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 静兰,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眼前不就是一个了么?我相信眼见为实。”
“= =你、你这个混蛋……我才不是鬼!是灵,灵魂的灵啦!”
“知道了, 你不用那么特别地强调!我自认为承受力不差, 现在你就算说自己是鬼我也会信的……”
“……”叶岚芊已经郁闷得失语了。靠之, 她之前竟然还在期待着他, 竟然还在挂念他, 可恶啊这家伙一现身就是来气她的吗?!
静兰不着痕迹地仔仔细细上下观察了某人一遍,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一直提着的担忧又气愤的心。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 若不是一找到就看到她那明明已经承受不了却还想努力笑出来的破表情,他也不会这样陪她插科打诨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很显然, 某女现在这囧得无语的样子比刚才顺眼多了……
“你……”
“你——”
两人忽地同时开口, 却又霎然止住。
叶岚芊愣了愣, 然后恹恹地挥了挥手,“你先说吧!”
静兰顿了顿, 深深凝视了她一眼,“你、这段时日,有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到嘴边的话却问不出口。想知道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是很显然, 她过得并不好——就在他放任她离开自己身边的时候!很多话想说, 可真正能开口的, 却没有几句。
以他这样的性格, 何曾有这样的境地过?
压了压纷至沓来的万千思绪, 静兰低声问道:“你现在可有什么不妥吗?”往日不可重现,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成为当下追究的重点。等到以后, 等一切安然后,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慢慢了解……
很巧地,他和叶岚芊的观点竟是不约而同地契合着——两个人都有着更看重现实的清醒冷静的思维。
叶岚芊微微一笑,虽然还不能说对这个男人了解至深,但就目前她能把他几度变换的表情读懂得七七八八而言,叶岚芊已经感觉很自豪了!
“放心吧,除了那什么莫名其妙的离魂,一切都还算好!喏,这个东西,”叶岚芊说着敲了敲阻隔了两人靠近的“试管壁”,“听缥家的大婶说是个能稳固灵魂状态的东西,所以我就乖乖地在里面呆着了……”
“缥家的大婶……瑠花么?”静兰严峻了一下神情,“她怎么会——做出这种可以算得上是帮助的举动?”
叶岚芊似笑非笑,“你真觉得这是‘帮助’?”
静兰闻言斜睨了她一眼,又见那熟悉的小狐狸一般的表情,他说:“其实,你已经有什么打算了吧!”
叶岚芊摇头,神情极其无辜,“没有!我现在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又被囚禁在这里,再加上对缥家不太熟悉,哪儿来的打算啊?!”
“对了,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叶岚芊换了一副口气,紧紧地盯住静兰问道。
“呵,我们……被一个神一样的人从‘通道’而来……”
静兰眯起了眼回想起那一日仙洞省的罡风,那浑身散发着神性光芒的年轻男子。被风迷住眼的时刻,仿佛感觉到了时间的静止一般。待罡风止息,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缥家天宫的范围里。
在长长的甬道前,他和楸瑛司马迅二人就决定分道扬镳。他们各自都有不同的目的,所以分开来行动是最合理的安排。那之后,他一个在寂静沉黯的天宫内部摸索前进着。幸而凭着当年做皇子时在宫中秘传里看到过对缥家的描述,再加上还不错的运气,很快得便让他找到了那间囚禁着某个让他甚为记挂的女人的房间。
只不过……好像太顺利了一点。这真是那个传说中杀手遍布、陷阱不断、擅闯者死的缥家吗?他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出手的机会呢!(= =为什么我会觉得您在期待什么?!)
其实这是必然的!如果小璃樱在这里的话,那么静兰的疑虑便可得到解释了。缥家历来是现世安稳时便远离尘嚣、天灾作乱时便挺身而出的存在,现今碧州蝗灾,蓝州淫雨,若再不制止的话,便会很快地影响到身为“天下粮仓”的红州和一国的政治中心紫州。是以,缥家只要算是有本事的,都被派往外界‘救死扶伤’去了,留守缥家的暗卫人数自然便锐减了。
他简要地说明了如何来到这里的经过,不意外地看到叶岚芊怔忡的神情。
“龙莲,怎么会在紫州出现……他之前——”叶岚芊怔怔地低头,然后迅速恢复过来,她神情微冷地说,“这样么?那他大概就是瑠花口中的那个‘时之君’了。对了,秀丽也在这里吗?那还真是巧了,怎么我们这些人都汇集到同一个地方来?”
“嗯,是这样。这也正是我最担忧的一点,恐怕我们大家都被某个幕后黑手引到一个圈套里来了……”
“哦,没事。这问题暂先按下不表,听说碧州蝗灾爆发了,怎么样?情况严不严重?”
静兰微诧一挑眉,“你倒是消息灵通嘛……”
“呃,那是!缥家大婶把我关在这里,偶尔也会来找我聊聊天的……这些事就是她告诉我的!还有好多呢……比如说陛下傻瓜似的打算纳秀丽为妃结果被某人制止了过来,还比如说红家的宗主正式向国王臣服……”
静兰微微有些黑线,“我怎么就从你这话里听出了些谴责的意味……”
“当然啦!”叶岚芊一瞪眼,“陛下若是真把秀丽纳为妃子,那就是舍弃了最后一名真心为王的官吏了!一个妃子能起多大的作用?一个御史台的御史又能起多大作用?孰轻孰重,想想就能明白的吧!”
“……”她还真是一如往常的犀利呵!静兰淡淡地笑笑,“所以说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嘛!”
“嗯哼,你是想让我夸你吗?听说就是你进谏让陛下改纳红家世罗为妃的?!”叶岚芊撇了撇嘴,嫌弃一般地说道。
我没有要你夸我……静兰继续无言。
差不多互换完情报的二人隔着蓝色的光壁背靠背地坐着,骤然间的沉默冷却了方才轻松的气氛。
“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许久,叶岚芊才静静地说道。
静兰眼神微凝,自嘲般地笑了笑。“其实我才想说……等了这么久,你仍旧不打算坦白些吗?”
叶岚芊转头,眼神疑惑。“你在说什么?”
静兰见状,那种难明的复杂情感在心里撞击得更加剧烈了。“我是说……瑠花囚禁你的原因,还有你的身份,那些惊人的巧合,你还是不愿向我解释吗?”不管她说什么,其实只要是她说,他都愿意去了解、探寻、相信。
可是,很可惜……她仍然不曾完全敞开自己的内心。
叶岚芊疑惑依旧,心里却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将会颠覆之前所有,包括瑠花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如果你知道了什么,就请你告诉我。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你想知道的,和我认为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想了很久,叶岚芊才低着头冷静地说道。她历来如此,越是迷惑不解,越是惶恐不安,便越是冷静不已!
无奈地叹气,她自认为除了穿越者的身份,便再无隐瞒。然而,静兰的意思,好像不止于此……
“你……”静兰皱起了眉。看着低眉垂眼的女子,心里蓦然一痛。
“——啊拉,别再逼她了!小丫头能告诉你什么呢?很多事情,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哦……想知道,你可以问我啊……”
空荡荡的房间,如颤抖的琴弦的尾音一般魅惑人心的声音,携着让室内二人都如遭雷击的力量,悠然地响起。
静兰嚯地回头拔剑,直指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那如噩梦般的嗓音,魔鬼的呼唤,记忆里最黑暗的部分……从来不曾忘却——
“你果真还活着……茶、溯、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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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眼前如变戏法一般忽然出现的妖娆男子,叶岚芊表现得兴致缺缺,只是没精打采地抬眼看了一下那个有着卷曲的胭脂色长发的男人,然后便又低下头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男人修长美丽的手指抚上如猫儿一般慵懒的眼眸,打量了眼被某人护在身后的女人,轻轻一笑。
“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么?我亲爱的妹妹……岚?”
叶岚芊浑身一震,没有看到静兰那微怔后的了然和眉眼间一丝深沉的痛苦。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莫名其妙的怎么就多出了一个身份?
抿了抿苍白的唇,她还是探出个头,勉强镇定地笑笑,声音却不带一丝脆弱:“这位少爷,如果不是在开玩笑就请解释一下吧!随便乱攀亲戚是不太礼貌的行为哦……”
茶溯洵静静的凝视了女子苍白面孔下愈加深黑的瞳眸,“……其实你也只是个可怜无辜的家伙罢了。明明继承了世人不敢想象的力量却懵懂不知,到现在还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吧……如果说,你所以为的、那埋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其实只是个假象,那么,你会不会很崩溃……呢?”
最后一句话轻悠悠地飘荡至叶岚芊耳边,带着茶溯洵特有的漫不经心和些许嘲弄揶揄,直直地钻入她的心底。
空旷的房间内寂静无声。
三个人像是陷入各自的沉思中一般,既无眼神的交汇,也无言语的沟通。许久许久,叶岚芊动了动方才一直僵直的手指,心底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逃避不是办法!尽管心里隐隐作痛,难言的压抑充满胸腔,她还是扬起了头,对上身前的男人忽然转过的面上、那一双晴空一般美丽的眼睛。
“这就是你刚才质问我的原因么?静兰……”
她的声音轻轻静静的,没有责难,没有伤心,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漫延其间。静兰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蕴含着无数的思绪和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言语。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很疼,他无视了身后仇视的某人,俯身蹲了下来。
他的微笑同样也很完美,同样地轻柔道:“为什么呢?明明有那么话,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以为你会明白的,只要你说,不管真实与否,我都会接受的。你这个……傻瓜,为什么没有这个自信呢……”
这个答案出乎了她的预料了,所以叶岚芊难得怔愣地瞪视着静兰。他刚刚说了什么?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吗?
呵呵,原来他们都是个小心翼翼的傻瓜啊!不是不信任,只是有些事情太难启齿,却阴差阳错地造就了这许多的隐瞒和伤害。
他以为她始终无法对他完全信任,所以那个困扰在她心中的秘密他始终触碰不到;而她却因为自己离奇的穿越身份,始终无法对他言明。于是才造就了这样的局面的吧?!什么茶溯洵的妹妹?静兰是因为这个来询问的吗?
那么,还是放下一切说明清楚吧!
叶岚芊好笑地摇了摇头,对静兰身后的茶溯洵摆了摆手,“我要求和我家兰花有一刻钟自由无打扰的谈心时间,你可以退下了……哦,等会儿叫你时再出现啊,还有事要问呢……”
你那使唤下仆似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茶溯洵难得地黑了下脸,却并没有发作,微微一笑,他意有所指般地说:“要好好解释哦~~”
话音刚落,某人的身影便逐渐消隐了去。
“……”静兰觉得,现在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笑,但回想起刚才听到的某个称呼时,他愣是忍不住嘴角上扬的笑意。
叶岚芊嗔怪地瞟了他一眼,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呃,貌似是第一次……在某人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喂喂,你别这样傻笑了!有这么高兴么?”
静兰微笑地点点头,“是啊,我是很高兴……”知道她嘴硬心软,所以这种话的确是很难得听到的啊!
“……”叶岚芊撇过脸,“好了,说笑到此为止吧!静兰,虽然我自己还是有点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是关于我自己,我只有一个秘密没有说出口——”
静兰的微笑渐隐,“刚才,为什么会认为我有事瞒着你?”
叶岚芊顿了一下,然后说:“因为你对我的离魂表现得太冷静了。正常情况下,见到一个人好好地便成了这半透明轻飘飘的存在,不‘大吃一惊’也得‘神色一变’吧!可是……你看起来好像早有预料到什么一样……”
静兰微微蹙眉,“……你不会以为,在得知你进入缥家的消息后,我还能安然轻松地工作而不作任何调查吧?难道你以为我就那么把你的事撒手不管然后在紫州坐等你一个人解决完所有事还指不定完不完好地归来?你也……”太看轻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了吧!
“我……”叶岚芊语塞,她还真是这么想的说……只是现在听了静兰无奈地责备一般的几句话,竟然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有点难受,又有些委屈,莫名其妙的……啊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嘛!自己做错了吗?
(作者:真是个可怜滴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孩子啊……)
好在静兰不像某人一样——在某方面简直是完全无知的傻瓜,他瞥见叶岚芊的神情就大概知道这女人心里纠结得要死却不得其解。
唉……某堪称完美的男人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一种“将来会很辛苦”的无力感。
“好了,岚,你听我说!”静兰认真地凝视叶岚芊,语调沉稳清晰。“这个时候,我长话短说吧。你,要更多相信我一点;换句话说就是,你可以更多依赖我一些。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得那么面面俱到,这样,不辛苦吗?而且,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不可靠吧?”
说到最后,连叶岚芊都听出他话里的一丝自我调侃的苦笑意味了。叶岚芊心中似喜似悲,为他这番可以算是直白的坦言而感动,也为自己目前的状况担忧。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彼此都有个好结果?
“静兰,其实……呃,怎么说……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并不是,并不是这个时空本应该有的人。”叶岚芊几经纠结,还是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以为永远都不会说出的事实。
“……”静兰以为自己不会听到比起茶溯洵之妹更让他惊讶的事情了,没想到她竟然会有此一说。好在他素来性情淡定,并且也不是坚决不信神鬼怪诞之说的人,而且……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呢——所以貌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嘛!
她是这一个世界最独特的一份存在了吧!思及此,一个很纯粹的微笑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叶岚芊怔怔地看着静兰微笑,“喂,那什么,我刚刚的话,你就这反应?”一点都不惊讶或是不可置信吗?这人的接受能力太好了一点吧?!
“那又怎么样了呢?虽然的确,咳,很罕见,但是那又怎么样了呢?”静兰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阴,“告诉我,你是不会回去的吧?!”
叶岚芊一抚额,喃喃自语“还真是说到重点了!事实上……根据某穿越定律,咱目前这情况分明就是回穿的前兆啊……”
“静兰,你要冷静点听我说啊——”
正当叶岚芊一脸正色地准备预先交代点儿什么时,静兰恶狠狠地打断她的话——
“不听!你现在,给我马上从这个怪东西里出来。”
= =喂喂,不带你这样不讲理的啊!叶岚芊囧然,说实话,对于耍无赖的某人她确实很没辙啊……
“……出、出不来,要怎么办?”
静兰眼神一冷,一手搭上腰间的“干将”。他扫视了“玻璃管壁”一圈,慢慢地说:“如果……把这东西砍碎,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吧?!”
叶岚芊差点扑地,“你,还是给我住手吧……”
“不行!”静兰反对,“我不能一直让你呆在那里面啊!”
他“噌”地一下将“干将”重新握回手心,银亮的剑芒在空旷的房间中一闪而过。“你找个位置蹲好,待会儿小心点不要被伤到……”
诶,你还真砍啊……
“——住手,竟然敢在缥家天宫拔剑,这是违禁的你不知道么?!”
就在这时,一个叶岚芊近来听得最多的声音骤然响起,她向静兰使了个眼色,然后若无其事地招呼道:“哟,瑠花小姐,今天出现得有点儿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