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一荡一荡,悠悠然然,耳边还有远处传来的笙箫合奏之声,青阳河的水拍打着船舷,哗哗作响,竟然比乐声更加动听。
疼痛一下侵袭过来,舌根疼痛不止,然后蔓延至全身。
柳非君以为死亡的临近,会让她慢慢失掉感觉,可是疼痛难忍,竟然让她无比清醒。
“砰!”
一阵疾风破窗而来,带着凌厉与喧嚣。
一股大力将楚信彦直接掀翻在地,突然闯入的人,一身墨色衣袍,看到床/上柳非君的情况,眸子一热,立刻解下披风,紧紧的裹住了她。
柳非君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武辰周,眼睛一红,眼眶湿润,她想说,“阿周,是你来接我了吗?我们终于死在一起了,是吗?”
可是,刚刚张开嘴,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整个人也终于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柳非君!”
武辰周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紧紧抱住她身体的手臂,紧紧绷起。
“柳非君,看着我,我是武辰周,我来带你回家!”
见柳非君没有反应,武辰周一个使劲将柳非君抱起来,看了看晕死在一旁的楚信彦,脸上的阴狠一闪而过,“留着他!”
武辰周抱着柳非君出了船舱,随后跟上来的夜七一愣,再看看柳非君苍白的脸色还有嫣红的血,不由得心一颤,向着武辰周伸出了手,“我来抱她!”
武辰周却紧了紧手臂,淡淡地说,“不必!”绕过夜七,径直出了花船。
夜七一叹,“你还有伤在身!”
武辰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虽然脚步有些不稳,但是却倔强的将柳非君抱在怀里。
“我……”夜七跟上去,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看着柳非君苍白的脸色还有嫣红的鲜血,他实在没有料到柳非君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你不必自责,你是去救我!”武辰周虽然目光一直在柳非君身上,可是却仿佛看穿了夜七的想法一般。
武辰周带着柳非君并没有回柳家,而是另外上了一条船,船身朴实坚固,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渔船。
“药叔,过来看看她!”
刚一上传,武辰周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但是脚步却没有慢,直直向船舱走去。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听到武辰周的声音,立刻跟了上来,看到武辰周怀里的人,眉头微微轻皱,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武辰周将柳非君轻轻的放在床/上,伸手擦去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来的鲜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了,“药叔,药叔!”
“别喊了,在这呢!”
药叔看到武辰周那慌乱的样子,不由得叹气,为了一个男子着慌?就算再漂亮也不行!
药叔伸手放在柳非君纤细的皓腕上,眉头一跳,不可思议的看向武辰周,“她是女的?”
“我让你给她看伤,谁让你辨别男女了?”武辰周不耐烦的道,“你到底能不能看?”
药叔眼角抽了抽,他不能看?还有谁能?
看到药叔收回手,武辰周立刻问道,“如何?”
药叔沉吟了一下,看到武辰周暴走的又要怒喝时才慢悠悠的开口,“让我看看她的嘴!”
说着,轻巧的掰开柳非君的嘴,血糊糊的一片,武辰周身体一僵,双手紧紧握起。
药叔微微叹气,“她咬了舌头,”仔细看了一番之后,才又说道,“看位置应该是咬偏了,好好养着就行,不过不知道还能不能说话!”
武辰周手背上青筋蹦出,额头上的青筋也一跳一跳的。
夜七脸色一暗,转身就往外走,“我去杀了他!”
“等一下!”武辰周转过身来时,脸色出奇的平静,“我想她更愿意自己报仇!”
夜七脚步一顿,固执的不回头看,他更想此时能够为柳非君做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药叔摇了摇头,“我去熬药,她若是醒了,可能会很痛……”
“赶紧去!”武辰周不待他说完,便催促道,“最好熬些止痛的,还有补血的!”
药叔也没有反驳,笑着称好,他的小主子长大了啊!
武辰周看了看躺在床/上安静的柳非君,松了口气,只要她还活着,他都该高兴不是吗?
轻轻的将她扶起,然后慢慢的抱进怀里,武辰周靠在床边,让柳非君靠在他的胸前,他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抚弄她的脸颊,“瘦了!”
夜七神色一僵,慢慢向外走去,然后体贴的关上了门。
“柳非君,你一直都像个男人,这次也要这样!”武辰周低低的诉说,他不担心她的身体,有他在,总有一天会养好她,他更担心的是她的精神,若是知道自己或许不能说话,她会怎么样?而且,一个女孩子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总会留下些阴影吧!
“柳非君,就这点小伤,可别一直赖在床/上,我会瞧不起你!”
武辰周感到眼前银光一闪,不由得眯了眼看去,发现是柳非君的手腕上的链子,伸手托起
柳非君的手,细细的看那链子,撇了撇嘴,笑着道,“这也就是个打赏乞丐的物件,你倒是戴的高兴,对个死物这么重视,怎么就不见你对爷好一点儿?”
武辰周絮絮叨叨的,最后吐出一口气,“以后得把你拴在我身边,不然要吓死几回!”
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放下心来。
门,被轻轻的推开,药叔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笑着道,“止痛补血的!”
武辰周听了脸色讪讪的。
“小主子,您就让她好好歇着吧,又不是什么大伤,过几天就好了,您赶紧去歇着,您的伤才严重,还有这一路过来,身上的伤估计又严重了,先让老奴给您看看!”
武辰周撇撇嘴,“放心,死不了!”
武辰周接过了药,一点一点的喂柳非君喝下去,动作轻柔,目光温和,让一旁的药叔只觉得自己的小主子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听武辰周那样说,药叔却不这么认为,明明已经年过半百,眼神应该有些浑浊,可是药叔的眼睛却十分的有神,灼灼的盯着武辰周,似乎他如果不去歇着,不让他看伤,他就一直盯下去一般。
武辰周无奈,眉头微微一蹙,看柳非君将药喝的差不多了,才放下药碗,“就在这里治疗吧!”
说完,武辰周伸手解了衣服,腰间缠着的厚厚的纱布已经红透,如浸在血中。
药叔眉头蹙起,心疼的一颤,赶紧扶着武辰周坐在了凳子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去拆布条,“小主子,您真是……”
“让老奴怎么说您呢?您身上担负着多少人?您却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武辰周痛的眉头皱起,但是却也没有叫出声,目光扫过安静的柳非君,又转回来,“有你们替我爱惜!”
药叔微微叹气,他看上去年纪不小,可是手脚十分利落,将因为伤口撕裂流出来的血擦拭干净,然后又撒上药粉,继而缠上布条。
武辰周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疼痛带起的心浮气躁,随手整理了一下敞开的衣襟,然后又走回床边,目光盯在柳非君苍白的脸上,“她……什么时候能醒?”
药叔一边收拾散落在桌子上的药和纱布,一边说道,“小主子放心,她只是小伤,看着吓人而已!”
武辰周不满的瞪了一眼药叔,“在你看来什么是大伤?”
药叔不甘心的闭了嘴,什么是大伤?最起码也是半死不活才算,不过就是咬了舌头,也算大伤?
但是看到小主子眼中的不满,药叔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有没有敷外伤的药?”
武辰周在药盘里扫视了一遍,看到一个碧绿的小瓶儿,眼神一亮,拿了起来。
药叔目光一凝,“小主子,这瓶太珍贵了,这位姑娘这小伤,真用不到,老奴再去给您拿别的?”
“很珍贵?”武辰周眉梢一扬,语气上调,但是却满意的笑出来,“那正好!”
说着,径直拿了药向柳非君走去。
药叔气的胡子一翘,但是却又不能说什么,可是……那瓶药是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存了那么一点儿!
“药叔,你先出去吧!”武辰周撩开被子的一角,想要给柳非君敷药,可是想到房间还有一人,不由得皱眉。
药叔使劲叹了口气,麻利的收拾了药盘,不由得在心底腹诽,他还不愿意在这里呆着呢,就这么一会儿就损了一瓶好药,若是再待一会儿,不知道小主子又要拿什么好东西给那姑娘了!
见药叔出去,武辰周才将柳非君的手拿出来,纤细柔白的皓腕上,一道深深的红痕,让他的眼睛一痛。
武辰周轻手轻脚的拿了棉花,蘸着药汁,一点一点擦在伤口上。
不知道这药是什么做的,顿时房间飘散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清冽中带着甘甜,似有若无的飘在鼻端。
“看来真的是好药!”武辰周嘀咕一声。
将手腕抹好之后,又转到柳非君的脚边,轻轻撩起袍子,然后脱掉鞋袜,武辰周的眉头皱的更高,脚腕上的伤痕,竟然比手腕上的还要重,可见柳非君挣扎时用了多大的力量。
武辰周坐在她的脚边,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神情无比专注,手上又特别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一点一点,每一处都十分的仔细。
柳非君感觉手腕脚腕清清凉凉的,十分的舒服,有人在一点一点的擦拭,轻到有时都感觉不到,如同有人用唇在轻轻的亲吻。
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味道,这种味道,她从来没有闻过。
香气清冽而不浓郁,仿佛将花冰冻之后散发出来的香气一般。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灰色的床帏。
柳非君觉得嘴里火烧火燎的疼痛,牵扯的她的头也痛起来,这种痛让她马上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她被楚信彦绑架,带到船上,然后……
最后,她分明看到了武辰周。
应该是武辰周吧!
似乎有些不一样!
以往的他,脸上总是带着几分
散漫,眼神敷衍,不过却让人觉得亲近,可是她之前看到他,脸色冷硬而冷漠,眸光锐利有神,多了几丝距离。
再次感觉到脚腕一凉,柳非君侧着头,努力的向脚边看去。
一身墨色衣袍的人,正抬了她的脚,倾身在她的脚边,轻轻地,对着她的脚腕吹气。
柳非君眼眶一热,真的是他!
张了张嘴,想要叫他,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嘴里是异样的疼痛,这才记起,她之前是要咬舌自尽的。
太过专注的武辰周根本没有想到柳非君会醒,自然也没有感觉到,目光在她的脚腕上转了一圈,觉得伤痕太过严重,应该再敷一遍药,而且,药叔说这是好药,多敷一点儿自然有好处。
想到这里,再次抬起了柳非君的脚,可是忽然就感觉不对,武辰周眉头微微一蹙。
武辰周抬头正好对上柳非君的眼睛,而她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水。
武辰周一慌,放下她的脚,立刻走到床头,手脚无措,好半天才问道,“有没有哪里痛?”
“嗯嗯……”柳非君张了张嘴,痛的眉头一蹙,可是吐出的声音,让她眼中带了许多惊慌。
“没事没事!你受了点伤,但是不严重!”武辰周急忙说道,见柳非君想要起身,赶紧伸手托着她的后背,扶她起来,然后坐在了她的身后,将她靠在自己胸前。
然而,柳非君却僵直着身体不靠过去,而是侧了侧身,靠在了床头。
武辰周有些失望,却还是将一个枕头垫在了柳非君的身后,而他自己也从床边下来,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柳非君闭了闭眼睛,疼痛连带的头也不舒服,再看向武辰周,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她说不出话!
武辰周想了想,赶紧道,“是不是担心柳家?柳家没事,已经派人给柳家送了信儿,你放心!”见柳非君神色中依然有些焦灼,武辰周想了想,犹豫着伸出了手,握住了柳非君的手,“你也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柳非君摇了摇头,反手握住武辰周的手,慢慢展开,然后以食指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个字。
武辰周愣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你是说我?”
柳非君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因为她在昏迷之前看到了他,醒来之后只要一想,便也能知道,因为他及时赶到,所以她幸免于难。
武辰周做事看上去随性,其实心思缜密,既然救出了她,自然其后的事情,也都会安排好!
所以,她不担心。
她只担心,他到底在龙岩山遇到了什么,而现在皇上已经将祭文发的各处都是,他要怎么办?
望着柳非君担心的目光,武辰周蹙着眉,好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笑容加深,“不管遇到什么,都已经化险为夷,现在你有伤在身,要好好养着,不能多费神!”
说着,站了起来,扶着柳非君的肩膀,略微用力,让她躺在床/上,“你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我再仔细讲给你听!”
柳非君却闭不上眼睛,不是她不想,而是不敢。
虽然,眼前的景致看上去十分的陈旧,桌椅和床榻都是暗沉的颜色,被褥床帏也都是灰旧的样子,可是眼前的人却让她从心底愉悦。
眼前的一切都太美好,美好的让她无法相信。
她和他,都平安无事,可以温声软语,也可以眉目传意,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武辰周见她瞪着一双水润的眼睛,怎么也不肯闭上,不由得叹气,“我在旁边陪着你,你需要休息,等养好伤,你有大把的时间对爷眉目传情!”
柳非君没好气的斜他一眼,最终闭上了眼睛,但是手却拉着他的,不肯松开。
武辰周看了看握在一起的手,微微翘高了唇角,然而,又马上僵住。
对上睁大眼睛的柳非君,武辰周有丝难堪,窃笑被人抓包?
武辰周的脸颊后晕起不一般的绯红,不由得有些恼怒,“怎么又睁开眼睛了?快点睡!”
柳非君有些委屈的憋了憋嘴,最终拉起他的手,慢慢的写了个字。
武辰周一怔,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慌的神色,“很痛?我去叫药叔过来!”
说着,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柳非君一愣,药叔?是谁?
没一会儿,便见一个干巴老头被武辰周连拖带拽的带了进来,“药叔,你快看看,她说疼!”
药叔很是无奈,脚步踉跄着勉强跟上,嘴里不满的道,“有伤口当然疼,忍着吧!”
武辰周眉毛一横,眼睛一瞪,忍着?
武辰周无奈的叹了口气,“药叔,我真不想威胁你!”
药叔身子一僵,这还不是威胁?十分不耐烦的把了把脉,再看了看柳非君的脸色,其实他知道,舌头上那么大的伤口,一定很痛,就算是个男子,也会受不了,而现在这个姑娘却脸色十分平静,药叔心里有了几分愧疚,可是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姑娘,自家小主子带着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疯了一样赶路,他就替小主子委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