摆动,口中语无伦次,“不不不,我不是符丁,符丁不是我!”
凌徽却朝他笑得温和亲切,“符丁?你叫符丁?名字倒是挺贴切,豆丁似的......”
符丁浑身抖得像筛子,还没缓神过来,忽然听凌徽话音一转问他,“你今夜和伍洋玩牌玩得可愉快?”
符丁脑子骤然懵一下,“玩、玩牌?”
一愣后,脑海里倏然划过凌徽那句“今夜公主府的奴仆,伍洋聚众玩牌,造成敛清池走水,玩忽职守......”脸色全然没了血色。
玩牌?玩什么牌!他们今晚都在偏厅打瞌睡,直到敛清池传来了动静才跑过来瞧热闹,根本就没有玩什么鬼牌,她一句聚众玩牌,玩忽职守,就把伍洋玩死了!
现在也说他玩牌,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也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吗?
不!他不想死!他不要被烧死——
凌徽白痴一样看着蹬腿不断想要往后缩的符丁,语气理所应当,“那当然啦,都说伍洋是聚众玩牌了,他自己一个人怎么算聚众?怎么玩过了头,以至于敛清池走水?”
略微一顿,“所以参与玩牌的还有......”
她拖长了尾音,含笑的目光从在场之人面上一一滑过,而那些被凌徽视线扫过的人,一个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噤若寒蝉,浑身僵硬。
她的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回符丁身上,声调转冷,“你,符丁。”
符丁一瞬间魂飞天外,而其余人则暗暗吁出了一口气。
“你与伍洋私下交好,因不满辛禾公主处置,火海前冲撞公主,傲慢无理,尊卑不分,以下犯上,公主仁慈,惩以鞭刑,留全尸。”
鞭刑?!“不——”
凌徽话才说完,辛禾就好似执法者一般,手上白玉蛟龙鞭一抖即出,闪电般的一击击向慌乱爬起,转身逃跑的符丁。
鞭子在空中呼啸,毒蛇似的飞出,落到符丁身上发出啪的一声渗人声响。
凄厉的嚎叫钻进了众人耳中,众人惨白着嘴唇,眼里的惊恐难以掩饰。
腿脚发颤,瑟瑟发抖。
符丁被打得“嘭”地一声整个人砸到了地上,黑棕色的下人服被抽裂开,一道长长的鞭痕在他干扁的后背延展,献血狂涌!
咝,真是凶残。
远远的围墙上蹲着看热闹的荀原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吃得好不愉快。
符丁浑身痛得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只听到耳边传来幽幽一句,“面色黄,灾祸到,你若是守好身为奴仆的本分,闲暇之余多跟许管家学学如何修身养性,也不至于今天会把命丢在这里。”
声音里充满了怜悯和叹惋。
凌徽话音刚落,符丁努力仰起的头同时重重落下,身体也随之绵软了下去。
符丁死了,死在了辛禾鞭下,也算偿了他这些年来的怠慢之罪。
辛禾的一击即杀,同时也让这些漠视过她的人终于想起了她除了这个空有名头的公主头衔外,本身还是四段银的实力。
四段银,这实力在年轻一辈之中已经算是属于佼佼者了,毕竟普通人在她这个年纪此时也只不过才二段出头。
辛禾在真力方面无疑是有潜力的,若是能正常发挥后劲,未来的地位将会是令人惊叹的蝶变,到那时,公主府的风光又岂是当前能比拟的?
在场之人,此时已有人生了动摇的心思。
凌徽的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眉开眼笑的样子无端叫人心慌。
那一堆拥挤在一处的十几名奴仆眼见她含笑的眼风望了过来,一个个接连仓惶跪地,“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等没有为祸公主府,都是伍洋和符丁,是他们教唆,别杀我别杀我——”
瞧着那些犹如惊弓之鸟的人,凌徽微微一歪头,黑白分明的大眼显出几分精敏和狡黠之色。
“谁说我要杀你们了?”
那些人有些意外地一愣,“不、不杀我们?”众人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火堆边已没了生息的伍洋和符丁瞟去。
再次瞟见二人惨状,不由自己地打了个寒颤,赶忙收回视线。
凌徽表示与我无关,“你们也瞧见了,伍洋玩忽职守,自己把自己吓死,而符丁逾规越矩,目无主上,乃是咎由自取。”
伍洋是被吓死的没错,可是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被吓死,所有人心知肚明。
还有符丁,因为她的一句话,便遭到了辛禾公主亲自施予鞭刑,一命呜呼......
这两人都是三言两语被扣上了一个罪名,却也不是莫须有,因为伍洋和符丁确实罪该如此。
而他们,也是半斤八两,同样的玩忽职守、目无主上、逾规越矩......
诸人的身体不自觉颤动。
他们没忘记伍洋死前的那一句“魔鬼”,那么惊恐绝望。
“你、你真不杀我们?”他们警惕地问道,眼中却忍不住冒出生存的希冀和渴望。
凌徽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你们是公主府的人,是签了卖身契的,你们的命属于辛禾公主,即便我想杀你们,也要问一下辛禾公主该不该杀。”
她的声音,和缓又温柔,和先前对待伍洋和符丁的冷若冰霜时判若两人。
这一下,谁还听不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顿时连滚带爬爬到了辛禾脚前,片刻不敢耽搁地磕头求饶。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梁放这下终于看明白了,泷姑娘这是在给公主立威,让这些吃里扒外的人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好,好,看今日之后谁还敢枉顾命令,阳奉阴违!
凌徽绕着他们慢慢地移动脚,边走边说道:“嘴里喊着公主,语气却没有半分恭敬,这是奴仆该有的样子?可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签的是哪家的,效奉的该是谁的命令......”
轻飘飘的话,无疑是在诸人心上重重敲了一击。
他们这些人,本就是处于最底层的奴和婢,地位卑贱,他们签了卖身契,沦为奴仆,便没有了自由。
还没有出阁的公主,一般是不允许自行出宫开府的,辛禾公主却自请另辟府门,公主府也不像其他王府一样建在热闹的街市,而是相对偏远一些区域,听说皇帝陛下有意让她自生自灭。
但她再不受宠,也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名字在公主府上都是登记在册的,终身都将依附公主府,却因为某些人给予的一点小利就忘了谁才是真正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运。
辛禾脚前,齐刷刷跪了一排,只是她眼中却始终波澜不惊。
这些人,虽然都是公主府的人,却同时也是别人盯住她一举一动的眼睛,今日拔除了一双,明天又安排进来一双,循循环环,只要她不死,永远都不会消停。
对于这些别人设下的眼线,辛禾从来都是持无所谓的态度,随之任之。
她的这些糟心事,本不欲将阿泷牵扯进来,谁知道却偏偏叫她碰上,今夜之事,势必是不能传了出去的。
辛禾俨然已起了杀心,凌徽却迈着轻盈的步履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
一切尽在不言中。
辛禾紧握的手心蓦然松弛。
片刻后,辛禾清冷开口,“虽然我府上不太看重礼节尊卑,但即便是再无知的奴仆,也要遵守礼节,我公主府往后再不留不安本分,胆大包天之人。”
最后一字落下时,埋伏在辛禾脚前的一众奴仆,顿时如梦初醒,明智地选择投诚。
“奴才有错,请公主饶奴才一命,日后定当竭心尽力为公主办事,绝不再生二心,若有二心,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