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海含情脉脉地牵起玄衣的手时,玄衣才突然发觉自己和这个年轻人一共说过的话好象还不到一百句。
而且大部分是在对付谭东程时说的。
有些话指示在叶海晕着的时候说的,不过叶海并没有听到。
叶海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情话,甚至两人连温柔的对视都没有过。
不过现在两个人却像已经相恋了数十年的情人般的微笑的拉起对方的手。
玄衣一点想笑的感觉也没有,叶海虽然含着笑,不过这笑是温柔的。
其实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奇妙的事情,有些人相伴了一辈子也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有些人只见了一面,便安静的拉起手来。
这是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叶海微笑着拉着玄衣的手,慢慢的走出厅子,他的步子很优雅,就如穿了一辈子这样奇怪的衣服般的从容,玄衣在他的带动下竟然也仿佛习惯了那长长曳地的长裙,变地从容起来了。
一同迈出的第一步,便决定了最后的一步,这并不是一句无中生有的一句话,至少现在的玄衣是相信了。
若是两人就可以这样的走下去,玄衣也许并不会奇怪。
老人在身后含着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叶海回头道:“也许我们不回来了呢?”
老人笑,却不说话。
叶海继续道:“我若是不回来的话,你们一定不要等我们,因为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老人道:“我知道。”
叶海道:“你知道就好,我也知道。”
老人道:“你向来并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
叶海点头,微笑。
老人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定很为难,不过这件事却只有你才能去办,所以你要理解我的苦处。”叶海道:“我知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老人点头,眼神中竟突然出现了一点奇怪的神情。
玄衣愣了,她突然现在原来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风已经很柔,玄衣立即想起那夜的风,她实在记不起自己究竟昏迷了多少天了,她也没有问,岁月是无用的东西,芳华失去了才知道岁月的流失,何况一两天在人的一生中并不很长。
她突然间没有了言语,她并不是喜欢沉默的人,她喜欢笑,喜欢大笑,喜欢笑得将两排编贝般的皓齿露在外面,她喜欢叫,喜欢用最大最大的声音叫,直到叫到人们跑得听不到她叫声那么远为止。
然后她很开心。
但是她不愿意沉默,她认为沉默是很耗神的事情,将自己的思想鳖在肚子里的人没有骨气,也不痛快。
不过她现在就沉默着,虽然她有很多事情想要问。
但是她的手在叶海的宽厚的手中,她已经不想说话。
叶海有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已经失去了方才的那种温柔,变得宁静起来。
这种眼神是玄衣第一眼看到叶海时的眼神。
叶海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玄衣摇头,她不知道。
叶海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玄衣发现自己竟然不太习惯出声说话。
叶海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不过我却知道是我把你带进这里来的,所以我会送你出去。”
玄衣没有说话,她突然发现叶海的手已经松开,她只好抽回自己的手。
她突然发现自己和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了很大的一段距离。
也许这种距离本来就存在,只是她自己不觉得而已,当自己发现时,玄衣突然觉得自己方才好象很傻。
叶海看都没有看她,道:“前面就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到外面去,那里会有一个人送一套衣服给你,你换了之后,那个人就会把你送出去。”
然后他转头,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就那么走了。
玄衣咬了咬牙,竟也没有出声。往前面走去。
她的每一步都迈的极为艰难,玄衣甚至忍不住想要回头,不过她却没有回头。她仿佛是第一感觉到自己的心情竟是如此的沉重,沉重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身后叶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现在就算她回头也再也看不到叶海了。
玄衣顿了顿脚,突然笑了,她本来是个喜欢笑的女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她已经感受到太多,她已经很满足,当初她从自己的那片天地中逃出来的时候也许没有想过这么多,不过现在她现在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满足。
她突然想回去了,那个地方虽然并不广阔,不过却很温暖。
她是不是已经该回去,然后同其他人一样永远不要出来了?
玄衣不知道。
一个又眼睛似乎已经看不到路的老人站在路的尽头,手中捧着一叠蓝色的衣服。
老人已经相当苍老,他的手在风中轻轻的颤抖着。
他立即看到了玄衣,咳了一下,道:“姑娘的衣服?”
玄衣一眼便看出这是自己的衣服,不过已经被人细心的洗过了,她低头瞅了自己原本觉得好笑的长裙,突然有点不忍心换下。
她的手还是温暖的,风并没有吹走叶海留下的温暖。
穿上自己的衣服,她就变回了自己了。
老人虽然不住的咳着,不过走路依然平稳,他的眼睛虽然已经眯成一条缝了,不过却没有走错一步。
玄衣捏着衣角,跟在后面,她突然觉得这个老人很有趣,她自己笑着,她想起那个什么山庄庄主的女儿朱妙铃,想起自己戏弄她的笑话,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江南吃面忘了带银子,想起自己第一次听人说书说了一整天……
她想起很多事,就是没有想起叶海,她突然觉得忘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只要你用心去做,世间是没有忘不了的事。
所以她马上就快乐起来,她甚至哼起歌来,那是一首只有她们自己那才听得懂的歌,说的是一个人遇见一只老虎的故事,这个人对着老虎说了许多好话,最后老虎竟然放了他回家,还送给他许多的猎物。
玄衣唱着唱着,自己已经笑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老人突然道:“这是什么曲子?”
玄衣道:“好玩的曲子呀,我唱得好不好听?”
她说的是“我唱的”,不是这首曲子。
老人自然听得懂,笑道:“你唱的好极了。”
玄衣道:“哦?”
老人道:“不过我也有一首歌,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玄衣自然也明白老人的心情,岁月虽然失去了,不过不管如何的老,还是希望别人能够分享自己的一些东西的。
所以玄衣高兴道:“我想听。”
老人笑了一笑,道:“这是一首很古老的歌了,说得是一个故事,这首歌虽然已经过了许久,想必许多人都已经没有听过,不过我像你的那个时候最愿意听的却还是这首歌!”
玄衣道:“哦?”
老人点了点头,继续的挪着步子,缓缓的唱了起来。歌声竟是说不出的苍凉,夕阳已经来了,风却还吹的,歌声便如风的声音,缓缓的吹过玄衣的胸膛,仿佛在酝酿着泪。
这首歌玄衣听过,那一夜她抱着叶海坐在一个老人的马车上,她听到的就这首歌。
那个老人也是满头的白发,也是苍老的忘却了自己,不过那个老人却为了自己和叶海杀了两个人,然后又为了保护他们而独自去冒险。
那个老人还活着么?
玄衣突然又想落泪。
不过她没有落泪,她的泪在眼中,始终没有落下来,她只问道:“这是什么歌,说得是什么故事?”
“风的声音。”
“风的声音?”
老人点了点头,道:“风的声音,当风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时,我以为那是你的呼唤;当你的呼唤传到我耳边时,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风的声音。”
玄衣喃喃的念了几遍,道:“当风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时,我以为那是你的呼唤;当你的呼唤传到我耳边时,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风的声音。”
在眼中的泪顿时随着歌声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