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蝶舞尘起江湖怨
数日后。
燕儿独自坐在玲珑阁, 我走上去,轻轻搭她的肩:燕儿。
她抬眼看我,喃喃:姐姐。
公孙已经让人去寻他了, 你莫要担心, 他没事的。我说。
她看着我, 道:那日豆儿见了他爹的尸首, 不曾说一句话就出了庄子, 我总觉得他凶多吉少。他……
我拍拍她,道:我们会找到他的,摩勒, 陆公子,还有竹林老翁也去寻他了。
她泪眼汪汪:以往在庄内常与他吵闹, 如今怎么就如此念儿着他呢?这个小豆子, 真真叫人忧心!
我说:回房去吧?这里凉。
她看我, 道:豆儿连他爹的尸身就不顾了,定然是不会回来了。
我苦笑:燕儿!
她抱住我, 道:姐姐,我怕,我怕……
我叹气。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小豆儿不会有事。
她呜咽。
小姐。秀竹犹豫的看着我, 道:庄主……
我问:他醒了?
嗯, 庄主醒是醒了, 却不怎么理睬奴婢, 还不肯进食。
我叹, 你准备了什么给庄主?
她低头:都是一些药膳,大夫吩咐的。
我想了想, 道:秀竹,送燕儿小姐回房去,我去看看哥哥。
秀竹点头,牵燕儿的手,道:燕儿小姐,奴婢送你回房。
燕儿忽然道:姐姐。
我看她,她自怀里摸出叠得非常小的宣纸,我一愣,她说:这是豆儿在庄主回来前画的。
我颔首,放进随身的小香袋里。
燕儿说:豆儿让我转交给你!
我点头,摸摸她的脸,道:好好去休息,你已两天没好好睡了。
燕儿沉默。
我说:秀竹,你务必看着燕儿小姐休息。
是。
我转身去公孙处。
公孙卧房敞着门,他在窗前看风景。
我走进去,道:公孙哥哥。
他转头看望,淡淡一笑:叫得如此亲昵,必有所求,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说:你料到秀竹会告诉我你不吃饭不理她,还故意装样子问我要你做什么?
他耸肩。
我拿起他的外袍走到他身边,还故意不穿外袍,想做什么?
他看我,笑着,不答。
我为他披上衣服,说:杭州天气一下子冷一下暖,入了秋,还是多穿点衣服,何况你又受了伤,哪还吃得消感冒?
感冒。他喃喃,勾嘴角,道:很多年没有听见这个词语了,这里的人叫感冒做伤风。
我凝视他,他望着窗外,轻轻的说:十年了,找到你以前,我几乎忘记了我是那个时空来的人,身躯已失,魂魄依旧,他告诉我,要我找到一个自灵隐废墟出来的女子,我在灵隐守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你,你知道我有何感受么?
我微笑。你最近很伤感,平时都不这样子的。
他摸摸我的脑袋,道:在这里快乐么?
我沉吟了许久,道:我不知道,只是慢慢的有些疲倦,我没有料到我会遇到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我甚至搞不明白我为什么到这里来。豆儿失踪以后,我一直在想,究竟是找到他还是不去找,他那个人小鬼大的家伙,总是预先知晓了些什么,也许,他出走,是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了决定。而我,却不知道我该如何,也许,除了完成我的使命,别无它法。
他凝视我。谁对你说的?
我回视他,道:在越州我遇到了一个法师。他告诉我,我手里握着无根之运。
是他。他笑笑,神情淡漠的说:我们到这个世界,全因为他的错。他咳嗽。
我走去端桌上摆着的药碗,道:为什么不吃药?
他不语,依着窗,望着我。
我说:还有,毕师铎的遗体停了很久了,早点让他入土吧!豆儿,会回来的,我想。
他轻轻的颔首,仍然不说话。
我把碗端了他面前,抬眼注视他。
他皱皱眉头,露了丝苦笑。
我笑,道:乖乖,喝了药,姐姐给你糖吃!
他扑嗤,笑,轻轻推开碗,道:你莫要搞笑,你这孩子!
我说:不吃药的人才是孩子呢!
他垂眼,笑,良久,道:我的体质,不需要药。
我摇头,道:吃了吧!
他叹气,忽然解开了衣衫。
我愣愣的看他,道:你要干吗?
他解开衣衫,又解开了胸口的白布条。胸口只剩下了淡淡的如蛇般蜿蜒的伤疤。
我目瞪口呆。
他轻轻的说:这个身体的主人,不是凡人。
我举碗,大大喝了一口,苦,抬眼,看他,苦笑:时空穿越都经历了,再有什么异样,我也能坦然接受了,你的身体,究竟是谁的?
他耸肩,轻松的笑:我不知道。
我叹气:既然伤愈了,不需要吃药,但你饭总得吃点吧?
他忽然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我吃厌了,就饿几天吧?
我拿手敲他的伤处,说:饿死你算了!
他握住我的手,浅灰色的眼睛闪动笑意,温温的说:好!我饿死算了。
我撅嘴,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就知道欺负人,你怎么做人家哥哥的?
他撇撇嘴,道:我还头回有你这样蛮横的妹妹么,总得给我些时间来适应你吧?
我抬起头,不服气,这个公孙!
他忽然说:你没有耳洞?
嗯。我奇怪的看他,道:怎么了?
他笑笑,说:没什么。
敲门声。
我们转脸,看见门口站着秀竹,她怯怯的说:庄主,小姐,祝大爷找。
我这才看见站在她身后的祝天翔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
公孙放开一直握着的我的手,微微笑:祝大少爷,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祝天翔黑眸自我身上轻飘飘的掠过,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说:公孙庄主,伤势如何?
公孙淡淡的说:多谢祝大少爷关心。
祝天翔道:此番来庄,要告知庄主,我手下的人见豆儿和那日在酒楼与伊儿说话的男子一道。
公孙眯眼,笑眯眯的说:伊儿?他看着我,道:伊儿,那日谁与你说话?
我愣。
他的口气,那说话里面充满山雨欲来的味道。
祝天翔道:那男子庄主应该也认得,他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朱全忠。
公孙依旧淡淡的笑容:此人与我并无来往。
祝天翔直视公孙,道:你真无来往么?
公孙神色不惊,道:并无。
祝天翔自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丢给他,道:这做何解释?
公孙接来,看,笑,看我,道:你信么?他将纸给我,我接来看,上面写了几个字:公孙无恙,豆在锅中,待伊取回。
我看祝天翔,他看着我说:豆儿是被朱全忠带走,现时留了此言,你难道还要赖着说不识他么?
公孙微笑着,道:我说的,尽数是大实话,祝大少爷若不信,我也无法。
我看着纸条,若不是我心里太敏感,我感觉这纸上的话外有话。想起燕儿给我的那张宣纸,忙自香袋里掏出宣纸,展开。
那纸上简简单单的画了一个躺着的人,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手上拿着一把剑。
我抬眼,看他们。
公孙眉目淡定的说:豆儿随意画的东西,不必当真。他看祝天翔道:祝大少爷,今儿真麻烦你了。
祝天翔注视我,说:举手之劳。说罢,勾起他习惯的邪笑,道:告辞。也不待我们说什么,就顾自出去。
我追出去。
祝,祝天翔!我叫。
他没有停步。
我追上去,抓他的袖子,道:天翔!
他停步,静静的看了我眼,邪笑:公孙小姐,有何事?
我见他那幅拒人千里的态度,心里面埂了埂,一时说不出什么,他冷淡的笑,笑得我觉得先前对我的维护温柔都似幻觉,而我,却许自己依赖了他先前的举动,也许,他只是呈一时的英雄而已。我笑了笑,放开了他的衣袖,看着他,道:祝大少爷,好走,今儿多谢你。
他注视我,道:你是该谢我,此事许是你招惹了那个朱全忠的缘故。
我讶然:什么?
他转开头,道:你心里有数便是,在下告辞。
我看着他自我面前走远,恍惚。他,原来,不曾真心……
一个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吃醋了。
我转头,看公孙,道:你胡说什么?
他微笑,看着我道:适才他见你我谈话的样子,甚是亲密,是以吃醋了,这你还不懂?
我不自在的说:什么吃醋?我不懂,我和他……并无什么瓜葛。
公孙不以为意的笑着,说:你又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装什么,你心知肚明的,还需要我提醒你?你喜欢那个满身武功的祝天翔。
没有!我摆着脸,说:你少乱说,就算你是我的衣食父母都不行!
公孙啧啧,笑容不变,轻轻的说:现在不坦诚自己的心,以后可别后悔!
我不语。
公孙喃喃: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我看他。他似笑非笑的看我,说:这么浅显的理儿,还不明白,你哪里能将祝天翔的一颗心牢牢捉住?
我哼了声。
他说:祝天翔论家世,也算不错,你早晚得嫁为人妻,他是不错人选,我这做哥哥的,也放心得很。
我转眼看他,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是有些遗憾,遗憾什么?我问:你巴不得把我这惹祸的孩子给丢出去给别人是吧?那当初又为什么要收留我?
我看着他,他轻松的笑:看看你,像个刺猬!他敲我的脑袋,道:若没有打算在此处扎根,那就不要徒惹情债。
我苦笑起来:公孙慕!
他正色的看着我,良久,轻轻的说:秦伊,不要走,留下来,留在此地,留在我身边。
我回视他,公孙慕,来自现代的魂魄,在此,除了我与他是同个时代,没有别人,也再也不能回去,我呢?我真回得去么?如果能回去,我放得下他在此一人么?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道:我陪你回房,外面冷。
他似有若无的勾嘴角,随我一起进房,不再言语。
出了公孙处,我叫秀竹帮我备马,老张道:小姐坐老汉的车出去吧?
我笑,摇头,还是骑马出去方便些。
秀竹踌躇:就怕庄主知道要责骂奴婢。
我安抚的微笑:好姐姐,就让我自个儿骑马出去玩玩。
老张问:小姐不看着庄主吃药么?
我叹,道:我这不是劝不了,就任他去了吧!
老张说:还头回见庄主要人看着才吃药呢!打从小姐来庄里后,庄主变化甚多。
老张,何处此言?
老张好脾气的说:我可是看着庄主自老庄主和夫人驾鹤仙去后一路学着搭理庄里的大小事务,紫霞山庄可是庄主一手造起来的,那时候啊,他才16岁呢。
我不语,静静。
老张笑呵呵的说:小姐来庄里投奔庄主是好事,庄主阿,少年老成,这孩子,我看着可与自己孩子般,这十年,不容易呵。
马。驰,我回忆老张的话,叹息。当务之急,去找豆儿。
杭州府。
人来人往,热闹繁华。
我牵着黑马前行,来往人往我脸上投来惊讶之色,远处的人似对我指指点点,我疑惑,是我多心了么?自与刘叔全比试后,我忙着公孙的伤,一直没出来过,今天一出来却像是变成了被观赏的动物,我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走。
一只手在那头拉我的马缰,黑马嘶叫。
我低下头去看那头是谁在拉我的马。一身褴褛,脸色慌张,冲我说,快走!
我讶:刘……
他已绕过来,抓我的手,道:快走!
那神色,容不得多想,拉着马就与他一起向前走。
出了闹市,我们直接向湖边走,在绿树丛中穿行,他却丝毫不放松脚步。
我回头张望,忽然见到几个男子紧随其后。是谁又来玩这套?跟踪?然后呢?是否又要挟持?
其中一个男子道:公孙小姐请留步!
我回头,那个男子本上前来,布衣粗冠,面色惨淡,一脸的愤慨,道:公孙小姐,我们有事相求!
我呆了呆,道:我有什么可帮你们的?
这男子的两个同伴也半跪至我面前,道:小姐,请帮帮我们,这杭州府,除了你,我们兄弟都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化此恩怨了!
恩怨?除了我?我挑眉,心想,我还不至于那么伟大到他们的什么恩怨需要我才可以化解的地步。
公孙小姐。为首的这个男子跪了下来。求你!
刘叔全道:都与你们说了,公孙小姐不会答应,你们还要跟着我们做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刘叔全,道:你们的恩怨平白找我做什么?
那人笑:公孙小姐可还记得宋舵主?
我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刘叔全怒,飞起一脚,踢向了那个为首的人。道:莫要固执!
那个人身形一壁,道:若非群龙无策,何至于向公孙小姐求救。
我问:你们说的宋舵主可是盐帮帮主宋继仁?
他们点头,称:正是。
他有何事需我效劳?我问。
那为首的男子道:宋舵主着了仇家的道,被献给了左金吾卫大将军朱全忠,这个朱全忠与他的侍卫这几日都住在天凌阁,我们弟兄们去了几次都未劫囚成功,那朱全忠与他侍卫警惕万分,武功又高强,万般无奈,才想到,那日公孙小姐与这厮……他指了指刘叔全,继续:在凤飞大酒楼比试,那个与小姐攀谈的人,就是朱全忠。咱们琢磨着……
我接着他的话说:你们琢磨着,公孙小姐是否与朱全忠认识,若是认识,你们想我为你们去找那朱全忠,周旋周旋?
那人道:这倒无需小姐出面,我们弟兄指望小姐能引开朱全忠主仆,即可。
我默然。
刘叔全盯着我说:公孙小姐,你可想仔细了。此事……
我看他,他的神色喜忧交织,他,是要害我还是帮我?
公孙小姐!
我注视了他们一会道:盐帮众家兄弟都是英雄好汉,自然是有法子将你们宋舵主营救出来,我一个无名小辈,没有那么能耐,何况,你们口中的朱将军,我并不识得。
他们愕然的抬起头,看着我。
我上马,道:众位,我先告辞,祝你们营救舵主成功。
公孙小姐!
我拍马而行。
行了许久,黑马竟似明白我的心思,一路慢慢踱着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天凌阁。
我骑在马上,仰头看天凌阁的招牌,朱全忠,此名甚是熟悉,他在这个历史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而今天他在这里又将扮演何等角色?祝天翔说豆儿在朱全忠处,这小小的一个人儿,朱全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囚了宋舵主,又是什么意思?为何盐帮要我帮忙?那日在酒楼,他与我打招呼,又是什么用意?
公孙小姐。
我转头,是那个那日在朱全忠身边的侍卫。
我微微笑:不知怎么称呼?
他道:铁翼。
我颔首,铁公子。
他道:铁翼。
我知他意,道:你是朱将军身边的人,奴家不敢造次。
你是紫霞山庄的小姐,呼我铁翼,理所当然,主仆有别,不敢闻小姐呼我铁公子,我家公子是要责怪的。他审视我,问:小姐,可是来找我家公子?
我挑眉,问:你家公子可在?
他牵我的马,伸手道:在楼上饮酒,特命我下来请小姐。
我抬头,楼上一间房开着花格窗,那日的锦衣男子,也就是我一路闻说的朱全忠,正看我。
我下马,上楼。
公孙小姐,别来无恙。朱全忠微笑,看我。
我说:朱将军既然来了杭州府,为何不大驾光临紫霞山庄呢?
他看我道:怕有不便。
我笑笑。
他倒茶,递给我,说:那日在酒楼见小姐一面,甚是惊艳。
我抬眼,他的笑容有些做作,眼神里毫不掩饰他的想法,我心里一惊,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如此霸气难缠的眼神,甚至都不掩饰一下他要说什么?
他缓缓说:小姐完全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果然是公孙的同乡。
我怔,是我看错了?适才他那充满欲望的眼神,不是对我,而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我不露声色的笑:我与哥哥不是同乡,却是同族,将军此话可说得偏颇了。
他掩去眼神里的欲望,道:此番自长安来,就是要见见你,果然端的是与众不同,秦伊,本将军此番为你而来。
我注视他,他一身的锦衣,从容的看我,神色间,似是笃定了什么,如此有把握。我微笑:莫非将军是要秦伊为将军这番心意而三叩九跪么?
他打量我说:好一张利嘴。他蓦地伸手,捻起我的一缕发,道:自千年后来此,你可习惯?
我盯着他,笑:将军在说什么,秦伊不懂。
他凑近我,道:莫要装作不懂,如此作为,对你,对公孙都不好。他拍拍我的脸颊,道:这细皮嫩肉的,好好保重。
我沉默。
他玩弄我的发,道:法师告知于我,杭州府的紫霞山庄是个异数,原本不信,如今看来,确是了。秦伊,本将军此番来,料你也心知肚明,今后本将军会是如何的境遇,你自然也知晓,若识务,跟我走,若不识物,他笑笑,蓦地抽刀,削断了我那缕发,道:有如此发。
我变脸色。
他得意的看着我,道:如何选择,你可明白?
我深呼吸,道:秦伊确实是自千年后来,不过……我勾起笑,道:将军,你可别忘记古来至今,有句古训不可忘,逆我者亡,顺我者昌。
他不在意的说:你若顺我的意,往后的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本将军都给你。
我不禁轻笑,看着他,缓缓的说:可是,此话是秦伊要对将军说的,将军莫要忘了,秦伊知晓未来,要改了将军的命,本就不难,就看将军什么怎么想这古训了,你是要顺着还是逆着?
他盯着我,道:你威胁本将军?
我回视他,道:不敢。
他额上爆起青筋,耐了许久,道:顺你者昌?你保证?
我傲慢的笑:看顺者昌,看逆者亡,将军大可以身一试。
他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许久,他道:你若骗本将军,你只有亡路可走!
我回敬道:你大可杀了秦伊,看看日后是谁吃亏。
他怒,却不敢发作,狠狠的吸气,道:要如何顺你?
我轻轻的说:我来找两个人,此二人都在你处,但是,你不能留他们,留则招大祸。
他瞪着我,道:哪里来的二人?
我挑眉,说:我的小兄弟豆儿,另外一人,是盐帮的宋舵主。
他一拳砸了桌上道:你如何知晓宋继仁在我处?
我平静的说:这个你无须知晓。这个宋继仁,你留不得。
为何?他凶恶起来,道:你是存了这救人的念头来吓唬我么?
我道:若要成霸业,盐帮势力你能不借用?此番宋舵主招了仇家陷害,送了你处,若你囚了此人,恐怕不止是江南的盐帮要作乱,淮南本已战事不断,若是再加上盐帮,你这个将军之位,怕是群虎环伺,危在旦夕。
他沉默,许久,道:你看我要如何做?
我道:放宋舵主,设宴盐帮众家弟兄。
他沉吟,道:如此?
我看着他,他思考,神色不定,看了我眼,冲门外道:铁翼,去放了宋继仁。
是。我闻下楼脚步声,想必是铁翼去执行命令了。
我看他,道:豆儿呢?
他道:跑了,若不是看在他爹的份上,这小兔崽子……他没说下去。
我站起身,道:跑了?
是。
我皱眉,心想,绕了半天,白费了我的功夫。
他道:可要我去找了回来?
我看了他一眼道:都已看不住了,怎么找得了?我有些着急道:今日就这样罢,秦伊告辞。
公孙小姐。他道:这个……放了宋继仁后,我该如何是好?
我看了他一眼,道:成大事者,忍为先,我自然不会直接告知于你你日后遇到何等事项,命定人为。
他似懂非懂,道:当真,若你……
我道:威胁秦伊,不是明智之举,朱将军。
他青筋乱串,我知是他定然被我惹毛,我摇头,心想,待回去好好问问公孙,此人日后是否名留史册,若无,也无须搭理了。
想着,下楼,铁翼已牵了我的马,在门口站着,见我说:公孙小姐。
我看他。
他抱拳:多谢小姐。
我诧异。
他已把马缰递给我。
我牵过马,掉头就走。
卖鱼桥。
我愣愣的河沿的一张石板凳上,远远的看着桥上来往交易的百姓。
一匹马,在我面前停住。
我抬起头。
钱镠淡淡的眼神,注视我,道:公孙小姐。
我与钱镠缓缓牵马在闹市穿行。我看着他沉默的脸,道:今日大人见秦伊,却未药性发作,秦伊亦然,真真是奇异。
他看了我一眼,道:我已吃了解药。
我点头。
他看着前方,缓步。
我说:秦伊害大人受苦,甚是不安。
他淡淡的,说:这原本就是误会,解开便是了,秦伊无须自责。
我看他,消瘦得厉害,问:大人身体安好?
他看了我一眼,道:无须多虑。
我点头。
我与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走了大半个集市后,他忽然道:祝天翔,恐非良人!
我抬起头,看直视前方并不看我的钱镠道:什么?
他黯淡的笑,道:就当是随性的笑话罢了。
我不由停了步,看着缓缓前行的钱镠,来往的人群,隔断了我和他路,一个小手,拉我衣裳。我低头,看见一张乌黑的小脸,两个小眼睛大大的,乌黑发亮,道:姐姐,赏口饭吃!
我抬起眼,看了四周一圈,道:你……
他摇头,笑嘻嘻的说:姐姐,行行好!
我拉过他,道:跟我走!
他摇头,努力的要挣脱我的手,嘴里道:姐姐,赏口饭吃,姐姐! ⊙ттkan⊙¢ ○
我说:跟我回庄去!
他使劲的摇头。
人群开始向我们这边聚集,好奇的看我们。
人群中指指点点,道:那不是紫霞小姐么?
怎么在这里和小乞丐拉拉扯扯?
就是阿!
奇了!
我急急的说:豆儿!
他摇头,道:我不是豆儿,谁是豆儿呀!这位姐姐认错了!
我说:豆儿,不管如何,你都得随我回庄!
他忽然抓我的手,狠狠的咬。我吃痛,放手。他一溜烟的就钻进了人群里,我追过去,钱镠回转,叫我,道:秦伊,让他去!
我恼怒,看他,道:什么让他去!
人群散开,他走过来,抓我手,道:走!
我狠狠的挥开他的手,道:我要找豆儿,你若拦我,今后,也不须得见面了,我没有大人这般冷血的友人!
秦伊!他皱眉,注视我,欲言又止。
我转头,上马,朝豆儿跑了的地方追。这豆儿,跑得极快,几句话的功夫耽搁,就找不见人,我追了几条巷子,跑到了一个荒宅前,便再也看不到人影,此地破落,也不见人,似乎是一个待整的宅院。我环顾,叫:豆儿,你出来!
豆儿!
黑马踱步,不安的叫。
我转头,不知何时,在一堵灰墙前,站了一个人,蒙面灰衣,手里勒着正是豆儿。
那灰衣道:若要这小子,拿蝶盟的梦蝶令来换。
我注视他,道:我不知道什么蝶盟。
那灰衣人冷笑:少跟你爷爷的装蒜,三日后,在此,换这个小子,否则……
我道:无须三日后,你现在就杀了他吧,死活我拿不出蝶盟的什么梦蝶令。
灰衣人狞笑:你爷爷的能相信你的话,早死了,少废话,三日后,在此,要么见活的,要么见死的。
我说:那你杀了他吧!
灰衣人唾:贱人,你以为你爷爷的不敢了不是?
他抽剑。
他手里的豆儿一直默默的看着我,微笑。
我吞口水,转过一个念头,豆儿他一心要死?
灰衣人道:碎尸万段如何?
剑光。
人影。
豆儿!我叫。
清脆的剑击声。
自阴影里跃出的人,接了灰衣人一剑,挑开了灰衣人挟持豆儿的手,伸腿,在豆儿屁股上踢了一脚,豆儿哎哟一声,已趴到我身前,我忙抱起他,道:豆儿!
抬眼,瘦削的身影,我认得,是钱镠。
他默默的站定。
灰衣人道:你……他的声音里有恐惧,道:你是……
钱镠轻轻的说:若不服气,来我府上便是。
灰衣人似恨恨:好,你等着!钱婆留!
豆儿不说话,静静的在我怀里。我低头,他已昏了过去。
钱镠道:送他去看大夫。
我冷冷的说:谢大人关心,这是秦伊的家事,让大人费心,秦伊自会送豆儿去看大夫。
秦伊。
我抱起豆儿,走向我的马。
身后,轻轻的咳嗽声。
我把豆儿放到马上,牵马走出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