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夜班到现在才下班,所以刚刚更新~明天终于开始休息,大家的年假都差不多了吧,我的春节班才上完呢,悲摧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流素拥着衾被倚在软枕上闭目歇着,一直未能入睡。

闻听玄烨过来,也并不意外,正要起身迎驾,他却进得殿来,让她不用起身。

“皇上审得如何?”

“你怎么还不睡?”他坐在床沿打量她,一宿未眠,她的脸色还有些淡淡的苍白。

“候着皇上。”

“你怎知朕一定会来?”他明明说过不再过来的。

流素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将他拉进被中,握着他有些微凉的手放入怀里。

他心头一暖,也笑了一下。

“她们怎么样了?”

“谁?”

“皇上既审完了,那如萱她们三个……”

“不要多问了。”

流素心一沉,听他语气,看他神情,也多少知道结局了。虽说她们这许多年将芳汀调'教得满腹诡计,用心险恶,本也就死有余辜,但好歹也是几条人命,她听了多少有些不舒服。想了想道:“那芳贵人……”

他却转移了话题:“她们倒是供出了你第一次中毒,确实是芳汀所为。”

这件事他之前已对流素提过,她并不意外:“皇上当年便查证过此事?”

“瑞珊表姐生完佶儿之后,便将你去找她的事都告诉了朕,她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下来。朕确实曾详查过,一切矛头都指向她,似乎合情合理。但朕所以无法再追究下去,是因为所有证据皆被她销毁。你会不会怨朕没有替你作主?”

“没有。臣妾若想追究此事,当初又怎么会就此罢休。但孝懿皇后既担下罪名,皇上又是如何疑心到芳贵人身上的?”

“朕知道瑞珊不是那种人,她既如此处心积虑隐瞒,甚至不惜担下罪名,一定是在袒护什么人。宫中她最亲近的人自然是绍贞,而绍贞身边心怀叵测的只有芳汀。”他眼神沉沉,料是想起了芳汀的行径,颇有几分幽暗不明的冷意。

流素微吃惊地看着他。她虽然想到了凶手未必是孝懿皇后,却没有他想得这么多,竟然什么证据也没有,便联想到了芳汀身上去。

“当时毒害你的罪责,没有人担得起,但瑞珊既然顶下了罪名,便断了追查下去的线索,朕也不能再将此事告诉你。后来你病势日渐沉重,朕也再没有心思去追究凶手之事……”

流素有些恍惚,回想起那段日子,他怎样对自己百般呵护,那是她对他依恋最深的时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人性在最脆弱无依的时候,才会暴露它隐藏的秘密,她一直压抑的情感,终于在理智失控的情形下昭然现形。

当年孝懿皇后将此事担下来,却没有动芳汀,虽说是因为没有实证,芳汀背后势力轻易动不得,但其中只怕确实有几分出于对流素的忌惮,潜意识中未必不想利用芳汀除掉流素。当年她说的话也许并不假,但她终究不是心性狠毒的人,在流素以德报怨后还是生出了悔意。

“怪不得不管芳贵人做了多少讨你欢心的事,你都没将她放在眼里。”

玄烨淡淡道:“朕本就不喜她那种整日算计的个性。感情若是能算计来的,那还谈什么生死相许?”

流素微笑了一下,心想芳汀之流诸多算计,想要的本来就不是感情,她们只图恩宠便够,却不知恩宠这种玩意,永远只是一时。

玄烨又简略说了一下思蔻和如萱交代出来的事,关于宁凤宸的来历他依然知之不祥。

流素听他说着,忽然想起她病重那段时日正是赫舍里家族宦海生涯最灰暗的时候,索额图被革大学士、议政大臣、内大臣等职,其弟心裕革职,法保革一等公,整个赫舍里家族被打压,莫非也与这件事有关?那时候她病势危殆,太医院上下却无计可施,玄烨的情绪必然极度恶劣,倘若怀疑芳汀的下毒话,那……但是他向来理智过人,不可能为了一名嫔妃如此公私不分,何况她隐约记得当年芳汀的马上一舞惊艳群臣,他当时也颇为垂青,那段日子芳汀还算是得宠。

想到此处,她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犯傻。

“你摇什么头?”

流素回过神来,本待不答,但见玄烨两眼盯着她,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想到了当年赫舍里家族犯事,三兄弟齐被革职的事。不过臣妾应当是想多了,皇上既无证据定芳汀的罪,自然更不会牵连到前朝。”

玄烨却只一语不发,仍是看着她,眼神如一泓深潭,微泛涟漪。

流素见了他的眼神,心跳陡然一乱,不禁想难道自己说错了?难道那件事还真与她有关?忐忑间,听他终于缓缓开口,语调低沉:“索额图行径不端,贪恶骄纵,处置他也算早晚之事,但是朕选在那个时候打压赫舍里家族,确实是为了警告芳汀,不要再有异动。只是毫无证据,单凭着朕的几分疑心,如何去定她的罪?”

至于芳汀的表面得宠,只不过是他的制衡手段而已,他宠一个人,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有多喜欢她,反倒会令赫舍里家族更谨慎行事,不敢擅动——都觉得毕竟皇帝还宠着芳汀,又有太子在,不会将他们逼到绝路反生异念。

流素心绪复杂,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以为她从不干政,但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还是影响了朝政,从轻处置明珠、罢黜索额图,这些事多少都与她有关,无怪当年太皇太后立下遗诏,其实提防的或许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她对皇帝的影响力。

玄烨也有几分恍惚,被她放在怀里的手渐渐有了暖意,便抽出来笼着她的肩,又道:“她们还招出偏殿那个人,本来是东珠想要追杀的人,芳汀无意间救下他,便藏匿在屋中,你知道她将人藏在哪儿么?”

流素摇摇头。并非她刻意想要隐瞒玄烨,只是宁凤宸的身份不能泄露,万一被查实,端嫔哪怕疯了,只怕也是逃脱不了的罪,她答允要保端嫔一世平安,势必要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现在她担忧的,只是芳汀会将宁凤宸的身份交代出来。

“那许多年,她一直将人藏在炕下暗箱内。偏殿中有暗箱,朕竟然不知道,或许是芳仪以前留下的。芳仪……她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

流素见他神色不佳,知道这些旧事令他想起仁孝皇后时心里难免不痛快。在此之前,他或许也知道仁孝皇后一些事,但对她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只怕这之后,他想到她时连半分怀念之情也没有了。

他出了一会儿神,缓缓道:“本来朕不太相信那人和芳汀有染,因为那局设得太过于明显,倒反令人疑心。别说芳汀有孕不会饮酒,便是她晕过去一事也令人存疑。或许正如她所言,她进入偏殿便被人打晕,是被人设计了。”

“那设计她的人又会是谁?”

“应该便是死的那个人。他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设下这局,有可能他与芳汀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才宁可同归于尽。对了,那人不是烧死的,他是临死前放了一把火,也许因火势离他脸部最近,才将容貌烧毁。经验尸,他是中了相思子的毒死的,在他口腔内还残留有相思子的碎屑。”

“岑苏海说那相思子剧毒无比,如果嚼碎,一粒或许就能致人于死地。”

玄烨点点头:“不过听了如萱她们交代的,朕倒有几分相信,他或许真是芳汀的情人。一个男人,与芳汀仅隔了一层炕床同室同居了数年,要让人相信他们是清白的,还真是困难。”

流素一怔,在男女大防如此严格的年代,芳汀此举确实令人生疑。哪怕她和宁凤宸确实是清白的,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但流素深知宁凤宸对端嫔的一往情深,他绝不可能看上芳汀。

她迟疑了片刻:“如果他们真是情人关系……”

“那闹翻了也很容易理解,男女之间只要反目,殉情之事在所多有,可能那个男人确实想与芳汀同归于尽,但他服了毒,芳汀却不肯,他只能取下策,想纵火与她一同被烧死。只是不巧,火势被灭,他死了,芳汀却没死成。”

流素轻轻叹了口气,她原本觉得宁凤宸这个局设得不够高明,当时通奸现场太过着意,反倒像是作伪,但经玄烨这么盘查下来,才觉得他这么设计其实是□□无缝的。

只要查到芳汀将一个男人藏在炕下数年,除非玄烨是个圣人,否则都难以相信芳汀的清白。何况芳汀本来便不是高洁端庄的品性,春宫图一事,已令玄烨对她刮目相看,多少有几分鄙夷之意。当年她小小年纪便做得出那种事,如今又怎能令人不质疑她的贞节?

以常理论,哪怕玄烨再不愿与赫舍里氏翻脸,也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红杏出墙这回事。更何况还有针蛊和相思子的事在内。

至于纵火和流素到场的时间,算得不准也没什么关系,他不会在意芳汀有没有被烧死的。

只是他为何会选择设成通奸现场,流素隐约觉得多少有报复之意。在他看来,皇帝抢走他爱的女子,他只不过回赠一顶绿帽子,也算不得什么。

“她们还说过,此人似乎颇工心计,芳汀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都会去问他,包括你中毒的事,也是他设计的。”

“那皇上……有没有去盘查过芳贵人?”

他脸色沉冷,道:“朕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去盘查她了。”

流素想了一下,如萱她们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再向芳汀盘查,无非求证是她与死者有无暧昧关系,这种事倘若由芳汀亲口说出来,对他而言实在是有损龙颜的一件事,他宁可就此结案,也不愿再去详询。

流素轻叹了口气,既如此,就让芳汀这样不白蒙冤下去算了,左右她的罪名已经太多,这条有或没有,都不要紧。反正这顶绿帽子是戴定了,哪管是端嫔给他戴的还是芳汀给他戴的。

“皇上……很介意芳汀和他的关系么?”她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出于何种心态。

“他们有没有那层关系都不重要,既然那人不顾一切设下了这局,朕也该对得起他这条命。”他微一抬眸,眼神沉黯难明,“难道你觉得朕想处置芳汀,只是因为疑心她与人有染?”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她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迟疑着道,“只是觉得她应当不会……毕竟她也是大家出身的。”

“谁知道。”玄烨冷笑了一声,“也许她觉得朕冷落了她,也许孤男寡女相处,终究把持不住。”

“芳汀那样的人,真正着意的只是荣宠风光而已,她心中所系,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至于那个人是不是朕,其实都无关紧要。”他目光一转,在流素面上逡巡了几圈,直看得她心头发颤。他的语调忽然低缓下去,有几分游移不定的柔和:“你呢?”

流素心中本在颤栗,可见了他的眼神,似乎竟有几分祈盼,不由得心口一窒,贴近了他,柔肠百转:“我只在意我的玄烨,不管他是不是坐在龙椅上。”心中想的却是最好他不要坐在那张龙椅上,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但这终究只是个奢侈的念头而已。

他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她的话语如同最柔穆的清风,将他眼底的阴霾荡涤一尽。

“可是皇上不想再追查那人的真正身份了吗?”其实宁凤宸的来历疑点颇多,他藏身坤宁宫之前,在宫中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存在的,又是什么人将他弄进宫的,这些都是难于解释之事。流素有几分忧心,当年孝昭皇后近身之人中,秦百川并不知道宁凤宸的真实身份,笙菊、笙梅已死,笙竹知道多少,她并不清楚。

玄烨缓缓道:“如果朕所料没有偏差,那个人应当是东珠当年弄进宫来的,在芳汀将他私藏起来之前,他一直都是为东珠做事的。至于后来他为何会与东珠反目,已经不可查证了……”他顿了一下,眼神越发阴暗下去,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不愉快的往事。

流素察颜观色,料想他应该是在想承瑞的死。虽然他从来没说过什么,但她知道他不会毫无所知。两个皇后所做的事,哪怕再怎么精心算计,暗中布局,到最后多半都瞒不过他的眼,只是当年政局动荡,连他自身的安危都如同累卵,对她们不得不隐忍再三。那些往事已成了他心中难愈的瘢痕,连他自己都不愿再去揭开。

他不想再提,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去规避。这些事再追究下去,浮上水面的阴暗往事愈多,只是逝者已矣,于事无补,反倒是令他心中添堵而已。

流素心中明白,于是只沉默着没有发问。

她忽然想起一事来:“那……那芳贵人腹中的孩子……”

他脸一沉,看着她。

流素知道他不悦,但还是低声道:“那毕竟很有可能是龙裔……皇上难道……”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答应过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不日便将她迁入咸福宫去待产。” 玄烨看着她,“你还真是慈悲之心泛滥,不管什么人都能原谅。芳汀多次算计你,险些害你丢了性命,你还想着她的孩子。”

流素道:“臣妾觉得,无论芳贵人做了什么,那孩子也是无辜的。皇上怎样处置芳贵人,臣妾觉得都不为过,可是孩子……”

他默然半晌道:“谁也不能肯定那到底是谁的孩子,莫说有可能是皇裔,即便不是,也正如你所说,毕竟他是无辜的生命。” 跟着瞥她一眼:“你觉得朕连一个婴儿都不会放过么?”

流素环着他的脖颈柔声道:“自然不会,我的玄烨怎么会是这种残忍的人。”

他哼了一声:“朕放过他,你便这么说,你要是知道朕杀了人,又要怨朕无情。”

流素嫣然笑道:“人家才没有这样说过。”

“耍赖。”他捏捏她的脸颊,又道:“你从前疑心是瑞珊表姐对你下毒,但见她难产,终究还是不忍,又为她唤御医救治,你总是这般心地仁善,不会记恨别人。”

“因为臣妾如皇上一般,不相信孝懿皇后是那种人。”

他笑了一下,面有霁色。跟着觉得流素柔软的面颊贴过来,所有的寒意都融化在她的似水温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