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苏清离紧攥着拳头,一杯酒又一杯酒地灌下去,风从各个缝隙里涌进去,夹杂着淡淡梨花的清香,暮色清冷,树影斑驳阴沉,由远及近的箫声断断续续,凄凉萧索。
苏红管换了一身浅绿色的长锦衣,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纤腰束住,白色发带飘逸灵动,挽着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她灵动的大眼睛流光溢彩,清丽婉约,“嘿嘿,这样爹爹绝对看不出来。”
“咚咚咚……”
苏清离淡淡地说了句:“进来吧。”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言语无声。双鬓斑白若雪,头发高束挽起,握着酒杯的手一直在发抖,他对不起清和,她那么善良隐忍温暖如初,“清和,告诉我该怎么办?”
红管有些被吓到了,明眸暗了下去,看着书桌复杂精致的花纹陷入长长的沉默,“爹,你是想娘了吗……”
苏清离冷漠地说:“明日皇上迎娶你,准备一下吧!”
“什么?什么皇上,我没见过他,我不嫁!”苏红管气愤地拍着桌子。
苏清离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砰一声划破寂静的夜色。早已布满皱纹的脸愈发铁青,眼神凌厉地盯着她,“由不得你,当初叫你练琴跳舞是为什么?就是为了把你献给皇上讨得他欢心!”
“你给我记住!你害死了清和,你现在就得为她赎罪,明日午时,换上喜服,入宫成亲。”苏清离绝情地拂袖离去,他不狠不行,她是天命,掌管着风崇国的未来,只能嫁于天子才能保全天下。
“小姐,你别哭了……”小狸看着嚎啕大哭的小姐温柔地安慰着。
苏红管蜷缩在床上,脸上还带着泪痕,雾色弥漫,汪洋肆意,梦里的红管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着新奇的一切,白茫茫的大雾铺天盖地,远处的黑色梦姬花肆意开放,一个身着青色薄纱的女子在翩翩起舞,若仙湖中蹁跹的流朱鸟。
“娘,是娘!”红管高兴地奔跑着,她终于见到娘了,看着那个温柔绝美的女子越来越近,她张开温暖的怀抱,就差一点点了……
“红儿,天灾将至,你的命劫到了,你要记住为娘的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小姐,小姐!起来梳妆打扮穿喜袍了,不然皇上下旨不要你你可就完了!”
被惊醒的苏红管坐起来,有些沉闷地看着窗外,这样美丽温婉的女子真的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她而死吗?难怪爹爹从小便讨厌自己,记忆里他一直喊着清和清和……
“用膳吗?我不想吃。”说完她又像一个无辜的孩子一样躺下了。
“什么?成亲!”苏红管一个激灵滚下来,爬到衣架旁就胡乱穿着衣服,“我的干粮和银子呢?”昨天怎么睡大发了,她记得她明明想昨晚上逃掉的,真是一累了就真的成猪了。
“小姐,你不成亲啦?”小狸看见忙作一团的小姐只好茫然地出去了。
咚咚咚……
吱呀,梨花木门轻轻地打开,是她的乳母。“小姐,立刻穿上喜服入宫成亲!否则我立刻告诉老爷!”乳母陈氏两眼乌青,手粗糙有力,布满老茧,双手端着一袭大红色长袍和凤冠霞帔,做工精致细腻,应该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苏红管灵机一动,“哎,乳母你怎么才过来,耽误了和皇上成亲有你受的,放下走吧。”
“是,小姐。”陈氏毫无怀疑地放下正要离开,砰地一声,乳母陈氏翻个白眼就滑落到地上了。
“哼哼,跟我斗!”苏红管喜滋滋地七手八脚把陈氏剥干净了,换上老气横秋的深灰色布衣,头上挽着一块纱巾,在地上搓点灰摸白净的小脸上就准备要逃逸了。
“哎呀,小姐你真美呀,进了宫肯定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的,老身先下去准备啦,哎哟。”苏红管极尽忸怩之态,屁股一甩一甩,极具风情。
她晃晃悠悠地穿过萝林庭院,右转蹿过水烟阁,扭着屁股紧赶慢赶到了苏家后门。
“你是干什么的,停下!”高大健硕的家丁指着苏红管大声呵斥。
“哎呦,大哥,我是苏大小姐的乳母呀,想当年我的奶水可是足足的,不然苏大小姐能长得这么水灵嘛!”
苏红管学着怡红院的宝儿姐露出一个娇媚的表情,一手托着香腮,水灵灵的大眼眨巴眨巴在放电,内心暗想:“嘿嘿,自己夸自己就是爽!”
“哼,一个老乳母能有这么细皮嫩肉的手鬼才信呢,快说,你是谁?”家丁凶巴巴地拿棍子指着她的小脑袋。
啪啪啪,三巴掌扇过去,“就你这个狗东西也敢问我是谁!”
苏红管随身摸出一块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皇上派我微服出巡查探苏府,准备迎娶苏家大小姐,识相的给我让开,回头封你个大官做做,否则把你午门斩首!”
“小……小的不敢……您先请,如果小的当了大官,一定给您效犬马之劳!”家丁感动得涕泗横流,苏红管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苏红管摸摸小肚子,从口袋里掏出桂花酥一边着,“以后得换个管家,什么货色,幸亏以前刻令牌玩,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牌子这么管用!”
苏红管抹抹手把它揣起来了,看着茫茫人海心底里突然一阵落寞,还不知道爹爹会怎么样,会不会更恨她……
“报……报告老爷,大大……大小姐不见了!”陈氏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剥个精光,该死的小丫头还跑掉了,急急忙忙喊丫鬟随便穿上一件衣服,便马上报告老爷。
苏清离手不住地颤抖,一夜之间满头银发,静静地铺泻在乌青色的绸袍上,更加刺眼,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显出苍老之态,究竟还是到了这一天。
清和,如若你还在,你会怎么做?
苏清离颤颤巍巍地端起一壶梨花醉,浅酌一口,微微带些酸涩,这梨花醉还差几日才酿好,只是红儿要走了……
“罢了,随她去吧,给小狸换上喜袍,替小姐入宫!”
“老爷,这可是欺君之罪呀!”陈氏惊恐地睁着浮肿的双眼,有些骇人。
苏清离沉默许久,黯然地说:“这样尚有一丝生机,如若被发现则命丧九泉,假若命数真的可以改写,那么清和,我真的想试试。你下去吧,不要告诉任何人,一切照旧。”
陈氏缓缓地磕个响头,闷闷地说:“是,老爷。”
吉时已到,小狸穿着大红色喜袍,脸上画着妖艳美丽的妆,两行清泪缓缓流下,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不再为奴为婢,受人嬉笑嘲讽随意打骂,“等我做了皇后我一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皇宫内一片繁花似锦,遮天蔽日的灯火通宵达旦,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的庞大建筑,斗拱交错,黄瓦盖顶,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竹影竿竿青欲滴,一个个绿生凉。迸砌防阶水,珍珠穿帘碍鼎香。
小狸缓缓下轿,看到如此恢弘威严的皇宫忍不住感叹:“莫摇分碎影,好梦正初长。”
从此刻起我便是苏红管!
“苏姑娘,请下轿。”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宫女讨巧地跪在她脚边。
小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哼一声,目光冷冽,大红色的喜袍挥到身后,“姑娘也是你能喊的?”以前,只有她跪别人的份,没想到如今真见了这副样子,倒真令人恶心得有些作呕!
“额,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小宫女惊恐地睁着大眼,不住地磕头,直到脸上血淋不止……
“哼,不听话的狗!”小狸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昂首挺胸,目光长远地看着皇宫大路尽头,那么多年了,她多想踏上这条道路,不再为奴为婢任人欺凌!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轻移莲步妖艳如血,笑得邪魅而又猖狂,迈入玉福宫。
风崇国皇帝身着湘丝扣衣, 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蟒教子珠冠,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褂罩着一件大红色葛纱袍,只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见底,眼里只有着冰冷,眉宇间有着尊贵和傲气。
“苏红管,你的前世今生都是我的,别想逃,清和已经去了,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皇帝目光霸气,直入玉福宫去了。
远处渺渺歌声飘来,声音清亮,皇上听得有些醉了,迈入正门时,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香气肆意。
“为何不点灯?”皇帝轻笑,这个小家伙还挺有意思的,害羞了吧,也罢,就宠你一次!他循着特有的香气找到了她,轻轻抚摸肤如凝脂,细腻柔软,樱桃樊素口,杨柳***.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脑袋化作一片空白,轻轻抚摸着她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红管……”皇上低头吻她的小脸……
她有感觉他仿佛说了话,无声的话语随着他的嘴唇摩擦她的耳边传来,她似乎懂了那句话,眼泪自眼角滑落……
他说:“红管,我会宠你一世,做我的女人。”
她颤抖着伸手打开黑色匣子,一只透明的蛊虫蠢蠢欲动,她内心煎熬着,莫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这一夜,他不曾自她的身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