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韦后若有事叫韦播进宫,差不多都是叫一个叫做叶贵的太监前去传信。所以,今晚韦播一见高力士来了,颇觉诧异,他道:“怎么叶公公没来,高公公亲自来了?”
高力士道:“那叶公公闹肚子疼,所以皇后叫我来了。皇后还特别嘱咐我,叫我告诉韦将军您,一定要和韦璇将军、韦捷将军一起进宫。”
韦播道:“什么紧要的事,非得把我们三个都叫去?”
高力士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好韦将军您亲自进宫见了皇后才能知道。”
韦播道:“那高公公先回吧,我们三个随后就去了。”
高力士巴不得赶紧走。当下辞别韦播,上马出了万骑营营所,不一时已到了天街。前面不远就是玄武门,影影绰绰见门前站着数十条黑影。
猛然间对面啪的一声脆响传来,吓得他赶紧伏在马鞍上。那声响分明就是开弓放箭的声音,夜晚寂静,高力士听的分外清晰。
玄武门前。
陈玄礼惊呼道:“老李,那是自己人,你怎能放箭射他?”
李宜德哈哈一笑道:“莫要惊慌,我只是放了个空箭,看那高公公反应够不够快。”
好家伙!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心逗闷子。陈玄礼和葛福顺、李仙凫不禁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这时就听高力士远远喊道:“休要放箭,我是高力士。”
陈玄礼连忙答道:“高公公放心过来吧,并无人放箭,方才只是老李不小心拉了弓弦响了一声。”
高力士一听,心中好气,心想这李隆基的手下还真是没大没小、不懂规矩。大战当前,他也不便发作,须臾已至玄武门前。陈玄礼等人赶紧上前想要解释。高力士也顾不得听,招了招手自顾自穿门而入。
李宜德看着高力士过去,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道:“中午王爷没让我喝酒,现在嗓子里象有千百只蚂蚁爬似的难受。喂!陈玄礼,快给我找点酒来。”
陈玄礼心生不快,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酒,说话韦播就来了。”
李宜德道:“你不给我找酒,待会儿我要是失了手,行动失败的话,你就得负全部责任。”
对这样一个不讲理的人,陈玄礼实在是没奈何,只好回头问手下:“谁带着酒,快些拿出来。”
没人吭声。
陈玄礼急了,吼道:“老陈,我知道你带着酒呢,快些拿出来,否则军*处置。”
老陈是陈玄礼手下一个校尉,老兵油子了,嗜酒之名上下皆知。听得陈玄礼抬出军*来,只得去怀里取出酒葫芦,过去递与乐陈玄礼。
陈玄礼接过葫芦,道:“老李接着。”向李宜德掷了过去。
李宜德头也不回一伸手接了,晃了晃,道:“还剩半葫芦,不过够了,权当润润嗓子。”拔掉塞子,对着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将半葫芦酒灌了下去,咂一咂嘴,道:“新丰酒,真是香甜啊!王爷赏过我几坛,真是极品啊。”
陈玄礼、葛福顺等人听了却连连的摇头。
倏地,一阵杂沓的马蹄声远远的传来,划破了寂静的天街。一只小型的马队从天街尽头的一侧拐上了天街,约有二十多骑。
陈玄礼立即沉声道:“老李,他们来了赶紧起来。我可告诉你,韦播就在队伍的中心。”
李宜德猛地把原来摊着的两腿蜷了回来,上身竖的笔直,却仍然坐在地上,盯着天街尽头动也不动。
天街的长度有二里。马队小跑着转眼已通过了一半,到了天街的中段。
李宜德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念叨着:“五百步、四百五十步••••••三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他猛地长身而起,忽的一下子跨出去三步牢牢站定。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从他的身上轰的散发出来,激的身后的陈、葛、李三人以及军校们浑身哆嗦了一下,各个不由自主心里发起了紧。
最前面的三匹马忽然长嘶起来前蹄腾空,紧接着便是踌躇不前,不住的倒退,弄得本来整齐的队伍乱了阵脚。动物的第六感比起人来,要灵敏的多。马遇到猛兽时,就会因受惊而倒退。它们有规避危险的天然本能。
可是天街上没有猛兽,却被一种无形的杀气笼罩着。韦播和他的护卫们还没有感觉到,可是马已经感觉到了。
队伍中间的韦播十分诧异,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回答他的不是护卫的声音,而是接连不断啪啪的轻响,继之以阵阵短促的尖啸,紧接着便是箭簇入肉的重重的闷响。嘭嘭的连响听起来是那么的夸张,充塞了整个天街上空。叫声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声。十二金刚连同韦璇、韦捷及其护卫在内的二十来个人便接连从马上栽到了地上。
坐骑纷纷长嘶着,四下里乱跑开来。只剩下韦播一人一骑僵立在天街的当中。他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无助,完全无*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
陈玄礼等人则是另一副样子。谁都没有见过这种箭术:迅猛无畴、电光火石。如果某人眨了一下眼,那么他就与这样的杀戮奇景失之交臂了。
陈玄礼没有眨眼,他一直瞪大了双眼在盯着,但是他依旧没有看清楚接连划过夜空的箭。他在想一个人:李广。没准儿这家伙是李广重生了。
僵持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陈玄礼打破了。他叫道:“老李,那个就是韦播,为什么还不动手。”
李宜德本来手指已经触到了箭翎,却忽然又缩了回来,他道:“我对射一个木桩子实在是没有兴趣。”
陈玄礼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叫道:“来呀,取弓箭来,陈某不介意射木桩子。”
一个军校连忙跑过来把弓箭交与了陈玄礼。
韦播确是已和木桩子没有两样了。他和他的坐骑就如同雕塑一样立在那儿,动也不动。他已经失去了感觉,失去了意识,被一种彻底的麻木感完全占据了。啪的一声轻响,一支羽箭带着优美的弧线飞了过来,晃晃悠悠,猛地钉在了韦播的额上。他一声都没吭,向后一栽跌下了马。
陈玄礼扭头对李宜德说道:“老李,你回去跟殿下说,就说这边已经完事了,叫他领着人在这儿等我。”
李宜德二话不说,转身飞一样进了玄武门往宫苑方向而去。陈玄礼盯着他的背影,知道他消失。他实在想不出李隆基从哪里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实在就是一只罕有的猛兽。
他瞧了瞧葛福顺,又瞧了瞧李仙凫,三人彼此会意,同时一扬手,同身后的数十个军校一拥而上,到了韦播等人跟前。
陈玄礼叫手下把韦播、韦璇和韦捷的脑袋都割下来提了,然后带着人向万骑营疾奔而去。
玄武门附近的这个万骑营中因驻有统帅韦播,所以规模最大,有两千人。辕门外站岗的卫兵见陈玄礼、葛福顺等人来到,并不敢盘问,直接放行。
陈玄礼冲入营内,高声喊道:“万骑营果毅都尉陈玄礼在此,全体立刻整装集合。”
喊声一出,营内立时象开了锅,所有将校都穿好甲胄,陆陆续续从营房里跑了出来,在营所内排开了队伍。
陈玄礼吩咐叫把韦播等三人的脑袋用枪挑了向大家展示。然后道:“你们可认得这三颗人头吗?”
将校们立刻认了出来,七嘴八舌吵嚷了起来。
陈玄礼道:“韦播、韦璇、韦捷素日所为,诸位都有目共睹,实乃人神共愤,国*不容,今晚已被我和葛将军、李将军率人将他们就地正*,诸位以为如何?”
将校们异口同声道:“好!实在是大快人心。”
陈玄礼道:“今夜我和葛李二位将军要追随临淄王殿下举兵,诛讨鸠杀先帝的韦后一党,诸位愿意与我等一同举兵吗?”
韦播一死,似乎人人都忽然变得无所畏惧了,同声答道:“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