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他还没来得及跟副帅说那句话,那可是圣上的话!
罢了,副帅抗旨起来,谁也管不住的,哪怕是君命又如何?幸得圣上是明君,不会怪罪……
“死到临头看你还挺享受!”万俟岳邪恶的笑容藏在满脸的胡子里,只剩一双眼睛满是恶念地盯着他,“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没死?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们三王子贺兰青天失了神智以后,最喜欢你们中原小白脸~”
“什么意思?”漆雕慕远努力找回自己的思绪,“贺兰青天不是早就死了?”
“笑话,老六想让我服从,不留着三王子怎么行?就凭那群军队里的饭桶吗?就算三王子夺位时负伤受了刺激,已经不再威胁王位,那也是我主上!”万俟岳一脸的理所当然,一把用左手抓起漆雕慕远,浑不在意的说道,“你们中原人不是说,什么壮士断腕,所以一只手而已,没了就没了,反正老子左手还在呢!你那匕首跟挠痒痒似的,我这手肉厚,不过养几日也就好了~”
漆雕慕远哪里还有功夫嘲讽万俟岳没文化,更没心思说壮士断腕指的是当机立断之意。
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要被带去何处,为何越走越富贵?
“三王子,看,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小白脸!”万俟岳将漆雕慕远扔在虎皮铺就的胡床上,“老老实实呆着啊,三王子会疼你!”
漆雕慕远看着四周,清一色的男子,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半死不活,还有一副白骨,被做成了展示品,肋骨上系着新郎的大红花,怪异的是那具尸骨颈椎上挂着一张精致的弓,不似北狄之风。
贺兰青天死死的盯着漆雕慕远看了许久,眼前一亮,流着口水扑将过来——
漆雕慕远浑身上下泛着恶寒,难怪江梧说,句注塞一役,贺兰青天命人将朔州的女子不论老少,全部掳去充当军妓,自己却带走了几十个男子回军营,原来他喜欢男人,哪怕傻了也还是喜欢,甚至比之前更恐怖!
贺兰青天人虽痴傻,行动却灵敏如初,跳上床就要撕扯漆雕慕远的衣衫……
……
“副帅,校尉没能回来,他遇上了万俟岳。”最后归来的百人队伍齐刷刷跪了一地,“是我们无能!”
万俟岳?原来是万俟岳!大哥曾与万俟岳对战,却也堪堪是平手,到底也没能杀了他,慕远怕是不能回来了……
叶廉清看着完好无损的一百人便懂了,是漆雕慕远把生的机会给了自己的属下,但她没时间感慨或者痛惜:“雁过留痕,风过留声,踪迹处理好了么?”
“我们伪造了别的地方,落霜以后,撤离的痕迹不会有丝毫显露的问题,而迷惑敌人的印记倒是清楚的。”最后撤退的百夫长道,“请副帅放心!”
叶廉清点点头,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踪,若没有留下痕迹,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混淆视听才是最佳选择,她淡淡道:“都下去歇息歇息吧,如今泄露了目的,明日万俟岳点兵便会发现端倪,逆风不必再应战。”
她又开始吩咐天明时候将去汤河的士兵:“记住,明日卯时出发,所有人切不可恋战,一旦北狄人追上来,即刻撤退至汤河边,待重甲兵全部跟上来,你们就划船离开,只管在河水中撒软筋散,那里是下游,百姓全死了,不会殃及无辜的。待他们都死绝,你们要及时撒下解药在河水里,记得把尸体捞了,然后撒些石灰,我可不想那些魔鬼的尸体污染了汤河,污染了冬眠的鱼儿水蛇!”
刀凛冽前来汇报:“小清,共带回一千匹战马。”
叶廉清一字眉微蹙,只“嗯”了一声,并未说其他什么话。
刀凛冽一时有些懵:“小清,一千匹已经不少了,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叶廉清拧着眉头看向他,语气微冷:“刀大哥,两万人分食一千匹马,多吗?”
刀凛冽立刻被噎住了:“这……我,我出去看看天象静一静!”
“副帅,纳兰怀钰领着重伤士兵带头绝食,求见副帅。”贺知行的声音又一次在帐外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纳兰怀钰:“叶帅请见见我,我有别的话说。”
叶廉清被纳兰怀钰五次三番的请战闹腾烦了,吩咐下手不许其进入,此次再听,别的话?她有些意外:“进来吧!”
纳兰怀钰被两个士兵抬着进了帅帐,待士兵跟贺知行都被打发出去,这才开口问道:“叶副帅,听闻您与竹家主律辞公子有龙阳之好?”
叶廉清柳叶眼瞪大了,竹尘赋更是目瞪口呆,二人异口同声地问:“此话怎讲?”
纳兰怀钰更加直接和坦白:“都说凉王府叶二公子叶浊与竹家家主竹律辞有断袖之癖,千夫长纳兰怀钰想求证一下,你们是否真心相许?”
竹尘赋不知如何作答,看向叶廉清,示意她来解释一番。
叶廉清微咳几声,眨眨眼睛,思考着怎样回复。
纳兰怀钰却笑了起来:“叶帅不必隐瞒,您的眼里情意满满,您与律辞公子,两情相悦。”
叶廉清其实也没想过要瞒着,主要她女扮男装的事除了太祖帝跟太平帝,就剩大哥、许闹、梅少和尘赋知道了,连侄子叶承韬都一直叫她“二叔”,索性豁出去了:“是,我们确实情投意合,有什么问题吗?”
纳兰怀钰眉眼弯弯,笑容恍若三月桃花般明媚,气质柔弱温婉如江南春雨,却眼神凌厉决绝:“没问题。我的萧飒也是这世间刚毅正派的男儿,他有着飞剑眉丹凤眼,是我们呼延县最英俊潇洒的男子。”
叶廉清不禁夸赞道:“你也很好看啊!”
纳兰怀钰蓦地一笑而过,蛾眉杏眼像十五的明月光彩夺目,温润得如诗如画:“多谢叶帅美誉,怀钰愧不敢当。我的萧飒在三年前被万俟岳带走了,说是去龙城伺候他们三王子贺兰青天……可是后来,我偷偷混入龙城的一座宫殿里,看到一副被做成饰品的白骨架子,颈椎处带着我送给他的一张弓,是我们肃慎人的定情信物,女子可以送给情郎一把精致的弓作为嫁妆里的定亲之物。我本想带阿飒离开,可是我带不走,只能退出龙城参军,那时狄族已有不轨之心,但碍于端木将军守城有方,是以迟迟未敢出兵进犯。如今北狄突然挥戈,我便想要上阵杀敌,想要为阿飒报仇!” wωω_тTk án_c o
叶廉清眼眸微闪:“原来如此,难怪你眼里有那样果决的神色呢!原来是因为爱人?”
竹尘赋似乎还在惊讶中,许久没回神,呆滞地看着两人畅所欲言。
纳兰怀钰又温柔地笑了笑,眉眼皆是睿智的光芒:“是,我本是一个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便弃文从武!但我只能用智谋,所以叶帅想分散北狄的兵力来逐个击破的打算,我早就懂了,灭掉骑兵和重甲兵可以减少我方大半的伤亡,尽可能带来马匹当补给也算差强人意。可即便是如此,也只损失两万而已,还有二十八万主力军,还不论北狄马术高强一说。说句难听的,即便我们每个人都拼死也无法守住五里坡,唯一依仗的就是叶帅的秘密武器了,它的杀伤力够大破坏力极强,能让北狄放缓入侵中原的脚步,我们便能撑到劲旅前来援助了。”
叶廉清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她过不了心里那关:“你们都是活人啊!”
纳兰怀钰微微摇头:“不是,叶帅,我们不过,是在尽量拖日子,并不能够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中活下去,即便君堂主为我们配置了解药,但我们的身子已然溃烂撑不了了,就拿我个人来说吧……”
突然停住的话语,让叶廉清跟竹尘赋又起了好奇心。
只见纳兰怀钰开始一件一件褪去衣衫,脱到雪白的中衣,叶廉清的眸子赫然睁大,分明是白色打底,偏偏泛着黑色和暗红色。
等到纳兰怀钰将整个中衣的绳子解开,从胸口膻中穴一直溃烂到肚脐下方气海穴,密密麻麻的肉洞不断在渗血……
纳兰怀钰仿佛害怕吓到人,又颤抖着手合上衣衫:“叶帅懂了么?”
叶廉清握紧拳头,手中还没放下的令箭早被捏成齑粉,嗓音寒冷彻骨:“巫毒……”
她知道巫毒折磨人,却还是低估了对人体的伤害,这样的身子,真的撑不了太久,她看得出来。
刀凛冽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冬日里辽东全被大雪覆盖,生不出炼药的巫毒草,对端木军用的起码是两年的存货。对了小清,我方才观天象,三日后寅时末是寒季极为难得的南风,这个月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只有两个时辰!”
叶廉清又紧了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好。”
竹尘赋上前握住她的手,没有开口,他竟无力安慰……
纳兰怀钰穿好了所有衣服,瞅着他二人一个劲儿地笑:“叶帅不必如此,保家卫国是每个男儿应当做的,纵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义不容辞!其实,我们能活到现在,还多亏了许谷主和君堂主他二人了~”
叶廉清倒也是笑了起来,眸中含泪道:“没错,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闹闹是我多年的至交,当日我收到的消息就是她传给我的,否则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纳兰怀钰思忖着点了点头:“略有耳闻。这诗不错啊,应景~”
叶廉清被纳兰怀钰的笑容所感染了,眸子闪着泪光,却仍是笑意晏晏:“你去休息会儿,顺便叫贺知行跟江梧过来。”
刀凛冽很自觉地跟竹尘赋抬走了纳兰怀钰。
江梧拱手行礼:“副帅,您找末将?”
叶廉清颔首,却对着贺知行下命令:“去找油布,越轻薄越防水的越好,麻绳要结实,但粗细大小必须容易割断,我要一万匹,你立刻去五里坡、燕州城和枫林镇三地收取,告诉三城百姓,三日后我叶浊亲自去五里坡城楼下给钱,让他们到时排队领取,至于用途,就说冬天来了,为了给将士们挡风遮雪。另外尽可能多收桐油,就说太冷了,将士们要取暖。”
江梧瞬间懂了:“副帅这是……想通了么?”
叶廉清没理他,只冷漠无情地吩咐道:“传令下去,逆风去峡谷最南部,距峭壁三丈远处,斜挖一丈深、三丈长,埋下足够的炸药,以备不时之需。”
江梧领命离去,准备作战……
竹尘赋反应了过来:“阿秦,你是怕北狄找到万灵山峡谷?”
叶廉清一字眉拧成了结,走到帐外,目光清冷:“找到峡谷只是时间问题,伪证总归是伪证,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我们不能轻敌。”
竹尘赋又想到了别处:“没想到贺兰青天一直活着,居然还有这种爱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叶廉清蓦然想到了什么,眸子突然变得锃亮:“你说,慕远会不会被万俟岳抓给了贺兰青天?他也长得不错。”
竹尘赋愣住:“会么?”
叶廉清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下一刻就要离开军营:“我去找找他!”
竹尘赋一把拉回来,直接给塞进帅帐里:“你疯了么?你现在是三军统帅,不是叶家二公子了,明目张胆地离开军营,让将士们怎么想?好不容易稳下军心又要动摇吗?明天早晨的汤河又有谁来坐镇呢?”
叶廉清几欲破口大骂,又忍了下来,冷静再冷静:“那晚上你陪我去,慕远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十几年过命的交情,我如果不确定,就无法死心!”
竹尘赋一口答应:“好,晚上我陪你,亲自一探究竟。”
……