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余放下了杨元宝,低着头,轻声说道,“嫂子,这些东西我认得,是……是村头杨三公的东西……。”
村头?沈如玉想到了回来的路上,听说村头死了人,而且他的东西都要被烧掉的,可刚才只看到些衣物。
莫非……
“继续说,”发现杨天余并没有说完,沈如玉一脸脸色深沉,让气氛有些压抑。
“杨三公就是……刚刚去世的那户人家。”
杨天余话说完,不知所措地瞄了沈如玉一眼,见她双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便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踩着脚尖。
沈如玉微眯了一眼美眸,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既然是王春梅给塞进去的死人的东西,那就等着她回来,让她把这些东西都给搬出去。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可等回来的人不是王春梅,而是杨天生。
“玉娘,蘑菇长得很好,我琢磨着得拿大篮子上山采摘了,”随着高亢的声音落下,杨天生撩了帘子从堂厅出来了,他没发觉沈如玉的异样,激动地说道,“我会种蘑菇了,回头我再建一间屋子,我们再……玉娘,这是……?”
发觉了自己屋里滑出来的破烂货,杨天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天余有些眼力劲儿,哄着杨元宝出去玩了。
“这些都是死人用过的东西,想来你娘是捡过来还有其他用场吧,”沈如玉嘴角微挑,泛着一丝讥笑。
杨天生想说话,可是根本说不出来,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改变有个糊涂娘的事,他只是觉得愧对沈如玉,“玉娘,我们回左偏房睡。”
“可是那里还住着天恩呢,”既然杨天生想分家,也正好考验他是不是说真的了。
“让她住娘屋里去,”杨天生一脸阴沉,冷得能拧出水来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似地,问道,“这该不会是村头那户人家的吧?”
“你猜对了,”不知为何,沈如玉完全没了顾虑,恨不能立刻搬离这个家。
可是,要搬,她就得搬得彻底。
“这是……”杨天生凝眸,将怒气硬生生地给压下来了,“玉娘,我真是……”
“我知道,”沈如玉将杨天生受伤的神色看在了眼里,柔声安慰道,“你还有我和宝儿,不是吗?”
“嗯,”杨天生深吸了一口气,将闷在心里头的那口浊气给吐纳了出来,眼中一片清明,“给我几天时间,我不会让你和宝儿风餐露宿的。”
“我知道,”沈如玉是相信杨天生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顺利地分家。
这时,王春梅兴奋地说话声扑面而来。
沈如玉循声望过去,只见王春梅和杨天恩正结伴而来,手里头还拿着白色的布。
这时……她若是没看错的话,这布出处可疑,似乎是从丧事人家出来的白幡。
呵,这可真是够可以的,连这些东西都要贪回家。
“咦,你们回来了?”王春梅还没有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笑嘻嘻地走上来,“天生呐,来,帮娘把那张床搬出来,看看这帘子合不合适?”
“干啥用?”杨天生眉眼低垂,如斧凿刀刻般的脸庞上,一对墨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干啥,给你……”王春梅一愣,仿佛是仔细思量过一样,笑道,“儿啊,娘觉得你屋里那张床不错,能不能腾出来给你大妹做嫁妆啊?”
“那我们睡哪儿呢?”杨天生嘴角抽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王春梅的眸子含着浓浓的受伤。
“喏,里面那张床还不错,你自个儿搭一下,可比你现在的宽敞多了,”王春梅说着看向了门口,“门都开了呀,那最好,省得我费口水说了。”
说完,王春梅转身挽住了杨天恩,眉飞色舞道,“现在安心了吧,你大哥那张床可是顶顶好的,才没两年,给你做嫁妆,肯定不会差。”
杨天恩看到杨天生的脸色,有些发憷,连拉着王春梅的衣袖,提醒她这件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如意。
“咋啦?”王春梅回头看杨天生,见他脸色晦暗,扬着声音,不满地问道,“天生,你还不愿意啊?”
“今晚上我要搬回左偏房住,这些东西你爱留着,我也不拦着你,不过娘……”杨天生一顿,抿了薄唇,沉声说道,“不要以为我什么事情都由着你,你就任意妄为。”
“啥意思?”王春梅眉头一横,带着些许恼意,“你大妹出嫁,你这个当哥哥的,总要表示一下吧。”
“这个我自有主意,不用你瞎操心,”杨天生面无表情地睨了眼乱七八糟的屋子,再次坚决地说道,“总之,我们要搬回去住,天恩和天余以后住你们屋里的大炕。”
说完,朝沈如玉望了一眼,提腿大步流星地朝外头走去。
沈如玉会意,连忙跟了上去,见他提了个竹篮,便什么都没问,跟着上山去了。
这到了山顶都天黑了。
简陋的屋子里点了盏小灯,让人不禁觉得温暖。
烟囱冒着烟,有着烟火人家的气息。
沈如玉借着光,看到马车夫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应该是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砖头看了出来。
沈如玉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蘑菇培植室,摸到油灯后点上了。
一室的蘑菇长势喜人,让沈如玉喜不自胜,“天生,帮我一起摘下来。”
“嗯,”杨天生心里头还膈应着,连声音都闷闷地,不是很舒服,但是手却没有停,按着指示,把蘑菇摘下来送到篮子里。
沈如玉看不懂他到底想什么,但是他没说,自己也不问罢了。
收拾好蘑菇之后,去水塘边洗干净,天色更晚了。
沈如玉看天色不错,便将一篮子的蘑菇挂在了树杈上,要是明天出大太阳的话,能尽快晒干。
“大官人,小娘子,以后我就给你们看这些东西吧,我不要银子,你管我住,好不好?”马车夫唯唯诺诺地求着,一脸渴切。
“那可是委屈了您,”沈如玉不好意思让他看门,这地方本来就空着,住个人问题是不大。
“我姓曹,你叫我‘曹老爹’,”曹老爹伛偻着背,看着格外孤单。
“玉娘,就依了老爹吧,咱们这里没人管着,老爹也住的自在些,”杨天生冷不丁地出口,而这话让沈如玉明白了他此时的想法。
杨家,于他来说,就是一副沉重的枷锁,一副再不挣脱开就将他窒息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