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艳阳晴天。
柳萧萧坐在尽是绯红的房间内,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梳妆桌前坐下。
铜镜里的自己,情丝披散、一身白衣。清丽的容颜,没有半分表情。貌似方外之人,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置身在轮回留到之外,身在红尘,心却早已远离世俗。
“吱呀”一声,身着华服的云雅,容光焕发,看起来年轻了十几岁。正如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萧萧,才起身么?”云雅满意的点点头,昨天虽然装点仓促,但整体还是不错的。
柳萧萧点点头,“姑姑,你这么早?”
“不早了。都快要到午时了。过礼都完了,就等午时三刻时的下聘迎亲了。”云雅将手里捧着的衣服放在床上,目光柔和的温柔抚摸着红衣上的飞天鸾凤,和发冠上的珠翠。眼里含着淡淡的怀念和忧伤。
“噢……”柳萧萧瞥了一眼,今天总觉得懒懒的,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就像是吃错了什么担心似的……
等等,吃错了东西?!柳萧萧脸色一变。思量片刻后,道:“姑姑,流星呢?”
“流星?你说总是唧唧咋咋像只麻雀似的小丫鬟阿?她现在在厨房帮忙呢。你有什么事要找她吗?”云雅道。
厨房帮忙?我看是去厨房帮倒忙才对。柳萧萧在心里鄙视着她。但是,这件事需要流星帮忙。可现在,该怎么办?
“萧萧,萧萧,你在想什么?”看着柳萧萧不怎么看的脸色,云雅担心道。难道,是在害怕吗?一想到这里,云雅释怀了。虽说她没有过,这么多年走多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知道一些人会在结婚前或者怀孕时莫名的感到害怕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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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想那么多,女人总是会有这一天的。”
柳萧萧见云雅自问自答,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没有追究下去。身体,越来越沉重,隐隐还泛起一丝睡意。
“……姑姑,能不能帮我叫流星来一下。”
云雅奇怪不已,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但看到柳萧萧苍白的脸色,不忍心拒绝,就点了点走。临走前,将原本紧闭着的窗,稍稍打开了一些。——当然,这是柳萧萧的要求。
风透过缝隙跑了进来,一时间屋内空气好了许多。
一刻钟后,流星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可是,刚踏进屋内,就立刻退了出去。她捂着口鼻,拧着眉头,表情诡异的看着柳萧萧。
柳萧萧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懒懒道:“说说结果。”
流星苦着脸,没有回答,只是扯出手帕将嘴鼻捂住,迅速走到屋子一角,将那里的盆栽连根拔起,然后丢出窗外。动作干净而直接,粗鲁而利落,这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想象,这是爱花如命的流星会做出来的是事情。
将屋内四个墙角的盆栽都如此拔起丢出后,流星又如同猎犬一样,东嗅嗅,西闻闻。好一会儿后,她将目光移到桌上。看着那两只龙凤蜡烛,眼中闪过鄙夷和厌恶。
她抽出软榻上的柔软兽皮,将这价值千金的东西,当做废纸一样使用——她将龙凤蜡烛抱起来,飞快的跑出门,不知道将之弄到什么地方了。
一分钟后,她又跑了回来。然后东翻翻,西找找,几乎将整个屋子给掀了,才在极为隐秘的地方,找出几个藏在隐秘处的香囊。
累得气喘吁吁的流星一巴掌狠狠排在桌面上,那几个香囊因此被压扁了几分。
“小姐,你还真是让人很看不顺眼呢。”
柳萧萧依然有些无力的靠在梳妆桌上,淡淡的看着她,“说重点。”她并未因为这番让人很容易误会的话,而误会了流星的意思。
“重点阿……”流星拉长声音,故意卖关子似的。片刻后,她捻起一个香囊,夹在手指间,慢悠悠道:“这里面的东西叫做‘迷蝶’,是一种能够让蝴蝶都迷醉的香料。但若是人使用,则有安神宁心的效果,加上其味道很浅淡,不论男女都十分喜欢。但是,迷蝶若是配上制成龙凤蜡烛必有的‘含香’和与盆栽‘扶风’,就会变成一种极为恶毒的致幻剂‘梦里秋水’。”
“梦里秋水?”
流星点点头,“这种致幻剂可以说是致幻剂里最为卑鄙的存在。它会让人慢慢脱力,却找不出一点异样。而且,症状看起来,就和没休息好一样,只是单纯的乏力而已。”稍顿,流星第一次正色道:“小姐,你应该庆幸,你很警醒。”
“我不会夸奖你对我的评价。”
“嗯,我知道。那我继续说吧。梦里秋水最卑鄙恶毒的地方,不仅仅是让人产生幻觉,还有将自己最讨厌的人,认为最讨厌的人。在梦里秋水制造的幻觉里,只有自己喜欢的、爱的、在意的。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真实存在的讨厌、厌恶、憎恨等等负面情绪出现。更重要的是,梦里秋水会让人……”
“让人如何?”柳萧萧微微眯眼。
流星有些犹豫,须臾后,叹了口气,口吻复杂道:“梦里秋水会对幻觉里自己最喜欢的人、实际却是最讨厌憎恨之人产生欲念。如果仅仅如此。它称不上‘最’。”稍顿,“一旦让人产生爱欲,就会不分场合、时间,会一味沉沦欲望,渴求欢爱。可是,欢爱后的后遗症,是中了幻觉的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在爱欲里享受到欢乐。哪怕被欲望逼得痛苦不堪,也只能认命。”
柳萧萧忍不住倒喝一口气,她不是没见过有人通过折磨蹂躏他人身体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恨意或者扭曲的欲望。也见过不少,因为习惯了折磨而沉沦,因为忍耐不了而自杀的人。但是,这么阴损的手法,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这就如同,撩起一个男人的爱欲,却将他发泄的工具却硬生生的掰断了一样。没有半点人道可言。
她拧着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看来,那件事,真的不能在拖了。
“小姐,我觉得我还是在你身边比较好。”
柳萧萧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你还是留在姑姑身旁。”稍顿,“我本以为,他们会将注意动在爹爹和姑姑头上,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大胆。还真是有勇气阿……”
“嘿嘿,小姐,你打算怎么办呢?”
“到时候,让他们给你做花肥如何?”柳萧萧道。
“唔……还是算了。”流星捏着下颌,沉吟了好一会儿,颇为为难道:“虽说有花肥是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可是我担心他们有毒。他们死了没什么,但毒死我了的花花草草该怎么办呢?我不心疼死吗?”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虽说,她和流星之间的关系并非如此,但也差不多了。
难道不是吗?有柳萧萧这样的主子,连原本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流星,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理所当然的将这样残忍恶毒的话说出来,还说得如此轻易。
“随便你。”柳萧萧淡淡道:“弄些解药给我。”那些人做得如此谨慎,用单独无害甚至有益,搁在一起就正正得负东西,若不是流星这个植物专家在这里,恐怕她即便察觉有异样,也只能无可奈何。
“解药?”流星惊讶了一笑,神情有些复杂,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解药呢?”
柳萧萧不语,只是斜着一双潋滟杏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流星一怵,苦笑了一下,道:“小姐,你还真是霸道呢。”说不上害怕,却只是有几分……该怎么说呢?大概是被她的眼神震慑了吧?
她似笑非笑的画皮下,是淡淡的冷漠。没有如冰如雪哭喊,却如同最为深邃厚实的悲伤,淡淡的流淌入心里,一点一点的侵入心魂,等到人察觉时,早已被这种淡淡的冷漠侵蚀。
心,没有痛彻,可那种揪心的酸涩,就会这么淡淡的铭刻在心底,怎么也无法抹去。
流星怔忡了片刻,慢慢的勾起唇角,那些人的结局……会很悲剧吧?他们终于彻底的人怒了这个貌似较弱却有着连最为强大的男人都不敢轻视的实力的女子。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很小气。
是的,她的小姐很小气。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点,就是瑕疵必报。
流星在袖里翻三找四,翻了好一会儿,找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递给柳萧萧,“这颗是清心丸,可以防百毒。不过,只有六个时辰的时效。”
柳萧萧拿过瓷瓶,打开一闻,立刻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不错。”稍顿,“还有没?”
流星气结,“小姐,你真当这是糖丸,要多少有多少阿?这颗可是我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换来的。仅此一颗。”说着,嘻嘻笑了起来,“小姐,我对你好吧?”
“嗯,很好。”好到让我都忍不住想要知道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了。柳萧萧心想。
能够只是闻一闻,就知道屋内被下了毒。又能够说出毒性,还能拿出清心丸这种类似于网游里在限定时间内进入无敌状态的药丸来,平日里所作所为也完完全全不像是一个丫头,胆子大得也不是一点点,还总是能够说出许多人都不知道的秘辛……这样的人会是普通人?会没有秘密?
如果相信没有的话,还是早点回娘胎重造。这样的智商真是让智商这个东西都忍不住想要回娘胎去躲羞!
“噢,对了,小姐,这个东西你也拿着。”流星突然想起什么,又拿出一个瓶子,递给柳萧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