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

蚕娘讲述前事时,耿照与胡彦之并不在场,不知灵蛇金剑为何物。

偏偏在座三人中,应有所觉的染红霞,不知为何听故事的本领特别迟钝,耿、胡明知必有弦外之音,苦无更多线索参照,悄悄换了个眼色,都没作声。果然染红霞「嗯」一声,喃喃道「是灵蛇金剑啊」,后续也就不了了之。

汇集三方情报,在背后操纵姑射之人的身分,可说呼之欲出,算上分坛被毁这条,桑木阴固有「不得插手武林事」的祖训,对头既已杀上门来,那也不用讲什么规矩,有冤报冤,血债血偿,算给耿照的反扑大计拉了个可靠的帮手。

况且,行空的身分若与妖刀阴谋联系起来,站在胡彦之的立场,等若多一份说服母亲的筹码。

鬼先生之所以落得生死未卜、行踪不明,平安符阵营的唆摆决计脱不了干系,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之理,狐异门和七玄同盟未必是死敌,仍有携手合作的空间。

默契已成,耿照将以七玄盟主的身分,主导眞相的发掘验证,以免重蹈当年狐异门陷于孤绝的覆辙────就算灰衣人再一次教唆七大派动手杀人,这回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是区区一支邪道分流而已,百年来犹如散沙的七玄高手,首次团结于少年的大鼸下,这可是连胤丹书都不曾达成的目标,足以让敌人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染红霞脸皮薄,纵使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当着蚕娘与老胡之面,不好跟着耿照离开,蚕娘看穿她的扭捏犹豫,主动开口留人,说有些天覆神功的正宗口诀欲授予女郎,耿照与胡彦之遂起身告辞,并肩行出小院。

「野生的三才五峰等级打手,教你不费吹灰之力便捕来一只,只能说无量寿佛了。」老胡摸摸颈子,连连拱手。「多谢盟主大人保住小人贱命,免在决战现场喷作墙上一滩脓血,死得像颗西瓜。以你现下武功,都不够那灰衣人戳几下,带上我干嘛?撸管开嘲讽么?」

耿照「噗」的一声差点噎着,拍拍胸口,一本正经道:「这我倒没想过,也是一招。要不喷红的,要不喷白的,总有事做。」

「承教承教,是老师好。」两人你比比我、我指指你,稀哩呼噜,俱都一脸坏「虽非敌手,未必不能一战。」

耿照与他嬉闹一阵,收敛形容道:

「那晚在冷炉谷外,我与明姑娘连手,以碧火神功为你重塑经脉,此际你的修为已不同既往,相信你也有所知觉。我于内功一节的体悟十分粗浅,眼界也不够宽广,说不出成篇成篇的口诀来,然而对使用这副经脉还算有点心得,正需你指点一二。」

胡彦之笑骂:「虚伪!传功就传功,指点个屁!我有无聊到不承自家兄弟的情么?」耿照也笑起来。

耿照的鼎天剑脉在近月之中,不仅迭遇大敌,甚且破而后立,于运用上累积许多宝贵经验,早已跳脱李寒阳的武学范畴。他为老胡一一详述,也提出了自己还未参透的疑难,胡彦之与自身的经验参酌印证,提出见解,两人有来有往,讨论得极是热烈。

「这武功可不简单,」胡彦之心知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感激之余,忍不住好奇。「有名目没有?李寒阳李大侠是凤翼山出身,一身的底子来自儒门正宗的『三省功』,我瞧这套经脉运行之法,俭是够俭的了,却没什么温良恭让处,当勇猛时亦分外精猛,实是一条全新的路子。」

耿照道:「当初在莲台之上,李大侠甘冒奇险,参酌自身脉行,为我收拾体内诸元,塑得此脉。为纪念这份恩情,都管叫『鼎天剑脉』。」

老胡脸一垮,冷哼道:「去你的顶天贱卖!老胡大好男儿,虽非不卖,绝不贱卖!我不管你啊,我身上这副,休想叫你那个破烂名儿,要叫,也只能叫『绝不剑脉』。」

「…………你高兴就好。」耿照哭笑不得。

但耿照与胡彦之的情况不同,李寒阳出手之际,耿照体内宛若熔炉,诸元行将崩溃,犹如一块烧红的铁材,李寒阳以己身为蓝图,为他复位天地乾坤,只能说是因缘际会,躬逢其盛。

胡彦之不止被鬼先生吸光内息,连精元都耗损极巨,离死不过半口气而已,就算耿、明以外力拓宽他的经络气脉,也不能凭空生出新力来,必是三人的经脉成一通畅无阻的大循环,耿照与明栈雪再以精纯的内功推动新脉,使老胡自身生出新的内息来,方能成功。

且不说「重塑经脉」闻所未闻,便是一师所授,两人的功体亦各自独立,渡入些许眞气没什么问题,要如推动自身一般,在第三人的体内自成周天,纵以老胡见多识广,也早已超出他对内功的理解。

「你和那位明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胡彦之双臂抱胸,罕有地凝肃起来:

「她自称是你的师父,莫非你这身内功…………是同她学的?『碧火神功』是什么来头,竟有这般通天之能。」

「碧火功出自《虎录七神绝》,即是岳宸风所修习的『火碧丹绝』。」

耿照犹豫片刻,心知此事难避,若要瞒着红儿,身边不能有人反水,遂将从明栈雪双修碧火功一事说了。

「…………详情便是如此。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幸而明姑娘未以师傅自居,或要求我做什么有违侠义道之举,于揪出幕后黑手一事,我有信心说服她────」忽见老胡双颊晕红,颇有几分扭捏,胃里一阵不适,不由失色:

「怎、怎么了?」

「没、没什么。」老胡害羞道:「只是这么一想,那天你和她为我重塑经脉,咱们仨也算间接三修啦,眞没想到第一次三人行,竟然就这么…………矮油!讨厌啦,人家不说惹。」

「…………信不信我眞的揍你?」

玩笑归玩笑,龙皇祭殿内,明栈雪的确为了耿照出头,替胡彦之重塑经脉时,亦不惜拚着修为损耗,全力施为,若是别有居心,断不致牺牲若此。老胡打量着身畔的少年,沉吟片刻,才道:

「我不担心她,你心中的分寸,我还是信得过的。但这个女人曾与岳宸风那厮谋夺虎王祠的家业,日后面对阿傻,恐怕你不易交代,此其一也。其二,岳宸风的故事,你家二掌院也是听过的,我就不说三修的事了,以二掌院的刚直,若教她知晓这位明姑娘就是阿傻的大嫂,你就跪死在算盘上吧,到下辈子都别起来。」

胡彦之心思机敏,由碧火功略一发想,登时识破明栈雪的臭史,当初在祭殿内的猜想,至此已无悬念。

「兄弟,你屋院里的事,我原不该插嘴。符赤锦虽是游尸门出身,我看她对你是眞情至性,手腕也颇圆融,同染二掌院处得不坏,你要都收了做老婆,料想问题不大。

「但鬼王阴宿冥,还有明栈雪之流,能不沾就别沾;以前沾过也就罢了,你要想同二掌院有个美满结局,趁早看破红尘,管好小耿照,否则后院起火,怕你后悔莫及。你知道一一掌院的亲舅舅白锋起,现在人在越浦么?」

耿照红着脸摇头。

他不怪义兄多事,但老胡若知他招惹的远不止这些,便在天罗香内,就有苏合熏、盈幼玉、郁小娥,五帝窟那厢还有弦子和阿纨姑娘…………估计想杀自己的心都有了,挠了挠后脑勺,没敢说话。

胡彦之笑着摆手。「喂喂,我可不是让你清心寡欲,挥剑自宫啊!你哥哥我风流得很,下辈子都做不了道士,没道理教你吃斋。」

这点耿照丝毫不疑。

谷内众多俘虏之中,有两人极是特别。鬼先生为控制紫灵眼,将翠明端和玉斛珠安插入谷,祭殿一战老胡破了「超诣眞功」的隔空控心之法,一掌切晕玉斛珠,战后又在密室中搜出昏迷不醒的明端,两人遂被严密看管起来。

同为七玄宗脉,又都是美貌少女,玉斛珠卧底的身分虽然曝光,接触的功法与线报却是无足轻重,造成的损害与林采茵比起来直可不计,天罗香并不把主仆俩视为战犯,甚是礼遇。出于游尸门紫灵眼要求,监禁二人的雅房就在她院里,以便就近照拂。

翠明端心性如女童,除以超诣眞功与玉、紫二人沟通,唯一同她说话能有反馈的,仅老胡而已,显然这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玉斛珠对这位胡大爷十分冷淡,甚且抱持「以叛徒目之」的敌意,即使老胡说了鬼先生以翠氏母女为弃子,她仍半信半疑,未肯尽卸武装;两人每日碰面唇枪舌剑,什么不中听专拣什么说,虽是针锋相对,却能嗅出一丝微妙亲昵,关系定不一般。

明端、玉斛珠,再加上与之若即若离的小师父紫灵眼,三妹还都同住在一个院里,人说「三汤相撞」,不过就是这样。胡大爷还能吃得下饭、睡得阖眼,镇日活蹦乱跳的,全不担心性命安全,如非艺高胆大,便是作死已极,总之不是常人,甚得耿盟主钦敬。

胡彦之以为少年脸皮子薄,受了教训心中难免不痛快,索性直言。

「你个个都想负责,到头来一个也负不了,全辜负了也说不定,这就得不偿失啦,盟主可要好生思量。」

「明白了,多谢多谢。」耿照苦笑着拱手。

两人于冷炉谷十分陌生,边走边聊,没留心路向,不知不觉走进一片眼生的花圃,才见脚下无路,相视而笑;蓦闻树墙之后,传来哀嚎抽打的声响。

凑近一瞧,七、八名天罗香弟子围成一圈,裙下莲尖翻飞,踢着一团抱头卷身的乌影,纵未悉见,想也知道是金环谷的俘虏。

耿照面色微变:「这是…………虐俘!」正欲穿出树墙,却被胡彦之拉住。

老胡摇了摇头,起身拨开树丛,负手行出,朗笑道:「忒好的天儿,令姑娘来活动筋骨哇?」众女闻声一悚,纷纷让至两旁。

为首之人却不肯让,手握弯刀,一身淡蓝裙裳,束得柳腰盈握,双腿修长;一绺青丝自白皙秀额垂落,蹙紧的柳眉益显泪颜凄艳,丽色逼人,正是那外四部的教使令时暄。

她咬得雪白的腮帮子绷出硬直线条,冷锐的眼神与其说是敌意,倒不如说厌烦已极,彷佛见着苍蝇蛤蟆,满脸的嫌恶。

「不干胡大爷的事,还请回避一二。」

「啧,再来一回妳不嫌烦么?」胡彦之嘻皮笑脸。「要打便打,打不赢,这人我便带走啦。」冲地上蜷成一团的男子伸手,怡然道:

「我姓胡,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两只手掌都未缠绷带,显非断指受刑的罪者,而是早该获释、却自愿留下的那一批。「小…………小人姓邓,叫…………叫邓一轰。」

这个万儿胡彦之有印象,据说是兄长占领冷炉谷期间,曾痛殴过小耿的打手之一,只因未有蹂躏女子的暴行,侥幸逃过断指鞭笞的惩罚。

「邓兄,没伤着罢?」

「还…………还行。」鼻青脸肿的邓一轰直不起腰来,显是挨了顿好打,便有胡大爷撑腰,对天罗香的虐打苦刑心有余悸,小声道:「多…………多谢胡爷。」

「邓兄若有意,我请盟主派人送你出谷,即刻起行。如何?」

邓一轰犹豫片刻,摇头道:「是俺…………是俺不小心,下回别落单行了。不敢劳烦胡爷。」树篱之后,耿照心中一阵不忍。谁愿意没事给人当沙包打?愿意留下的人,无非是想着谷外营建新坛、管吃管住的那份活儿;离开冷炉谷,意味着继续漂泊,朝不保夕,只消没被打到伤筋断骨的境地,邓一轰终究是选择了留下。

胡彦之环视众女,朗声道:「前两日诸位兴许都不在场,没听盟主说,这位邓兄是自愿留在谷内的,不是俘虏,须得以礼相待。」一名少女怒道:「他们占领冷炉谷时,怎不见对我们以礼相待了?」诸女纷纷附和,登时一片莺啁燕啭。

胡彦之不慌不忙,微笑道:「这么说也是道理。那几位姊姊打死他好了,来!别客气,往死里打。忒好的天光,早些打完,我请几位美丽的姊姊喝茶。」邓一轰愕然道:「胡爷────」

胡彦之说得逗趣,再加上他面貌英俊粗犷,身形挺拔,少女们暗生好感,有几人甚至「噗哧!」笑出来,被面如寒霜的令时暄回头一瞪,才吐了吐舌头,没敢放肆,却也无人眞上前动手。

「其实也没这么大仇,是不?欺凌女子的,都断了手指打了鞭子,这会儿还起不了身哩。」胡彦之假装没看见女郎如电怒目,怡然笑道:「这位邓兄过去行事,还是比较靠谱的。大家不打不相识,今后见了面拱手一笑,都是盟主麾下,化敌为友,也是桩美事。」

「他打过盟主哩。」先前那名抢话的娇美少女一叉腰,杏眼圆睁,像是逮住了话柄,颇有几分得意。

「非常好!心系盟主,忠勤可勉,这位姊姊怎么称呼?下午我约盟主喝茶吃叉烧包时,一定要同他说说。」

少女还未开口,身畔同侪已嘻笑推搡成一片,只觉这胡大爷也未免太有趣。她板着小脸左右乱挥:「闹什么?别添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晕红着雪靥轻咬樱唇,大着胆子应道:「我…………我叫瑞雪。」

「瑞雪姊姊么?忒也标致,定是定字部了,久仰久仰。」

少女笑道:「谁说定字部比较漂亮?我就是华字部的。」胡彦之故作恍然,拱手告罪:「记住了记住了,原来华字部最漂亮。」少女们又不肯依,有说自己是玄字部的,也有说外四部不如内四部的,哪还有半分擅动私刑的肃杀?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

胡彦之逗得诸女娇笑不止,才对那自称「瑞雪」的华字部少女道:「烦姊姊送这位邓兄回去,一会儿我与盟主找他喝茶。邓兄,盟主要问起你这身皮外伤────」

邓一轰甚是乖觉,赶紧应道:「昨儿不小心从阶台顶滚了下来,不碍事的。」

胡彦之笑道:「如此甚好。有劳瑞雪姊姊,晚点找妳喝茶。」瑞雪笑道:「你一天要喝几回呀?」

她们本就是受人唆使而来,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被胡大爷一逗,心花怒放,懒与邓一轰计较,见他一跛一跛走了出去,三三两两跟在后头,不时拿眼儿偷瞟那笑起来挺好看的浓髭汉子,并头喁喁,大有春日郊行的烂漫风情。

只令时暄动也不动,冷眼乜斜,握着弯刀绯鞘的小手绷得发白。

「令姑娘,我不拿盟主压妳。」胡彦之收起那副嘻皮笑脸的懒惫神情,淡然说道:

「盟主的脾气妳可能不了解,那人看似温和────实际上也挺温和的啦────但说出的话,决计不会轻易变改。妳背着他妄动私刑,最后就是逼盟主制裁妳而已,公亲成了事主,値得么?邓一轰可不是凌辱令妹的疑犯,妳打算把有用之身,浪费在这种无聊的老鼠冤上?」

令时暄低垂浓睫,和声道:「盟主宽大为怀,属下岂敢不遵?制裁罪人的肮脏活儿,自好让我们这些下人代劳。」平板的语调透着满满的不以为然,但单听措辞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栽她个「悖上不恭」的罪名,不欲落一丝口实予胡大爷。

胡彦之笑道:「我不是同妳说笑。妳做的这些事────煽动同僚、教唆私刑、罔顾号令────在妳的盟主眼里,罪比金环谷的俘虏…………」

「…………那就叫他杀我啊!」

令时暄蓦然抬头,垂覆秀额的发丝随风扬动。「就像他杀了那个金环谷的畜生一样!他本领这般大,杀死这些渣滓不过举手之劳,杀光他们,别说献出身子,便是下半辈子给他做牛做马,我也绝无二话!

「害…………害死我妹子的凶手就在里头,我…………我怎能眼睁睁看他们逃出死劫!全杀了,就不会有漏网之鱼!

「其他的人冤枉么?就算未凌辱冷炉谷的姊妹,他们总杀过人罢?打家劫舍、欺男霸女…………随便抓一条,难道就不该死么?他到底是这帮畜生的盟主,还是我们的?」

见胡彦之默然无语,女郎越发激动起来,冷笑道:

「你以为,只有我觉得处罚太轻?我告诉你,谷内绝大多数的人,都觉盟主善待敌人,却无法替死去的、受辱的姊妹伸张正义!你要眞能同盟主喝茶,不妨问问他:若他的亲人手足受此待遇,还能不能这般宽大为怀────」忽尔噤声,圆瞠美眸俏脸铁青,彷佛见到了极可怕的物事。

胡彦之这才发觉,还未走远的少女一行的嘻笑声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回过头,见树篱外一名华服老妇拄着龙头金拐,雍容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彷佛平静如湖月,正是蚍狩云。

耿照抢在邓一轰、瑞雪走出之前,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众人丝毫不觉,直到出了院门,才碰上据报而来的姥姥,吓得不敢吱声。蛆狩云两日间已处理过数起私刑虐俘的事,没敢惊动耿照;见了邓一轰的模样,顿时了然于心,教瑞雪一行候于门外,亲自来抓唆摆的元凶。

正欲开口,却见树影中露出盟主的面容,冲她摇了摇头。纸狩云会过意来,不动声色,曼声道:「胡大爷好兴致,怎地散步到了这等僻处?」胡彦之不知她见过耿照否,推测耿照的心意,也不愿见令时暄受罚,打定主意,耸肩笑道:

「眞是糟糕,好事被长老撞破啦。我与佳人有约,为避人耳目,只得挑个好作案…………呃,我是说好赏花的安静所在。原来这儿不行么?抱歉抱歉,我立马换个地方,决计不会败坏风俗的,长老放心。」闪身捉住了令时暄的小手,连人带刀,一把拉进怀里。

令时暄料不到有这着,回过神时柳腰已被他结实的臂膀揽住,倚着汉子坚硬厚实的胸膛,本能便欲挣扎,一见姥姥冷淡近乎冷漠的神情,心头「突」的一跳,没敢使性子,低垂视线,心虚地小声道:

「姥…………姥姥,我…………」

蜓狩云淡然道:「胡大爷是盟主的义兄,妳好生陪他,切莫慢怠了。」

「是…………是。」

两人行出树篱,胡彦之搂紧她结实的腰肢,低声道:「做戏做全套,别拿自个儿的性命开玩笑。」令时暄这才发现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显是提高警觉,丝毫不敢放松。

舐狩云目送两人出了院门,听外头一声欢呼,约莫是胡彦之说了什么,原本候着的丫头们喧闹起来,才省起姥姥还在里头,赶紧压低声音,一行人片刻便去得远了,颇为抑制的嬉闹声渐不复闻。

耿照从树影中现身,走到华服老妇身畔,不及点头致意,喃喃问道:「这种事情…………发生很多回了么?」

「不过少数害群之马,任意妄为罢了。」纸狩云恭恭敬敬道:「老身必严惩主使,彻底根绝,盟主勿忧。」

耿照回过神来,摆手道:「是我处理得不好,不怪她们。」想起姥姥御下的冷酷非情,加强语气:「请长老勿要惩罚这些姊妹,这是命令。再有违犯者,带来见我,我将一一问清情由,酌量裁断。」

「是,谨遵盟主之命。」

「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过了片刻,耿照才道:「杀人不能解决问题,滥杀尤其不能。但令姑娘说得对,我忽略了平复心情,是需要时间的,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这点的确是我的过失。」

「盟主已经做得很好了。」蚍狩云笑道:

「况且,老身始终觉得,盟主一意留下金环谷众人的性命,尙有其他原因,不全是宽大为怀、珍惜性命之故。我一直在期待盟主何时出招,又教我等惊脱了下巴哩。」

耿照不觉失笑,沉重的心情略放松些个,摇头道:

「看来,得加紧动工,建筑谷外分坛了。再教金环谷的俘虏待在这里,徒然激起谷内众姊妹的敌忾而已,私刑难以禁绝,致令俘虏、教门双双离心,反而弄巧成拙。」

接下来的几天,耿照都待在冷炉谷里,镇日与七玄众首脑辟室密谈,除了进一步划清权责、建立架构之外,也谈到了包括资金在内的活动细节。

「七玄同盟」在数日前,仅仅是句口号,就算龙皇祭殿一战后,众人推举耿照为盟主,世上也不存在一个名为七玄同盟的组织实体────没有银钱,没有据地,没有资产基业,便有名义上的成员也难以成事。

除开目前尙不在盟内的狐异、血甲两支,七玄同盟里最富的,当属天罗香与五帝窟。媚儿虽贵为一国储君、孤竹国的公主,集恶道毕竟是她拿自己的岁供支应所需,再加上先代鬼王在南陵境内攒下的一点基础;此番远征东海,所费不赀,要让她再拿出银钱来,恐怕得杀光孤竹小朝廷里的那帮老东西才行。

天罗香过往颇有积攒,是以从上到下,日子都过得挺舒适;近年来雪艳青全力开疆辟土,虽然收服了不少游离势力,却没刮到多少油水,虽不致捉襟见肘,突然要拿出一笔大钱来,也并非不吃力。

漱玉节在越浦以「乌夫人」的名义经营药材行当,多年来收入可观,综观东海黑白两道,罕有这等巨商身价,因此同盟初期的运作资金,漱玉节一口承担,十分爽快。

耿照为免余人心生忌惮,并不白拿她的钱,议定借息分偿之法,翌日漱玉节即派人往越浦招募工匠,蜓狩云与耿照在冷炉谷北面择一平坦空旷处,动工整地,金环谷众人亦加入行列。在耿照离开冷炉谷前,已搭起可供食睡起居的简便工寮,一干汉子移居此间,改由天罗香弟子轮班看守,遂无滥施私刑之事。

「此间数百年来都是一片荒地,教门为求隐密,着意控制,因此人迹罕至,也无名称。」蚍狩云笑顾耿照道:「此后,我七玄同盟由此而兴,须有别于冷炉谷之旧名,请盟主为此地命名。」

耿照捱不过众人请求,思索片刻,才沉吟道:「那便叫『无争坪』罢。愿天下诸事,至此无争。」薛百縢击掌笑道:「盟主此说,乍听是牛鼻子道士那套清静无为的狗屁,其实狂得很哪。不错不错,很对老夫脾胃!」

媚儿奇道:「哪里狂了?我倒是听不出来。」对宝宝锦儿投以询色。

符赤锦略一思索,怡然笑道:「我猜老神君的意思是说,无争无争,听来平易谦冲,然而江湖之中,何日无争,何处无争?唯我七玄同盟,至尊无上,天下争端至此,必有裁断,人人只能叹服。妳想,是谁有这般权势地位?」

媚儿画着花脸身着判官蟒袍,不便露出女子娇态,横小和尙一眼,既喜且衅,忍笑道:「自是你了,盟主大人。这名儿好!就用这个罢。」胡彦之与染红霞倒不以为这是耿照的本意,见七玄众人无不欢跃,只能认为符赤锦此番妙解,正合众人心思,不禁相视苦笑。

漱玉节默默倾听,突然开口:

「在这无争坪上建起的总坛,不妨叫混元宫罢。盟主不仅混七玄于一元,日后亦将混天下武林、黑白两道于一个『理』字之下,德以服人,力亦服人,率领我等纵横江湖,实现『无争』的理想。」薛百媵一反先前热络,抱臂斜眼,冷笑不止,符赤锦亦笑而不语;漱玉节仍自雍容,丝毫不显尴尬。

耿照虽觉她话中颇有曲解处,毕竟抬出了「理」字,不好一竿子打翻,正想着如何解释,媚儿已大声叫起好来。

雪艳青喃喃念了几遍:「无争坪混元宫,无争坪混元宫…………蛮好听的,写起来也简便。」染红霞心有戚戚焉。媚儿暗赞雪婊子还是有些眼光的,不似外表那般腿长无脑,她若虚心以求,倒可以考虑划归染红霞和大奶妖妇那厢去,勉强当她是个人。

耿照本不计较名目等小节,见众人欢喜,喊得顺口,也就是了。

「无争坪混元宫」之名,自此底定。日后传遍江湖、震动东海,却非此际诸人所能逆料────至少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只可惜无人能预先知晓。

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红为郎君羞五一折残针刺血花庭玉树第百十二 折鼎天剑脉伐毛洗髓第三十四 折十方转经越浦凤仪第百四一 折李生桃傍擒寇擒王第百十七 折千里秋毫洿池罟现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二十八 折真龙一怒上彻云表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岭血海横流第二零七 折错落缘合求败显胜第百四六 折蒺藜长据如见斯容第九七 折绿柳迷阵樱庭分香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鸟散鱼溃第二零零 折未尝乳子诱君以深第五二 折谁曰五绝庄筌暗入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红为郎君羞第六二 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百零七 折义无反顾其重千钧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魇煌煌第二零零 折未尝乳子诱君以深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百八七 折画虎未成无往不复第二一六 折君何预闻隔室谛听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旧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剑门第五三 折鹊巢鸠据虚室开椟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华遥望奂若第七九 折风停柳岸映日朱阳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瓯第百七三 折疚恨终生如蛆附骨第百八三 折识诚扳荡独媚玄冥第二一三 折双元铸心恩怨到头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百六六 折诳世弥弥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第八四 折苍天欲赐衡门幸xing子第七十 折鞭长莫及避坑落井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觞堪治魇疾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百七十 折彼梦如是说时曾经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百 廿三折梦外冰凝古石含菁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罗场第四二 折神令役鬼投名血书第九十 折刀似蚕覆唤子如殇第三十一 折天罗宝典五艳妍心第七五 折虫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一百 折离缘而聚凝琼霜华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戏祸起青衣第百八七 折画虎未成无往不复第百六八 折师出有名暗夜惊心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 疑愁片片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九一 折投瓜报琚人鬼殊异第五九 折五蛇为辅不令而行第百九十 折心归寂灭万籁俱无第百十二 折鼎天剑脉伐毛洗髓第百十七 折千里秋毫洿池罟现第七六 折圣愚不肖鱼烂而亡第百十三 折难陀现首代战者谁第八一 折夜麝蹄香燕惊风雨第五九 折五蛇为辅不令而行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七四 折世间至恶青梅绕窗第七四 折世间至恶青梅绕窗第二 折残兵之殇风雨断肠第百十一 折飞鸢下水当者无畏第二零零 折未尝乳子诱君以深第二一五 折月下推敲欲辩何从第百八七 折画虎未成无往不复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惧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丧中道王存第二一五 折月下推敲欲辩何从第二零零 折未尝乳子诱君以深第百九十 折心归寂灭万籁俱无第百十七 折千里秋毫洿池罟现第四三 折此间少年三才一晤第三十九 折腿似蝎尾气若雷卫第五 折剑罡通天地母神箭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百六二 折坐见悔吝蝉鸣夜柳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丧中道王存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矫矢腾空第三十三 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第二零七 折错落缘合求败显胜第百七五 折还报青羽仙迹胥储第十一 折虎风烟举疏影横塘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恶三冥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余馈子千金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矫矢腾空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祸自知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斩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