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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离王贲扎营处不足十里,项燕领了一万大军在此等候了多日,今夜,决战时刻即将来临了。
寂静的夜色中,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一股不稳定的味道,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大战将至,项燕习惯性的拿出战刀擦拭,这把宝刀已经跟随了他多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敌军的头颅,饮下了多少敌人的鲜血。凡是疆场战士,都离不开他的刀,与他的马,跟随项燕多年的战马依在项燕身边厮磨低吟,项燕轻轻拍拍它的头,安抚它,回头向亲兵吩咐道,“吩咐下去,准备出发,所有马蹄都检查好是否包上了布,前进中不可发出半点声音。按照原定计划,尽力将敌军全歼,不可留下活口。”
“是!”亲兵转身离开,传达指令。
项燕低下头,心头有种莫名的不安,多年的征战,让他对危险有种莫名的预知能力,在战场上就是这样的能力救过他不下十次,想到韩非在战场上神乎其神的表现,又联系到今日在夜色未至之时便在十里外扎营,项燕又是一阵疑惑,难道韩非真如同传闻所言,能未卜先知的洞察敌情?
此刻箭在弦上,韩非离郢都只有三日行程了,再接近郢都下手恐怕会引起秦国巨大的反弹,今夜是唯一的下手机会了。项燕摇摇头,将心中的不安抛出脑海。对阵之时。最忌自乱阵脚,依仗着自己比秦人熟悉地形,项燕此次带出地兵丁都是军中的老兵,能够自如的应付突发情况,项燕稍微稳定了心思,牵起战马。向军队聚集之处行去。
……
一路急行,十里路不过转眼时光,前方不远处就是秦军扎营之地,项燕勒住战马,停了下来。看营地内燃起的点点火光,以及许多巡视的人,项燕一挥手,
楚军中三路人马悄无声息的包抄过去。
营地内巡逻地人还未曾发觉,楚军近了,项燕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秦军数千人的营账,外围竟然没有人巡逻,只是在营帐周围才有巡逻的人马。诧异间,忽然闻得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惨叫声传来。竟然是楚军偷袭的人马中了陷阱,此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巨大的动静让秦营巡逻的士兵立即意识到不对劲,秦营里面立即传来一阵呼叫声,营账内火光燃起。士兵们都惊醒了。
项燕此刻也无法隐藏行迹了,本来打算让士兵偷偷潜入,解决掉部分巡视的人。再在营后方放火,留下三方缺口,正好布置成口袋阵,待偷袭成功,秦军炸营之时,慌乱中自然会向无火光处跑去,他们只需以弓弩攻之,依仗着自己人多,不愁不能全歼秦军。
项燕没想到的是王贲竟然在营帐四面都设下了陷阱。虽然不多,作为警戒却也足够了,这可比放人出来巡逻方便了许多。当时韩非选择这里安营的时候王贲地意见是极大的,背水扎营,此乃兵家大忌,不过出于对韩非的敬畏,王贲没敢出声反对,韩非一向有先见之明,王贲对他已经崇拜到了凡是韩非说的都是对了,凡是韩非做的都有道理地这个地步了当然,后来的战果又让王贲的盲目崇拜更上了一层楼,这是后话,暂且略过不表。
此刻这么背水扎营的安排确实是让项燕头疼无比,探子来报王贲扎营的地形之时,项燕差点没从席子上跳起来,有这么乱来地么?这韩非到底是什么变的?竟然想出个这么变态的方式来,左思右想,项燕后来才决定了这么一出派人潜入后方放火地举动,此刻此计被破,项燕知道偷袭定然不成,高举战刀,大喝道,“将士们,取得韩非首级者官升两级,赐金(黄铜)千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楚军偷袭失利,军心有些不定,项燕一喝,顿时士气暴涨,一个个如同吃了春药似的,扑将出去,恨不得立马把营帐中的韩非给拉出来活剥了。
地上陷阱不少,间或可听闻有人堕入其中,只是杀声震天,这些许惨叫声被压了下去,片刻时光,楚军便冲至了营帐之前。
这时候秦军才从被偷袭的慌乱中稳定下来,稍微组织起了一轮强弩,在营帐前构筑了一排防线,虽然只是勉强的抵抗,可秦军强弩比那楚国的弓弩攻击力明显要强上许多,只是从射程和杀伤力上来说,就强上一倍不止,楚军攻势稍缓,营帐中冲出一名年轻的将领,一声大喝,慌乱的秦军这才算找到了主心骨,迅速的集结起来,奈何合围之势已经形成,依靠着前面少量地强弩明显不能抵抗多久了,年轻将领一声令下,众士兵向西北脚来兵稍弱的地方开始突围。
秦军势弱,好在有利器在手,战马上配置了马蹬、马鞍,行进间挥洒自如,强弩一出,竟然硬生生的从向来彪悍的楚军中开了一条生路,向西北树林疾行而去。月色下。众将护卫身影之间,可见一儒生服饰的年轻男子,伏在马背上。
项燕一望,取弓搭箭,箭飞出,竟然直取那儒生背心,只是那儒生声旁那年轻将领也愣是了得,忽然闻得耳后风声,手起刀落,硬生生将那箭头劈得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分成两截落到地上。
项燕欲再射,却发现众将士变换着队形,将那儒生的身影全数掩去了。收弓,大喝,“给我追!”
众楚将听令而行,迅速集结了队伍向那树林追击而去。
入的树林,秦军且战且退,不如当时在林外般慌张,树林的确也给了他们很好的掩护,加上有马鞍马蹬之助,在这林中疾行,每每到了转弯之处,便将追击而来的楚军骑兵拉下一大截,眼看着,楚军是越追越远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烟火的味道,一阵浓烟从上风处袭来,项燕一愣,勒马回头,只见来路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项燕大惊,知道中了计,立即下令集合,整顿次序,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越是在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惊慌。追缉中的队伍迅速的集结,两侧如同项燕所猜测的,也开始有火光燃起,由于风向所致,其火势还不至于迅速的蔓延过来,项燕看了看前方无火之处,心知那必然是陷阱,秦军必然有大量的埋伏在前面等候着他。又看两侧,火势不算大,此刻还有许多空隙可以穿出,右侧是河流,就算冲出去也是死路,前面危机四伏,唯有左侧还有一线生机,项燕咬牙道,“传我军令,从左侧杀出去。”
王贲此刻站在火场之外,看树林中火势大涨,照亮了漆黑的夜空,火场内喝声震天,还有惨叫声不时传来,王贲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随机整理好心情,战斗才刚开始,真正困难的在后面。
项燕领了众将士一路向左侧行来,初时那火势还算较小,行的越久,火势不见大,倒是烟雾浓厚,不太看的清路了,一行人只得从战马上下来,徒步前进。项燕连忙让士兵用刀开路,夜深露重,草木燃起来烟雾极浓,不多时,眼泪鼻涕就一起下来了,好在此地火势已经被这夜里浓重的湿气去了大半,只是烟雾混合着湿气,闷热难当,行进更加的困难。
突然一声惊叫传来,穿透树木燃烧的噼啪声,在这寂静的时候格外的刺耳,数个士兵不小心踏入陷阱,被削尖的竹子刺破脚掌,陷阱不深,看得出是新挖的,下面安放的竹子也看得出是新砍下来草草削成,倒置于不过尺于深的坑中,上铺枯叶杂草,夜色中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项燕闻声一惊,用兵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让人琢磨不透才是王道,再回头,来路已经被火势封住,看来今日之战自己处处都落了下风,项燕心中对这操控了此场战役的韩非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意,当日六国围攻秦之战他也参加了,对韩非一直表现出一种超前的预盼能力,感到非常的佩服,只是这次他是偷袭,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和韩非对上,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项燕心中一声长叹,心知自己今日不管是选择了哪条路怕都是虎狼之地,非得有一番殊死搏斗了。
一直落了下风的原因是项燕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行动早就落入了别人的眼中,此刻醒悟过来,要士兵削了树枝探路,一路行去,倒也发现了好些个设置好的陷阱。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都没有发现有伏兵,只是此刻山风转了向,后面的火势渐渐起来了,本来已经消散的烟雾又飘了过来,前方也有零星的些许火势,有扩散的迹象,此刻项燕所领的部属走散了不少,在火场之中,逃生本来就是本能,一路行来处处落入下风,士兵的心绪十分的不稳定,大部队在林中本来难带,烟雾一来,失去了方向,只能凭借本能逃生,万人队伍此刻不过剩下六七千,都是面容憔悴,双目红肿,身心疲惫了。
项燕赤着双目,凝视前方,此刻他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韩非的计谋成功之处在于,他们还没有与秦军正面交锋就落的狼狈不堪,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能不战而曲人之兵方为上。项燕知道,这次他是败了,看着身边疲惫的将士,项燕从来未曾感到如此挫败,他根本连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
前方必有恶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遇上敌人,唯一知道的是,敌人一定会在他们最为疲惫,最为惶恐的时候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