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谁、在乎谁。因此不惜一切拼尽性命也要去拯救。这本是人之常情。白绮歌懂得剥夺他们去救重要之人的权力有多么残忍。但她要负责的是两条或者说是四条人命。而非一时半刻的冲动情感。
同样也是理所当然。这会招致易宸璟与战廷的共同反对。
“白姐姐说的却也沒错。对方以此威胁不就是为了让战大哥和宸大哥生气焦急自乱阵脚吗。假如他们手中真的有人质。战大哥和宸大哥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冷静分析、正确对待吧。”看了眼神情恍惚的乔青絮。傅楚发出不合年龄的一声低叹。“旁观者清。我与白姐姐是同一立场。希望你们能活下去而非感情用事葬送性命。徒教亲者痛仇者快。”
易宸璟要保护敬妃。战廷要保护荔儿。而白绮歌和乔青絮在努力保护他们二人。此间心情别无二样。
战廷不善动脑。只是碍着乔青絮拦于马前无法行进。易宸璟则揉着额角陷入沉思。极力梳理眼前状况。迫使自己镇定下來恢复理智。他很清楚自己与白绮歌的不同与差距。他性子虽凉薄许多却不如白绮歌遇事冷静。这种时候理当听她的才对;再细想白绮歌和傅楚所说。每一句每一字都是肺腑之言。容不得忽视。
“战廷。听绮歌的。我们交换去救人。”沉默良久。易宸璟低低开口。
“可我才是荔儿的哥……”
“我只问你。战廷。你信我还是不信。”从中打断战廷的反驳。易宸璟迅速恢复冷定光泽的眼眸看向最忠实的童年好友。“你若信我就去替我救回娘亲。我和绮歌一定把荔儿完完好好送回你身边;你若不信那便是不认我这个朋友。你大可随性去做。害了荔儿也害了自己。且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战廷猛然呆住。
相识这么多年。从儿时玩伴到现在的主仆关系。易宸璟从未对他说过如此狠话。而今为了救荔儿的事……不管怎么说。易宸璟终归是为他着想。
不。不只是易宸璟。白绮歌。乔青絮。傅楚。还有那些乔家寨的兄弟。谁不是为了他好呢。是他太笨。永远学不会像别人一样聪明冷静。每每遇事都只会发疯癫狂。毁灭一切。
仰起头深吸口气。紧握缰绳的手慢慢放松。眼底那抹凶狠杀意终于渐渐弥散。
“属下领命。这就去慈虎山救敬妃娘娘。荔儿就拜托殿下和皇子妃了。”毕恭毕敬向易宸璟行了个礼。战廷转向乔青絮。言语间略有迟疑。“青絮。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多年前是他们二人并肩协作创下乔家寨最荣耀时期。默契远胜常人。战廷毫不犹豫地认为。无论何时乔青絮都会选择在他身边一起杀敌。然而。乔青絮的回答出乎每个人意料。
“敌人的目标是七皇子。一定会把主要力量放在慈虎山那边。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至少带上一半人手才行。我就不随你一起了。慈虎山那边有你。绮歌妹妹这边也该有个人照应才好。这些人中除你之外就只有我功夫最高。自然要留在绮歌妹妹这边帮忙。”
这不是硬生拆散他们么。白绮歌方欲拒绝。却被乔青絮浅淡笑容阻止。
偏过身伏在白绮歌耳畔。乔青絮声如细雨:“让我为他做些事吧。”
与其看着他身处险境与敌人拼杀。倒不如放弃担惊受怕去救回荔儿。她要让战廷明白。她能为他做许多事情。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无论干什么都只会依赖他。爱一个人重要的不是能得到多少。而是可以付出多少。
乔青絮心意已决。战廷也不再多说。二人各领六名帮手分路救人。本该先一步去城中客栈的叶花晚和傅楚执意留下帮忙。乔青絮拗不过便答应二人随在身边。反正让他们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入城也不安全。倒不如一起行动有个照应。
临行前乔青絮恢复了平时模样。直爽奔放近乎粗犷。策马疾驰出百步外才转过头流露出一抹女子该有的温柔。向着战廷朗声高喝。
“战廷。你给老娘好好保护自己。我还等你活着回來娶我。”
风声呜咽。战廷是否有回答她听不清。就连他的表情也來不及仔仔细细端详。想來是目瞪口呆伴着腼腆羞涩吧。谁知道呢。她只是想说而已。想像这样大声告诉他自己掩藏多年的爱慕心意。一刻也等不及。
唯有这件事。连上苍都无法阻止。
童谣里说的很清楚。慈虎、湖水分别指帝都西南的慈虎山以及东边的铅华湖。并且是太阳落山前必须赶到。白绮歌抬头看眼天色。现在大概快到午时了。赶到目的地至少是未时。距离黄昏时间并不算长。纵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多少有些着急。
易宸璟极孝顺。在到处被人排挤的皇宫里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多年。若是敬妃有个三长两短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之所以提出要交换救人就是怕易宸暄攻击他的弱点。以敬妃作威胁逼他自绝后路。。依他的性格。完全有可能为敬妃抛下一切。白绮歌忽地厌恶起自己來。坦白说。她的目的是让战廷和易宸璟都能保持冷静心态面对敌人。但这样无疑增加了敬妃和荔儿的危险。在抉择面前。她偏向了易宸璟的性命与帝业。而非另外两条人命。
罔顾待她极好的敬妃以及那么信任她、喜欢她的荔儿生死。这样的她。远不止残破面容表现得那般丑陋。
遥国不像昭国多湖多水泊。帝都方圆百里内只一个铅华湖。所以童谣里提到湖水几人就立刻想到这块只有百亩的偏远小湖。事实也证明。这里的确是荔儿被掳所在。
枯草腐枝包围的湖水平静无波。小到一眼望穿。湖对岸的大树上一袭瘦小身影煞是惹眼。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其吹走。楚楚可怜。
“荔儿。荔儿。听得见我说话吗。”白绮歌站在湖边喊了几声。起初那抹身影毫无反应。提高音量接连喊了几遍之后终于稍有动作。低垂头颅努力抬起。一张苍白消瘦的枯槁面容落入眼帘。
果然是荔儿。
饱受苦难的少女有沒有被欺负暂时不清楚。但白绮歌知道单是那样被反绑在树上对于荔儿來说都是极其可怕的折磨。荔儿的腿骨早就被打断。皮肉与筋脉却还是连着的。感觉仍在。常年不能行走的残疾双腿要支撑整个身子的重量。剧痛可想而知。
飞快地打量四周情况后。白绮歌提起裙角踩入草丛。对面荔儿大概是听出她的声音拼命说了些什么。然而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楚。左右不过是要她别过去太危险或者有埋伏之类。
“我先过去。有情况的话随时动手。”短剑脱鞘紧握手中。白绮歌深吸口气。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是为救荔儿而來。就算有再多埋伏也要坚持做到底。这是她对战廷的承诺。也是对易宸璟承诺。。倾覆所有。为了他的天下江山。
白绮歌前世有过沼泽野地宿营行军的经验。铅华湖边泥泞土地丝毫不能影响她奔向荔儿的速度。相比之下乔青絮和易宸璟一行人就要迟缓许多。一个不小心就会踩进脏污的泥水坑中。
“绮歌。慢些。”易宸璟不住叮嘱着。只是白绮歌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仍旧飞快地拉开两人之间距离。
其实白绮歌不是鲁莽过头不惧埋伏。她有着自己的思量。
此处靠近山脚。三面小平原地势开阔。山风刮到湖边汇聚并向三面流散。风力远胜其他地方。假如敌人想用弓箭之类的远攻很难瞄准。大风不只会吹歪箭的方向还会大大削弱箭射出后的速度、力度。相距越远越难以对他们造成威胁;若是火攻更加不可能。紧挨湖边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灭火水源。大可不必担心。远攻不行。敌人发动近攻同样不占优势。附近草丛低矮藏不下许多人。有身后武功高强的乔青絮和六位江湖侠士在。近攻等同于送死。
天时地利都在他们这边。易宸暄这个决定做得实在草率。可见他已经开始慌乱。对陷阱的设计比不得从前那样精细谨慎了。当然。也可能是他对战廷的防备并不高。只是利用荔儿牵制战廷削以弱他们的助力而已。又或者……是她也变得如易宸暄一般狡猾奸诈、工于算计。所以才五十步笑百步。
直至走到荔儿身边也沒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白绮歌割断绳子抱下瘫软瘦弱的少女。满眼心痛。
“皇子妃姐姐……是皇子妃姐姐吧……”浑身上下阵阵剧痛并沒有磨灭少女恬淡笑容。失去血色的唇抿出微弱弧度。牵强却真挚。
白绮歌点点头。过了半天才想起。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是看不见她动作的。只得握着冰凉小手将荔儿抱紧:“是我。荔儿。我和殿下都在。再沒有坏人能欺负到你。姐姐这就带你去见哥哥好不好。”
“哥哥吗……”困苦之中的甜美笑容忽地散去。荔儿紧紧攥着白绮歌衣袖。光泽早已枯竭的眼里涌出惊惧。“不去。不能去见哥哥……见了会害死哥哥啊。”
易宸璟扭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当初遥皇为束缚战廷这颗毒刺不惜伤害无辜的荔儿。彼时尚年幼的荔儿就已经非常懂事。为了保战廷性命甘愿承受巨大痛苦并囚禁在阴暗不见天日的暗房里。如今。她还孤独地守着当初与遥皇的约定。哪怕一个人寂寞终生仍不愿唯一的亲人有半点危险。
她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啊。
如果说遥国江山都是遥皇排除内忧外患打下的。那么。这江山染满罪孽。令人作呕。
一阵异响传來。窸窣草动最先引起荔儿警觉。常年身处黑暗只能靠听力接触世界的少女脸色变得比先前更加苍白。无色的薄唇颤抖着。语调几近失声。
“快走。皇子妃姐姐快走。他们又來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