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报官,好来查查这个鬼,到底是谁!”玉儿齿间挤出这句话,目光凌冽地投向她所谓清白的叔叔婶婶。
两人似被她的目光剜到了一般,身子不由地颤了颤,我不得不承认,玉儿狠绝的样子,的确令人心中发麻。
“小姐……你没事吧?”如是搀扶着我,进了房间。我才直起身子,一改刚才惊慌过度的样子,站在窗边。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把戏演足了。
“我没事了。”我笑笑望着如是,这丫头恐怕还在担心我。
“小姐……你刚刚真的见到鬼了?”她颤幽幽地问道。
“我真的没事了。遇到鬼不可怕。你回去吧。”我催促道。我没对天真的如是说下一句,“可怕的是人”。人心险恶,很多时候比恶鬼,邪魔更恐怖。既然天天与比鬼更残忍的人在一起勾心斗角,怎能惧怕一个半只的鬼呢!
“嗯……小姐,你快点休息吧,明早你醒了,我再来送早饭。”如是依然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才依依不舍地关上了房门。
我轻轻笑了下,司徒果然是个深谋远虑的人,我以为他的计划,只是装神弄鬼去吓唬唐氏夫妇,好让他们招供。我低估了唐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这样的鬼神计谋,她可能信,但不会全信,一个认为自己有能力掌控一切的人,有时候很难屈服于命运。
所以,这次老套的鬼神计谋,其实吓得不是他们,而是我。让我这个“偶然”遇到鬼的人,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招来围观者,在众目睽睽下,他们想要抵赖,就不容易了。
他们信鬼神索命,那就要追究为何鬼神来索命,他们若不信鬼神索命,那就要追究这个装神弄鬼之人,无论哪种结果,最终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追究事件的真相。
只是我们没料到的是,玉儿竟然真的会认出这段长绳,更出乎意料的是,让官府介入此事。原本我们的计划是把此事闹大后,当年的那潭水又会重新被搅动起来,这样方便查找证据,也趁唐氏心慌意乱时,抓到把柄。
现在,既然让官府介入,也未尝不可。只要能调查当年的真相,一切就没有失去意义。
我舒了一口气,但愿玉儿的爹能泉下有知,保护玉儿,让她别再为了仇恨而毁了自己。因为我不知道,当玉儿得知事件真相时,会不会更加极端?
仇恨……也是一种自己无法抑制的东西,跟爱情一样,油然而生,欲罢不能!一个为了满足爱,一个为了满足恨!
或许是演得太过投入,半寐半醒间,只觉得妖魔鬼怪在我头顶晃悠,阴森恐怖的叫声让我很想尖叫,可是卡在嗓子眼的求救,最终还是沉没在冰冷的阴间……
醒来还早,揉揉浮肿的双眼,还是有点累,许是梦中太过惊悚,身心都十分疲累。习惯性地伸出手探了探身旁,手中一空,才转过头,身旁的锦缎丝绣枕上,并没有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
撅起嘴,慵懒地侧过身,左手自然搭上一旁不规则团在一起的被褥,轻轻拍打了几下,“讨厌的皇甫铭烨,你再不回来,休了你!”
“小姐……你醒了吗?”如是的呼唤声,打破了我假想的画面。
“嗯,进来吧。”我翻身下床,见如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姐,小姐,府衙来了好多人。”她是按捺不住来汇报消息的。
“好的,我马上过去。”匆匆洗刷完毕,一打开房门,司徒闪身进来。
“一大清早鬼鬼祟祟干什么?”我被吓了一跳,扶着胸口,挑眉问道。
“这个藏起来。”他把一个包袱塞到我怀中,我打开一看,是昨日他所穿戴的冤鬼白衫,以及一些用过的小道具。
“昨日换装后太匆忙,还没处理掉。没想到衙役这么早就来了。”
他有点懊恼,“如果真的要搜查,你们女子的房间安全些,等一有机会,我就即刻去处理。”
“好吧。”我思索了一下,灵光一现,转到屏风后,把包袱放进温泉池中,又在书桌上拿来案板压住。池水恢复平静,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我才放心离去。
院落中站着一小队神情严肃,穿着官服的差役,与我们擦肩而过,依然不动声色。大堂内也站着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腰间佩戴着褐色大刀,菱角分明,英气十足的脸庞上,有着一双敏锐灵活的双眼。他应该是这些差役的头儿。
“唐老爷,唐夫人,可是你们要抓装神弄鬼之人?能否说说昨晚的情景?”他看了我们一眼,转向他们。
“我们……昨晚半夜被一阵阴冷之气惊醒,抬眼一看,床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唐老爷心有余悸,口中咬下这个“人”,还是犹豫了下。
“然后呢?”他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然后我就问,‘你……是谁?’,夫人也被我吵醒了。”唐明英看了唐夫人一脸,吞了口唾沫,“那……人说……”他低垂了眼目,不敢说下去。
“他说了什么?唐老爷,请如实相告。”这人耐心地等待着。
“他说……他是唐元英,也就是我死去的兄弟……口中喊着‘还我命来’……”唐明英一咬牙,说了出来。只见一旁咬着嘴唇默不作声的唐夫人闭了闭眼睛,神情痛苦。
“然后呢?”
“然后……他就哈哈大笑起来,扔下段绳子,就……不见了。”
“这之后我们都赶到了现场。”我向前说道。
他把目光转向我,打量了下,“这位姑娘,你可有看见什么?”
“这位差大哥……”我踌躇着怎么称呼。
“叫我霍捕快就行。”他纠正。
“哦,霍捕快,你有所不知,我是第一个见到鬼的人。”我把昨晚所说的又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你们三个都见到了这个所谓的‘鬼’?”霍捕快扫了众人一眼。
“嗯。”我答道,唐明英也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假若真是有人恶作剧,就不会凭空消失。唐府大门可有人守卫?”霍捕快思索了下,转向唐明英。
“据我所知,昨晚并没有人进出过唐府。”况鹏走了进来。
“这位公子,为何如此肯定?”霍捕快诧异问道。
“昨晚我一直坐在院中,正朝着大门,进出何人都能一目了然。”况鹏迟疑了一下。
“你……一直在院中?”霍捕快疑惑地盯着况鹏一会儿,就转移了目光,并未再追问下去。
“如此说来,此人定是早就在唐府之人。”他目光深邃地扫了我们几眼。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房间。你不会是怀疑我们吧?”况鹏一脸不悦地问霍捕快。
“公子莫见怪,我只是按理办事。可否让我们搜查下房间,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物品?”他并不理会况鹏的为难,转向唐明英,询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唐明英不断点头,求之不得。
“霍捕快,‘潇湘楼’的老鸨可有抓到?”唐夫人终于开了口。
“夫人放心,我的同伴们这几天日夜不停地搜查,理应很快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霍捕快胸有成足。
“这样,最好!”唐夫人隐含的怒火被压了下去。
“那现在就把所有人召集到大堂,我们要挨个搜查房间。”霍捕快话音刚落,宏轩和况晴晴等人也走了进来。
“你们来得刚好,其他人都通知下,霍捕快要搜查。”唐明英上前来,解释道。
“什么,连我们的房间都要查?”况晴晴一脸不悦。
“况小姐别见怪,这……霍捕快的意思。”唐明英讪笑道,推给了霍捕快。
“人人平等,还请小姐谅解。”霍捕快表情纹丝不动,只是微微颔首。
况晴晴冷哼一声,并不再反驳。
“霍捕快,这条绳子应该交予你。”玉儿一袭淡紫长裙,清丽淡雅,消瘦小巧的脸庞显得她深邃的大眼睛,越发清冷。这样的玉儿,才是过去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隐忍、坚定的气势。
“这……就是昨晚留下的唯一证物?”霍捕快狐疑地接过玉儿递过来的长绳,问道。
“不单是昨晚的证物,也是十二年前我爹坠入悬崖时,遗失的证物。”玉儿的目光从唐氏夫妇的脸上掠过,再次回到霍捕快身上。
“十二年前……是说在‘钟顶山’上探查地质意外坠亡的案件?”霍捕快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玉儿紧抿着双唇微微颔首。
“这个案件从各方面查看,都并未出现第二人,理应是失足坠亡,并无异义。”他思索了一会儿,回应玉儿。
“十二年前,霍捕快应该……还小,怎么如此肯定?”看他年纪比我们稍微年长几岁而已,那时也只是个孩子。
“不瞒你们,那时负责查看案件的萧捕快,是我的师傅。这个案件我曾在他的卷宗里看过。也因为这莫名失踪的长绳感到不解……”他突然停下,似乎发现自己的失言。
“哦,怪不得啊,徒弟怎么能置疑师傅的能力。”司徒故作恍然大悟地样子。
“可是如今这半条绳子莫名其妙出现了,难道有了新发现也不能重审吗?”我转向司徒,一唱一和。
“我会把证物收好,跟上级汇报情况,有必要的话,理应可以重新审理。”霍捕快正色说道。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眼角收到来自玉儿的带着感激的眼神。
“霍捕快,不过是一条不值钱的绳子,失踪又如何,出现又如何,难道你们还想打扰先人不成!”唐夫人抬了抬精致的下巴,威严十足。
“是啊,玉儿,你父亲如此不幸,年纪轻轻就坠亡。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还要翻旧账,让他不得安宁呢?”唐明英痛心疾首。
“爹在天之灵假若真的安息,昨晚就不会托梦给玉儿了,叔叔婶婶偏偏半夜遇鬼,当年遗物莫名出现,事情如此稀奇,定是我爹想让我们重查当年之事啊!”玉儿眼眶微红,饱含泪水,仿佛她口中的爹就站在她的跟前,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人,都心中疼惜。
“事情既然如此蹊跷,就交给我们,让一切真相大白吧。”霍捕快沉声说道。就自顾出了门,白大夫和如是带着白雪和南笑,一起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